“是什么事呢?”红脸老人又问,这回他眼光移到成永面上,心中已知此事必与爱女有关。
成永正待回答,金大立又道:“你们别得意,我也有最新消息,你们听了,保管要认为是件大消息。”
金凤儿撒娇地道:“爹爹先告诉我们。”
左昆笑道:“凤妹妹听完了好开溜,对不?金伯父千万不可偏袒她。”
金大立哈哈一笑,道:“好吧,让我先听听你们有什么事。”
左昆起立,把岳冲、云纪程以及峨嵋双剑中的阳剑龚树德三人,
为了金凤儿之故,到那流沙谷翡翠山百虫洞取回特产火玉作证,赠与金凤儿的一场赌赛说出来。
金凤儿羞不可抑地埋首父亲胸前,只因左昆言中含有一点取笑的意味。她一个黄花闺女,焉能不羞。
金大立听完,寻思一下,转面问成永道:“老弟你看此事后果如何?”
成永让他坐下,道:“我正在考虑,最要紧的是这个老怪物不要被他们弄得再次出世,他一踏入江湖,咱们又多了一个强敌。”
原来那天孤叟瞿寒个性怪僻,不比位列天下前五位高人之内的师弟药仙公冶辛般,行事一定要合乎情理。是以他一踏入江湖,什么奇怪事他都做得出,目下四堡五寨自家正酝酿一桩大事,若然他夹在里面乱搅,的确需要加以防范。
其实药仙公冶辛在那五名高人之内,也算得上是脾气古怪的一位,但比起他这位师兄,则不免瞠乎其后。
金大立点头道:“这一点的确可虑,不过后来我想到另一件事,又觉得老怪物如肯重履人世,可能反而对我们有利。”
成永诧道:“这话怎说?”
“刚才千草道姑出手救何仲容。”说到这里,稍一停顿。
成玉真姑娘急不可待,问道:“伯父所说的最新消息,可是指何仲容被救?”
金大立卖个关子,摇头道:“不是。”
金凤儿立刻问道:“可是他自己逃走了?”
“也不是。”她父亲回答道:“你们一定猜不出来,还是我自己说吧。”
两位姑娘芳心都忐忑不安,渴欲立刻知道究竟何仲容怎样?
“那老道姑进入最后那间石室,和何仲容对答了几句,我们才发动。”他故意不说出左同功堡主的名字,为的是怕年轻人不慎,露出口风。
“老道姑在危急之时,发出有名的独门暗器‘毒金钱’,这老道姑的确心狠手辣,因见何仲容不肯跟她走……”说到这里,又是一顿。
金凤儿忖道:“他当然不肯走,这原故只有我知道。”
成姑娘也在暗想何仲容可能是因她之故,所以不肯被别人救走,芳心暗喜。
但左家兄弟却是旁观者清,已然听出不妙,左良问道:“难道那老道姑会对何仲容怎样?”
这两句话把这两位姑娘骇得那颗心大跳不已,想到金大立之言,果然有此意思。
金堡主道:“贤侄猜得好,那厮的毒金钱手法怪异厉害,暗发一枚疾袭何仲容。可怜何仲容竟然无法躲避,我亲眼看见那枚金钱打在他嘴部,还发出一声响声,大概连门牙也打掉了。”
成玉真城府较深,情绪虽然震荡得剧烈,但仍然可以隐藏不露。这也是何仲容曾经死过一次的缘故,使得她已有过一次经验。
可是金凤儿却大大不同,悲戚震惊的神色都流露在面上,浑身也微微颤抖。幸亏她依在父亲身边,故而把头一低,面庞藏在父亲肩膀处,别人便瞧不出来。
金堡主何等精练老到,已发现女儿发抖的情形,心中微动,转念忖道:“没关系,那厮既然死了,她纵有心,却又如何?”口中大声道:“何仲容他是死定的了,千草仙姑的毒金钱上,奇毒异常,只须磕损一点油皮,即使药仙公冶辛在场,也无法挽救。这便是我刚才提过的最新消息。”
成堡主由衷地叹道:“那少年人胆勇机智,都十分出色,品貌也入上乘之选,这样死了,未免可惜。”他可是见到女儿没有什么表示,心中甚喜,于是会说出良心话来。
他又道:“不过实在奇怪,那孩子看来绝非夭折之相,将来该大有作为才对,从今以后,我也不可以相论人啦!”
金大立点点头,道:“千草道姑虽然心黑手辣,发出毒金钱,但形势仍未扭转。正在最危险之时,忽然百粤韶州的赵老婆子以独门‘玄丝飞抓’,把千草老道姑救了出去。我看看其时不便扯破脸真干,何况赵婆子也没现身,便任她们撤走。”
成永微微冷笑道:“好哇,大家都来了,看来咱们想不扯破脸皮,也办不到。”
金大立道:“这一点倒无所谓,但千草道姑的师父野神婆却是个祸胎,若然由千草身上,引出这个老怪物,咱们一方面得惊动老人家出来押阵,其次又深受牵掣,倒不如借这机会,将百虫洞的老怪物也逗出来,等他们这对宿仇先斗上一场。”
成永矍然道:“这个主意甚佳,咱们得好好商量一下。”
左良问道:“敢问两位伯父,咱们光是把老怪物逗出来就可以么?”
金左两位堡主略一思忖,便齐齐点头。
左昆问道:“咱们能把那老怪物也收罗了,岂不更妙?”
金堡主道:“这一点不大可能,以那老怪物的脾气,进入他流沙谷,他已经极不高兴,哪有机会与他细谈?成老弟与那老怪物住得最近,觉得可有机会说服老怪物么?”
成永摇摇头道:“这些年来都没见老怪物离开百虫洞,想来难有机会。”
左良道:“咱们只须设法让老怪物知道那三人乃是由四堡五寨去的,老怪必定会生气而离开百虫洞,出来找咱们的麻烦。”
成堡主笑道:“咱们如此树敌,可没有益处。”
左昆道:“依小侄看来,唯有想法子使那老怪物以为江湖人觊觎他洞中的宝物,是以会迭连侵扰。这老怪一气之下,可能出世乱闹一阵,然后另觅地方隐居。”
两位老堡主都赞同他的意见,左良处处被乃弟吃瘪,甚觉脸上无光。这时突然起立道:“启禀两位伯父,小侄愿往流沙谷翡翠山百虫洞,设法使那天孤叟老怪物重履尘世。”
金左两位老堡主暗中微惊,只因在这情势之下,已不能不准左良前往,他们都看出左良乃是负气而言,非去不可。若是准了,则左同功此人心思甚多,可能疑惑他们藏有私心,故意先削减左家力量,其实目下大敌如林,还未到内哄之时。
金凤儿忽然朗声道:“爹爹,左良哥一人势孤,女儿也跟去帮帮他。”
金堡主一生无子,只有这末一个掌珠,故此一向溺爱异常。这时一听女儿也要到那等天下闻名的险地,不由得暗暗惊出一身冷汗。但他口中却不能明说因太过危险而不准她去。
成堡主一看自己的爱女也想开口,忙大声道:“你们不得胡乱请缨,这件事我和金兄还得细细商量一下。”
金堡主松口气,乘机道:“这件事并非当急之务,等会儿再决定好了。”
左良和金凤儿便不再作声,但金凤儿却因何仲容之死,好像十分灰心,所以对危险都不放在心上。
× × ×
这时候在翡翠山顶,有两个年轻人并肩而立,遥望着山的那边。
这两人正是峨嵋龚氏兄弟,他们驰马抵达翡翠山麓,便弃马徒步上山。刚刚上到半山腰时,已听到山麓又传来蹄声。
他们头也不回,直登山巅,放目一望,只见那边山脚过去全是一片起伏丘陵,并无田地。
丘陵地带之后,便是一片白茫茫,宛如一道大江,环绕着一座光秃秃的山。这道白茫茫的大江,便是险绝天下的流沙谷。
在大沙漠中,往往有些浮沙,人畜一旦误结其上,立刻有如掉在水里似的,直沉下去。
但在水中还可以浮起来,而这等浮沙则全不着力,其下深不可测,非活活埋在其下而死不可!
这道流沙谷正是有不少这种浮沙地带,最惨的是这些浮沙并非固定不动,不时会迁移到别处。故此纵然幸而越过这道流沙谷,但回程时虽然循着原路,却也不一定能够无事。
龚树仁向他弟弟道:“这儿就是流沙谷了,照理说那天孤叟瞿寒既能住居其中,必定会有分辨是否流沙之法。”
龚树德道:“现在时间急迫,哪能研究内中玄虚?”
龚树仁半晌无语,最后道:“那么你就真个碰运气了?”
“有什么办法呢,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小弟岂能替师门丢人?”
他哥哥心中惨然,和他一起走下山去。到了丘陵地带,龚树仁实在忍不住,拦住他弟弟,道:“咱们是骨肉之亲,没有什么面子可讲究,依我看来,你不如认输算了。”
龚树德默然无语,他哥哥又道:“反正又没有外人看见或知道,咱们找个地方一躲,明早才回去,不就可以了么?”
龚树德想了一下,奋然道:“这样做不但有辱师门盛誉,而且小弟对金凤儿姑娘也不能参与逐鹿行列。”
龚树仁嗯一声,笑道:“既然二弟你对她真有意思,那还有什么话说。等会儿凡事小心,走,咱们绕到那边,我在山上时记得那边丘陵较高,故此人家在山巅处望咱们不到。”
两人一口气奔出十余里,这时丘陵地带已走完,转过几座高岗,只见面前一片白茫茫,沙光映眼。
龚树仁道:“这就是名震天下的流沙谷了,让我瞧瞧这些沙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会流动?”
当下跳下去,脚踏沙地,但觉好像有点软软的,心中微惊。
龚树德见他脸色微变,疾忙跃近他身旁,但并非踏在沙上,伸手去揪他哥哥的臂膀。
龚树仁见身体并不沉没,讪讪一笑,道:“不要紧,是我自己先慌了,才会觉得有点不同似的。”于是跳回泥土上。
他道:“二弟你要小心了,我不能在这里陪你,我得回到山巅上遥遥监视其它的人,别要让他们暗中弄了手脚。”
龚树德昂然道:“大哥请回,小弟自会当心。”
哥哥伸手握住弟弟的手,面上露出难以形容的神色,慢慢道:“你得多加小心。”
弟弟没有做声,暗中相当难过。龚树仁在心中叹口气,倏然回身,直向翡翠山奔去。
× × ×
这时,其余的两拨人都到了流沙谷边,只因大家所取方向都不相同,所以彼此都没有碰上。
伴同岳冲到流沙谷去的,是金陵柳家寨的柳虹影和两个弟弟柳坚柳城,以及卫家寨的少寨主卫成功。这一干人等到岳冲直奔入流沙谷中,便都转身疾扑翡翠山,以便居高临下,好监视其余的人。
与云纪程同去的人是钟家寨一对孪生兄弟钟智钟勇,以及足智多谋的赵素之姑娘。他们也是同一心意,送到谷边之后,便都返身直奔翡翠山。
那翡翠山位居流沙谷环绕中,虽然不高,但当中最高处也有百余丈之高,最巅顶处一块如屋宇那么大的石头屹然直立。
在这块石头中,天生一个洞穴,大约有五丈方圆,四壁削凿的十分平滑,宛如特地修建的石壁。
入口是从两丈下面的一个石洞,经过三间石室,然后才钻上这座顶室之中。一路都是石阶,齐整非常,显见花了不少匠心。
这座顶室之中,四面都开有一尺见方的窗口,因此在室中的人,不必出去,便可以俯瞰到整个流沙谷。只须四面走一遍,那道环绕着山麓的流沙谷,便全部收在眼底。
在这座石室每一面石壁之下,都排列着数十支精钢把手,显而易见,这许多精钢把手都是消息埋伏的枢纽。是以一望而知这座位居全山最高处的石室,必是本山最重要的地方。
在下面的三间石室,人口的第一间十分简陋,石壁粗糙不平。在通往第二座石室的甬道口,用一条厚麻巾的帘子隔住。
第二个石室便大不相同,云床石几一应俱全,一种高雅出尘的气氛浮动在这座三丈方圆的石室中。
在通向第三间石室的甬道口,并没有门帘,但顶端有一块石板,厚达半尺,打磨得十分光滑,大小恰好和甬道一般,是以这块石板放下来,刚好将甬道封死,连苍蝇也飞不进去。
进入甬道,约摸走两丈远,便转个弯,再走两丈,赫然又是一座宽大的石室。
这一间石室光亮异常,四壁俱是极细腻的白玉石,室顶当中嵌着一颗荔枝般大的明珠,射出一种柔和的光辉,照得一室雪亮。
这座石室布置得华丽无比,不但桌椅床几俱全,还有书架大橱等,全是紫檀木所制,光是这一套家具,就可值数万金。
桌椅上俱有丝绣的铺垫,那张大床挂着一顶大红销金撒花帐子,床上的被衾都绣的五彩龙凤,华贵夺目。靠书橱的一张长形大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一个古雅的玉炉,兀自袅袅冒烟。壁上挂着一张古琴,一口古剑。
这时一个须发如银的老人,刚刚从床后的小石梯走上顶屋的石室去。这个老人正是以孤独闻名天下的天孤叟瞿寒。
他悠闲地随便向流沙谷遥瞰,忽地“噫”了一声。
原来他年纪虽大,但目力可比鹰隼,故此在流沙谷中一点小如苍蝇的人影,也瞒不过他的锐利眼光。
他并不匆忙,徐徐走到另一面,经石洞口中望出去,竟又发现另一条人影,星抛丸掷地直渡流沙谷。
这一来他的面色便有点变化了,再走到其余两面俯察,居然又发现了第三个直渡流沙谷的人。
天孤叟瞿寒在这流沙谷翡翠山百虫洞中已隐匿了数十年,却从未曾见过有三个人一齐渡谷上山之事。
是以这位老人面色大变,沉吟不语。
过了好一会工夫,那三个人已越过大半个流沙谷,竟然没有一个人会不幸而陷没在浮沙之中。
天孤叟瞿寒面上神色逐渐复原,静默地轮流瞧着这三个大胆的不明来历的人。
又过了片刻,那三条人影全部安然越过流沙谷,踏上翡翠山的山麓。
这座翡翠山虽然不高,但面积甚大,山上全部光秃秃的,没有树木,尽是嶙峋大石。
这座翡翠山最大的特点,并非在于俱是石头,而是遍山皆洞,最少也有一千个以上。
这些石洞都是弯弯曲曲,也不知有多深,内里十分潮湿,俱有一种霉臭的气味。
山上虽不生草木,但这些洞中都有小树丛草,因此更显得秽暗潮霉。
× × ×
且说那岳冲直上山麓,回头望望那片白茫茫的流沙谷,松了一口气,忖道:“另外那两人总有一个会陷没在流沙之中吧?”
于是他得意地微笑一下,举目而望,只见这座山毫不陡斜,但到处都有巨大的石岩,遮断了眼光。
他见山上寸草不生,便知那百虫洞所以得名,定是因为这山上满是洞穴,而洞穴中盘踞有各式各样的毒虫。
在他前面不及两丈之处,便有一个岩洞,他走到山洞口一瞧,洞虽不大,却显见甚深,当下眉头一皱,忖道:“这山遍地皆是洞穴,我怎知那天孤叟瞿寒住在哪个洞中?说不得只好逐个洞瞧瞧了。”
想罢再细察一眼,洞口处摆着一块石头,他以独门兵器跨虎篮推开那块石头,见其下并无毒虫,便伸手捡起那块石头,振臂一扔。
那块石头直飞入洞中,发出“叭哒”一响,岳冲微笑一下,想道:“这个洞穴既窄且潮,又有泥土,天孤叟瞿寒怎会居住在此?哈,哈,这倒是一个好法子,只须扔块石头,便知洞中是否有泥土,从而可知天孤叟瞿寒会否居住洞中。”
想罢更不留恋,直奔旁边不远处的一个洞穴。但见洞口又有一块石头,形状大小竟与刚才那个洞口的那块差不多,他一弯腰又把石头托将起来。
岳冲运足臂力,托住石头向洞内一推,那石头“唿”一声直飞入洞中。
他侧耳而听,传来“叭哒”之声,那石头分明是掉在泥土地上。
于是他不再理会,转身又走,刚刚走到左上方两丈许处的另一个石洞口时,只听后面“丝丝”一声,疾忙回头一看,只见一道红线,在残阳下贴地电射而至。这道红线长约半丈,但奇细异常,换了寻常的人,只怕还未曾看见影子,那条红线已到了身上。
好个岳冲,一眼瞧见之后,心中明知定是一种奇异罕见的毒虫,却不慌不忙,等到那道红线离自己不及一尺时,这才倏然跃起来。
那道红线来得快,停得更快,倏然间有如生铁铸成般停在石洞口。
岳冲不敢怠慢,乍上即落,突然反掌一扫,一股潜力猛刮出去,登时沙飞石走。
那道红线停身不住,吃他掌力一刮,随着那阵飞砂走石,卷入石洞之中。
岳冲退开丈许,凝目观变,只见转眼间,那条红线又从洞中电射出来,但它并非出来追逐岳冲,敢情在它尾巴上还嵌着一颗白色的东西,有如棋子般大小。因为那道红线奇小,是以这颗白色的东西便显得十分庞大地附粘在那道红线后面。
那条红线一出了石洞,立刻上下翻腾,不住地挥起长长的尾部,向地上鞭击,看它的意思,竟是想借地上的石头,砸甩那颗白色的东西。
以他的眼力,也得看了一会,才瞧出那条红线竟是一条奇细的小蛇,不过从它的长度看来,可以看出这条细长红蛇的年龄不小,仅仅是天生细小而已。
另外那颗附在它尾部的白色东西,敢情是只蜗牛,不过看它能够吮住细长红蛇而使它异常痛苦地翻腾上下,大概也是一种不简单的毒物。
岳冲看了一阵,迈步便走,原因是那白色的奇毒蜗牛既在那洞中,天孤叟瞿寒定然不会住在此洞中。
为了不致耽搁时间,他立刻奔向另一个石洞。
只见这个石洞宽大高阔,内中较亮,洞口仍有一块石头摆着。他站在洞口看看,只因内中深处光线黯淡,于是仍施故智托起洞口那块石头,直掷向洞内。
“轰隆隆”之声响处,然后一直低沉地没入地底,显然那里面有口石井之类,是以那块石头直滚下去,声音因而变得低沉。
岳冲忖道:“这洞中乃是石地,不似那几个洞那么潮湿,天孤叟可能居住在此洞中。我这么一下子,还能不把他惊动出来么?”
想了一会,洞中仍无人出现,他吸口气,然后闭住呼吸,走入洞中。
外面这一截一望了然,不过在他这个精明干练的老江湖眼中,却觉察出有点不寻常。
他细心地观察一下,却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于是自个儿耸耸肩,忖道:“我真是有点疑神疑鬼起来啦,且到后面瞧瞧……”
迈步走时,脚下异常小心,生怕石头缝里猛地蹦出什么毒物,那就来不及闪避。
大约往后面走了两丈余,因为这石洞微微弯曲,是以光线已变得模糊不清。
就在半丈外,一个大洞,宛如妖魔的大嘴张开,等候着吞噬送上门来的人。
他停步想道:“我若走近去,万一洞中冒出什么东西,岂不危险?”想罢四顾一眼,只见洞壁脚下散布着许多石片,看起来生像是从嶙峋的石壁上剥下来似的。这还不算,地面上也有许多小洞穴,还留下明显的撬挖过的痕迹。这时岳冲可就想起来了,敢情这洞中显出被人细细搜索过的样子,那个搜洞之人,细心得连壁上的片石也剥下来,是以他一入洞之后,便觉察出有点奇怪的迹象。
“这一定是天孤叟瞿寒所为了。”他想道:“但他想搜寻什么呢?莫非是找寻什么宝物?若然不错,这宗宝贝一定是天下罕见,价值连城。”
这小子贪念陡生,弯腰捡起一块石片,向地上的大洞丢去。碌碌连声,直向下面响下去,好一会才没了声息。
他等了一会,才走过去。但见洞中一片漆黑,一点也瞧不见什么。
他快捷地从腰间革囊中取出一捆细如小指的长索,又摸出千里火,扣在索头上,然后打着了吊垂入洞中。
一团火光沿着洞壁而下,但见此洞口细内大,宛如一个钟倒扣地上。壁上尽是青苔,一阵又湿又冷的气味熏上来。
他还未曾看得十分清楚,猛听“营营”之声大作,洞中回音旋绕,令人觉得好像有许多什么飞虫,从洞外振翅飞入。
岳冲贪念顿然冰消瓦解,赶紧收索时,地洞内倏然一大团黑云,直飞上来。那种刺耳的声音,正是从这大团黑云中发出来。
这时千里火那团黄光,还在地洞内,是以岳冲目光闪处,竟然看出这一阵黑云,乃是无数蝗虫,为数不知有多少?他大吃一惊,身形暴退,但那蝗虫群来势绝速,眨眼又到了洞门。这时岳冲可顾不得收索,赶紧施展上乘轻功,直向洞外疾跃而去。
这也是岳冲老到之处,因为他想到这群蝗虫既然深居这灰石洞中,可能有习惯不肯出洞,同时在外面地方较大,可以用跨虎篮护身而有足够的空间施展,不致于在洞中被地势局限住,可能身上不被攻进而脚下无意中被咬一口,岂不死得冤枉?
营营之声,直跟出洞外,岳冲一跃三丈余,两个起落之后,回头一瞥,大吃一惊。
原来那股蝗虫为数不知多少,一直从洞中冒出来,宛如一股长长的浓烟,疾飞而至。
这些蝗虫体积特大,只只都有拳头大小,飞行力强,是以奇快无比,转眼间已追近许多。
岳冲四顾这死亡岭岩石巉巉,毫无可供遮蔽之处。于是强定心神,立定不动。
那股蝗虫转眼便飞到,直向岳冲扑下。猛听“呼呼”风声响处,登时满天飞洒起蝗虫的尸体。原来岳冲家传的跨虎篮,威力奇大,舞动时风雨不透,加之内家真力又强,那股蝗虫向他罩下时,吃他舞动跨虎篮,一片光华闪处,直飞得满天俱是。
那道长龙也似的蝗虫,此刻源源从洞中冒出来。岳冲一面挥动跨虎篮护身,一面闪眼一觑,见到这些毒蝗虫竟不知有多少,不由得在心头暗冒凉气,叫一声:“我命休矣!”埋头疾挥兵器,护住全身。
片刻间岳冲根本看不见天光,全都被密密麻麻的蝗虫遮住。
这时毒蝗虫群已结成一层天幕,罩住岳冲,这些毒蝗虫赋性奇怪,虽死不退,后来的附在那层蝗虫幕上,越附越厚。
岳冲渐觉沉重不堪,已知乃是蝗虫太多之故,心中又惊又凛,正不知那洞中还有多少毒蝗虫未曾飞出来。
这时形势危殆之极,在远处望去,但见一团亩许大的黑云,凝集在地面。
× × ×
天孤叟瞿寒唇边露出一丝冷笑,慢慢踱到另外一边,从窗洞俯瞰下去,只见一个持剑的少年,木然站在一片斜坡上。
在他四周围,一片红色的浪潮,缓缓向中心的少年涌过去。
这一大片红色的浪潮,敢情都是特别巨大的红蚁,脚长善走,为数也多,所布面积之广,最少也有十五六丈方圆。原来这些红色巨蚁,都是在附近五个石洞中冒出来。
那持剑少年正是峨嵋派的阳剑龚树德,他就像岳冲般查了两个洞之后,便发觉用石头投入洞内的办法可行。哪知这四个石洞中,经他投石之后,立时涌出巨大的蚁群,晃眼间已将他围困在中央,宛如布下一个阵势。
龚树德乃是名家之徒,见多识广,已知这些巨大的红蚁必定赋有奇毒,如被咬上一口,定然命丧九泉。再一看形势,暗中叫声苦,原来那四个洞口涌出来的红蚁全都向四面分布,因此范围广阔,他的轻身功夫再好,也不能跃过这些蚁群,最少也得五个起落,方始能够脱出红色巨蚁所布的面积以外。
他记得他只动了两个洞,但这刻四个洞都涌出蚁群,是以分明这些巨蚁经过人力布置,才会像个阵势似地,将他围困其中。
他自己估计一下,如果冒险飞跃,脚尖一沾地即起,那些巨蚁纵然厉害,但也咬他不着。不过光是冒险跃一下,倒可以试试,为难的是无论逃向哪一面,都得连跃五次。这么危险的事,便不能轻率而试。
但一晃眼间,红色的巨蚁群已如潮涌至,他内心焦急之甚,冷汗也冒了出来。
天孤叟瞿寒又冷笑一下,徐徐踱到另一边去,只见一个汉子手持一宗奇形兵器,正在山麓边的几个石洞口,铁腿起处,便踢起一块石头,直入洞内。这样子比用手快,片刻工夫,但见他一连踢过十多个洞口。
天孤叟瞿寒勃然大怒,定睛而视,心中正在盘算要不要马上下山取此人性命,这刻他从那人手中的奇形兵器,认出乃是四堡五寨中的云家寨状元牌,这人不消说,定是云家寨的后人。
他之所以犹豫,便是他想不透这三人何以会同时冒大险越过流沙谷,抵达死亡岭?另一个乃是岳家堡的人,他从跨虎篮上可以认出来。至于龚树德如是四堡五寨的人,他便不会奇怪,但他手中青光闪闪的宝剑,一望而知是峨嵋派著名的阴阳双剑之一。他多年未曾离开此地,自然不知龚树德竟是以这一双上好利器作为外号。但峨嵋的著名宝剑,哪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这三人并非同路之人,何以会一齐来到他的禁地?这是最令他大惑不解的。
就在他略一犹豫之际,云纪程右手扛着那面半尺宽,三尺长的状元牌,直奔到一个石洞门外。
天孤叟瞿寒冷笑一下,不再准备出手。
云纪程腿上功夫特佳,飞起一脚,把洞口一块石头踢得飞起来,直砸在洞中深处。传来响声清脆之极,他面色立刻显得沉重起来,横牌护身,走将进去。
入口仅容他躬身钻进,但内里却极为宽大,四壁岩石巉巉,剥落了不少石片在壁脚上,宛如被剥掉鳞甲的鱼一样。
他微讶忖道:“天孤叟究竟在搜寻什么东西?此洞几乎连地面也翻了过来?”想着,眼光扫过洞顶,只见其上尽是五彩闪耀的石钟乳,宛如璎珞般垂挂,因此这洞中显得特别光亮。
他觉得有点阴寒之气迫人,是以十二分小心地向深处走去。
一片岩壁挡住了前面的视线,他戒备地转过去,目光到处,身躯禁不住颤抖一下,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原来石壁后面,已无通路,只有一只奇大如一座小屋子的绿色蜘蛛,盘踞在他面前。
这只平生未曾听过或见过的巨大蜘蛛,浑身的绿毛少说也有尺许长,双目有面盘般大小,闪射出绿光,脚爪粗如壮汉的身躯,真是可怖之极。
那只巨蛛嘶哑地叫一声,两爪起处,疾向云纪程攫下。它两只脚爪粗比房梁,绿毛飘拂,使人看了,浑身都没了劲。
云纪程暗中叫声“我的妈呀”,疾如电闪般向后挪开半丈。面前风声劲拂而过,跟着“哗啦”一声大响,敢情那两只巨爪没攫着人,却抓在石地上,竟然抓出了两个洞,可见得力量惊人,难以抵挡。
他一看势头不佳,掉头便走,目光到处,又大吃一惊。
原来这时洞口处已布下一面大网,刚好将洞口封住。这面大网作八卦形,一望而知乃是常见的蜘蛛网,那种蛛丝奇粗,总有手臂般大小,闪闪生光,生像十分湿黏,以这么粗的蛛丝,便是一头大象,怕也得被黏住。
云纪程不敢造次,在这奇险之时,反倒沉住气,先打量一下形势,只见四壁并无异状,目光移到洞顶,只见那些五彩缤纷的石钟乳缝隙中,趴伏着十余只巨型绿色蜘蛛,最小的一只也有面盘般大,最大的一只,竟有水牛般巨大。
这十余只巨型绿色蜘蛛,一望而知乃是身后那只大如屋子的巨蛛母所生。看来虽然巨大,其实年纪尚稚。不过任他一世天不怕地不怕,见了这等奇形可怖的毒物,也自遍体冒汗,毛发皆竖。
最惨的是他手中的兵器,乃是一面狭长形的“状元牌”,是以不能过去将那面蛛网砍断,这面状元牌只要触上蛛网,大概非黏住不可。
这时蓦觉风声罩脑,疾忙使个身法,横移开去。这个石洞极是宽大,是以尚有余地可供他腾挪闪避。
大响一声过处,地上砂石乱飞,这又是那只巨如屋子的蛛母所演的威风。
云纪程亡魂皆冒,忖道:“我只要碰上一下,不变成肉饼才怪哩!我的妈呀!怪不得这座石岭称为死亡岭,敢情有这等奇形毒物。”
但他后悔此行也不中用,唯有想法子脱身才是正理。当下疾跃到壁下,拾起一块大石,运足臂力,向洞外扔去。他的臂力非同小可,这块石头飞撞而去,哪怕没有千斤之重!
“唿”一声那块石头直奔洞口的蛛网,刚好撞在两根蛛丝上。
云纪程忖道:“只要蛛丝被石头飞出去时弄断,缺了一口,我便可以出去……”念头一掠即逝,那块石头也自见出结果。
只见整面蛛网都震动起来,那块石头直飞出洞外去,大约飞出半丈之远,两根黏在石头上的蛛丝仍然不断,“唿”一声,那块石头又飞回来。
云纪程吃一惊,看那石头来势正是对着自己,万一弹回来后因力量过猛,蛛丝黏之不住,岂不变成弓弦上的弹丸般,砸向自己?当下不敢怠慢,疾然从旁挪开半丈。
那块石头飞回来,入了洞口内数尺,便自停止再进,又弹回去,如是越弹距离越小,终于黏在网上,有如平常看见了只小虫黏附在蛛网上似的。
云纪程倒抽一口冷气,暗自叫声“我命休矣!”倏然向洞口方面跃去,身后大响一声,砂石横溅,敢情那只奇巨的蛛母无声息地爬到他后面,挥爪攫到。
云纪程身形骤然一停,向左移开。只见洞口绿光闪闪,原来那十余只绿色巨蛛已飞坠下来,各自倒悬在自家屁股的蛛丝上,或高或低,恰好封住去路。
那只庞大无比的巨型蛛母缓缓爬过来,双睛发出荧荧绿光,可怖之极。云纪程欺它动作不快,蓦地飞起一脚,踢在地上一块石头上。
他的腿力沉雄有劲,踢在石头,“轰”地一响,这块石头宛如离弦之箭,离地疾飞,劲射一只吊在半空的绿毛巨蛛。
这只巨蛛乃是最小的一只,
大约是面盘般大,正是出生未几的幼蛛,火候尚浅,竟不晓得闪避,“噼啪”一响,被石头砸个正着,嘶声一叫,悠悠直荡开去,身躯已被砸得稀烂。
另一只巨蛛离得最近,立刻垂下地去,盘踞在那只已死的蛛尸上,大嚼起来。这景象只看得云纪程一阵作呕,差点没吐出来。
他哪知蜘蛛赋性凶残,别说是这等天生异种,便是寻常所见的蜘蛛,母蛛都比公蛛体巨有力,而母蛛目力奇坏,公蛛每当交尾之期,冒险爬到母蛛网上求爱,
许多都在未爬到母蛛藏身处时,因蛛网颤动,使得母蛛以为捕获食物,疾爬过去,将他咬死吃掉。有些较为聪明的公蛛,虽然事先利用蛛网颤动而通了消息,母蛛不会过来吃它,但在销魂之后,也常会被刚才的枕边人当做点心,撕裂躯体而吞食入肚。是以那只绿色巨蛛过去把已死的小蛛吃掉,本不足怪,但在人类看来,将自家手足骨肉吃掉未免寒心。
云纪程深恨那只无情的绿色巨蛛,立则又飞起一腿,“轰”地一响,一块大石直砸向伏尸大嚼中的巨蛛。
只见绿水喷溅中,那只巨蛛复又了帐,直滚到洞口边。眨眼间另一只更大的巨蛛,飞坠下去,复又据尸大嚼起来,那咀嚼的声音,听得云纪程双腿发软。
× × ×
且说这时的岳冲,因手中跨虎篮越挥越重,心知不妙,倏然运足真力,贯注臂上猛可一抡一推。
他的神力确实惊人,那座蝗虫附结而成的天幕,居然为之一拱。
只见他在黑漆漆一团中,左掌疾推,掌心含劲一吐,“呼”地一响,那片天幕穿了一个洞口,透射下天光。
岳冲这一掌因劲力用得好,是以奏功。他一看对了,立时运足全力,再来一掌。
“蓬”地一股阴柔阳刚兼而有之的掌力,击将出去,这个洞口登时变得最小有直径半尺之大。那岳冲仗着家传身手,一掌击出时,人随掌走,“刷”一声已从这个空隙中飞出毒蝗虫天幕之外。
他这一着事实上险极,只因他身形一晃穿幕而出之后,连眨眼工夫也没有,那个洞口便自填塞回原状。
岳冲身形直飞上半空,倏然腰上一迭力,平飞开去,飘飘落地。
岭巅上的天孤叟瞿寒已看见岳冲冲出毒蝗所结的厚幕之外,暗暗微诧这人身手之不凡。但他仍旧夷然自若,原来岳冲脚一沾地,已有毒蝗飞袭而至。
那些毒蝗体巨善飞,岳冲脚程虽快,但也比不上毒蝗虫群飞行,故此任他机警应变得好,但也无法逃出毒蝗虫群追袭之危。
岳冲自己当然知道,耳听“营营”之声追到头顶,他看也不看,手中跨虎篮一挥,幻出一片光华,护住上空,一面转目四顾。
忽见左边不远,有个洞穴,岳冲忖道:“这个洞穴内中不知可够宽大?但我得冒险试上一下。”念头如电一掠即逝,立时疾纵过去,闪入洞中。
他入洞时,乃是倒纵而入,一面运足听觉查察身后动静,双眼却紧紧看着洞口。
只见一片乌云涌飞而至,那群盈千累万的毒蝗虫已飞临洞口,发出“营营”的鼓翅声音,几乎令人耳膜震破。
岳冲暗叫一声“我命休矣!”咬牙切齿,功行双臂,只等毒蝗虫群涌入洞中,便又冲出去。
哪知奇事发生,尽管洞外毒蝗虫多得有如大片乌云,完全遮住光线,但却没有一只飞入洞来。
岳冲何等机敏,这时喜动颜色,疾然横移到靠近洞口的石壁旁边。这时离外面最近的毒蝗虫,不及三尺。但那些毒蝗虫尽管振翅上下。却不敢向前,即是不敢飞入洞来。
敢情岳冲入洞时,已想到这个洞穴并非毒蝗虫所居之洞,他久闻死亡岭上有所谓“百虫洞”,即是岭上数逾千百个的洞穴,均有各种奇怪毒虫,这样他冒险入洞,可能那些毒蝗因物性相克,不敢跟入来。
这个想法虽然有理,但到底太玄了一点,假如事实不然的话,他这番可就难以冲出去,因为那漫天匝地的毒蝗虫,如今都堵在洞口,不似早先结成一个倒覆地上的巨碗般的天幕那么大面积,是以厚度增加许多倍,他的掌力能否冲得开空隙,极成问题。
但他走又走不了,只好冒险一试。如今已经成功,焉能不喜动颜色。
一阵潮湿霉臭的气味送入鼻中,他这刻便须防范洞中另有别种毒虫出现,于是用后背贴在石壁上,敏锐的目光转向洞内搜索。
只见洞中甚是阴黯,因是泥地,故而荒草杂树甚多,分布在洞中各处,甚且壁上也有老藤攀附。
他心头浮起一种阴寒的感觉,但并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迹象。
于是他又回头看看洞外,震耳欲聋的鼓翅声,已大见减弱。
这时洞内一条五彩斑烂、其大如牛的蜥蜴,沿着石壁,毫无声息地游爬出来。
它正好是沿着岳冲后背所靠的石壁爬出来,是以假如岳冲因洞外声音太过嘈杂,因而不曾及时发现,被这等奇毒的五彩蜥蜴咬上一口,定必立毙无疑。
那条庞大惊人的蜥蜴,一直游爬到岳冲身形一丈之内,岳冲居然仍未发觉。
× × ×
这时被困在红色蚁阵中的阳剑龚树德,眼见这些巨蚁阵势已成,有如一片火海,直向中心涌到。当下一提真气,飞上半空。双脚刚刚离地,那片空地又被血红的巨蚁布满。
龚树德面色沉凝无比,在他前后左右,这片火海俱超过十丈宽广。而那分布在四面的四个洞穴,此刻仍源源涌出巨蚁来。
他估计一下自己的功力,暗中有点着慌,但这时再没有别的办法可行,唯有刚刚想到的一个方法,还可以试上一下。
要知那些红色巨蚁不但脚长善走,而且分布面积又广,要是他仅须一个起落,便可以脱困,则无妨冒险极快地踩一脚,立刻借力纵起。但如今最少也得三四个起落才能脱困,这一来就变成奇险无比,绝对不能以生命去试。
是以他唯有一法,便是身形落下时,化为“鱼鹰入水”之式,头下脚下,将及时面之际,伸剑点地,借力重复飞起。可是这样以剑借力,当然不能及远,最多弹飞丈把远,尤其三两次之后,由于内力运转滞碍,更加弹不起来,故此他可没有把握能够逃出红蚁阵势。换了身手较弱的,要这样子弄上一下,也办不到。
说时迟,那时快,阳剑龚树德的身形已快落向地上,但见剑光一闪,微闻“嚓”的一声,剑尖已刺在地上。他的身形借剑尖戮地之力,倏然平飞开丈许。
从高处看龚树德,但见他就像平贴在一片火海般的红蚁阵上滑将开去。他勉力提一口真气,剑光连闪,“嚓嚓”之声不绝于耳,转眼已飞到蚁阵边缘。
前面刚好是一块四尺来高的长形石头,拦住去路,龚树德一瞥见那块长形石头,长度倒有丈许,但厚度只有半尺,因此看来有如一道石墙拦在前面。
在这瞬息之间,他已自忖这番大限难逃,为的是他已经没有余力再弹高一点,故此可能碰到石头而掉在地上,像那等长脚的蚂蚁,还有不立刻爬满了他身躯之理?
这么一想,不由得大大悔恨起来。
在当初,龚树德并非看不见那道像墙般的石头,但他却希望自己能够支持到石头之上去,借石上稍一落脚,换口真气,那时节便一定可以逃出蚁吻。
哪知如今不但怕上不了那块石头,纵然能够上去,却因真力用竭,无法再稳住身形,那道石头只有半尺之厚,他这么一冲,定必翻过那厢,坠跌地上不可。那些红色巨蚁走得甚快,必定赶到石后,将自己咬死!
然而如今后悔已来不及,只听他倏然吐气开声,嘿然一喝,长剑挺处,身形直冲上去。
“嚓”地一响,他的衣服擦过石头上面,敢情他仗着童身练功,余力犹劲,居然超过那块石头的高度。可是这一冲之势太猛,他已浑身使不出力,眼睁睁地任得自己向石头后面掉下去。
龚树德眼睛一闭,万念俱灰,但觉身躯悠悠下坠,“叭哒”大响一声,已摔在泥地上。
泥地并不干硬,因此他连痛楚也没感觉到,身躯躺在地上换一口气,霎时全身力气回复,倏然地站起来,举头四望,露出欣喜之色。
原来这里是个两丈方圆的一处地穴,大约陷入地面大半丈。早先在上面眼光因被那道墙也似的石头遮断,看之不见,故而深恐掉到石后时,会被蚁群咬死。哪知石后还有这么一个地洞,洞中不但没有巨蚁踪迹,甚且还是泥地,连硬伤也没有一处,这种结局教他焉得不喜动颜色?
这处地洞对面还有路,斜伸入地。这时龚树德正是惊弓之鸟,哪敢再去探看究竟?只望洞中没有什么东西冒出来,好让他再喘息一下,那就谢天谢地了。
歇息片刻,那些红蚁没有爬下来,他纵身一跃,笔直飞上两丈之高,放眼四望,只见地洞四周围十丈之内,都布满了巨蚁。
他飘身落回地洞中,忖道:“那些巨蚁定是因此洞另有毒物,故而不敢下来。这样我也得加倍小心防范才好,否则这宗毒物既能克住巨蚁群,定必厉害无俦,我如何抵挡得住?”
不过天幸过了好一会,还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于是他只好在地洞中暂避灾难。
× × ×
且说被困在绿色巨蛛洞中的云纪程,连续发出几块石头,已打死了七只巨硕无朋的绿蛛。
但当他发石击那只最巨大的蛛母时,那蛛母看来笨钝,但其实灵警异常,巨爪一挥,便将石头击落。
云纪程拾起一块石头,蓦地振臂一推,呼呼两声,竟有两块石头同时疾巴巨蛛母。
原来其中有一块大如磨盘的石块,乃是云纪程以脚踢出。
巨蛛母挥爪一击,“砰匍”大响一声,上面那块石头已被利爪击碎,石屑满洞溅射,声势惊人。但下面那块大石却砸在它前爪与头部之间。
云纪程心中大喜,忖道:“这次还不收拾了你么?”定睛看时,那块石头居然被弹开了大半丈之远。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忙绕洞而走,幸而洞壁凹凸不平,形成各种角度的死角,不但可供攀跃闪避,有时更可暂时隐身,等那蛛母发现之时,他又另觅别处。
但那蛛母性已通灵,转得几转,便用六只巨爪,乱击一气,它的利爪能够裂石摧木,是以死角也不管用。
在这绕洞奔走闪避之时,云纪程没有放过任何机会,连续又弄死了好几头巨蛛。
现在只剩下一只巨如水牛的巨蛛,在洞口大嚼那些已死的巨蛛遗体,绿水流得遍地都是,恶臭惊人。
云纪程头脑微晕,胸间作呕,同时又因那只蛛母越转越快,那情形倒像这只奇巨的蛛母好久没有动弹,故此腿爪迟缓,但活动了这一阵,便变得十分灵活,而且大有越走越快之态。
是以此时情势危急万分,若然一不留心,登时便得血溅洞中。
又转了两圈,已出了一身冷汗,敢情好几次险险死在利爪之下。在这急□之时,猛可想出一个主意,不由得伸手敲一记脑袋,眼光四射,相度好形势,倏然举脚一蹴。
“呼”的一声,一块巨石平平飞出,但却非砸向洞口的巨蛛。
那块大石撞在洞口的蛛网上,直飞出洞外去,云纪程如影随形,跟着飞去。
趁那面蛛网裂开一条大缝,便钻将出去。
那只正在低头大嚼的巨蛛,一见敌人钻出来,倏然伸爪拦扫过来。
这一着果真出乎云纪程意料之外,百般无奈,手中状元牌猛可一架。
须知那头巨蛛其大如牛,利爪也自粗甚,故此云纪程非在万不得已,哪敢硬架它的利爪?
谁知一架之后,蓦地发觉这只巨蛛比起那头蛛母,相差得太远。心头一宽,潜运真力,往外一掀。那只巨蛛吃不住劲,滚将开去。
这时那块往外飞的石头,力道已尽,倏然蹦回来,风沉势猛,刚好砸向云纪程身上。
云纪程抡牌一顶,脆响一声,顶住那块大石,人也钻了出去。闪眼但见那只其巨如屋的蛛母,已疾卷到洞口。恰好那只被云纪程掀翻的巨蛛挡住去路,但见它“嘶嘶”连声,利爪落处,登时将挡路巨蛛抓死,低头便嚼咬尸身。
绿水冒溅老高,加上那巨蛛临死前的嘶叫声和舞爪扎足,的是可怖恶心无比。
他管不了这么多,抽身便走,哪知刚跨了一步,便走不动,原来手中状元牌已被石头上一根蛛丝黏着。
云纪程面目变色,用力往后拉,那面蛛网摇曳不已,黏住状元牌的一根蛛丝,吃不住力,随牌而走。
这一拉足足拉了丈半之远,蛛丝仍然紧黏住状元牌,不过已变得幼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