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五金店后的书房内,阮玉娇欢然地叫了一声,奔上来勾住他的臂膀,道:“谢天谢地,你回来啦!这孩子是谁?”
朱涛道:“他是智慧门的高手。虽然年轻,但你不至于因此小看他吧?”
阮玉娇一愣,神情变得很严肃,定睛瞧看韦通。看了一阵,才道:“不,我不敢小看他。”
朱涛道:“智慧门的威名的确了不起,连你这种人物,也深受影响。”
阮玉娇道:“你这话有理,但在另一方面说,任何人受智慧门的威名影响,也不算是丢脸之事,对不对?”
朱涛道:“不可说任何人,只可说大多数人。因为至少我朱涛就不承认会受到影响。”
阮玉娇嫣然笑道:“好,好,我收回这句话就是了。你带了这个孩子回来,有什么打算?”
朱涛道:“我已经答应给他一个逃生的机会,所以只好把他带回来,假如你能替我解决了他,我将感激不尽。”
阮玉娇用心思索起来,朱涛把韦通点了穴,安置在椅上,接着搜他全身。但除了那个毒气囊之外,没有其他可疑物事。
朱涛拿着鸡卵般大小的毒气囊,审视了一阵,道:“这里面的毒气虽不可见,但一定是麻醉性的毒液,见风即化,对也不对?”
韦通身子虽不能动弹,却能说话,应道:“朱大侠竟是大行家,这真是想不到的事,不错,这种毒液小可很费了点工夫才配装出来,作用只能麻醉人畜,并不致命。”
朱涛道:“你的意思不外是希望我看在你这枚毒气囊不会致人于死的事情上,感到你还不是恶毒之辈,可能从宽发落于你,对不对?”
韦通坦承道:“正是此意。”
朱涛道:“我答应加以考虑,只不知阮玉娇待会想出什么题目?你最好祈祷神明保佑,别让她想出狠绝的主意。”
韦通道:“只要她不十分痛恨敝门之人,小可便有点希望。”
阮玉娇接口道:“你们说个不停,叫我如何定得下心想主意?”
朱涛道:“我还以为你想得很入神,不会听见我们的对话呢!”
韦通立刻道:“阮姑娘,请你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给我多点机会。我只活了十五年,实是不愿就此死去。”
阮玉娇微微动容道:“才十五岁么?唉!实在年轻得很。”
朱涛道:“韦通,你智慧门之人,想法和行事与常人不同。只不知你曾经害死过多少人?”
韦通沉默了一阵,才道:“没有,我从未害死过任何人命。”
朱涛虎目一睁,威棱慑人,问道:“既然从未害死过任何人,为何不立刻回答?”
韦通道:“因为小可生怕朱大侠不信,所以考虑是不是从实供出。”
朱涛哼了一声,冷冷道:“老实说,我不相信。”
他转眼向阮玉娇望去,阮玉娇恰好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欣然道:“刚才你们谈到那个毒气囊,我从这件物事上,想出了一个主意。”
朱涛道:“什么主意?”
阮玉娇道:“他不是说这枚毒气囊不会致人死命?那就让他试一试,如果他死不了,就让他回去。”
朱涛道:“这个主意太不妙,他乃是使用此物之人,本身有抗毒之能,亦不为奇。如此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么?”
阮玉娇道:“他才十五岁,就算做过恶孽,谅也不多。我希望你给他这个机会。”
朱涛道:“照事论事,他所谓毒气囊不能致人于死的话,根本是放屁。因为我如被麻醉了,送到智慧国师那儿,难道还有活路不成?”
阮玉娇道:“你如果不同意,那就另外再想。”
朱涛道:“不,用不着再想了,就是这个办法。”
阮玉娇讶道:“说了半天,你还是同意了,这究竟什么意思?”
朱涛道:“我正在跟这小伙子斗智,他闷声不哼,全无反应,乃是不让我测出这个毒气囊到底能不能致人于死。”
阮玉娇恍然道:“原来如此,现在你已认为这个毒气囊有问题了,是也不是?”
朱涛莫测高深地笑一下,道:“走,我们到一个地方,马上着手试验,便知结果。”
他揪起韦通,拿回那枚毒气囊,当先行去。阮玉娇也跟在后面走出五金店。
× × ×
他们出得街上,朱涛一马当先,挟着韦通的臂膀,快步行去。旁人看来还以为他们是父子或什么的,一点也看不出韦通竟然连站都站不住。
不久,来到一处所在,屋宇高广,气派宏伟,可是屋内却杳无人迹。
他们在那布置得很富丽的大厅内停步时,阮玉娇讶道:“朱涛,这不是秘寨的大本营么?”
朱涛点点头道:“谁说不是,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阮玉娇道:“要不要四下查看一下?也许秘寨还有人留守。”
朱涛淡淡道:“用不着啦!连俞百乾尚且不免,别人还敢留着等死么?相信没有那么大胆的人吧!”
韦通突然插口道:“朱大侠何故不敢坦白告诉她,说你已经来过,屠杀了不少人?”
朱涛不悦地哼一声,道:“你听谁说的?”
韦通道:“没听谁说过,是小可猜想的。”
阮玉娇道:“他说得不对?”
朱涛道:“完全错了,我来都没有来过,更谈不到杀人。”
他仰天大笑一声,豪气飞扬地又道:“但我朱涛却深信秘寨那些瓦鸡土狗之徒,定要都逃个精光。”
韦通大概感到此话有理,没有作声。
朱涛冷笑道:“如何,这一仗你小败啦!对不对?”
韦通不能不承认,道:“是的,这一仗我输啦!”
朱涛道:“在我动手之前,还有一点你不可不知,那就是我前脚一走,你们的人后脚就到。你此后的生死祸福,与我无干。”
韦通眉头深皱,道:“朱大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涛道:“我只是指出你智慧门中奉命监视我的人,见我和玉娇离开,留下了你,一定先进来瞧瞧。”
韦通道:“这样的话,对小可有百利而无一害,朱大侠却特地指出提及,不知是何缘故?”
朱涛道:“笑话,应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才对。试想你既不能动弹,则人家要怎样摆布你都行。结果不是杀死你,就是把你带回去,而你这样子回去的话,终亦不免一死,试问利在何处?”
阮玉娇插口问道:“韦通同门之人见他受制,自然救他回去,怎会杀他?再说若是带返师门,又怎会惨遭杀戮之祸?”
朱涛道:“这等情况,天下只有智慧门会出现。这是因为同门之人,个个以智谋阴计为能事,毫无恩义感情可言。韦通一旦失去能力,遭受妒嫉者暗杀的成数很大。其次,如果带了回去,则一场重责,想必也离死不远。此所以智慧门中之人,都不择手段多求取胜,不能落败。”
阮玉娇看了韦通的神色,便知道朱涛没有讲错。连她这种饱经风险忧患的人物,也禁不住连连摇头道:“幸好我不是智慧门中之人,这种活罪真受不了。”
韦通叹一口气,道:“此门一入,终身莫变。纵然感到痛苦后悔,也来不及了。”
朱涛冷笑道:“谁说后悔莫及,你自家没志气,却找借口推诿。”
韦通讶然看他,问道:“只不知朱大侠若是在小可这等地位,有何办法可想?”
朱涛道:“我若是你,老早就脱离智慧门了。一个人像你那样活着,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活着有何趣味?”
韦通道:“但如果小可脱离的话,立遭诛戮,形神俱灭,与其如此,不如偷生苟活了。”
朱涛道:“这正是你没有志气之处,换作是我,就想法子毁了这一门派,永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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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气之豪,骇人听闻。即使以他孤剑独行朱涛的身份地位来说,如果夸称要毁去智慧门,亦难使人感到可信可行,何况是区区一个童子的身份?
韦通道:“得啦!朱大侠饶了我吧!小可不谈这个题目了。”
阮玉娇也道:“是嘛!凭他怎敢生出这等妄想?”
朱涛道:“他可以默察天下大势,找出可以寄以希望之人,暗暗出力相助,这一来覆灭智慧门之举,便不是妄想了,对不对?”
韦通没有作声,面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阮玉娇道:“原来如此,可是天下间可以堪作智慧门敌手之人,只怕只有你和我家大姐了,韦通纵有勾结之心,也无从找到你们嘛!”
朱涛道:“你说错了,除了我和乔双玉之外,尚有三仙四佛,他们才是最佳桥梁呢!”
阮玉娇笑道:“但现在已经不要经手别人啦!直接与你谈,岂不更好,对不对?”
朱涛道:“不错,假如他有种的话。以他的年纪,尚有数十年大好光阴,可以在世上纵横,建立他的功业,智谋过人之辈,当必能慎重考虑我的话?”
韦通的面色忽阴忽暗,可见他心中正自波涛起伏,也等于告诉朱涛说,他正在郑重的考虑他的建议。他的目光一时充满犹疑,一时恐惧,一时又很坚决,变来变去,最后落在阮玉娇面上,突然云消雾散,现出下了决心的神色。
阮玉娇微微一笑,真有千娇百媚之态。接着说道:“你已有了决定么?”
韦通颔首道:“我原本举棋不定,心中疑惧,几乎战胜了我的理智。可是忽然从你的花容玉貌中,得到启示,便下了决心。”
朱涛奇道:“她的面孔如何能给你启示?”
韦通道:“我说了出来,只怕你们会笑我。”
朱阮二人齐表示决不取笑他,韦通才道:“我忽见阮姑娘的容貌,美艳动人之极。心中忽然想起我这一辈子连妻子还未娶到,那可就此死去,于是下个决心,定要尽力而为,纵然形神俱灭,也胜过现在便死去。”
他虽然才智过人,但终是少年家,谈到男女之事,还是禁不住红了脸,垂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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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娇心中很是受用,欣然笑道:“好,我负责给你找一个女孩子,先做做朋友。这个女孩子我保证只比我漂亮而不会差。”
韦通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朱涛问道:“别的话以后再谈,我有两件事要问你,一是你们似是有一种联络秘法,能在无法察觉情形之下,传递详尽的消息。”
韦通应道:“说穿了也没有什么稀奇,我们门中有一种密码,是用敲击节拍代替文字,而我们随时随地利用环境,例如早先在五金店后面,我们是利用水沟中的流水,能送节拍声响。在很远处收听之人,都能够很清楚地收听到。”
朱涛恍然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第二件我要问的,便是咱们目前的情况如何?你不妨猜测一下说来听听。”
韦通凝目忖想了一阵,面色渐渐变得很凝重,道:“朱大侠如果不问,小可决不会如此认真地猜想。咱们目前的处境,可能已万分不利。”
阮玉娇对智慧门最有戒心,忙问道:“怎样一个不利法?”
朱涛道:“听起来相当严重,但韦通你不要着慌,慢慢道来。”
朱涛的话声沉着有力,充满了自信心,韦通登时受到感染,果然神色稳定下来,徐徐道:“大师兄可能会下令发动最恶毒的攻击,务求一举把你们两位歼灭!”
朱涛道:“此一攻击厉害到什么程度?”
韦通道:“他训练了二十四个勇士,身上都有某种特别的功夫。据我所知,这二十四个勇士一齐出动攻击之时,虽然像朱大侠这等宇内无双的高手,亦将化为灰烬,决无幸理。至于内情如何,我便不得而知了。”
朱涛寻思了一下,才道:“也许除了修炼的功夫之外,尚有其他法宝,例如火器、毒砂等,但不管是什么,反正一定威力绝强就是了。”
阮玉娇道:“何止威力绝强,以我想来,这些人手在训练时,简直是拿你做假想之敌,全部设计都是针对着你!”
韦通泛起愁色,道:“阮姑娘说得不错。”
朱涛问道:“你知不知道许士元要发动这个攻击时,会有些什么迹象?”
韦通道:“他们人数众多,所以分为四队,由四人统率。这四个头目,必定最先出现在现场四周,这四人面目狰狞,十分惹眼,故此所至之处,人人惊疑指点。除非是在荒僻无人之处,不然的话,光是看看街上之人,就晓得这一帮勇士是不是已来到附近了。”
朱涛道:“这倒是极好的线索,玉娇,你去瞧瞧。”
阮玉娇应声奔去。当然她晓得如何隐蔽自己,不被屋外之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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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涛和韦通说了几句话,阮玉娇就奔回来,道:“街上之人都有异状,八成是那些勇士包围了此地。”
韦通面色大变,道:“这便如何是好?”
他接着解释道:“这些不要命的家伙一动手,纵然目标仅是朱大侠,但与朱大侠在一起之人,亦得玉石俱焚。”
朱涛出手解开了他的穴道,徐徐道:“这正是我特地到秘寨这间空屋来之故了,我早已考虑到许士元、丁天厚可能硬干,为了避免殃及池鱼,才选择此地。另一方面咱们在此亦利于防守。”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对方的二十四勇士一旦现身,首先当然要全力对付我。所以韦通你和玉娇,要有可乘之隙,就逃出此地。”
韦阮二人听了,稍感宽心。不过这当然也不是办法,因为等到朱涛死后,大祸毫无疑问就要转到他们身上了。
阮玉娇首先反对,道:“这算是什么主意,难道你要我不顾你的死活,自行逃出不成?”
韦通也道:“假如朱大侠不幸丧生,小可和阮姑娘也逃不了多远,因为敝门在追踪之道方面,最有心得。”
朱涛脑筋一转,七八种办法掠过心头,然而俱有不妥当之处,当下问道:“只不知这二十四勇士布下的凶阵,有什么法子可以破得?”
韦通摊开双手,道:“小可亦不知道。”
朱涛寻思一下,把早先想过的几种方法再想一遍,突然灵机一动,忖道:“虽然每一种方法都有缺陷,但若是合两法或三法为一,效力自然大大不同。”
韦通见他在沉思中,微露笑容,立时明白其故,问道:“朱大侠敢是想出了对付之法?”
朱涛点点头,韦通又道:“据小可所知,这二十四勇士训练多年,不但武功高强,性情复又悍不畏死,故此朱大侠万万不能以硬拼之法应付。”
阮玉娇插嘴道:“硬拼不行,我们便来软的。”
朱涛道:“最上之策,莫如软硬兼施。但咱们在这座厅堂内,地势对咱们不利,须得换个地方。”
他起身行去,同时招手命阮玉娇、韦通两人跟来。
转到第二进,朱涛选了一个位处当中的房间,四面俱有房屋,右侧是个通天院落,墙角还有一株高大的槐树。
阮玉娇奉命入房,推开窗户。韦通依计躺在廊上,靠近窗子下面。朱涛自家藏匿在稍远处的檐底,恰能监视着整个通天院落。
过了一盏热茶之久,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飞落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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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涛看时,只见此人身材高大,面色青紫,还有两只獠牙突出唇外,形状十分狰狞可怕。
这个大汉手提长刀,在院中站了一下,见四周没有动静,这才跨步向阮玉娇藏身的房间行去。
阮玉娇已经得到朱涛传声通知,在房内发出低低的吃吃笑声,所以那个大汉不但晓得有人,还得知她在房内的正确位置。
他脚下全无声响,走到廊上,先低头瞧看挺卧不动的韦通,手中长刀尖垂下,指着地上这个人。
假如他不是先从窗户向房内瞧一眼的话,看他的动作,一定沉刀刺戮韦通无疑。
但这青面獠牙大汉为了先了解房内情况,以免无意中惊动敌人,便先向房内窥看一下。这一眼望去,恰好看见阮玉娇正在脱衣,罗裳半解,露出大半酥胸,双峰挺实,肌肤如雪。
若是普通女子,纵是美貌,魅力仍然有限。阮玉娇乃是幻府双狐之一,就算规规矩矩的和衣而立,也已万分迷人,何况牺牲色相。
那个青面獠牙大汉顿时一怔,目光再也收不回来。眼见玉娇又撩起长裙,露出浑圆的玉腿,方自目迷神摇之际,鼻中忽然嗅到一阵淡淡的臭味,还未及转念,头脑一晕,便失去知觉,一跤跌倒。
他跌倒了不打紧,在院落围墙的另一边,本来另有两名劲装大汉,一个提斧,一个持剑,都以一只手肘压着墙顶,露头向对面房间窥看。及至得见那大汉忽然躺下,都为之一怔,肘上一使力,身躯往上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