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翎《白刃红妆》

第二十章 山精海怪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全集  点击: 
  怪不得这丑妇手中之剑,窄窄长长,像蛇信一般灵活可怕了。
  龙少腾心中很感激孙小二,这个鼠精真有用处,至少可以预先告诉每个敌人的来历底细。
  那黑海蛇娘的窄剑颤闪吞吐,使人生出难以捉摸之感。
  龙少腾冷哼一声,宝刀上透出千万重杀气,如惊涛骇浪般涌扑过去。
  他心灵上微现警兆,觉得有点不妥,因此不敢拖延时间,必须速战速决,解决了这个妖妇,然后好应付其他的变故。
  “龙少腾!”黑海蛇娘只喝出名字,就被对方凌厉的刀气迫得闭口运功,不敢有丝毫分心。
  龙少腾大喝一声“杀呀”,人随刀光,化作一道长虹,电扫敌人。
  黑海蛇娘的长剑在一吐之际,已洒出六七点寒光,分袭龙少腾的身上要穴。只要有一点寒星侵入,龙少腾纵有盖世武功,也将尸横就地,登时丧命。
  她这一招诡毒,果然把怒涛似的刀势挡了一下。
  龙少腾刀化“七海屠龙”之式,改扫劈为直砍,宛如迅雷下击。
  鼠精孙小二看得几乎要喝采,龙少腾这一刀实在太精采了,当代刀法大家只怕也找不出一两个能臻这等精妙境界。
  此人本身武功并不怎样,可是眼力却高,又见多识广,擅长在敌方追魂夺魄的一击中突围逃命。
  因此,他的评语乃是从“逃命”的立场而发的。据他的看法,自己若是碰上了龙少腾这一刀,势难苟全性命。
  那黑海蛇娘突然扑地让开七八尺之远,避过了龙少腾这刀。
  她的身法也是第一流,实是无懈可击。
  鼠精孙小二也几乎出口喝采,并且为了这一记意想不到的身法,对那黑海蛇娘另眼相看。
  他努力收回目光,小眼睛骨碌碌地四瞧。
  在他灵敏过人的感觉中,四面八方都浮动着一种异常的气氛,大大不妙。
  “啊呀,我太糊涂啦!”他泛起一阵惊惶,差一点没有给自己一巴掌。
  “那燃犀府的山精海妖,个个擅长五遁神通,能依附山川草木之形,潜踪隐迹。那黑海蛇娘不正是这样迫近我们的么?为何我却忘了她同来之人,也必定有这等本事呢?”
  此念一生,于是眼中所见,草晃木摇,都生像是藏匿得有敌人。
  碰上了这等不易看见的敌人,连擅长逃遁的鼠精孙小二,也有着四面楚歌草木皆兵之感。
  他怕只怕逃走时一时匆忙,分辨不清,反而一头扎入敌人怀中,那才是既可悲又可笑的事。
  龙少腾施展出“大五行神刀”,只见他刀光闪射,身快如风,生像撒开了一面刀光织成的罗网。
  黑海蛇娘怪啸连声,凶眼鼓突,头上的短发根根倒竖,形相更加可怖。她的确被这生生不息的五行刀法困住,宛如陷在罗网之中一般。
  她真是又惊又怒,恨不得用手抓住这面刀网,硬生生的撕裂。
  她最恨罗网这一类的东西,尤其是她在水底潜泅玩耍,忽然被一个大网罩下来,拉上水面。几张粗黑丑陋的面孔,在耀眼的阳光中哈哈大笑……
  那个年轻的女孩子连忙用双手遮住私处,因为她身无寸缕,而又发育良好,看起来比成熟的妇人还要诱惑人。
  只可惜她的面孔太难看,同时皮肤又黝黑,一头黄稀稀的乱发,永远都不长,老是那么短和竖起来。
  那些渔人把网中的年轻女孩子翻来覆去的狎玩,一面说些猥亵的话。
  然而最使她痛恨伤心的是这些渔人们,居然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空自将她困在腥腥的网中好久,最后玩笑开够了,就像丢弃网中的枯草烂木一般,把她弄到岸边丢下,便都泛舟去了。
  她的恨意现在又因为被网住的感觉而挑拨起来,这股恨意,足足可以毁灭整个世界有余。
  这个丑妇人狂喝一声,突然欺身迫近,展开了肉搏狠斗。
  只见她的窄剑从腋下,从腰间,从腿边嚓嚓吐出,却不尽吐,只射出两尺长的剑锋便掣回去。
  她另一只手五指箕张,宛如利钩,挥抓如风,狠厉无比。
  龙少腾一时被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迫得以快打快,全是用擒拿手法,膝顶脚踹,不能施展开阖敞阔的雄健招式。
  这两人一轮近身搏斗,手脚快如风雨,教人看得眼花缭乱。
  这时刀光剑影,在全身要害处闪闪出没,情势益发显得凶险无比。
  龙少腾平生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近身缠斗的局面,所以仅能仗着全身修为造诣,临机应变,见招拆招而已。
  既不能主动抢攻,也不能安排陷阱,诱敌落伏。所以看起来他打得很吃力。
  忽然砰的一声,龙少腾挨了一计肘锤。幸而一来他已运功抵御,二来又借势卸了力道,是以虽被震开了两步,胸口一阵翳闷,随即恢复原状。
  黑海蛇娘想是发觉近身搏战之法很有利,故此如影随形上攻,继续施展这个战术,不让对方有腾出位置施展刀法的机会。
  十七八招过去,龙少腾又挨了一记膝顶,险险跌倒。总算眼急手快,功力深厚,仍然支撑住残局,继续拼斗下去。
  他虽是连挨了两记,表面上很成问题,形势上是不利。但事实上,龙少腾心中却泛起了解脱之感。
  因为他吃了两记苦头之后,已经悟出许多近身肉搏的要领。而那黑海蛇娘亦永远不能用同样的手法再击中他了。
  鼠精孙小二哪知实情竟与表面大不相同?他心中叫声不妙,双膝迅快伏地屈曲,使身子贴近地面。
  他的个子原本就够矮小的了,现在又矮了半截,不注意的人,可能看不见他的存在。
  这个鼠精行动之时,真是一点都不惹人注意,突然就消失在最靠近的树丛内。
  在茂密高长的草中,他无声无息地向前滑动。
  忽然背后擦的一响,分明是有人扑出来袭击。
  孙小二既不吭声,亦不回顾,速度蓦地加快,像一支箭一般射入前面浓密的灌树丛内。
  他一扎入去,以他的经验,非贴地翻滚不可。不然就被树枝挂住,定会弄出极大的声响。
  这一翻滚,方知大大不妥。敢情在枝叶中,一对眼睛俯视着他。这对眼睛,正好就他在面孔上边,两下相距只有两三尺。
  孙小二明白是怎么回事之时,已经太迟了,两只手像钢钳一般,捏住他胳臂和小腿,使他动弹不得。
  原来这一丛灌木,本是一个人,身上插满了枝叶而已。
  这本是燃犀府那些山精海怪的绝技,任何时间之内,他们都能迅即变成一丛树木,或是一堆茂草。
  孙小二也曾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不过在情势危急之际,便顾不了这许多,非冒险逃走不可。
  谁知他滚到敌人怀中,被人擒捉,这真是自投罗网,被人抓住还得被人讥笑。
  他心中这一份难受真是不用提了,与其被捕得这般窝囊,他是情愿拼上一阵的。
  这丛灌木枝散叶落,现出一个身穿暗绿色衣服的高瘦个子。
  这个人年纪大约是四十左右,一脸皱纹,眼中闪动着邪恶的光芒。
  他哂笑一声,果然讥嘲道:“嘿,嘿,孙小二你倒是挺客气的,居然自己送到老子手上来啦……”
  鼠精孙小二直眨眼睛。他不是不能说话,而是这刻不宜开口。
  那高瘦个子又道:“可惜你不是个女的,不然的话,自己送上门来那才够味……”
  孙小二小圆眼睛一转,想出了三四种逃命之计,可是却没有一条合用。
  这等企图决计不能打草掠蛇,一次失败了,下次就不易找到机会。
  所以他必须计出万全,不敢轻举妄动。
  那高瘦个子又嘲笑道:“孙小二,你可知道老子是谁么?”
  孙小二不敢不答,以免惹怒了他,便道:“我知道,你老人家是名满天下的九头鸟陈老实,对不对?”
  对方发出一阵笑声,听那声音就知道他对孙小二这话相当受用,这真是合着一句俗语“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了。
  孙小二打蛇随棍上,说道:“陈大爷,我孙小二连老狼谷也不觉得怎样,就是不敢惹你们燃犀府,所以偷偷溜跑呀……”
  九头鸟陈老实道:“这话算你小子有点眼色,你打算怎样?”
  孙小二道:“陈大爷若是多多担待,让我夹尾巴滚蛋,我就感恩不尽了。”
  他说得真够低声下气的,换了别的人,武功能练到孙小二的地步,那是一定不肯这样说的。
  九头鸟陈老实道:“放你走不是难事,但你小子先说句真话。那龙少腾怎的如此厉害,老狼谷的高手被他杀得片甲不留,这是怎么回事?”
  鼠精孙小二忙道:“这个姓龙的实是叫人莫测高深,我已被他修理过一顿,总算没送掉一条狗命就是……”
  在他的口气中,好像和龙少腾还有过节一般,绝非龙少腾的同路人。在这一点上,孙小二还算有义气,不肯把龙少腾底细给掀出来。
  九头鸟陈老实也不追问,改变了话题,问道:“那么老狼谷之人,在那乱山中,干什么勾当?出动的人手好像不算少数呢!你别跟老子胡扯,不然我先打断你的狗腿,再敲破你的小脑袋……”
  鼠精孙小二真怕这个凶邪下辣手,忙道:“老狼谷的人好像要弄一面什么蛛网,但我也弄不清楚。反正那座山谷内,有一只硕大无比的绿色毒蛛,可怕得很……”
  九头鸟陈老实矍然道:“哦,有这等事?”
  他口中尖哨一声,转眼间一个也是穿绿衣服的大汉奔过来,道:“堂主有何吩咐?”
  九头鸟陈老实道:“快快派出几个人,分头把消息传报府主,就说老狼谷之人,要用火蛛丝之网,更取天狐火丹,不必等候命令,其余消息,继续报上……”
  那名壮汉躬身退下,迅即消失无踪。
  九头鸟陈老实伸长颈子张望一下,道:“哈,龙少腾迟早会被蛇娘抓住。孙小二,你这个消息,功劳着实不小。”
  孙小二微感后悔,口中道:“陈大爷网开一面的话,我就感激不尽了。以后有什么消息,都赶紧向您老人家报告……”
  九头鸟陈老实面色一板,道:“你以为我老实可欺么?放了你?哈……哈……别做梦啦!”
  这九头鸟陈老实从嘉许亲近的神情,突然一变而为薄情寡恩,那种反言背信的味道,教人想起了他“九头鸟”的外号。
  孙小二强烈地感到陈老实和龙少腾的不同之处,并非见得少数。而像龙少腾这般正派人物,亦见过很多,可是却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感受。
  这一点异常之处,已显示出他对龙少腾不单只是利害关系,而是实实在在有了相当的友情。
  那九头鸟陈老实的样子以至声音,都十分可憎可厌。孙小二想道:我宁可卑贱如乞丐地自由过活,也不愿跟随这家伙而获得富贵。何况他根本不能使我获得富贵。啊,我得想个法子搭救龙少腾才行……
  搭救龙少腾之念一生,这位天遁门的仅有人物,立刻改变了他的作风。从前他在任何局面之下,一直以自身的安危得失放在第一位,但现在看淡了许多,因而脑子也特别灵活。
  好比一个赌徒如果对输赢的后果看得太重的话,根本就没有倾囊一搏的勇气了。
  他仍然装出阿谀诌笑的神色,道:“陈大爷,我还知道龙少腾很多的事情……”
  陈老实冷冷道:“你说来听听看,例如一些什么?”声调中流露出并不相信之意。孙小二忽然收起诌媚的神色,淡淡道:“假如陈大爷不相信,那就算了。等你们拿下龙少腾之后,瞧瞧能不能从他口中探听出要紧的消息。”
  他一旦不把自己的安危得失看得太重,登时像脱出桎桔,得心应手地使出纵横捭阖的手段。
  若在往时,为了生怕人家翻脸加害,断断不会使用这等手段的。
  陈老实微微一楞,心中相信了八九成,因为他见识过无数像孙小二这种人物,深知他如果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万万不敢如此托大。
  “好吧,”陈老实以让步的口吻说:“你把他的重要秘密说出,我就放人。”
  鼠精孙小二微微冷笑,道:“陈大爷,你先放人,我才说话,包你得到大大的好处。”
  “放屁,有什么好处?龙少腾左右不过是个初出道的人物,有什么了不起?”
  他话说得凶,其实已深深相信孙小二若肯透露秘密,必对自己大有好处无疑。
  孙小二道:“假如陈大爷把那面蛛丝网取到手中,岂不是一件大功劳么?”
  陈老实睁大眼睛,问道:“哦?这件物事敢是在龙少腾身上?”
  孙小二道:“陈大爷抓住我,我什么事都记不起来……”
  陈老实放了手,让他恢复自由,问道:“现在想起来了没有?”
  他丝毫不把这个微贱的鼠精孙小二放在眼内,因为他一直表现得太窝囊废了。
  孙小二嘻嘻笑道:“记起来啦!陈大爷,咱们先别浪费时问,您老人家赶紧用全力,先把龙少腾擒下,我再把细节一一报告,快……”
  九头鸟陈老实那么奸狡之人,一时也测不透对方是指东西在龙少腾身上?抑是在这年轻高手身上,可以找到线索。
  他转眼一瞥,心头微凛,原来这时那龙少腾和黑海蛇娘的战况,已起了相当大的变化。
  “啊,这小子武功高强得紧。”陈老实想:我不必在乎蛇娘那恶婆子的生死,但是万一蛇娘落败,我独力也拿不住龙少腾……
  他此念一生,立刻撮唇发出一种怪异的哨声。
  眨眼间两丛灌木一阵颤摇,迅即化为两道绿色人影,向龙少腾那边扑去。
  这时龙少腾刚刚扳回劣势,渐渐施展反击,突然间对方增加了两名高手,实力大增,使他一时又陷于劣势。
  九头鸟陈老实冷笑道:“孙小二,你等着瞧吧,不出五十招,那姓龙的就得被蛇娘擒住……”
  孙小二的诡计事实上现在才开始施展,他连连点头,道:“姓龙的小子只好欺负我罢了,啊,对了……”
  他若有所悟地提高声音,道:“陈大爷,咱们退远些,等他们打出一个结果再说。”
  陈老实讶道:“退远些?为什么?”
  孙小二道:“姓龙的小子身上带着一宗极恶毒可怕的物事,就是有摇山撼岳之威的火器‘轰天雷’,咱们若在十丈之内,恐怕也难逃大劫。”
  九头鸟陈老实吃了一惊,道:“轰天雷?他有这等物事?”
  孙小二道:“陈大爷,咱们先走远一点,我再慢慢告诉你,好不好?”
  九头鸟陈老实当然知道那独步武林无坚不摧的“轰天雷”的威力,不禁心下骇然,迅即考虑到两种情况。
  一是赶快避得远些,以免遭受池鱼之殃。好处是黑海蛇娘与敌人同归于尽,燃犀府中他便少了一个逐鹿府主宝座的敌手了。
  但另一个情况是现在龙少腾一死不打紧,只怕同时毁了蛛丝网。而且现在帮助黑海蛇娘的两人,又是他的心腹高手,实在不舍得让他们送死。怎么办?
  鼠精孙小二不再等候,自个儿一直缩退,就在九头鸟陈老实略一犹疑之际,这个擅长逃遁之人,已溜出丈许,接着擦地一响,钻入草丛中隐没不见了。
  陈老实对鼠精孙小二死活并不关心,可是在他身上还有重要消息的线索,岂可让他溜掉,当下连忙追赶。
  只见陈老实瘦长的身子呼一声飞起,贴着矮树和草尖,轻捷地滑去,活像一头大鸟,掠地而飞。
  他从草尖的颤动,清晰地分辨出是山风?抑是鼠精孙小二经过时所致。
  晃眼间走出了二十余丈,竟是绕个圈子,又兜回战场附近,距龙少腾只有四五丈之远。
  鼠精孙小二第一次从茂草中伸出头来,一看就在龙少腾右前方,立刻伸伸舌头。
  九头鸟陈老实无声无息地落在一旁,把他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他感到鼠精孙小二并没有逃走之意,否则大可以又缩入草丛内,不让他飞落在切近。
  孙小二向他低声道:“我的妈呀,这龙少腾情况不妙。陈大爷,叫他们别迫得太紧……”
  九头鸟陈老实心念一转,立刻发出暗号。只见那两个凶悍无比的绿衣大汉忽然齐齐跃出圈子,奔了过来。
  陈老实道:“你们盯住孙小二,待我亲自出手。”
  那两人齐齐应了,分别占了有利位置,看管那孙小二。
  龙少腾一点也不明白敌方为何撤退,但得到这空隙,登时施展神威,左手一招“风狂雨骤”,铁手猛扫,封住黑海蛇娘的恶毒剑势。
  右手宝刀就腾出了空间,精芒暴涨,旋飞如电,使出一招“惊涛裂岸”,疾劈敌肩。
  他这一刀威力强大,气势凌厉之极,迫得黑海蛇娘不得不行奇蹈险以求自保。
  这个短发黑衣的丑妇,蛇信似的利剑咝一声吐出,挑中了刀身,发出叮的一声微响。
  就在刀剑相触之际,黑海蛇娘借敌人劲猛的刀势,身形向后弹飞开去。只见她呼一声退飞了寻丈,看来宛如被龙少腾的宝刀劈退似的。
  她所冒之险不在这一刀,而是在于龙少腾跟踪追击的后着刀势。由于她全身之力已用在借势弹退的身法上,是以没有余力可以应付人家的追击了。
  九头鸟陈老实当然看得出黑海蛇娘的失着,更不怠慢,凌空跃去,身子掠过空际,快如流星赶月。
  他所取的角度,恰好能牵制龙少腾的追击,假如龙少腾乃是跟踪扑去的话。
  但他这一掠却落了空,因为龙少腾根本就没有飞身扑击黑海蛇娘……
  身在空中的九头鸟陈老实一跃扑空,心中感到难以置信,同时也泛起了这个青年深不可测之感。
  他明明看出黑海蛇娘飞逃之际,后背空虚,全不设防。除非龙少腾故意放过她,不然的话,定必跟踪追击,一举制她死命。
  这小子怎可能不跟踪追击呢?陈老实念头刚掠过心头,身子已落向两丈外的地上。
  回首看时,黑海蛇娘比他早一点落地,正踉跄向前跌撞,行了七八步后,一跤跌倒。九头鸟陈老实简直骇得楞住了,那姓龙的小子真有神鬼莫测之能,敢情他已下了毒手,所以黑海蛇娘身形一落地便支持不住了。
  龙少腾的目光罩射着九头鸟陈老实,从这个凶邪凌空一跃的身法看来,此人功力一点也不逊于黑海蛇娘。
  又是一个劲敌,这些人真是杀之不尽啊!他一面想,一面举步向陈老实迫去。陈老实生出感应,自然地作势待敌。可是双方气势一触之下,陈老实显然弱得多了。
  龙少腾还清楚记得刚才精彩绝伦的一击,说穿了并不稀奇,他乃是施展得自老狼谷的绝艺“水火绝命神指”,以锐厉如剑的指力,隔空点中黑海蛇娘的死穴,他既然有了这等功夫,用以伤人自不稀奇。但他并没有经常使用。
  但当时的情况正如陈老实所见的,黑海蛇娘后防既空虚,速度又不够快,自应跟踪追击才是。
  这是最直接的反应,也是最稳妥的杀敌之法,换用别的手法,例如暗器或劈空掌力指力等,都不大可靠。
  然而龙少腾却在这瞬息间,及时抑制住直接的反应。以他的判断,指力袭射那么远的敌人,虽然稍嫌软弱,可是以黑海蛇娘这时的速度和功力状态,用指力袭击,已恰好能制她死命了。
  他果然施展出指力,制敌死命。既不浪费气力,也没有不足。“恰到好处”正是武功的最高境界,因过火或不及,都不是一流高手。
  因此他十分满意这精采的一招,信心腾涌。陈老实这时凑上来,便正好碰上了他强大的气势。
  陈老实心知自己气势怯弱之故,是因为感到敌人深不可测,心有惧意。他极力鼓励自己不必害怕。
  哼,这小子虽能杀伤黑海蛇娘,但未必就赢得我。那黑海蛇娘也曾一度占尽了上风,可见得这小子的武功仍有很多弱点,可惜我一时观察不出来……
  龙少腾一步步跨去,气势随着步伐声一下下加强。
  陈老实呼吸困难起来,终于连退两步,深深吸一口气。这么一来,也激起了天生的凶性,气势陡然增强了很多。
  龙少腾宝刀一摆,立下门户。只见他风度磊落,英姿飒飒。
  这样的一个人我好像见过,陈老实惊讶地想,但我未曾见过这个姓龙的小子呀……
  啊,是了!二十年前在青风寨,燕云大侠狄仁杰站在寨前的广场中,十余名邪派高手包围着他……
  燕云大侠狄仁杰凛然屹立,豪气冲霄,直是视天下群邪如无物,那种气概风度,今日也在龙少腾身上发现。怪不得有着似曾相识之感。
  这一幕往事使九头鸟陈老实背脊骨冒出一阵热汗,既惊骇又惭愧。他和没有被杀的六七个人,一齐跪在地上讨饶乞命。
  燕云大侠狄仁杰特别向他说道:“陈老实,你年纪尚轻,从今日若是改邪归正,前途无量,今日狄某饶了你,希望你好好的重新做人。如若不然,将来你必定仍然难逃公道!”
  陈老实当时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只要狄仁杰饶他一命,什么都可以答应。
  莫非这龙少腾就是燕云大侠狄仁杰的化身?
  陈老实一阵胆怯,又退了两步。
  龙少腾感到敌人气势忽强忽弱,他可不愿意跟这些万恶不赦的妖邪客气,猛可催动刀气,暗暗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