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翠楼在定香桥的“花港观鱼”后面。庄园很大,占地十余亩,而拥翠楼只不过是这花园内一座高楼而已。
楼前是南山,群峦苍翠中有不少庄院庙宇,山色含翠压人眉宇,而楼后的轩窗却可以看见荡漾湖光。由于丝丝春雨使湖山都加了一层迷蒙烟雾,也就使得湖光山色多了一重神秘之美。
可惜阿秀毫无心情欣赏,她现在只关心的是自己的“命运”。
我虽然四肢乏力,不能逃走也不能和任何人拚命,但我现在至少还能够站立,也还能够慢慢走动,何况现在没有人监视。我应该怎样做呢?
看来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赶快找寻一些工具或者其它方法,以便必要时随时可以自杀。任何人自杀而死之后,则任何侮辱任何痛苦都烟消云散。
但这个宽敞华丽房间内却没有可以割断喉咙的利器。阿秀倚着窗门向外望。唉!跳楼也不行。因为下面是草地还有些花树,从两丈多高跳下去,有时固然可以摔断脖子而死,但更常见的是跌断手脚却死不了。
但我当真是为了怕摔不死而不敢跳?不,刚才有过几个男人入房看过我,他们的眼光好像忽然看见一大堆黄金珠宝。他们究竟为何突然都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女人?难道绮罗绫缎珠钿金钗就使我变成美女?
桥亭上游人寥落。阿秀远远看见有个人撑着雨伞倚栏观鱼。
阿秀忽然心跳加速两眼睁大。那人好像好像江浮云,可惜头部隐没雨伞下,更可惜相距太远,就算没有雨伞遮挡,事实上也不可能瞧得清楚面貌。
但阿秀还是尽力睁大眼睛,心中泛起江浮云清晰鲜明形象。她当然想见到他听他声音跟他谈笑,但更渴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打扮样子,希望他也像其它男人一样瞧得目瞪口呆。
但那人究竟是不是江浮云?他是不是诈作游客等候救人机会?他会找到西湖来么?
× × ×
湖上那游人当然不是江浮云,因为江浮云在还在钱塘江那一边的绍兴府城里,正喝着地道的绍兴酒。大概是希望借此酒力稍稍排遣心中忧愁。
江浮云已经是用最快速度赶来绍兴府城。根据梁智的供词(跟踪仙霞派阮小娟的诸天教好手)突然冲入周府。由于他知道冰雪二老包氏兄弟就算赶回绍兴也一定尚未到达,所以他采取这种激烈快速手段。他心中已决定对诸天教徒绝不留情,决定见一个杀一个。
但那么巨大的屋宇内却居然连一只猫都没有,更别说是活人了!
虽然江浮云找到那天码头所看见那个坐轿子病少年的衣服,判断那一定是阿秀,并且为了居然当面失诸交臂而痛苦得连搥三下胸膛。但搥胸也无济于事,而事实上一切线索由此忽然中断,又必须从头查访重头找回断了的线索!
这间酒馆开设在横街里,门面破旧,里面也只有六七张小桌子,但生意却很不错,不但坐满了人,而且门口打酒客人特别多!
当然江浮云已经打听过,全府城最便宜而又酒好的酒肆就是这一家。当然江浮云也是真为了喝廉宜好酒而来,所以他一面嚼着毛豆花生豆腐干等,一面喝酒之时,眼睛耳朵其实比嘴巴更忙碌。因为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找回线索,必须找到诸天教在府城里另外的地方。只要找到一个诸天教徒,难题就可迎刃而解。
阿南和雨伞躲在桌底下墙角里!
江浮云忽然挺直腰肢睁大眼睛,望着一个刚刚进门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一身衣服鞋袜都是很好质料,但似乎脏旧一点,而且他光顾这间酒肆,跟掌柜伙计都熟,可见得他从前虽然曾经有过钱,但也已经有一段时间阮囊羞涩。所以只好让衣服脏旧,也只好找廉宜的酒喝了。江浮云认识他,因为他是神手帮的弟兄!
恰巧江浮云同桌对面的酒客起身走了,所以那中年汉子便填补这空缺坐下来!
他们沉默地喝酒,沉默地嚼着花生豆腐干。时间在酒杯中显然全无价值。
中年汉子好一会才忽然认出江浮云,讶道:“你是不是小江?”
江浮云道:“你是卢九?”
中年汉子哈哈大笑,道:“哈,真是小江。好久没见,你混得怎样啦?”
江浮云说道:“你看看我样子就知道啦!”
卢九收敛笑声,道:“是的,我早该知道。如果混得很好,我们就不会在此地碰上啦。”
江浮云道:“你住在绍兴府?为甚么不在杭州?”
卢九嘘一声,示意他低声说话。道:“杭州混不下去。从前那一大帮弟兄全都混不下去。如果不走,早晚……”他用手指划过颈子,嘴唇发出“嘎”一声!
江浮云道:“我离开得太久了,听说是诸天教?为甚么?”
卢九苦笑道:“最好别谈这些。这儿也已经是诸天教势力范围。”
江浮云道:“你仍然有出来走动?你认识诸天教的人?”
卢九道:“要吃饭要穿衣要喝酒,不走动行么?但要比从前小心一百倍。对了,我记得我们当中你的指功最好。你甚至只靠几只手指就可以爬上数丈高的石墙。你现在手指还像当年灵光么?”
江浮云道:“大概还可以。”
卢九马上现出兴奋之色,道:“好极了。晚上走一趟。你负责那堵高墙,其余是我的事。”
江浮云讶道:“你已经改了行?”
卢九道:“不,那户人家姓袁,是本府首富,但也最吝啬刮皮,连一个护院都舍不得请,只倚靠四丈多高的石头围墙,加上隔壁就是知府大人官邸,所以多年来高枕无忧从未出过事。”
江浮云道:“进得去又如何呢?”
卢九道:“我五年来都在一直小心打听。只要进得去,金块银块随你挑,只要你拿得动搬得走就行啦。小江,这个秘密我几年来还是第一次讲出来。除了你任何人我都信不过。”
江浮云说道:“你可认识诸天教的人吗?”
卢九道:“你扯到那儿去了?”
江浮云道:“因为你不答我!你存心躲避这个问题。”
卢九怔了一下,咕嘟嘟喝了几口黄酒,才道:“我不想提到诸天教。”
江浮云道:“我可以帮你越过袁家石墙!但我想知道诸天教的事。”
卢九又怔一下,道:“你我弟兄不必讨价还价。你最好不要知道,最好躲避得远远。”
江浮云道:“除了周府之外,诸天教还有甚么秘密地方?”
卢九低下头,过一会才抬眼望他,道:“已没有重要地方,但你想知道甚么,我帮你查出来,你帮我翻过围墙。”
江浮云道:“一个女孩子名叫阿秀。她是本帮自己人。她被诸天教抓走,我要知道她的下落!”
× × ×
傍晚,酒肆生意又渐渐繁忙。
江浮云仍然坐在墙角那张小桌边,同一张櫈子,同样姿势。而阿南和雨伞也仍然躲在桌底下!
故此卢九进来瞧他一眼,便问道:“你整个下午都坐在这儿?”
江浮云道:“出过去一阵,我已看过袁家的石墙,的确很高而又光滑,如果不是著名飞贼,又如果没有工具帮助,休想爬上墙头。”
卢九道:“忘掉袁家和高墙吧。”
江浮云默然望他,但眼光却锋利得可怕。
卢九躲开他的目光,低头道:“阿秀下落还未曾探听到。”
江浮云仍然用快刀似的眼光望他。
卢九又道:“我并不是因为未曾查出阿秀下落而打消了进入袁府的计划。只因为你是本帮弟兄,阿秀也是,所以我不能用这件事跟你交换,我其实应该做的!”
江浮云还是不做声,但眼光柔和得多了。他本来也想劝卢九打消偷窃袁府之念,因为卢九如果打听得到阿秀消息,他可以付给卢九丰厚酬劳。何况袁府即使没有护院所在,但阿南已用姿态告诉他墙内有不少极厉害的恶狗。所以就算卢九翻过高墙,也很难不被凶恶犬群发现,更难逃被撕碎的命运。
现在既然卢九很够义气,那就不必多说了,到时多付酬劳给他就是。
卢九神色轻松了不少,又道:“其实我并不是完全没有打听到消息。至少我知道诸天教重要人物都离开绍兴,是不是都去了杭州还不敢确定。明儿早上就可以得到确实消息,甚至连阿秀下落我都可以知道。”
江浮云道:“你如果查得出来,的确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会很感激你也会报答你。”
本来以同帮弟兄的关系,卢九去打听消息应属义不容辞之事。但一来江浮云已离开神手帮十二年之久。二来当年江浮云与卢九同帮而不同派系,本来就互相倾轧互有心病。三来最重要的是“金钱”。卢九显然混得不好,一定急需金钱。而金钱力量有时比义气力量强大得多。
卢九道:“我离开杭州已有五年。我记得那时阿秀只是小女孩,也记得她是前人‘独眼龙’张顺的徒弟!”
江浮云说道:“你一定还记得一些事情?”
卢九又问道:“你知不知道阿秀读过书?”
江浮云已经听过,却没有说,只道:“读过书又怎样?”
卢九道:“我们扒手儿这一行读书干甚么?等到嫁了人有人养她,读书又有何用?”
江浮云泛起苦笑,想起自己昔年也曾拚命找机会读书认字,那时他好羡慕能够在学塾读书的少年。只不知阿秀当年心情是不是像他一样?
卢九压低声音,道:“只有我知道为甚么。你也应该知道。”
江浮云的确大为惊讶,因为他实在不知道。难道读书认字这件事情里面也有文章?
他不置可否地嗯一声,眼光又忽然锋利得像快刀!
卢九道:“你当年也曾读书认字。那时你十六七岁,我觉得很奇怪,问过我的老头子,他告诉我说你很可能会得到本帮世代相传的拳经,所以你必须识字。但后来你忽然走了,这件事我也就忘记,直到阿秀读书我才又想起来。你现在急急找阿秀,是不是为了拳经?”
江浮云不觉又泛起苦笑。亟亟要拯救阿秀的心情怎能讲得明白?阿秀是女孩子又长得不错,所以落在任何人手中也一定不会有性命之忧。阿秀如果是名门闺秀,问题甚至比死更严重,但可惜阿秀出身扒手儿帮会,她就算被男人玩弄被男人蹂躏,也没有甚么了不起!
谁会知道阿秀很倔强很在乎这种事情?又谁会知道江浮云能了解她的心意?
卢九道:“我从来没向任何人提过拳经的事。本帮知道有拳经以及知道张顺可能将拳经传给阿秀的人,恐怕只有我和你两个人。”
“还有一个秘密恐怕连你也不知道?”卢九停歇片刻之后才道:“从前住在东浣纱溪路那个女孩子小玲,就是阿秀的姑姑。你还记得小玲么?我们大伙儿那时候都跟她很熟,你还记得她么?”
门外暮色渐渐在所有景物上加上朦胧轻纱外衣。但十多年前的回忆却反而由朦胧变得十分清晰。
──那个可爱红润的女孩子,挽着一竹篮衣服,婀娜地走过满是垂柳的溪畔石路……
江浮云轻叹一声,道:“我当然记得她。小玲现在怎样了?她住在那儿?”
卢九道:“她老早嫁了人生了孩子,好像还住在杭州。情况怎样我不知道,但大概不太好吧。”
暮色中忽然又有细细雨丝,宛如无数蛛网交织,笼罩捕捉着江南之春,但也笼罩捕捉着无尽哀愁!
哀愁就是哀愁,不是“逆境”。任何人可以凭借坚毅意志大施拳脚突破“逆境”,但对那柔柔绵绵的哀愁却毫无办法。
既然小玲已经是绿叶成荫子满枝,今生今世就只能说一声“再见”。绵绵无尽江南春雨,彷佛只适宜孤独踽行……
× × ×
烟雨迷蒙,歌声袅袅凄楚,有人在叹息!
──找一个下雨天,我们说再见……多少山盟海誓,爱的诺言,都已化成云烟。
──我们在下雨天,再见……再见……
江浮云最少已叹了十八声,忽然奇怪何以老是想到阿秀?莫非这些叹息竟是为阿秀而发的?阿秀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正在受男人欺负蹂躏呢?
× × ×
阿秀从窗口望出去,只见春雨和暮色涂抹得青翠群峦大有黯淡之色。
此地已经不是花港后面的“拥翠楼”,而是南高峰上一座山岭上,十几间屋宇组成一个小山庄,竹树夹杂着植生的篱墙大饶野趣。篱门外有块石碑刻着“悠然”两字,大概是从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句拈出“悠然”两字。而篱下果然有不少菊花,一抬头也的确看见山。
阿秀很熟悉这个地方,不过却还是第一次进入悠然山庄内。她曾经陪姑姑小玲来过六七次,先经过前面稍低处的“玄天观”,上来就是悠然山庄正门。她们从右侧一条小路绕到山庄后面,地势又开始斜低,大概再走二十余丈就必须停步,因为那是一道悬崖的尽头。望下去深达百丈,壁峭如刀劈。
悬崖边缘有一棵古松矫夭伸出崖外。小玲姑姑竟然敢走到树边。这时小玲已经是站在悬崖最边缘处,在山风中她的头发衣服飘飞着,非常好看也非常危险,阿秀往往为她捏一把冷汗。
但阿秀从未问过姑姑为何要走到那么危险所在。她隐隐约约懂得,却又不甚了了。
阿秀现在望见的正是庄后斜坡。那株探出悬崖外的古松看来尤其熟悉亲切。
可惜她仍然四肢酸软无力,所以她爬不过窗槛,只怕也翻不过树木篱墙。不然的话她一定会逃到那株古松边,这时如果有人相迫,她就可以跳下去了。
忽然三个男人走入房来。
其中一个汉子正是把阿秀从拥翠楼装上严密遮掩的轿子押送上山的诸天教徒。另外两个男人都是中年人,一个是文人打扮,但面阔鼻扁眼睛细小,虽是踱着一步三摇的方步,却一点潇洒味道也没有。另一个一身短打装束,虽是身材瘦小面目冷峭,却显然比文士有性格得多。
押送阿秀上山的汉子躬身道:“董先生。这个女孩子就是神手帮的阿秀。”
文人装扮的董先生“嗯”一声,淡淡道:“她就是你们分坛一直抓不到的阿秀?她长得很漂亮,看起来也很文静柔弱。为何要劳动冰雪二老大驾才抓得到?”
那汉子忙道:“董先生有所不知,阿秀现在扮回女装才变成漂亮文弱样子。其实她凶悍得像山上的野猫,而且那时候看起来肮脏得很……”
董先生又淡淡道:“回去告诉王精(即杭州分坛负责人老鼠精王三爷),最好不要再有这种窝囊情形发生。”
那汉子连声应是,然后退出房外。
董先生向阿秀道:“我姓董名耀。这一位是王九。”
阿秀没理睬他,因为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应该讲甚么话,何况在她心中充满忧疑恐惧?
董先生道:“阿秀,你想不想恢复自由?想不想象从前那样在杭州自由自在混饭吃?想不想诸天教的人不敢打扰你?”
阿秀的眼珠差点突出来,禁不住说道:“我当然想。”
董先生道:“现在你有一个机会,只要你给我一本破书。我一声令下,从此在杭州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汗毛。我的力量我的信用谅你当必知道。”
阿秀道:“我不知道。”心里却告诉自己万万不可相信这个人任何说话。因为“老头子”以前常说,凡是真有信用的人永远不会提到也不会吹嘘自己有信用,所以这个董先生一定没有信用。
董先生道:“我是诸天教的董师爷,本教一切事情都归我管。胡一粟真人只听我的话,别人就算是他的大徒弟徐清心的话他也不听。现在胡真人就在前面的玄天观,等一会才召见你。”
阿秀道:“我从来没有甚么破书。”
董先生冷笑道:“你是独眼龙张顺的徒弟,你们神手帮的拳经据说落在张顺手中,所以张顺要你读书,要你看得懂拳经。我说的破书就是那本拳经。”
阿秀道:“如果你查得这么清楚,为何到现在才找我?现在说不定那本拳经已经跟老头子一些杂物都丢掉,也老早变成烂泥。现在你才找有我甚么用呢?”
董先生默然片刻,才道:“你很厉害很精明。不错,我是刚刚接到绍兴飞鸽传书才知道,而且知道居然有人想前来营救你……”
阿秀的心马上噗通噗通跳起来,想营救她的人当然只有江浮云。天啊,我终于听到你的消息,终于知道你并没有离我们也没有离杭州远去。
董先生一定是看出她的神色,便又冷笑道:“我希望他赶快来到这儿救你,你或者可以见他一面,但也或者见不到。因为玄天观是必经之地,而冰雪二老已经张开了天罗地网等他。他就算能偷偷溜过玄天观,但有冰雪二老堵住下山之路,而且庄后的地势你已经看见,他除非跳下悬崖才逃得掉。”
这时王九才开口道:“那一片悬崖除非他长了翅膀,否则武力再好也非得摔成一团肉泥不可。”话很冷酷,声音也冷酷,面孔没有一丝表情。
而且他的声音含有坚强无匹的自信,使人不能也不敢不相信。
所以阿秀差点惊叫出声,也所以她改变心意从渴切盼望江浮云出现而变成不希望他出现。
王九又冷冷道:“小女孩,把拳经拿出来。”
阿秀摇摇头,摇头的动作很简单,用不到十分之一秒就可以摇一次。但是她摇第二下也即是第十分之二秒时,忽然听到“啪”一声。
声音是从她面孔发出,因为王九出手象闪电般快速,已经掴了她一巴掌。
她嘴角马上淌下鲜红的血。忽然又听到“啪”一声,原来她另一边面孔又捱了一巴掌。
挨嘴巴似乎还是小事,因为王九一脚就把她踢翻,把她踢得滚到房间当中。
王九简直不当她是“人”。当然更不当她是漂亮美丽的“少女”。比起徐清心真人他们,王九和这董先生简直是恶魔。
王九的皮鞋踏在她胸口,冷冷道:“快说,不然的话老子先踩断你几根骨头再说。”
阿秀绝对相信他会这样做,她也明明知道那本“拳经”在甚么地方。但她泼悍叫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其实她内心软弱得无以复加。因为她心中浮现着江浮云潇洒含笑的面容。她的心似乎因江浮云的影子而变成“棉花”一样轻柔,原因是她认为可能永远再见不到他──王九的脚一发力她就永远见不到任何人了。
外面传来某种声响。董先生马上道:“王九,以后还有机会。”
王九立刻收回那只脚,一手如同拎小鸡一样拎起阿秀,冷冷道:“等一会才收拾你。现在你乖乖的去叩见胡真人。”他忽又正反手掴了阿秀两个大嘴巴。说道:“记住,见到胡真人不许无礼,不许乱讲话。”
× × ×
隔壁屋子里一切陈设装饰华丽而又舒适,还散发出淡淡香气。胡真人的样子简直跟画里仙人一样,童颜鹤发,和蔼而又十分亲切。阿秀觉得自己忽然变成千金小姐,也变成胡真人的掌上明珠一样。这使她感到好像由地狱忽然到了天堂──地狱就在隔壁屋子里。
胡真人送给她见面礼是一个翠玉坠子,用纯金颈练挂在胸前。黄金和翡翠可以使人脱离贫穷脱离流浪生涯。但阿秀的芳心却软如棉花。因为她忍不住想起江浮云。啊。江浮云,我好想见你。但可惜你却代表流浪,像天上浮云一样飘浮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