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女儿行》

第十二章 旗鼓相当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全集  点击: 
  余天平与萧圣转过哀牢山脚时,果然看见一大片堂皇巍峨的庄院。
  才走两步,道旁闪出四个黑衣大汉,大声道:“站住。”
  萧圣、余天平充耳不闻,大步向前走去。
  两个黑衣大汉怒喝道:“听见没有?你们想死?”
  萧圣叱道:“谁想死?”
  “谁想死”三个字如惊天霹雳,震得道旁树叶簌簌直落。两个黑衣大汉忙不迭的蹬在地下,捂住双耳。
  原来萧圣恼他们豪奴嘴脸,仗势欺人,存心给他们一点教训,话音中蕴有内家罡气,两人耳鼓险些被震破。
  他们才知道有高人到了。当下换过—副笑容,闪过—旁道:“两位有什么事?”
  萧圣道:“找莫良!”
  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直向庄门行去。
  两个黑衣大汉拔足飞奔,向庄门口四个黑衣大汉匆匆说了几句,疾奔进去。
  萧圣、余天平走到庄门外停住。仰面向天,负手而立。
  庄门口四个黑衣大汉,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不多久,—个身形瘦小的黑衣老人领着八个黑衣大汉飞奔而来。?
  黑衣人抱拳道:“原来是萧大侠与余公子……”
  余天平一听口音便知他是会过几次蒙面黑衣侯爷,沉声道:“你是莫良?”
  莫良道:“本座正是莫良,二位有何见教?”
  萧圣脸色一沉道:“此地就是东土王厉恨天的庄院?”?
  莫良神色一变道:“萧大侠既已说破?本座再不承认,显得太小气了,这里正是厉王爷的别府,二位请进待茶。”侧身肃容。
  萧圣不料信口一诈,他竟说出实情,面色不变,又道:“萧某与我余贤弟在中原武林也不是低三下四之人,不值得你家王爷出迎吗?”
  莫良道:“抱歉得很,厉王爷外出未归。”
  萧圣道:“阁下只是一个小小的侯爷,王府之事你作不得主?”
  莫良道:“这要看二位来谈的是大事还是小事。”显然大事作不得主。
  萧圣道:“我们来谈的正是大事,那么来得不巧了。”
  莫良道:“二位改日与我家王爷面谈也好。”
  萧圣道:“我们不改日子。”
  莫良一怔道:“二位必须与我家王爷面谈,但他不在府中,而二位又不改日,请教如何谈法?”
  萧圣道:“如果东土王在家,我们先文谈,文谈不行就武谈。”
  莫良道:“厉王爷确实不在家。”
  萧圣道:“既不在家,我们无人可谈,只有武谈一途,总之日子不改,谈定了。”
  莫良道:“这么说,萧大侠与余公子要动武?”
  萧圣道:“正是。”
  莫良被挤兑得无路可走,无可奈何地说道:“本座虽知二位武功了得,但二位执意要动武,本座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忽然,有人说道:“放肆!”
  声音落处,自大门内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虽然穿着破烂的儒衫,但气度不凡,正是汪剑志所说的落拓书生。
  落拓书生拱手道:“萧大侠与余少侠享誉中原,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缘一晤,幸何如之。”?
  眼尖扫过余天平肩后的乾坤剑。
  二人不愿失礼,拱手还礼,萧圣道:“阁下并末外出?”
  落拓书生道:“在下不是东王。”
  萧圣—怔道:“那么,阁下是谁?”
  落拓书生笑道:“识英雄,重英雄,在下识得二位,二位似乎也该知道在下,请进内待茶,如二位真个不知道贱名,等会再奉告如何?”
  萧圣被他说得无话可答,改口道:“阁下既不是东土王,那咱们别客套了。”
  萧圣一再挤兑他们动手,主要目的是吸引东王手下的注意力,让董小钗与朱小秋暗中好行事:
  尤其落拓书生现身之后,激起萧圣万丈豪情,想与他见个高低。
  落拓书生并不动怒,含笑道:“可是东王府的事,在下可以作主。”
  显然萧圣与莫良的对话,他已在门后听去了。
  萧圣道:“那么先文谈罗?”
  落拓书生道:“正该先礼后兵,彼此俱是斯文一派,事未说清,就先动手,岂不太俗?”
  侧身肃容道:“请!”
  萧圣昂然无惧,与落拓书生并肩而行,余天平走在萧圣肩后。
  大门之内是条宽坦的石径,两旁亭阁回廊,曲池假山,甚是气派。
  二人是何等眼力,看得出到处是明桩暗卡,显然戒备严密:
  但二人并不为董小钗与朱小秋担心,因为知道她们的武功与机智,不会出错。
  东王府真个宽广,走了许多路径,才进了一座宏伟富丽的客厅内。
  客厅内灯光明亮,照射得如同白昼一般。
  三人分宾主坐下。
  落拓书生高声道:“献茶。”
  自有人应着去了。
  二人看他那气派及支使人的神情,显然就是此间主人,但他又自承不是,二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萧圣单刀直入地道:“余贤弟有件向武当派借来的铁鳞蛟皮水靠,及罗浮三侠石英、李弓、徐一鸣三人俱在此间,萧某与余贤弟特来讨取。”
  落拓书生失惊地问立在厅外的莫良道:“莫良!有这等事?”
  莫良走进厅中,躬身道:“启禀……启禀……”?
  落拓书生喝道:“说实话。”
  莫良道:“是的。”
  此时一个黑衣大汉用一个茶盘,托着三碗盖碗茶进来,在三人身旁茶几上各放一碗,又退了下去。
  落拓书生道:“既有此事,我对萧大侠与余少侠自有交代,二位远来不易,请先饮茶。”
  萧圣听他说得好听,不便显示太小家子气。
  三人揭开碗盖,萧某心中一怔,落拓书生面上也是一惊。
  原来余天平碗内是盏香茗,萧圣与落拓书生碗内竟是碗水银。
  落拓书生道:“该死的奴才,你昏了头?拿什么来敬客?……”
  捧起茶碗一看,喃喃自语道:“到底是什么?我先尝尝看。”
  说完,直着脖子灌了下去。
  水银是流质,重量比任何金属都重,俗语云:“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落拓书生喝了下去,假使不能提聚内力将水银逼在一处,它就会在脏腑内到处乱窜,结果脏腑崩裂而死。
  萧圣含笑道:“萧某也献献丑……”
  他也举杯一饮而尽,又点点头道:“萧圣知道阁下是谁了。”
  落拓书生道:“萧大侠当真知道贱名吗?”
  二人腹中俱有脏腑崩裂的水银,最要紧是运集内力逼住不使散开,开口说话自然影响提气,稍一疏忽,后果不堪设想。
  落拓书生知道萧圣此时说话,暗含着较量之意。
  所以萧圣一句话说了九个字,他也说了十个字。
  萧圣道:“书剑双绝,文武二相,是天龙武国的两根擎天玉柱,萧某岂有不知之理。”
  落拓书生笑道:“萧大侠不愧是中原武林顶尖人物,这眼皮子之杂,就先令人佩服。”
  萧圣道:“文相亨里斯也是藏边武林盖世的高人呀!”
  原来,这落拓书生就是“天龙国”文相亨里斯。
  亨里斯嘴唇一张,“呼”地一声,一团深灰色的水银夺口而出,将砖墙打穿,留下一个碗口大小圆洞。
  萧圣头向后一仰,也“呼”地一响,两条水银柱自鼻孔中射了出来,穿墙而过,打了两个铜钱大小的圆洞,恰在亨里斯那个大圆洞之上,相距只有两三分。
  亨里斯被萧圣这一来,他不禁一愣道:“好!”
  “彼此,彼此!”
  “太谦虚了。”亨里斯道。
  萧圣淡淡地一笑说:“夸奖!”
  亨里斯大笑道:“中原武学名不虚传。”
  萧圣朗声道:“藏边武学确实高明。”
  显然这次较量功力,二人不分上下。
  “换茶来!”亨里斯大声道。
  不一会,那个黑衣汉子又用茶盘托了两碗盖碗茶进来,将两只空碗撤了下去。
  亨里斯道:“亨里斯还要领教。”
  左手揭开碗盖,右手对茶碗内虚空一抓,一碗碧绿滚烫的茶汁混着茶叶,变成一团圆球,右掌一翻一推,这团茶球向墙上那个圆洞射去。
  这种“虚空吸引”及推送茶汁圆球所需的功力,比先前更难。
  先前还可以借口中一喷或鼻中一哼之力。如今是毫无凭借。
  “上好的一碗碧螺春岂不可惜了。”萧圣虚空对茶球抓去。
  那团茶球立即停在空中不动。
  按理说,亨里斯用推力比较萧圣用吸力要占便宜,但是萧圣距离墙较近,他却沾了距离近的光,所以二人算是扯个直,谁也不吃亏。
  可是这种情势只能维持片刻,因为茶球与萧圣及亨里斯三者之间是个鼎足之势。
  但是,那团茶球一半受到推力,结果分成两半,一半自圆洞中飞射出去,另一半被萧圣虚空吸了回来。
  萧圣吸回一半茶球,轻轻地送到亨里斯的茶碗内,一滴也没有溅出,微笑道:“糟蹋了半碗。”
  二人皆明白,彼此的功力是半斤八两,如果一定要分胜负,必须打上几千招,才看得出来。
  亨里斯暗忖:“天龙武国入踞中原,亟需延揽人才,此人是中原武林罕有的高手,笼络他一人胜似庸材千万,何苦与他硬拼,伤了和气。”
  他一念及此,对莫良大声道:“快去请罗浮三侠,并把铁鳞蛟皮水靠带来,面交萧大侠与余少侠……”
  亨里斯剑眉一扬,厉声道:“以后如果再自恃有功,在外胡作非为,看本相能不能宰你。”
  余天平看他装得真像,一如火龙潭之事没有他的份似的,不由心中暗暗好笑。
  莫良应声去了,不一会捧着铁鳞蛟皮水靠头盔,引着罗浮三侠石英、徐一鸣、李弓进来。
  余天平待向莫良叫阵,杀他替孟萍波报仇,仔细一想,时地不宜,一来在对方重地之中,敌众我寡,杀了莫良,可能引起事端;二来罗浮三侠精神萎顿,创伤遍体,不宜再留,便向萧圣施了一个眼色。
  萧圣站起拱手道:“亨相盛情,萧某心领,华山会商,再图良晤。”
  亨里斯不依道:“萧大侠与余少侠远道而来,应尽东道之谊,罗浮三侠受属下冒犯,理该郑重赔罪,各位岂能不扰水酒一杯便走。”
  萧圣微笑道:“中原西藏虽有轸轸之分,但武学却同出一源,尤其亨相风华气宇令人心折,萧某正该多亲多近,无奈目下格于情势,彼此均有不便,如果华山会后,武林清平无事,萧某必来叨扰,平原十日之聚,恐还嫌少呢?”
  亨里斯剑眉飞扬,大笑道:“萧大侠快人快语,亨里斯恭敬不如从命。”
  他虽有心笼络萧圣,却也知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还有,他的名字及职位并未向外公开,亦曾严禁属下在华山会前不得泄露,萧圣如何知道?必须从速查明,所以不再坚留。
  萧圣等人告辞而去,亨里斯率众直送至大门外,拱手别过。
  萧圣等人过了孟家楼,刚走到一边是松林,一边是旷野的小道上,忽然一道白光向余天平射来。
  余天平伸手一抄,原来是张白纸。
  只听松林中有个稚嫩的嗓音,低低说道:“前行五里,备有马车,弟子怕露行迹,不远送了。”正是来时见过的小叫化。
  余天平扭头一看,来路上草丛中果然有人影疾闪,忙即道:“你们再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先得估量着有几个脑袋。”
  萧圣顺手抓了一把松针,反手一甩。
  只听数声惨嚎,草丛中闪出三条人影,抱头鼠窜而去。
  二人就着淡淡的月光一看,纸上用眉笔写着数行小字:“书奉萧郎平弟,探得天龙武国对家师有不利之图,已与秋妹兼程北上。
  “据闻九龙堡东王妃亦将率人窥探洛阳动静,君等亟宜与罗浮三侠赶回,以免惊动高堂。
  “田玉芳已被幽禁,伊人对余天平一往情深,我等本拟助其脱困,惟渠不愿。
  “渠称:东王目前对渠不至于过份为难,如就此判难,反而引起事端,知关锦注,特此奉闻。
  “临行匆匆,不尽欲言。”
  下款署着一个“红”字。
  正是董小钗外号的第一个字。
  众人前行五里,道上果然有辆双马篷车缓缓行着。
  一个衣衫破烂的车把式,一跃而下,横过五人身前,头也不回,迳向松林内跑去。
  一面跑,一面匆匆说道:“光化分舵敬备马车一辆,供各位前辈代步,请恕弟子不能亲自执鞭。”车把式说完,身形已没入林中。
  光化县又名老河口,是湖北省边境有名的小路码头,孟家楼正是光化县所辖。
  余天平候罗浮三侠上车后,与萧圣坐在车前,亲自执鞭。
  余天平道:“萧大哥,你怎么忽然想起亨里斯的名字来了。”
  萧圣含笑道:“小钗听田姑娘说的,她隐身厅外,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告诉我。”
  余天平道:“我们要不要去接应云姊姊?”
  萧圣道:“以苦师太的功力,只要天龙武国不用阴谋暗算,是奈何不了她的,还有,她最恨男人,我们赶去找没趣吗?”
  余天平叹了一口气道:“是的,东王妃率人窥探家中,九龙堡必定空虚,小弟趁机拜望天山一残前辈,顺便查探逍遥杖下落。”
  萧圣道:“好,家中有愚兄与百草夫人及罗浮兄弟,万无一失,你单人匹马,要多加小心。”
  余天平将铁鳞蛟皮水靠递给萧圣道:“石二哥伤愈后,请他跑一趟武当。”
  他跳下车,别过萧圣,投西而去。
  他记得九龙堡西北角上是片树林,就从西北角纵进堡去,驰入林中。
  不多久,已穿过树林,来到那日与管夫人及她手下激斗的地方。
  正待出林,忽听有人说道:“你又灌黄汤了,让王妃知道够你受的。”?
  余天平脚步一缩,伸头一看,原来有两个黑衣汉子背对着树林坐着,手中还拿着个酒葫芦。
  肥汉喝完了一大口酒,咂咂嘴唇道:“怕什么?”
  瘦汉子道:“她有令不准巡夜之时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手段之毒……”说到“她手段之毒”时,声音微变,流露出心中的畏惧。
  肥汉插口道:“她与铜禅师、铁禅师去洛阳了。”
  瘦汉子道:“她虽不在,还有藏边来的那些人,他们最瞧不起中原的人,被他们碰上了,一定在王妃面前搬弄是非。”
  肥汉长叹道:“我好悔也,如今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中原武林说我们是叛贼,而天龙武国又视我们如路人。”
  瘦汉子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只有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挨下去了。”
  余天平明白这两个黑衣汉子是中原之人,如今已生悔意,正想现身出去,开导他们改邪归正,转念一想,目前天龙国气焰正高,二人若是不听自己的话,岂非弄巧成拙。
  只听肥汉恨声道:“最可恨是铜铁禅师,他俩的武功好似是世间第一,不拿咱们当人看待。”?
  瘦汉道:“这两个喇嘛确实骄狂得可恼,不过就武功而论,武帝驾前金银铜铁四个护国禅师个个不弱,虽较文武二相稍逊一筹,但在中原道上已是数一数二的了。”
  余天平暗暗庆幸,方才没有现身出去,因为二人对天龙国诸人的武功,推崇得很。?
  二人口中的四个禅师,余天平已会过二个。
  一个是铁禅师,一个是不知名身形瘦小干枯的那一个,并且交过手。
  当下他暗忖:“你们说得天下少有,地下无双,其实我会过两个不过尔尔,有机会狠狠斗他们一下,免得他们以为中原武林无人。”
  此时瘦汉拉起肥汉,一路走了。
  余天平知道萧圣与百草夫人的能耐,听出到家中去的只是这么三个人,所以并不担心。
  他见二人已经去远,连忙向天山一残栖身之山洞驰去。
  凭借花木假山掩蔽,一直欺近洞口,始终未被人察觉。
  洞口炸塌处已经修补好了,余天平悄悄地走了进去。洞中虽然黑暗,还难不倒余天平这对夜眼,但走到原来天山一残打坐之处,却不见他的踪迹。
  余天平甚是关心这位行径怪异,面冷心热的残废老人,不知他是走了,还是遭到意外?
  他心中甚是焦急,脚步越走越快,约莫距离万载寒潭还有数十丈时,蓦地有个冷冷的声音道:“滚出去!”
  虽然山洞曲折看不见人,但余天平听出是天山一残的声音,大喜道:“前辈!晚辈余天平前来拜谒。”
  那冰冷的声音道:“滚出去!”
  余天平一怔,忖道:“他怎么连我也不见了?”
  半晌,那冰冷的声音道:“臭小子,你还不滚?”
  果然是天山一残,因为“臭小子”三字,正是上次天山一残对他的称呼。
  “晚辈特地来探前辈,前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余天平道。
  天山一残道:“臭小子!你就是唠唠叨叨讨厌。”
  余天平听他口气不再坚持道:“晚辈进来了。”?
  抬足向内走去。
  天山—残喝道:“慢点。”
  余天平知道天山一残性情怪癖,不敢违拗,连忙住足道:“前辈有何吩咐?”
  天山一残道:“你一定要见老夫?”
  余天平道:“前辈恩同再造,晚辈来探望,只是一片孺慕之心,不应该吗?”
  天山一残道:“又来了,恩呀恩的,老夫最怕听这个字……”顿了一下道:“好!但老夫要试试你功夫长进了没有?如果没有长进,你还是滚吧!”?
  余天平奇道:“前辈如何试法?”
  天山一残道:“尝尝老夫的漫天花雨。”
  话声一停,余天平眼前黄光闪耀,一蓬黄色飞针,罩向身来。
  余天平两只大袖上下翻飞,虽拂开了一半飞针,但还有不少钉在双袖及衣衫下摆之上。
  凝神一看,天山一残用回旋手法,绕过曲折山洞打来的竟不是飞针,而是草绳的屑末。
  因为天山一残的功力已达超凡入圣的境地,换过一个人,余天平自不会拂不开。
  天山一残道:“功力虽有进境,仍嫌不足。”
  余天平道:“晚辈萤火之光怎能与皓月争辉,在前辈手下……”
  天山一残道:“臭小子!没志气!用‘地动山摇’一招,老夫就奈何你不得了。”
  余天平大惊道:“原来……”.
  “来”字才出口,一大蓬黄色草屑又向全身罩来。
  这次草屑比前次多出两倍都不止,劲力比前次更强,如果让它射中,至少是皮破血流。
  精芒一现,乾坤剑已经出鞘,只见银虹如匹练般在余天平身前身后暴闪,无数草屑俱被扫落地下。
  天山一残哈哈大笑道:“老夫老眼不花。”
  余天平感激得眼眶含泪,半晌才道:“原来九派之围是前辈解的,奔雷三式是前辈赐的。”
  天山一残道:“古剑用古剑招,才能尽展威力。”
  余天平道:“前辈深恩厚德,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了。”
  天山一残道:“又恩起来了……”顿了一下,又道:“老夫见九派数百人围住你们二人,愤恨如今练武的人品格低下,一气之下,才送给你们,老夫用不着的东西给你,算个什么了不起的事。”
  余天平明白天山一残的性情,知道多言无益,改口道:“前辈幽居山洞……”?
  天山—残忙道:“洞府。”
  余天平心下失笑,口中说道:“哦!洞府,前辈幽居洞府,怎会知道晚辈在祁山有难?”
  天山一残道:“老夫头上有耳朵,腿上有脚,还有什么稀罕。”
  余天平知道天山一残不肯细说,改口道:“晚辈进来了。”
  天山一残叹了—口气道:“你硬要进来,老夫也没有办法,可是不准取笑老夫。”
  余天平纳闷道:“取笑?”
  还剑于鞘,举步走向内去。
  走到万载寒潭,才看见天山一残坐在潭边,背靠着山壁。
  余天平躬身下拜道:“前辈安好!”
  天山一残道:“能吃能喝,有什么不好。”?
  余天平拜毕立起,眼光掠过天山一残两肩,大惊叫道:“前辈,您怎么了?”
  原来天山一残左右肩胛各穿着一根粗逾拇指的绳索,绳索一直穿进山壁之中。
  绳索是铁灰色,洞中昏暗,非欺近看不出来。
  天山一残道:“老夫自祁山回来,不小心中了那贱妇无色无味的迷香,醒来已被困在这山壁之上……”
  余天平道:“前辈甘心任这区区绳索捆着?”说着,伸出手去。
  天山一残哂然道:“区区绳索?”
  余天平双手一扯,绳索毫发无伤,再用十成真力试了一试,并未扯断,又向外拉,预备把绳索自山壁拉出来,仍旧无效。
  如今余天平两膀怕不有千百斤力,心中纳闷,怎的扯不断这绳索??
  天山一残笑骂道:“臭小子!老夫不如你?扯得断老夫不早扯了?”
  余天平道:“这是什么怪东西?”
  天山一残道:“这是天蚕丝编的,水火不侵.刀剑难断。”
  余天平听他说到“刀剑难断”,蓦地想起肩后乾坤剑来道:“晚辈这柄剑无坚不摧……”
  说时扬剑向天蚕丝斩去。
  天山一残道:“住手!”?
  余天平一怔道:“为什么?”
  天山一残道:“你又来了,你害老夫还害得不够吗?”
  余天平才知他那救他就是害他的奇怪想法又来了。
  余天平想了一下道:“晚辈上次与前辈是两不相欠,对不?”
  天山一残点头道:“不错,谁也不欠谁的。”
  余天平道:“前辈在祁山救我,并赐我奔雷三式,晚辈岂不是欠了前辈的吗?”
  天山一残道:“你欠我的算了。”
  余天平学天山一残的口说道:“那么前辈是存心谋害我了?”
  天山一残失笑道:“好!好!说不过你,真是前世冤孽。”
  余天平挥剑斩去,果然前古神兵不同凡俗,天蚕丝应声立断,忙又斩一剑,另一根也断了。
  余天平拉开天山一残衣衫,只见他两肩下烂了两个窟窿,浓血长流。
  余天平不顾污秽,撕下衣袖,替他擦拭干净,涂上疗伤药膏,再包扎起来。
  天山一残虽未作声,但炯炯双眼却都在注意余天平面上表情。
  天山一残伸展了一下双臂道:“如今老夫欠你的了。”
  余天平奇道:“不是一次抵一次两不相欠吗?”
  天山一残道:“老夫说过,我报恩是加倍的,如今又欠你的,你存心害我,有什么好说。”
  余天平学着他口气说道:“你欠我的算了。”
  天山一残怒喝道:“放屁!你能比我?”
  余天平苦笑道:“那怎么办?”
  天山一残道:“老夫将逍遥杖上的武学传授与你。”
  余天平又惊又喜,无暇细想天山一残是如何知道逍遥杖上武学的,但想起了另一件事,就是他是终南派的传人怎能习丐仙的技艺,忙道:“晚辈不是丐帮门下……”
  天山一残道:“不妨事,老夫也不是丐帮中人,与你纵有传艺之实,也不能有师徒名份……”
  天山一残话声一停,似在回忆往事,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因为恩师与我也是师徒之实,而无师徒之名,恩师二字只是我自己叫的,他的想法高人一等,他认为收徒传艺光大武学,应为整个武林设想,不应限于门派,只要所传之人心性忠诚,资质超人,虽获得他的艺业而非他的门下,他一样地欣喜,一样地乐于传授,当年他是丐帮之主,而我又不肯投身丐帮,所以是有实而无名。”
  余天平回想到那日紫岩谈到天山一残,果然未说他是丐帮中人。
  只听天山一残又道:“恩师晚年结庐在天山紫盖峰下,弥勒池畔,将一身超凡入圣的武功要决全记在逍遥杖上,恩师仙逝之日,我适因事外出未归,后来收殓遗体时发现逍遥杖已失去,近来听说落在此间,老夫追踪到此,一来借寒潭之水练三阳神功,二来找寻逍遥杖下落。”
  余天平道:“那贱妇不是说逍遥杖在她家帮主手中吗?”
  天山一残道:“信那贱妇胡说,直到她将我捆起逼问,以说出逍遥杖下落为释放条件,我才明白她也不知道逍遥杖在何处。”
  余天平道:“前辈被人捆起来后,反到知道它的下落了。”
  天山一残笑叱道:“臭小子!你敢取笑老夫,你怎么知道?”
  余天平道:“前辈如果不知道,何以传授晚辈?”
  天山一残道:“老夫静中参悟,此地名叫万载寒潭,而龙头杖恰巧是万载寒铁所制,一定是一位悲天悯人的有心人,连想及此,又怕恩师的武学流入歹人手中,乃趁恩师仙去,将它偷走丢在潭中,以为潭水酷寒无比,无人可以下潭,此实可无虞了。”
  天山一残要余天平下潭捞起逍遥杖,催促道:“臭小子!普天之下就只有你一个人服过‘千年朱果’,不畏潭水酷寒,还迟疑什么?”
  余天平不忍心拂逆这位恩人的意思,当真脱了衣服,跳下潭去。
  他水性本有根底,下水以后,头下脚上,直向潭心钻去。
  万载寒潭深邃无比,所幸愈向下愈窄,不需四下捞摸,多耗时间。
  余天平潜到三四十丈时,仍无所获,正待回升水面,忽然手指碰到一样东西。
  顺势两边一摸,竟然是根棍子,横架在潭中两边山壁之上。
  余天平不管它是不是逍遥杖,提着回升水面。
  刚到水面,正用左手擦抹脸上水珠,只觉右手一轻,手中棍子已被天山一残掌力吸去。
  余天平一跃上岸,穿好衣服。
  只见天山一残独脚跪倒,双手捧着一根黑黝黝的龙头拐杖,口中喃喃祝祷道:“恩师在天之灵不远,弟子为了不使恩师神功淹没,今日要代师传艺了。”
  余天平候天山一残拜毕坐好,双膝跪下道:“师父……”
  朱宗武对于门下投师再习武功,并不禁止,只不准背叛师门。
  天山一残正色道:“老夫只受你一礼,至于师徒名份,以后再也休提,仍旧称我前辈好了。”
  余天平知道天山一残性情,拜毕站起,改口道:“就遵前辈吩咐。”
  天山一残捧着龙头杖,下下上上仔细地看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缓缓道:“杖上所载的字迹虽然不多,但全是恩师的武功精要,老夫以五日时光传授与你,只要你能领悟,保证你的内力、剑法、掌法、轻功均可较目下增长不止一倍,以后如能持之以恒,勤修苦练,自然还有进境……”
  话声一顿,凛然道:“杖上还有四个字,必须谨记。”将龙头杖递了过来。
  余天平双手捧过一看,杖上镌的是些练功的要诀,余天平目下对于这种深奥的武学尚难领略,自然对于那些文字不能悟解,心想如无天山一残这样高明的人指点,纵然得到逍遥杖也是枉然。
  铁杖正中镌着四个龙眼大小的篆字:“仁者无敌。”
  余天平明白这是丐仙的一番苦心,深恐后人倚仗他的盖世武功胡作非为,特提警句规劝,忙躬身道:“晚辈异日如恃神功作恶,必遭雷殛。”?
  天山一残凝聚真力在杖上一抹,杖上字迹立被抹平。?
  手臂一扬,“嚓”地一响,逍遥杖逼直地向潭中插去。?
  “前辈……”余天平叫道。
  天山一残道:“神物至宝,能福人亦能祸人,老夫这样做,是怕它为武林带来劫运……”
  脸色一沉,冷冷道:“老夫风烛残年,旦夕可死,以后只有你—人知道此事,切记不可对旁人泄漏—字。”?
  余天平唯唯应了。?
  自此,天山一残就将丐仙的神功要诀传授余天平。?
  遇有人送饮来时,天山一残仍将天蚕丝绳捆好,余天平就躲在潭水之内,幸未被人发现。?
  转眼之间,过去四日。?
  第五日晚间,天山一残命余天平在他身前盘膝坐着。
  余天平以为又是传授什么内功心法,依言坐好,只觉天山一残将一只手按在顶门之上,余天平觉得有点不对,正待询问,蓦地一股热流自顶门上向体内冲来。?
  这股热流来得太快,余天平立即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余天平悠悠醒来,想起前辈,急向身后看去,只见天山一残气息奄奄,倚在壁上。?
  余天平名师之徒,自是知道各种增添功力之法,大惊失声道:“前辈用醍醐灌顶大法?……”
  天山一残喘息道:“嗯!老夫原本还不服老,这几日以神功授你之时,亦曾自行演练,才知衰颓之年,果然无法再有进境,顿觉活着了无意义……”?
  余天平道:“前辈不愿再练武功,也该随晚辈回去安享天年?……”
  天山一残不理余天平说些什么,又说道:“老夫庸碌一生,虽无恶迹,却无善行,近年深感愧怍,今日忽然想起,将功力转注于你,你我已成一体,岂非你去行侠仗义,就与老夫亲手所作一般吗?……”
  到此,几乎说不下去,哪里还像一位绝世高人。
  余天平将手按在天山一残背上,预备将己身内力输了过去。
  天山一残奋起余力,怒声道:“你敢?……”
  余天平只好收手,抱着天山一残,只听他问道:“臭小子,老夫的话对吗?”
  余天平痛泪盈眶,哽咽着道:“对!对!可是前辈太苦了。”
  天山一残看着余天平,挣扎说道:“虽只短短五日时光,但你天资聪明,恩师的神功你已经领悟十之六或,再加上我的功力,如今你已是武林中罕有的高手,望你好自为之……”
  余天平泣不成声,天山一残用颤抖的手替他擦干眼泪,微笑道:“老夫死后,你将遗体丢在潭中……”
  余天平道:“那怎么可以?”
  天山一残断断续续地道:“你用不……听话……报答……老……夫吗?”
  余天平凛然道:“晚辈不敢。”
  俯首一看,天山一残眼中神光已散,嘴唇虽在蠕动,已经没有声音了。
  不一会,天山一残两眼合拢,含笑长逝。
  余天平跪在天山一残遗体之前,哭泣了足有一个时辰。
  忽听,洞外有人说道:“老鬼哭起来了。”又有一个声音道:“不,不像老鬼的声音,去看看。”
  余天平擦干眼泪,抱着遗体轻轻沉入潭中。
  蓦地想起,如被那贱妇手下发现,一定会惊扰天山一残的遗体,使他泉下不安。
  忖思之际脚步声越来越近,余天平贴着洞壁凹处站着。
  不—会,两个黑衣大汉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余天平候他们走近,一闪而去,疾点二人昏穴,顺手抓住二人衣领,拖至洞外草丛中放着。?
  翻身回洞,抽出乾坤剑,右剑左掌,将万载寒潭顶上及两侧洞壁一阵狂剁猛劈。?
  余天平在这五日之内,获得丐仙的神功绝艺,及天山—残用醍醐灌顶之法增注功力,如今功力岂同小可。
  但见火星四溅,断石纷飞,洞壁纷纷塌了下来。不到一柱香功夫,万载寒潭已被山石填满。
  余天平又向万载寒潭拜了一拜,含泪出洞。
  他知道那两个黑衣大汉,两个时辰以后穴道会自解,所以没有再去理会他们,迳从原路出了九龙堡。
  出九龙堡之后,余天平一面赶路,一面寻思逍遥杖之事,天山一残所说实在难以置信,其中定有别情,无奈人已死无法对证。
  还有,天山一残与恩师必然认识,这次会面,本想细问,只因忙于练功,又错过机会。
  另外有些与假管夫人及天龙国有关的事,也忘了问,不由有些懊恼。
  回程,余天平为了两件遗物,先向王屋山驰去。
  当日正午时分,余天平赶到王屋山那座破庙,依着汪剑志所说,在那神案下青石板底,取出鱼肠金镖与万言遗书。
  余天平看见神案前的破蒲团,那日罗浮七侠相救自己,情景历历在目,如今罗浮七侠,死的死,伤的伤,不由心下惨然。
  正在神思昏昏之际,陡地有人厉声喝道:“混小子,滚出来!”
  喝声刚劲,震得梁柱上尘埃簌簌直落,显见是个内家绝顶高手。
  喝声入耳,余天平便觉得甚是熟悉,心神一敛,左掌虚握,右掌护胸,大步走出庙门。
  抬头一看,庙外林前站着一个身穿黄色僧袍,披着大红袈裟,身躯魁伟,浓眉虬髯,面色如铁的喇嘛。
  余天平沉声道:“是你!”
  正是在九龙堡会过的铁禅师。
  忽觉林内有轻微声息,余天平面寒如冰地道:“还有三个人为何不一起出来?”
  如今余天平功力非同小可,当真能听到虫行蚁走之声。
  铁禅师冷冷一声道:“混小子,你的功力长进了。”
  声音未完,林中已鱼贯走出三个同样衣着的喇嘛。
  第一个,身躯胖大,肤色橙黄,手提一根金黄色禅杖。
  第二个,身形高大,如同半截宝塔似的,肤色却极白,拿着一根银色禅杖。
  第三个,瘦小干枯,拖着一根风磨禅杖,正是上次在空中对过—招的那个喇嘛。他们走到余天平身右,四人一字排开。
  高大黄胖喇嘛瞪视了余天平一眼道:“原来混小子把鱼肠金镖,藏在这鬼不生蛋的地方。”
  余天平指着高大黄胖喇嘛,手指自左至右逐次一点道:“你们是金银铜铁四个喇嘛?”
  高大黄胖喇嘛鼻中冷哼一声道:“佛爷们是武帝驾前金银铜铁四位护国禅师,你敢对佛爷们不敬,想必是活腻了。”
  他正是四个护国禅师之首金禅师。铁禅师暴吼道:“与他噜嗦什么,宰了算了。”
  四个喇嘛显然以他性情最躁,说着就要扑过来。
  金喇嘛禅杖—横道:“慢着……”手指着余天平道:“乖乖把东西拿来,佛爷饶你不死。”
  余天平故意道:“你们要什么?”
  金禅师道:“你还在佛爷面前装糊涂,朱宗武的遗书与鱼肠金镖拿来。”
  余天平忍着气道:“天龙武国要我恩师的遗书何用?”
  铁禅师怒吼道:“鬼知道有什么用?要你拿来就拿来。”
  余天平道:“鱼肠金镖有什么用?”
  金禅师道:“你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吗?”显然他也不知道鱼肠金镖藏在何处??
  铁禅师怒不可遏,吼道:“你这混小子废话真多,待佛爷先超度你,免得唠叨个没完。”
  镔铁禅杖,当头砸下。
  在九龙堡时他用链子锤,这次改用禅杖。
  余天平知他内力雄浑,心想:如今功力大进,只不知程度如何,何不用他来试一试手。
  翻腕抽出身后长剑,对禅杖架去。
  余天平存心想试内力,所以用剑背迎向禅杖,铁禅师当真是个莽汉,看得出余天平迎上来的长剑是柄宝器,仍然不理,禅杖一直硬砸下去。
  剑杖相接,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巨震。乾坤剑颤动不已,龙吟细细之声,历久不绝。余天平屹立如山,稳稳不动,剑眉飞扬,口角含笑。
  铁禅师挫退一步,方才站稳,黑如锅底的脸上浮出一片红晕。
  铁禅师恨声道:“只有一月不见,你这小子竟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佛爷偏不信这个邪。”
  话声未完,凝足十二成真力的一杖又直砸下来。
  余天平一招试出自己功力的深浅,懒得与这个莽汉多缠,眼见铁禅杖夹着厉啸之声,砸到离头顶不及三寸,身躯疾掠尺许,让过杖势,手中长剑电光石火一般,对禅杖疾拍下去。
  余天平不愿倚伏宝剑硬削人家兵刃,所以这次仍然是横拍而非直削。
  铁禅师一见余天平用时闪让,正待变招,改直砸为横扫,无奈对头剑招疾如闪电,—剑已拍中杖杆。
  只觉所持禅杖好像被巨雷劈中,虎口剧痛,再也拿不住。
  “呛啷啷”掉在庙前青石板地上。
  余天平道:“还要不要遗书与鱼肠金镖?”
  身躯高大得像半截宝塔似的银禅师,用脚尖挑起禅杖,踢向铁禅师道:“用的是巧劲,有什么了不起。”
  他人大声音也大,话声如闪电一般。
  瘦小干枯的铜禅师看了一眼。
  金禅师微一颔首,四个喇嘛身形闪动,立即将余天平围在中间。
  余天平泰然自若,长剑一晃道:“你们还等什么?”
  金禅师两目注定乾坤剑,哂笑道:“听说中原武学不高明,那知是仗着兵刃锐利。”
  余天平冷哼一声道:“人称藏边武学不俗,原来是倚靠人多……”
  俊目一扫铁禅师道:“余某如果仗着兵刃锐利,他那禅杖早成几截了。”
  铜禅师大声道:“斗口无益,干脆手下见高低。”
  四个喇嘛位列护国禅师,其功力之高可以想见。
  不料以四敌一,仍然收拾不了眼前之人。不由个个心中纳闷,他年纪轻轻,从哪里学来这身超凡入圣的武功?
  忖思未完,人家绝招又来,四个喇嘛不但未曾见过,就连听也没有听过。
  慌不迭的一齐抽身掠退,那知仍然慢了一步。
  银、铜、铁,三个禅师只觉禅杖一轻,三个头大的杖头,已经飞向十数丈外的花草之中。
  金禅师不愧为四个禅师之首,究竟艺高一筹,就这样,杖头也被削去半分。
  四人齐地变颜变色。
  铁禅师虎吼一声,甩掉半截禅杖,反手向天灵盖拍去。
  金禅师等惊呼尚未出口,紫影已闪向铁禅师立处。
  紫影左手扣住铁禅师右手脉门,右手长剑迎向金禅师禅杖。
  只听一声“呛啷啷”脆响,金禅师那柄纯金揉合精钢的禅杖杖头,又被削断掉在青石板上。
  这事说来话长,其实只是电光石火—刹那功夫。
  原来铁禅师性情暴躁刚烈,自觉以四敌一,仍然败北,除自尽以外,无路可走,所以预备一掌解脱自己。
  余天平对铁禅师这种刚直性情,颇为赏识,抢在金禅师等三人之先,出手相救。
  谁知反遭金禅师的误会,他只好反手一剑,削断他的杖头。
  如今事态极其明显,金、银、铜,三个喇嘛好生羞愧,齐地头垂胸臆。
  铁禅师夺回手臂,恨声道:“佛爷不能胜,还不能死吗?”
  余天平道:“胜败兵家常事,谁能保终生不败,如果一败就轻生,武林中人能有几个人不死?”
  金禅师道:“佛爷们虽败,却不输口,还是那句老话,兵刃不如人,败得不服。”
  余天平道:“易地而处,假使你是余某人,你在孤身对敌四个绝世高手之时,你能不用己身之长剑以自保吗?”
  他俊目一扫场中四人,又道:“你若能做得到,也不会四人连手齐上了。”
  铁禅师对金禅师大声道:“不要说了,兵刃固然不如人,单打独斗,武功也不如人。”
  环眼瞪视着余天平道:“混小子!你预备怎样?”
  打了败仗,性命操在人家手中,还口口声声叫人混小子。
  余天平毫不在意,含笑道:“余天平无意难为你们,只想问你句话。”
  铁禅师怒吼道:“佛爷头可断,血可流,你想逼供,办不到。”
  余天平道:“余某问了,你们高兴说就说,不高兴说就不说,如何?”
  铁禅师道:“这还可以将就……”
  金禅师插口道:“你问吧!”
  他怕铁禅师口没遮拦,连忙接过口去。
  余天平道:“你们要余某恩师的遗书何用?”
  金禅师道:“咱们奉命行事,真的不知,信不信由你。”
  余天平道:“鱼肠金镖呢?”
  金禅师道:“听你口气,你都不知道用途,咱们怎么知道?”
  余天平看这几个喇嘛,虽然凶狠,却不是奸狡—类的人,说的话想必可信。
  余天平又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余某到此地来了?”
  金禅师想了一想:“这个不能说。”
  余天平早知天龙武国到处都有眼线,问一句不过试一试,果然金禅师不肯说。
  余天平改口问道:“铁禅师你与铜禅师到我家中去过?”
  铁禅师大奇道:“你也知道。”
  余天平“嗯”了一声道:“一路去的还有谁?”
  铁禅师道:“东王妃,你认识的。”
  余天平明白东王妃就是假管夫人。
  余天平道:“东王究竟系何人?”
  “他……”铁禅师道。
  金禅师插口道:“你日后自然知道,何必急在一时?”
  余天平又问铁禅师道:“余某不在家中……”
  铁禅师大声道:“想不到暮气沉沉的中原武林,还有三两个出色的人物,而这些人都在你家中……”
  余天平道:“他们把你们挡回来了。”
  铁禅师恨声道:“混小子!你休要得意,天龙国以泰山压卵之势,进军中原,凭你们几块料纵然是三头六臂,也难以挽回大局。”
  话中之意,显然他们是铩羽而归。
  金禅师不耐道:“够了吧?”
  余天平道:“各位请吧!华山会上再见。”
  铁禅师哂然道:“华山?……”
  金禅师冷哼了一声。铁禅师连忙住口。
  余天平没有主意,挥了挥手。
  四个喇嘛无精打彩地拾起杖头走了。
  余天平在洞中五日,又得天山一残传授丐仙绝艺,又增注功力,功力大进,已非昔日可比。就取道赶回洛阳。
  归途上,余天平驰往王屋山那座破庙,依汪剑志所说,在神案下青石板底,取出鱼肠金镖与万言遗书。赶回家中,正巧汪剑志站在大门外。
  汪剑志见到余天平,什么都没有问,劈头—句话便说道:“天龙国将华山之会改了地点。”
  余天平一怔,抓着汪剑志的手道:“为什么?”
  汪剑志道:“不知道。”
  余天平道:“改在何处?”
  汪剑志道:“终南山太华峰顶。”
  余天平道:“真的?”
  汪剑志点了点头。
  余天干道:“那不是红楼吗?”
  汪剑志道:“是呀!”?
  余天平道:“金大东与天龙国会连手?”
  汪剑志道:“多半是的,新的请帖在萧大哥那里,你自去看。”
  余天平如飞地跑向上房,匆匆向母亲请过了安,奔向萧圣住处而来。
  萧圣与百草夫人正在房中闲坐。
  余天平问道:“有云姊姊信息没有?”
  原来余天平与萧圣分手之时,曾约定托丐帮注意董小钗与朱小秋行踪并协助。
  萧圣笑道:“看你急成这样?怕是问秋妹吧?”
  余天平与萧圣虽有姻亲关系,但平日余天平总视萧圣为师,萧圣取笑,他只尴尬地笑了笑。
  百草夫人接口道:“此去兴安岭室韦山迢遥万里,有信息也没有这么快。”
  萧圣目不转睛地上下打量余天平。
  余天平怔道:“大哥怎么啦?”
  萧圣道:“兄弟!接我一掌。”
  霍地立起,单掌一挥,从空拍来。
  萧圣功力岂是等闲,余天平只觉一天都是掌影。
  余天平飘身闪退,忙道:“小弟不敢!”
  试想厅堂中有多大地方,尤其到处都有桌椅家具,拌手拌脚。但余天平终于闪避过了。
  萧圣道:“不敢也要你敢……”扭头向百草夫人示意:“上……”
  百草夫人看出萧圣心意,娇喝道:“兄弟,你只会躲?”
  纵身扑来,双掌翻飞,拍向余天平周身穴道。
  事出余天平意外,也不容他有思考机会。
  余天平急叫道:“萧大哥,百草姊姊!你们……”
  身形左闪右避,只是不肯还手。
  一时厅堂之上,三条人影如穿花蝴蝶似的,飞闪纵跃,肉眼无法分得清那条身影是谁。
  萧圣、百草夫人俱是武林中绝顶高手,二人连手,世上恐没有几人能闪避得开,就这样余天平仍旧支持了一盏茶时分,才被二人逼在屋角。
  萧圣笑道:“看你往哪里躲?”
  一掌拍到,余天平闪无可闪,避无可避,大声道:“小弟冒犯了。”一掌迎来。
  双掌相接,“拍”地一声暴响,掌风激荡得厅内陈设及茶壶、茶碗、古玩、字画,四散纷飞,跌在地下,响成一片。
  汪剑志、石英、徐一鸣、李弓已赶到厅外,一齐惊怔得说不出话来。
  萧圣一笑收手道:“二人齐上,才能逼你出手,兄弟!你比愚兄只高不低,短短几天,你从哪里学来这身惊世骇俗的功夫?”
  余天平才知萧圣是想试自己,忙道:“小弟待会禀告大哥。”
  高声叫人来收拾地下打坏的东西,并献上茶来。
  众人落坐以后,余天平先问过石英、徐一鸣、李弓的伤势,知道三人已经痊愈,心中稍安。
  又问萧圣道:“大哥自何处看出小弟功夫有了长进?”
  萧圣大笑道:“愚兄阅人多矣,你那一双眼睛,瞒不了我的。”
  余天平道:“小弟蒙天山一残前辈传授绝艺,并用醍醐灌顶大法增注功力……”
  萧圣插口道:“那末他死了?”
  余天平珠泪盈眶点点头道:“小弟身受他如此大恩,他却连个师徒名份都不许有。”
  萧圣道:“天山一残功力虽高,但其武功路数,愚兄亦有个耳闻,就适才兄弟展露的功夫看来,他传授你的似乎在他自己的功夫之上,这真是一件奇事?”
  余天平暗暗敬佩萧圣的眼力,一切像他亲眼目睹似的。
  在坐之人与他皆有生死的交情,无奈天山一残告诫他,不准说出丐仙与逍遥杖之事,想了一想道:“大哥说得对,天山一残前辈授于小弟的,的确比他自己的功夫要高,无奈他告诫小弟不要说出……”
  众人皆知余天平去九龙堡有两个目的,除了探望天山一残外,就是查逍遥杖的下落,余天平说到此处,众人联想一下,俱恍然明白。
  萧圣插口道:“兄弟不要说了……”
  扫了众人一眼道:“此人除罗浮六位弟兄及朱姑娘与我夫妇三人外,不能让别人知道,因为此事轻则为余兄弟招致无穷无尽的是非,重则为武林带来劫难。”
  众人心里有数,一齐点头。
  余天平当下将几日经过详细说了一遍,众人俱感叹不已。
  隔了一会,余天平道:“大哥,天龙国更改地址的请帖给我看看。”
  萧圣道:“我几乎忘了。”
  顺手自抽屉内取出三张与上次一样洒金烫字的红纸请帖,递给余天平。
  余天平一看,—张是他的,一张是给萧圣夫妇的,另外一张是给罗浮六侠的;上次罗浮六侠并无请帖,这次多了一份,可见天龙国对罗浮门看法有了改变。
  只见上面写着:
  书奉终南派余天平少侠,原定华山之会,以天龙武帝亲莅,华山胜棋亭地处荒野,有渎圣驾,改在终南山太华峰天龙武学行宫举行,敬此奉闻。
  天龙国东王厉恨天顿首百拜
  余天平道:“谁送来的?”
  萧圣道:“一个无名小卒,不像火道人那样猖狂。”
  余天平道:“红楼成了天龙武帝行宫,金大东与天龙国连手了……”
  汪剑志道:“金大东开罪了九派,陷于四面楚歌之境,投效天龙国是很可能的事……”
  余天平沉吟了一阵道:“不会,所谓‘精钢宁折不为钩’,金大东那种性情,小弟明白,他不会屈身天龙国。”
  萧圣想了一想道:“有理,如果金大东屈身降志投效天龙国,天龙国正该大肆宣扬,或委以重任,怎会提也不提一下。”
  百草夫人道:“这么说,金大东目下不是陷于危境,生死难明了。”
  余天平道:“嗯!如果所料不差,而金大东还在人世,小弟想救他一救。”
  汪剑志道:“救金大东?”
  余天平道:“洗雪恩师沉冤,惟一之关键在金大东,此人不受威逼,不如动之以恩义。”
  萧圣赞道:“高明!高明!愚兄陪你去。”
  余天平知道萧圣不放心自己涉险,感激地道:“多谢大哥,可是家中呢?”
  萧圣道:“家中有这么多人,还有云紫岩与丐帮就在邻近,担心什么?尤其你新近挫败他们四个护国禅师,谅必不会再惹事……”
  百草夫人笑道:“上次东王妃与两个喇嘛连洛阳城都进不了,被我们在城外打发回去了。”
  余天平道:“小弟要约少林武当掌门同去。”
  百草夫人道:“为什么?”
  余天平道:“如果金大东说了什么,他们不在场,九派之人如何肯信?”
  百草夫人道:“不妥。”
  余天平道:“哪里不妥了?”
  百草夫人道:“这次你们去红楼,是明攻还是暗取?”
  余天平、萧圣道:“自然是暗中行事。”
  百草夫人道:“大觉禅师与离尘子虽是一派掌门,武功却不太高,带上他们两人,你们多个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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