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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文公柏和老六两人,忘命猛攻,用意不外是迫得他没有时间运功抗伤。
另一方面,也许他们是极力缠住赵振飞,以待援兵赶到。
以目前情形而论,赵振飞对付文公柏和老六两人,已经感到吃不消了。假如再来上一个,或者那个金发女子恢复气力,起身出手助战,则他今日的下场结局,不问可知了……
赵振飞沉毅地应付这等凶险艰危之局,心中毫不气馁,亦不急燥。
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危险万分,甚至可以说是已经绝望了。
这是因为他知道不会有高手前来救援于他,唯有借自己的力量以自救。但他有什么机会呢?逃走既不能,拼下去的话,最多再支撑十招八招,就变成有心无力,再也不能支持了。
不过未到身首异处,血溅当场以前,他不但不灰心绝望,甚至全然不考虑“投降”这一回事。
在今日的情势之下,假如他马上弃刀投降,多半尚有活命之机,如是挣扎下去,对方在全力扑攻之下,便很难在最后关头之际,及时煞住了。
赵振飞不但施展出平生的本事,应付那柄锋利的弯刀和沉重的铁桨。同时用尽了他的才智,找寻活命的机会。
只听老六一面猛攻,一面吆喝道:“四姊的冷魂爪何以不济事了?这小子还凶得紧呢!”
文公柏道:“人家已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哪有这么容易倒下?”
他一刀向赵振飞咽喉抹去,反而险险被赵振飞的反击所伤,骇得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他并不曾骇得失了判断力,口中继续道:“老六你放心,他快支持不住啦!”
谁知赵振飞忽然雄威大发,刀光飞旋洒射,硬是将这两人合围的圈子迫得扩大了不少。
老六口中哇哇大叫,配上铁桨扫击在长刀上的声响,使人发觉他正是陷入既愤怒而又震惊的境地中。
文公柏大喝道:“老六沉住气,这厮只是回光反照而已。”
喝声中他配合老六的攻势,一招“平沙落雁”,迅攻敌人下盘。
这时假如赵振飞能够纵跃自如,则只须一蹬步,就可避过这一招。
无奈他双足移动不得,手中长刀,又被老六的铁桨牵掣住,来不及抽回自保。
他双眉皱处,怒叱一声,挥掌向文公柏拍去。
这一掌挟着强劲的内力,疾劈敌人胸口,实是具有隔空伤人之威。
但文公柏的刀势发动在先,而且弯刀的尺寸部位,已经够得上了。他如是不顾一切地使足这一招,赵振飞定须双足齐断。而文公柏本身,虽然受伤,也不过是一点内伤而已,并不严重。
赵振飞何尝不知此理,但他实在只有这一招,可以捞一点本钱。
双方招式快逾掣电,只见刀锋从赵振飞左腿划过,登时血光冒现。
而文公柏则毫无损伤,这是因为他已闪避敌人掌力之故。
在他说来,实在犯不上换这一招,因为再斗下去,赵振飞根本全无希望,所以他侧身闪了一下。
由于文公柏的躲闪,是以刀招也就使不足,只划破赵振飞的大腿,冒出血光。
说得迟,那时快,只见赵振飞刀势宛如迅雷疾发,劈中了老六的铁桨,“当”的大喝一声,那根沉重的铁桨,猛然荡开。
赵振飞长喝一声,人随刀走,唰地冲出圈外。
眨眼之间,已出去了七八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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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公柏和老六都不禁一愣,因为赵振飞忽然能够行动,实在教人测不透其中的古怪。
要知赵振飞若是行动自如,以他的功力造诣,对付文公柏和老六,乃是有胜无败的局面。既然他能行动,何故又甘受一刀之危?他为何不跨步闪开?
文公柏望着那个青年的背影,愣呵呵地道:“不得了,老六,咱们怎生得了?”
老六也张大嘴巴,道:“我陈大名今日总算开了眼啦!他连四姊的冷魂爪也不怕,咱们焉能杀得死他?”
他们突然警觉,一齐转眼,向地面望去。
但见那个金发女子,正好向他们望来。
他们的说话,她当然都听见了。
这个金发女子深遽的美眸中,流露出迷惘的神情,向他们直摇头叹息。
文公柏走过去,道:“四妹,你觉得怎样了?”
金发少女道:“我还好,大概断了两根肋骨吧!”
文公柏道:“只断了两条肋骨,真是你的运气。照理说他那一脚,是可以把你踹死的。”
金发少女道:“是的,他当时一定还以为我是三姊,所以没有下毒手。”
老六插嘴道:“四姊,你的冷魂爪照例中人必死,何以这回赵振飞不但没死,甚至其后还能恢复行动,莫非你也是爪下留情么?”
金发少女含怒瞪他一眼,道:“胡说,我怎知他后来会脚下留情的?如果他不留情,而我没有用上全力的话,岂不是自寻死路?”
文公柏道:“不错,四妹当时必曾用上全力无疑。”
金发少女道:“他的护身神功,威力强大无匹。如果我不是偷袭,根本伤他不得。”
文公柏沉吟道:“照理说你既然伤了他,则他纵然不死,也应当几天不能动弹。但他居然连一炷香还不到,就恢复活动能力了。”
金发少女道:“我倒是看出了这个道理何在,赵振飞能够迅即恢复行动能力,完全是拜二哥你所赐的。”
文公柏和老六都不觉一愕,实在不明白她这话怎说。
“四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发少女道:“赵振飞功深力厚,中了我冷魂爪之后,当时实是半身麻木,转动不灵。若是此时,我们沉住气,用别的法子对付他,他一定被我们擒杀无疑。”
文公柏道:“他仍能挥刀应战,谁也近不得他的身,四妹这话,恐怕考虑欠周。”
金发少女道:“正因为他双手尚能活动,所以我们不该硬攻,应该使用毒药暗器,四面夹攻,他只要中上一枚,就逃不掉了。”
老六陈大名道:“咱们使用毒药暗器,固然可以趁他转动不灵之时,前后夹攻,使他不能全部挡过。可是问题就是出在这里,他并不是当真转动不灵。固然当他危险之际,仍然可以纵跃逃去。”
金发少女道:“不,不,以我看来,赵振飞之所以能立刻恢复行动之力,主要是因为二哥给他那一刀。由于赵振飞功力精湛,是以能把我冷魂爪的毒力,迫聚在一起,趁着受到刀伤,鲜血迸流之际,同时迫出体外。是以马上恢复了行动之能……”
她停歇一下,又道:“假如他不是受到你的刀伤,体内毒力,无处宣泄,便须等到相当一段时间后,以精纯功力,克服了毒性,方能复原。”
陈大名道:“若是这么简单,他何不自己刺自己一刀?”
金发少女道:“你问得好,可是赵振飞当时想不到此法可解,当然,他以后若然遇上这等情形,就会自行砍伤自己,以便迅即复元。”
文公柏道:“你大概走不动了,可乘坐老六之船,现下时间也差不多,咱们发动第三计划,瞧瞧这回赵振飞活得成活不成?”
他目送金发少女落船驶去,这才独自转身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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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振飞突围逃出,落荒向山上奔去。
大约奔了四五里路,他才停步。
当这时他已处身在一片山岩之间,四下较远处尚有树木围绕,地势甚是隐僻。
他找了一块平坦石头,坐将下来。
他的左腿裤脚,不但染成红色,而且湿漉漉的粘在腿上,行动甚是不便。
赵振飞抬头望望天色,迅即把裤脚撕掉,检查腿上伤势。
但见被刀划伤之处,口子甚长,也相当的深,幸而不曾伤筋动骨,也没有割断重要的血管,所以刚才尚能行动,也不至于流血过多。
另外一处伤痕,是在小腿肚上,只有三点细细的黑痕,没有伤皮破肉。
赵振飞见了,反而倒抽一口冷气。忖道:“那个排行第四的金发女子,练的冷魂爪如此恶毒,还未抓穿皮肉,便这般厉害,假如被她抓破了皮肤,岂不是早就死了?”
原来当那金发少女出手抓他之时,赵振飞已略有防备。
这是因为文公柏一上来,就贸然与他硬拼内力。赵振飞一试之下,发现文公柏虽然算得上是时下少有的高手,但在内力上,既无出奇的功夫,亦不是已臻登峰造极的境界。
再者,这文公柏的为人,一望而知十分阴险老练,并非冒失莽撞之人。
因此,赵振飞登时感到奇怪,心头掠过一念,想道:“他凭什么如此冒失?”
疑念一生,他在发力反击之时,便不肯用上全力,暗下留着三成劲道,没有使出。
这时金发少女突然偷袭,指甲抓住他的小腿。
赵振飞幸而留有余力,是以一面运功护住皮肉,另一方面施以巧妙内劲卸力。当时金发少女感到好像抓住一团棉花,根本无法用力。
饶是这样,赵振飞仍然受毒力所侵,这条腿登时麻木不仁。
现在回想起来,假如他当时用上全力对付文公柏,则这一爪之厄,必定躲不过,早就得尸横就地。
因此,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发现自己竟是曾经渡过一个何等可怕的危机。
他掏出一个药瓶,在伤口上洒上药末,然后又从外衣撕下一条布,把伤口紧紧扎住。
本来这一点点皮肉之伤,他一点也不放心上,尤其是他身边带有少林秘制刀伤灵药,三两天功夫,就可以完全复元。
可是现下他却有点担心,假如再碰上敌人,须得激战的话,这个伤口就很容易再裂开。
这时不但行动不便,同时由于再度流血,气力亏损,功力亦得大为减弱。所以以他目前情况而论,最好还是不要动手。
晌午的太阳,晒在他身上,一阵暖洋洋的感觉,包围着他。寂静的山间,弥漫着树木被晒的香味。
赵振飞心情忽然安恬下来,舒服地挪动一下身子。
过了好一会工夫,他的思绪才回到现实上。
对于以文公柏为首的这一班人,他仔细的考虑了一下,但觉他们不但人数众多,而且来历复杂,各有绝艺,显然是一个有相当历史和势力的组织。
他本来一直疑惑这些人是“水仙宫”的爪牙,现在从各方面推想,似又不像。但却极可能是由“水仙宫”勾出来的。
他疑惑地忖道:“这样的一个组织,自然存在已久,决计不是最近一年半载之事。因此,我居然猜测不出他们的路数,这就大大的使人不解了。”
当下他又从这些人的形貌、衣着、口音以及武功等等,作一番推敲。
本来此一种神秘组织的根据地,颇不易猜测。最先他从秦容姬身上,观察得知,她的“奇门阵法”之学,乃是传自“茅山”一脉。此外,从她的衣服质料及款式,可知她必是在杭州逗留过很久之人。
另外从一些用物,如灯台等物件上,竟然不是本地出产,而是景德出的瓷器。又可知她在杭州,一定有一个巢穴,否则不会随身携带这等器物。
现在他归纳起来,可以确定这个神秘组织,他们的巢穴,一定是暂泊在可以移动的船上。当然他们是从远方来的,而且可以断言他们的原始根据地,可能远在域外。
这是因为他从那个被称为“四妹”的金发少女身上,看出来的线索。
这个少女,满头金发不说,肤色五官等,亦与汉人略有不同。料想一定是西域某一国的人民。
正因为这个组织,乃是来自远方,所以赵振飞前此从未听说过,便不出奇了。
此外,这些人各有绝艺,并因而得到满意的解释。便是这个神秘组织的形成,可能是他们的上一辈或更早,俱是一些在中土容身不得的黑道高手,逃到异域。由于某种机缘,组织为一个团体。
这样他们方能生存,甚至可发展势力。因此,这一代的人物,俱是各依天赋资质,授以绝学。
这样,便成立了这么一个既神秘隐诡而又多姿多采,包含有各种人才的奇异组织了。
假如他的推测不错,赵振飞顿时敏感地嗅到,其中不仅只是江湖的仇杀,而是包含有政治气息在内了。
这个从域外前来的组织,如果单单是受“水仙宫”收买,前来对付他,似乎太单纯了一点。
稳当一点的看法,应是这个神秘组织,一方面是由“水仙宫”聘来,另一方面,他们本身已负有某种任务,对大明朝将有所不利。
他的思路转到此处,便因为一种声响传来而中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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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振飞躺在石上,动也不动,片刻间,一个人迅快奔过来。
但见这人长相丑陋,一对招风耳,特别惹眼,正是他的忠仆石头。
他喘一口气,便道:“大爷,我晓得啦!”
赵振飞道:“别忙,慢慢说就行啦!你可是晓得他们落脚之处?”
石头道:“是的,是的……”
赵振飞道:“是不是在江边的一艘大船上?”
石头一怔,道:“是呀!你已知道了?”
赵振飞道:“我是猜的。”
石头烂漫天真,胸中全无机巧,马上应道:“那么大爷你光是猜就行啦!何必叫我去呢?”
赵振飞道:“光是猜也不行,我猜到是在船上,可是这条船,泊在什么地方,船的形状怎样,上面有些什么人等等,我还是不知道啊!”
石头点头道:“是啊!我真笨,全没想到这些问题。”
他又急道:“大爷,你可知道那个带走秦容姬的人,是个女子,头发是金的,长得很高大。她对秦容姬很不好,一路上打过她四五个嘴巴。”
赵振飞道:“有这等事么?”
石头发急道:“小的怎会骗你?”
赵振飞寻思道:“那个金发女子,必定是四妹无疑。她一点也不尊重排行第三的秦容姬,敢是早已有了嫌隙?”
石头又道:“小的瞧了,真替她担心。”
赵振飞讶道:“为什么?”
石头道:“因为早在灵隐寺门口,那个文公柏与秦容姬说话时,小的就听见过他说,他奉命要杀死秦容姬……”
赵振飞点头道:“你听见了?”
石头道:“他们以为我听不见,其实他们再走远些,话声再低些,我仍然听得见。”
赵振飞道:“你不必担心,秦容姬算不了什么好人。她若是被自己人杀死,与我们没有什么相干。”
石头一怔,道:“那怎么行?她长得那么好看,而且她也不是坏人啊!”
赵振飞瞿然惊醒,忖道:“赵振飞呀赵振飞,你隐居了一段日子之后,何以变得这等模样?若以假道义的立场,只要杀生之事,也当尽力制止。何况秦容姬在对方来说,因双腿残废,已失去利用价值,但在我来说,她也许能帮个大忙,把这个神秘组织的底细,抖露出来。说不定可以拯救许多生灵……”
他想了一下,才道:“石头,你将你在寺门口,听到文公柏对秦容姬的说话,记得多少,说出多少来……”
石头一点也不迟疑,马上将窃听所得,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原来他心眼儿虽不灵活,但却有过人的记忆力。当时他曾得赵振飞所嘱,要他好好的用心听人家说话。
他为人忠心之极,是以专心一志地偷听,不但听得清楚,还记得一字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