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翎《白刃红妆》

第九章 坦诚相对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全集  点击: 

  “奇怪什么?把衣服还我……”
  “你独自在这个地方,没穿衣服,而居然没有男人,这岂不是十分奇怪之事?”
  “笨蛋。”华媚娘骂了一声:“把衣服还给我,我不爱跟你多说。”
  “你骂我笨蛋?哈哈……我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骂作笨蛋!”
  他说到后来,已有所悟,当下打个哈哈又道:“我明白了,你在等人来,可是想不到我来了,对不对?”
  “我不知道,”华媚娘说:“反正我不是等你……”
  金睛鬼爪袁伯文的快靴已离开了双脚,同时有两件衣服甩在地上,龙少腾看时,竟是他的上衣。
  因此这袁伯文正在作什么打算,全然用不着费心推敲。
  “你……你想干什么?”
  “我……哈……这还用说么?”
  “袁伯文,你真敢欺负我?”
  “闲话不要多说,嘻,华媚娘,我忽然发现令尊东君子华人豪真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咦,你为什么想起我爹?”
  “我乃是想起了你不懂武功,才联想到华人豪的,他真是有先见之明的人,故意不传你武功,这样,你就永远不会死在男人手底下了……”
  “我听不懂,你再解释来听听。”
  “你想想看,天下人人都知道你不懂武功,则纵然和你家人有仇,也不会轻易动手杀你。例如我金睛鬼爪袁伯文,宁可从你身上获得快乐,也不愿做那焚琴煮鹤辣手摧花的勾当,哈……这就是华人豪聪明之处。也可以说,他老早看透了人性……”
  这一番话,连怒气勃勃的龙少腾也认为讲得很对。
  “华媚娘,你不要装模作样了,老实说,你如果奉承得我心花怒放,我就不会伤你一根汗毛。但反过来说,哼,我袁伯文可不是面慈心软之人……”
  华媚娘嘤咛一声,果然不再说出反抗顶撞之言。
  床上的一男一女,已经完全赤裸,身无寸缕。
  华媚娘被这个男人饿虎擒羊般攫住,齐齐向床上倒去。
  可是那金睛鬼爪袁伯文却像弹簧般弹起来,迅快转身,以蹲着的姿势蹲在床上,向床外望去。
  只见床边有一个年轻俊俏的男子,剑眉虎目,杀机重重,手中拿着一把长刀,精光耀目,显然十分锋快。
  这口长刀则是袁伯文自己的,这个年青男子则是龙少腾,他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做那缩头乌龟,是以迅即爬出来,夺刀在手。
  “你是谁?”
  金睛鬼爪袁伯文虽然手无寸铁,却毫无惧色,声势汹汹的叱问。
  龙少腾心头微微一震,已知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测。
  因为他与对方近在咫尺,刀气森厉迫射,而对方居然能行若无事,这一手已显示出他功力之深厚了。
  “本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龙少腾是也……”
  “嘻!你就是龙少腾么?听说你的武功很不错!”金睛鬼爪袁伯文说:“你别忙着动手,我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这袁伯文暗示他晓得龙少腾这个人一点,龙少腾并不奇怪,但他趁机一瞥那缩在一角的华媚娘时,见她并无惊讶之色,心头恍然大悟,暗念:敢情华家庄之人,亦是已知道他的底细啦!
  “有什么重要消息?”
  “本教教主对你似乎很欣赏,有意把你收为弟子……唔……你听清楚了没有?他要把你收为弟子,这是万世难逢的奇遇呢!”
  龙少腾嗤之以鼻,道:“你的教主是谁?我见都没见过,哪能谈到这等拜师收徒的大事?”
  “龙少腾,袁伯文的话可没有夸大,如果真是七星教教主注死阎罗罗招川要收你为徒,实在足以轰动武林了。”
  华媚娘说,她在两个男人面前,虽然一丝不挂,却毫无不舒服不自在的样子。
  “哈!袁伯文,你们找错人了!”龙少腾厉声道:“我龙少腾不是你们想像中的那一个龙少腾……”
  “什么?你不是龙少腾?”金睛鬼爪袁伯文大感迷惑:“难道还有人假冒你的名字不成?”
  “假冒倒是没有,我只是不拜你们教主为师,呔!看刀……”
  登时但见刀光如雪,寒风劲卷,疾抹袁伯文的颈子。
  袁伯文左手一推,劲道如山,抵住龙少腾凌厉的刀气,同时之间,“叮”的一响,龙少腾的长刀为之一震,荡开尺许。
  龙少腾瞧得清楚,敢情那袁伯文左手小指的爪甲长达半尺,平时卷曲成小小的一团,这刻却斗然伸展弹出,爪尖弹中了刀身。
  由于使的是巧劲,故此龙少腾刀势虽是悍猛,也禁不住爪尖轻轻一碰,便荡开去。
  这便是袁伯文的平生绝艺“鬼爪”了,无怪他虽是手无寸铁,面对来势汹汹的龙少腾,竟然毫无惧色。
  龙少腾厉叱一声,长刀化为“沾泥飞絮”之式,削向敌人膝盖,这一招本来是攻向敌腹,不过目下因为袁伯文是蹲在床上,所以刀光所指,正是他突出来的双膝。
  只见袁伯文右手已捞住了赤身裸体的华媚娘,呼一声把她拖到前面,变成一具肉盾牌,那如雪的肌肤,起伏的曲线,眩人眼目。
  龙少腾急急收刀退了两步。
  “袁伯文,你这一手不大漂亮吧?”
  “哈……哈……”袁伯文发出邪恶的笑声:“怎么?她还不够漂亮动人吗?”
  “放下她,咱们决一死战!”
  袁伯文在床上站起,将华媚娘挡在自己身前。
  龙少腾目光从华媚娘的裸体移到她的面上,只见她不但没有惊恐之色,反而露出揶揄的笑容。
  他心头泛起了被人玩弄的忿恨,忖道:这个可恶的淫荡妇,她一定以为天下男人都是可以戏弄的……
  “龙少腾,”袁伯文暴戾的声音响起来:“你若是有意与我决一死战,那就再退几步,待我把衣服穿好……”
  “不要听他的鬼话,”华媚娘的声音,仍然含有懒洋洋的味道:“袁伯文一定有什么阴谋诡计!”
  “哼!华媚娘,你最好闭住你的嘴巴,不然的话,我袁伯文先教你吃点苦头。”
  华媚娘突然转过身子,和袁伯文面面相对,两具赤裸的肉体紧紧相贴。她转动之时,袁伯文但觉她身子滑如鳝鳗,无法扣挟得住。
  因此目下虽然仍旧搂住她,风光旖旎,但他心中毫无绮念,只有震惊。
  “看来她要从我怀中脱滑出去,不是难事……”袁伯文一念及此,立刻把华媚娘推开。
  那床铺通共才不过四尺宽,华媚娘被推后退,已到了床沿边。
  只见她有如摇风摆柳似的前后晃了一阵,仍然没站稳,向后仰跌。
  龙少腾伸手一推,把她推回去。华媚娘迅即坐下来,爬到里面床边。
  袁伯文跨落地上,冷冷道:“龙少腾,来!待本人把你擒杀之后,再穿衣服不迟。”
  龙少腾不再答话,挥刀劈去,他气势迫人,刀法凶悍,一连四五刀,把金睛鬼爪袁伯文迫到角落。
  这时他刀法突然一滞,武功陡然减弱。袁伯文冷笑一声,趁机反击,双手忽抓忽拍,手法诡奇之极,招招都是近身肉搏的打法。
  一眨眼间,袁伯文反而已把龙少腾迫得退到对面角落。
  龙少腾急切间还未醒悟何以形势大变,还以为是人家武功比自己强胜太多,所以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他正在苦苦支撑之际,耳中忽然听到华媚娘那股含有慵懒意味的声音,道:“龙少腾,你手中之刀在这斗室内,无从发挥威力,反而成为累赘。你最好把刀丢掉,用拳头跟他拼斗……”
  龙少腾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起先出手攻敌之时,气势不盛,突然迟滞减弱,敢情是因为两边墙壁形成的角度,使他刀法施展不开。
  “哈……哈……华媚娘,你的警告已经太迟啦!”袁伯文说到这里,话声忽然变得十分狠恶暴戾:“呔,龙少腾,纳命来……”
  喝声中,鬼爪挺伸如剑,嗤嗤连划。
  龙少腾刀势施展不开,抵挡不住,又见他的鬼爪颜色青紫,生怕附有奇毒,不敢让他划中,更觉难支。
  袁伯文一口气疾攻了十六、七招,宛如狂风骤雨一般,直把龙少腾打得透不过气来。
  拼斗中的两人,其中一个突然闷吭一声,砰地跌倒地上。
  华媚娘一看走到床边的是金睛鬼爪袁伯文,当下耸耸双肩,道:“果然不愧是七星教‘七瘟神’中人物,那大孩子死了没有?”
  她明明很关心龙少腾的生死,但表情和口气都淡淡的,她奇怪为何要小心伪装?这不像她一向的作风。
  “在我鬼爪之下,从无幸存之人,你不知道么?”
  她的心为之一沉,恨意陡生。
  不过却不表现出来。
  因为她若要暗算这金睛鬼爪袁伯文,必须和他亲近,才有机会。
  “你实在不该杀死他,因为你我双方目的一样,都想从他口中打探一些消息……”
  “我知道!”袁伯文面泛淫笑,目射邪光,死盯着华媚娘。
  现在一切问题已经解决。
  故此占有这个著名尤物之心,油然而生。
  “你要是对我好一点,我不但保你平安无恙,还可以把三阴教的消息奉告……”
  “哦?你的消息从何而来?确实?”
  “确实与否就不得而知,因为来源就是龙少腾!”
  “他?他几时把消息告诉你了?”
  “还没有,哈!哈!他没有死,因为我不是用鬼爪伤他啊……”
  说了半天,原来他耍了华媚娘一记。
  “啊,那好极了!”
  华媚娘心情一松,大感欢愉。
  袁伯文跨上床,口中发出淫邪的笑声,接着有如一只饿虎般走向华媚娘,一下把她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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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少腾恢复知觉时,耳中听到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鼻中闻到污浊闷热的空气。
  因此还未张开眼睛,已经知道处身在小市镇上简陋的客店中了。
  昏暗的油灯光线使他眼睛不感到刺激,并且很快就看清楚自己果然是躺在一个简陋的客栈屋中。
  金睛鬼爪袁伯文诡邪地注视着他,两人对望了一阵,袁伯文才道:“龙少腾,我想知道你是聪明人呢?抑是傻瓜?”
  “我希望我是聪明人,”龙少腾一面猜测,一面回答:“怎样做法才是聪明人呢?”
  “很好,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这就是聪明人了。”
  “你问吧,只要我知道,都不成问题。怕只怕你问的是我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告诉我,你奉谁的命令到华家庄来?”
  “是三阴教主无邪仙女!”
  “真是无邪仙女么?”
  龙少腾一听他口气,便知话中有因,不然的话,无邪仙女就是无邪仙女,有什么好怀疑的?
  “当然是真的,在下平生不打诳语,不信你去打听打听……”
  “哼,我上哪儿去打听?无邪仙女鬼主意最多,说不定你见到的,不是她本人!”
  “这倒不难查出真假!”
  “不难查出真假?好大的口气,我请问一声,怎生一个查法?”
  袁伯文实在十分怪讶,是以口吻也客气起来了。
  “请问二字不敢当得,在下只不过有个小小的意见,那就是请你把无邪仙女的特征告诉我,我回想一下,便知真假了!”
  他看得出对方浮现失望表情,不禁暗暗得意,像金睛鬼爪袁伯文这种老江湖,实在难得有机会耍他的花枪。
  “废话,如果无邪仙女有明显的特征,我还用得着问你?只要问一问那个把你的消息通知与我之人就得啦……哼,哼……”
  “那人怎么说?他认为是不是无邪仙女本人呢?”
  他的确感到莫大兴趣,很想早点弄清楚这件事。
  “他认为是无邪仙女本人,可是我还不敢相信!”
  “为什么?那人不可靠么?”
  “因为已经有不少人上过当了,以为她在某地时,结果她却在数千里以外出现。所以我得设法问个明白!”
  “若是没有特征,实在不大好查!”龙少腾说:“纵然是真的,你也不会相信!”
  “还用你说么!”他忽然发觉跟龙少腾这样扯法,简直不是审讯,反而让他套去了不少内幕消息,心中大为不满起来。
  “闲话少说,你告诉我,瞽天罗范泛老替那无邪仙女招请了多少兵马?”
  龙少腾一想,认为没有隐瞒的必要。
  因为他所能够见到的人,必定已有人通知了袁伯文。于是一五一十的数了出来。
  “这小家伙居然没说谎。”袁伯文想道:“跟我得到的消息一样,但等我诈他一诈看看……”
  “喂,龙少腾,你分明漏了一个人没算进去。哼,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自找没趣……”
  “漏了一个?没有呀!”他翻起眼睛,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没有,真的没有,要不然就是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和态度,使老练如金睛鬼爪袁伯文也相信了。
  “好吧,就算是漏了你自己没算进去……”
  他开始感到为难,怎样处置这个青年呢?是杀了他,抑是当真送给教主?若是杀了他,真可惜这一份根骨人才。
  若是送给教主,日后他的成就,可能高于“七瘟神”,这个想法使他不禁生出嫉才之心。
  龙少腾忽然问道:“袁老兄,华媚娘呢?”
  “她么?也在这儿!”
  “你们为何要把她掳走?听说她是个不懂武功的女人……”
  “华家庄已被我们放了一把无情火,烧为平地,她不到这儿来到哪儿去呢?”
  他说到这里,已想出了如何处置龙少腾的主意了。
  “不过,说实在话,这个妞儿实在是个累赘,我正在考虑取她性命!”
  龙少腾吃惊地望着对方,其实他心中才不为她的生死而吃惊,因为这个妖女既放荡,同时对他也没安着好心。
  “杀死一个无力反抗的弱女子,将来定受天下英雄耻笑!”
  “那是我袁伯文的事,用不着你担心。不过假使你答应一件事,我也可以不杀她。”
  “什么事呀?”
  “你替我看管华媚娘,三天之后,我办好一件事回来,就释放你们两人!”
  “我龙少腾自然千肯万肯,只不知华媚娘怎样想?”
  “她为何不肯?我不让她穿衣服,这样她一定逃不掉。你三日之内,把她管束住,不许她离房一步,若是做到这一点,我答应把她送回她父亲处。至于你,则送到本教教主那儿,包你不受半点伤害!”
  “袁老兄如此慷慨,反而叫我感到难以置信了。”
  “你不信也不行,李武何在?”
  外面有人应一声,走入房内,却是个凶悍大汉,腰佩长刀。
  “李武,把龙少腾的外衣脱掉,只留内裤,然后送入华媚娘的房内。可把门窗都锁住,你和林功两人昼夜把守,三日之后,我还未回来,便雇一辆车,把华媚娘送给华人豪去……”
  “是!这龙少腾呢?”
  “他是教主所要的人,送他回总坛就行啦!”
  龙少腾心中暗慌,因为那华媚娘容貌美丽,身材又丰满迷人不过,叫她身无寸缕,同居一室达三天之久,不被欲火烧死才怪呢!
  袁伯文笑眯眯道:“这样可以了吧?”
  “等一等,这样不行。”
  “为什么不行?”
  金睛鬼爪袁伯文讶道:“不行也得行,除非你不想活!”
  龙少腾毫无办法,不久,他已处身在另一个房间内,门窗果然都被锁着。
  他活动一下,感到袁伯文的点穴手法十分高明,他不仅行动自如,而且毫无虚弱之感,只不过真气提聚不起来,暂时失去武功而已。
  深垂的帐子突然掀起,一个白色的人形滑下地来,虽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仍然一眼就可以看出是赤裸的华媚娘。
  “啊呀,龙少腾,真是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华媚娘奔过来,卷起一阵香风。龙少腾赶快闪开,道:“别过来,你回到床上去!”
  “怎么啦?”
  她停下脚步:“我身上有刺儿不成?”
  “也差不多了。”
  龙少腾苦笑一声:“咱们得好好的动动脑筋,瞧瞧怎生逃出他们的罗网。”
  华媚娘没有依龙少腾之言回到床上,因此龙少腾的眼睛大大受到刺激,那起伏的曲线,挺耸的酥胸以及白皙的肌肤,无一不是足以使男人燃起情欲之火的。
  他不高兴地挥挥手,道:“回到床上去,听见没有?”
  华媚娘耸耸双肩,胸前双峰因这动作而发生一阵颤波。
  “你用不着不高兴呀!”
  龙少腾道:“你这样子站在那儿,叫我如何能想事情?”
  华媚娘大为欣然,因为他这话已证实了她的媚力,于是退回床边,坐在床沿上,用帐子遮住全身,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
  她笑眯眯道:“这样可以了吧?”
  “对,谢谢你……”
  “我很奇怪那金睛鬼爪袁伯文为何不杀死你!”
  华媚娘说:“这个瘟神杀人无数,他绝不会是为了慈悲而饶你一命,对不对?”
  龙少腾点点头,在狭小的室内踱起方步,过了一会,才道:“他有没有说要把我们怎样?”
  华媚娘哼一声道:“他说的话当作放屁好了!”
  龙少腾坚持地道:“他说过什么话?”
  “他说要把我带回去,迫我父亲降服!”
  “你父亲会降服吗?”
  “当然不会!”华媚娘冷笑一声,一方面表示看不起金睛鬼爪袁伯文这个主意,一方面又表示她对父亲的信心,意思是说袁伯文不但不能使东君子华人豪屈服,还将因此而吃大亏。
  龙少腾缓缓道:“老袁会不会杀死你?”
  华媚娘摇头道:“不会!”
  “为什么?他怕令尊吗?”
  “怕是谈不上,我刚才不是说过,他可是拿我来要挟我爹吗?”
  龙少腾不以为然,道:“你虽然有此价值,但如果金睛鬼爪袁伯文认为没有要挟令尊的必要,又将如何?”
  华媚娘突然把帐子掀开,露出她那具赤裸的胴体。不过她马上又恢复原状,只露出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