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浮云的拂晓行动无疑深得“奇兵”无上妙旨。所以他来到玄天观前竟然还未曾碰见任何人。
观门彻夜洞开着。从门口望入去,大殿真犹有灯烛,也已经有十几个道人在殿内,有的是做早课,有的在洒扫拂拭。
江浮云从来都有一种感想,那就是佛寺也好道观也好,那些和尚道士们其中有些总是好像永远不必睡觉。你白天看见他们,深夜看见他们,而晨光熹微中仍可以看见他们。
他小心观察一下才跨入去。在他获得有限数据中,却也知道“诸天教”除了江湖上人人闻名丧胆的天罗地网冰雪二老之外,还有很多高手。其中最出类拔萃的是“护法八仙”,以及“护法二十八星宿”。这几十人是诸天数武力方面的核心精英,他们当然还有很多手下。
正因为诸天教高手甚多,而且都是真材实学之辈,所以江浮云必须用奇兵。正如以锐利剑尖刺破坚厚的防御物,世上最强壮的人的心脏,也一定受不了锋锐剑尖的一刺。
他跨入大殿,首先发现门内左边一排六张交椅,有个中年道人瞑目寂坐,但这个道人椅边却有把连鞘长刀。
当他拈香礼拜过三清之后,亦已知道忙忙碌碌做早课或拂拭各处的十余道人之中,有三个身怀上乘武功,而且他们身上都有兵刃。
这几名道人无疑负有安全责任。在信徒达数万之众的教派来说,拥有负安全责任的人员无可厚非。但在神手帮的观点(江浮云正是以此观点来看),则这些有武功负安全责任的道人全都该死。
因为神手帮数百之众,有九成以上死伤于他们手上。
江浮云心中浮现“刽子手”三个字,不由得深深叹口气。只不过连他自己也不确切知道究竟是谴责诸天教安全人员?抑是慨叹自己变成了刽子手?
江浮云之所以会迷惑究竟谁是刽子手并非无因,因为他胁下挟着的伞剑突然闪耀出光芒,虽然只闪现极短促的三次,但却已有三个道人身子触电般震动一下,然后仰天跌倒。
他们都有两点相同。一是每个人喉咙都割开裂口,鲜血喷冒不停,所以显然都活不成了。第二点是他们的手都握住短刀刀柄,但短刀却未离鞘,可见得当他们一齐握刀欲拔之时,却已被伞剑早一步割开咽喉要害,故此连拔刀的希望都达不到。
这三个道人为何要拔出短刀?
江浮云的雨伞(剑刃没有吐出)一眨眼间已挥舞了十一次,每一次雨伞都因为敲中人头而发出“砰砰”声响。
大殿内所有道人完全倒下,不过看来这后来十一名道人最多不过头上肿一块或者起个大包暂时昏迷而已,绝对不像那三个想拔短刀的道人那样丧失性命。
不过在门口左边交椅的中年道人却是例外。他仍然端坐椅上,不像其它道人都躺在地面。他左手已经将连鞘长刀拿起横搁膝上。他面色变得很苍白,却不知是由于震惊或者愤怒?
江浮云转身正面对着他。
双方都可以看得很清楚,甚至连面上斑点或者剃得不够干净而残余着几根胡子都能够瞧见。
中年道人咬牙道:“你是谁?你为何胡乱杀人?你常常杀人?”
江浮云反问道:“你是谁?”
中年道人道:“我是姜风行,你大概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江浮云道:“恰恰相反,我知道你是‘护法八仙’之中的风行仙。”
他泛现微笑,举头抬目扫瞥这金碧辉煌宽敞高宏的大殿一眼,又深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记得十几年前这座大殿没有这么高大宏丽,檀香味道也没有这么芬芳,不过那时候却一片宁静祥和,绝对不会有带着兵器的道人。”
姜风行面色仍然那么苍白,缓缓道:“这玄天观已经改建过。我诸天教信徒太多,不免品流驳杂,所以不能没有人维持安全和秩序。”
“但我感觉得出他们的杀气,还有你也是一样,为甚么?难道你们已知道我是谁?”
“我们知道你是神手帮的人,而且你能够突然来到此地而外面四重关卡都没有任何消息,可见得你必是高手,我们当然要先发制人。可惜我仍不够小心,我应该先出手,这样他们拔刀时你就来不及阻止了。”
江浮云踏前几步,使双方距离缩近到丈半左右。冷笑道:“你仍不错了,因为我一进来最提防的就是你。如果你先拔刀出手,我保证你死得最快。或者你认为以你的武功造诣不可能被我一招就杀死,但我告诉你,到现在为止我仍然能够一招割断你喉咙,你想不想知道我何以有这个把握?”
这种奇怪问题连局外人都会好奇,都想知道,何况是局中的风行仙姜风行?
“我当然想知道,但你肯透露这秘密么?”
“用不着替我担心,因为我的秘密你永远不能告诉别人。”
风行仙马上感到对方森寒杀气迫到眉睫,他如响斯应五指抓紧刀把,任何一剎那他都能够拔刀应敌。他的确绝不相信江浮云有本事一招就割断他喉咙(虽然他承认江浮云剑法诡毒迅快得很可怕)。只因现下双方正面相对,已经都有了准备,江浮云除非武功比他高明几倍才办得到。
但以“风行仙”看来,江浮云武功绝对不会比他高明几倍,所以他决定拔刀。
其实就算江浮云武功显然比他高明数倍,风行仙也非得拔刀不可,因为那三个喉咙割裂而死的道人有一个是“护法二十八星宿”。这一个死了也不要紧,但另外两个却是他认为最好的徒弟,如果风行仙不拔刀拚命,那两个徒弟岂能死得瞑目?
风行仙“锵”一声拔出锋利长刀,人也同时站了起身。
江浮云居然向他笑一下。
风行仙心念电转,但怎样也想不出还有甚么事值得江浮云微笑的?他就算已杀死三个人打昏十一个人,但事实上已陷身重重罗网之中。他有甚么值得欣然破颜微笑的呢?
“注意,我的秘密是……”
江浮云这句话没有讲完,因为伞剑已经用快得惊人速度刺出去。
伞剑刺出所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所以伞剑能长驱直入了无阻滞。但他何以能够找得到有利时机?又何故能及时利用?
原因都是门边的阿南。牠突然无声无息扑前疾咬风行仙脚后跟。
如果阿南是拿着兵器高手,风行仙一定能够提防并且不会给予江浮云顺利攻入的机会。但阿南却是一只大黄狗,在乡下各处都常常看得见的那种大黄狗!
没有人会注意大黄狗,尤其像风行仙武功精深高强,一脚就能踹死三五只大黄狗。所以他丝毫不曾在意阿南,何况他也不知道阿南是跟着江浮云来的。
还有很重要一点就是阿南攻袭的部位,绝对不是人类高手会攻击的地方。
如果你是高手,你会不会冒生命之险弯低身子用刀剑攻击绝不致命的后脚跟?
世上绝无这种武功,所以当时风行仙心中掠过至少三种应付方法。一是闪开两步,二是倒踹一脚踢死阿南,三是回剑斩下可恼也的狗头。
问题完全出在三念齐齐涌现的剎那间,当然这也是江浮云刻意经营的可怕手法,他所需要的正是这十分之一秒甚至百分之一秒时机。
只见伞剑剑尖割破风行仙咽喉,好像切割豆腐那么容易。
风行仙身躯仆倒之前,泉涌喷溅的鲜血已经染红一大片地面。
× × ×
远山近谷在曙色下仍然一片迷蒙。山上春寒特重,所以谁也愿意在温暖被窝内多躺一阵。
但修道人却不可贪恋温暖舒适。他们以刻苦严格训练,务期去掉人类天性中的贪图逸乐以及种种欲望。
所以江浮云迅速搜索后面几进房屋时,许多房间都有声响!
江浮云知道自己只剩下极少时间。其实当他决定采取单刀直入希望一刀刺入敌人心脏的霹雳手段时,已知道时间很少。
然而除了这个方法之外,任何其它手段总不免因私害公!
你骂他迂阔也好骂他固执也好,总之在他观念中,私情绝不可以妨碍公事!
──千古以来圣贤豪杰仁人志士,莫不因这一点固执而铸成悲剧。所谓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又或者大义灭亲等等,那一种不是因公义私情发生冲突,所以留下感人动人的事迹?
× × ×
阿秀忽然惊醒跳起身。
她是被低微的嘶嘶声惊醒。她从未听过这种声音,可是现在听见(甚至在酣睡中),却忽然知道那是诸天教的警报(就像现代银行的警钟作用相同)。
诸天教重地发出警报,当然不会是小事,甚至可以用人头搏芋头,打赌一定是强仇大敌入侵,绝对不是市井无赖或任何受害良民前来骚搅。
阿秀首先想到就是“江浮云”。
她一眼看见窗口已经有个瘦长人影──王九,不禁芳心大跳。
唉,诸天教确实太厉害了,警报才起王九已经守在房内。就算江浮云能找到此地来,便又如何?他能击败王九?他能杀出诸天教重重围困?
阿秀仍然不顾一切奔到窗口!
她心中只希望能够再看江浮云一眼,假如真是他闯入此地的话。
看一眼虽然于事无补,但她却可以在生死抉择中得到无限勇气,可以毫不迟疑捐弃唯一的生命。
王九面色是冷如秋霜,却居然没有阻止她,没有不准她站在窗口,反而把椅上那袭狐裘拿过来,默默替她披上。
窗外是五色缤纷的花圃,目光越过矮矮树篱,就是斜坡草地。草坡尽头便是百丈悬崖,陡峭悬崖下的深壑昏昏茫茫不可测度。
也许只有那棵矫夭伸出悬崖的古松,才知道深壑下究竟是一片乱石抑是泥沼?
斜坡草地上忽然出现一个人。这个人好像凭空冒出,看来一点也没有逃避奔窜的狼狈。
但他衣衫上却染满殷红鲜血。他左肩系着一个小包袱,右臂挟着一把雨伞。
这个人就算烧成灰,阿秀也认得出他是江浮云。
阿秀不禁尽力尖叫道:“江大哥,江大哥……”
可惜她的声音完全咽回自己肚子里,那是因为王九一只手掌已掩住她嘴巴。
王九的手掌冷硬如铁。假如被他这只手掌打在脸孔上,保证不但立刻昏天黑地,而且连鼻子也非歪不可。
不过阿秀发不出声音也未尝不是好事,因为斜坡上已出现十几个持刀握剑的道人。这些道人们个个行动矫健之极,只这一眨眼间其中已有三个道人猱身扑攻,刀剑齐飞,就宛如狂风骤雨。
如果阿秀声音发得出,又如果江浮云听见而不能漠然置诸不理的话,则江浮云一定会被这三名道人乱刀分尸无疑。因为他们动作如电招式凶毒之极,甚至连王九也骇然喃喃道:“好家伙,诸天教八仙二十八宿果然名不虚传……”
连阿秀都能够感觉得到王九连打寒噤身体的颤动。
江浮云右胁下的伞剑忽然探出。他只攻击这一下,三个敌人立刻退回两个。这下还有一个人喉咙鲜血喷溅,便像死鱼一样躺在地下!
不过江浮云左边身子也现出血迹,衣服也裂开一道口子。
阿秀不禁又发出尖叫。
但由于王九铁掌还摀住她嘴巴,所以只有一点点声音。而这一点点声音恐怕一丈外就听不见了,何况江浮云远在二十丈以外?
王九冷冷道:“别叫,给我闭嘴。你知不知道你声音一传出,谁死得最快?”
阿秀就算知道就算愿意说出,也发不出声音,何况她根本不知道!
王九又道:“死得最快就是江浮云。难道你认为他现在还能够分心么?”
阿秀好想打自己一个大嘴巴。这岂不是十二分显明的情势?何以她居然想不到?但何以王九却要提醒她?
王九轻声道:“那些道人死多少个都与我无干。我最要紧是瞧瞧江浮云的剑法。你知不知道他本来是冲着我来的?”
阿秀虽不能出声,却可以摇头,所以她拚命地摇。
笑话,江大哥凭甚么为你而来?你这副三分人七分鬼的样子怎值得他出马?
却听王九又低声道:“瞧,连诸天教八仙二十八宿也不敢冒失进攻了。他们已摆出连手阵势,只漏空左右两翼一点点位置。如果我没有猜错,等一会名震天下的天罗地网冰雪二老就会出现。而且他们一定从两翼空隙穿出夹攻江浮云。你猜江浮云能支持几招?”
这回可轮到阿秀连连打寒噤,连连颤抖了。休说江浮云生死大事已足以使她寒噤颤抖,便是那冰雪二老阵阵澈骨奇寒想起来也不能不发抖。
晨光中很快出现两颗雪白头颅,果然冰雪二老出现了。
他们亦正如王九猜测从左右两翼空隙迅快迫近江浮云。
联结成阵的道人们滑溜无声后退,转眼间只剩下冰雪二老面对江浮云。以冰雪二老的成名而论,两个合力对付的江浮云一个已经很不公平不合理。但这却是他们兄弟多年规矩,似乎无法提出任何抗议,不过其它的道人们却的确不必助阵出手了。
老大包冰没有开口。老二包雪道:“你是神手帮的江浮云?剑法狠毒,也很有本事,居然能悄悄闯入本教重地。前些日子本教在杭州几个人看来也是你杀的?”
江浮云点点头。
包雪又道:“你难道不知道本教的力量?如果你不知道,你就是愚昧莽夫。如果你知道,莫非活得不耐烦前来送死?”
他们兄弟向来不大开口讲话,但现在包雪却好像没话找话说,大反常态。江浮云彷佛有一丝灵感闪过,决定不开腔看他们有甚么反应。事实上江浮云也没有话好说,除非他肯把真情说出。然而就算傻子也知道说出真情也于局势毫无补益,只徒然泄露自己一些秘密而已。
所以江浮云只摇摇头。心中却禁不住失望叹气。
这次奇兵突袭本来很成功,诸天教设在一路上四重关卡都失去作用。但可惜玄天观内仍然守卫森严,虽然杀死风行仙等几个高手也没有用,继续寻觅阿秀时就马上被发觉了。他是为了找不到阿秀而失望叹气的。
“你装哑巴也不行。”包雪冷笑一声:“我们见过面讲过话。我后来觉得你很可疑,所以派人追查。你以为已骗过我们?所以胆子大起来竟敢闯入本教重地?”
你们爱怎样猜就怎样猜,这话不需要回答。所以江浮云学他冷冷笑一下!
包冰第一次开口,道:“拿下再说,拿不下就当场格杀。”
“只好如此了。”包雪声音中仍然有点迟疑:“我想在杀死他之前问明白一件事。”
江浮云静静望住他,神情淡漠显然仍不准备开口。包雪只好又道:“我怀疑是不是我们兄弟在江湖上声名已经减弱消退?如若不然他凭甚么敢惹我们呢?”
江浮云眼睛都不眨。我原本就是来惹你们的,何况阿秀落在你们手中,我更是非惹不可了。但我自然不会告诉你们!让你们伤脑筋猜猜也是好的。
虽然朝阳快要出来,虽然阳光会很快将树叶上草尖上雨水露珠晒干(假如不继续下雨的话),但四周气温似乎比半夜更低,冷得江浮云也不能不运功抗拒寒气。
包冰简简短短道:“动手!”身边飞起一片金网,而包雪也洒出一片银网。两张色彩不同的网相接笼罩极大空间!
江浮云除非跃起两丈以上才可以从网上飞越,但冰雪二老的“天罗”、“地网”决不肯静止不动任得他飞越出去,一定能够疾如闪电变化转换方向角度,甚至可以平撒半空等江浮云自己掉进去。更何况两大网后面还有一支金拐和一支银拐?
据说冰雪二老金银拐沉雄威猛无比,连大石头也能砸碎,江浮云自然不敢挨上一下。
当然江浮云可以以攻代守,用伞剑挑开或者用掌力震退天罗地网,但这就得讲究功力火候和招式手法了。
他已经看见(其实全部感觉都用上,并非单单用眼睛视觉)两网之间已有空隙。但一来搜遍枯肠也没有任何一招手法用得上。二来他身形已经向后退,因为前面和左右两方都被网影封锁,只有后退一途。所以如果他早一线发现那空隙,说不定还可以不退反进,冲上去拼一下(说说而已,其实他全无足以一拼的招数手法)。
江浮云一退再退,心中已知道不能再退。这个地方他熟得不能再熟,根本不必回头量度,也晓得再退两步的话不是碰到矫夭斜伸出悬崖外的古松,就是一脚踏空掉下无底深壑。
如果后退之势被松树所阻,结果必定是被金银拐扫断腿骨或肋骨,然后像苍蝇般陷入天罗地网之中──负伤后被生擒活捉。
如果不愿意被生擒活捉徒然受辱,那就不妨一脚踏空从悬崖跌坠。
天罗地网发出劲厉风声,化为千重金波万点银鳞,弥天漫地迎面撒到。
江浮云胸有成竹毫不迟疑便后退,而且角度稍稍偏斜避开了古松阻挡。他脚步一踏空时,就像任何人自然而然张臂想稳住重心,但已经来不及了,就算没有练过武功的人也瞧得出他非掉下去不可。
唯一令人惊异的是江浮云的伞剑居然闪电脱手飞出,发剑的时间又竟然比脚步踏空早了一线。
天罗地网之间的缝隙本来无法利用,但伞剑脱手飞射情况便大大不同,江浮云不必顾虑还未曾攻及敌人而自己先被网住这一点。何况现在谁也网不住他了。反正他已经滑失在悬崖外面,像水面一个水泡破灭而消失,不留下一点痕迹。
江浮云的伞剑没有白费气力,冰雪二老恰好交错换位,所以这支巨大暗器忽然从网影中飞出,竟自把包雪左掌心刺穿一个洞。包雪那时是迫不得已硬用左掌挡这一剑,掌心虽然洞穿,总比胸口要害开个洞好得多了。
包冰赶紧先检视老弟弟伤势,才查江浮云坠崖情况,可惜在突出悬崖下面云雾迷蒙,没有法子看得见下面情况。其实深达数百丈的渊壑,就算天气晴朗没有云雾水气,也一定看不见底下情况。
包冰暴跳如雷叫那些道人赶快过来替包雪上药包扎。
不过关于他怎样视察那无底渊壑以及责怪道人们照顾包雪时动作太慢等等,这一切情形阿秀都不知道都听不见。
阿秀已经昏迷,就在江浮云跌出悬崖那时,她但觉天旋地转山崩石裂,霎时要失去知觉。当她悠悠回醒,发觉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她立刻记起江浮云手舞足蹈跌出悬崖那幅景象。
眼泪默默流下来,芳心迸裂成碎片。
她起身走到窗前遥望那片绿草斜坡,潇潇春雨后,一切景色都变得迷蒙,好像已不是在人世间。
但可惜她知道仍然是在残酷现实中,江浮云不但走了,甚至连一声“再见”,也没有说。
江大哥,你如果从来没有出现,你如果没有带我去西湖吃醋溜鱼,你如果没有在绵绵春两中打伞连我也遮盖住,你如果……阿秀低声哽咽流泪,心中却彷佛听见姑姑时常唱的一首歌。
──找一个下雨天,我们说再见……
──我们在下雨天,再见,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