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钰《试马江湖》

第 四 章

作者:祁钰  来源:祁钰全集  点击: 
  秦快半开眼睛思量半晌,才问道:“十两银子有没有包括三餐?”
  当时普通人家,一个月花费绝不超过十两,这已经是不错的家庭了,称得上小富人家,一张草席租一天十两银子,说出去全当你是疯子,酒鬼一听这傻小子有点动心,搓着手,和气生财的笑嘻嘻道:“当然,当然,没有山珍海味,但总会让你吃饱的,小兄弟这几天不能出门,小兄正好代你跑跑腿买些吃食。”
  有钱赚就眉开眼尖,小子改成小兄弟,也不自称老子。
  秦快哑然失笑,下定决心道:“好吧,这些天就有劳老兄,在下决定打扰十天半月。”
  酒鬼高兴得搔腮搓手,猪泡眼也睁亮了,呵呵道:“一天十两,十天一百两,半月一百五十两,小兄弟该不会赖帐吧?”
  说着就把手摊开伸向秦快,秦快闭上双目,道:“老兄乃一代怪杰,应该不会逼得债主走投无路,在下不敢赖帐,老兄就记帐吧!”
  “记帐?”
  酒鬼大吼一声,整颗硕圆的脑袋差点贴在秦快脸上,一字字道:“你怀里有的是银锭子,以为老子好骗?”
  秦快被酒鬼口中的酒气喷得受不了,推开他,道:“要不要随你,记帐至少表示有一天在下会付钱,老兄就勉为其难接受吧,至于银子嘛,早就花光了。”
  酒鬼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愤而起身朝外走,丢下一句:“你小子不走,老子走!”
  秦快换个姿势安睡,懒洋洋道:“不送,不送,老兄慢走。”
  酒鬼愤恨难当,又无能为力,只好自认倒霉了。
  秦快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喃喃道:“希望那个叫‘冷姑’的女人,永远都不要出现。”
  原来秦快所谓的避祸,就是逃避“冷姑”的逼迫,逼他回“洗涤山庄,”解开圆环之谜。
  秦快并非没有好奇心,他也渴望知道其中秘密,只是,他厌恶人家强迫他,尤其是女人,两相比较下,他宁愿暂时压抑住好奇心,待“冷姑”对他死心,才心甘情愿回去解开心中谜题。
  今日天刚亮,秦快即出洞散心,临行在酒鬼身上留下一块碎银,没想到刚走进市镇,就给“冷姑”撞见,经过一番追逃,秦快适时买通一人分散“冷姑”注意力,在陈大可的小酒店避难,恰巧酒鬼如他算计前来沽酒,捉住他小尾巴迫酒鬼不得不收留他,只希望能躲几天,避开“冷姑”。
  给女人追着跑是乱没面子的,但在打不过的情形下,也只有从权了。
  很幸运的,秦快在山岩洞安静过了二天,肚子饿就吃从酒鬼那儿骗来,早已藏在大石后的包子馒头,省着吃,勉强还能支持一、二天,所以秦快终日躺在草席上,动都不想动,以免多消耗热量。
  运气并没有一直跟着他,这天,天色黯淡,有倾盆大雨的可能,秦快躺着啃最后一个粗硬馒头,陡地耳闻有脚步声传来,倾听之下,不免皱眉,一个脚步声重,却又带点轻快,而且脚步凌乱,像是酒鬼酒后蛇行,但他有什么值得快活?秦快头一次听见他脚步这般轻快,不,是得意。
  后头还有一人,这人与酒鬼截然相反,轻如鸿毛落地,没有绝佳绝顶的耳力,绝对听不出来,秦快听出了,那二位不速之客也出现在他面前,看清后头那人,秦快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
  冷姑!
  酒鬼目及秦快手中的馒头,大吼一声抢过,叫道:“原来你小子把它们藏起来,老子还道你真那么会吃?”
  秦快脸不红心不跳,只道:“老兄回来也罢,何苦还带个拖油瓶?”
  酒鬼耸耸肩膀,打嗝道:“这位娘子人极好,请老子痛快喝了一顿,老子就带她回来,让你们认识认识。”
  秦快冷冷的打量酒鬼半晌,冷冷的道:“不会这么简单吧?依在下看,她赏了老兄几个耳光子,再对你拳打脚踢一番,你吃不住,只好带着她四处寻找像俺这样人,最后想到在下,就带她回来了?”
  酒鬼呐呐不语,“冷姑”冷笑道:“你总算比较聪明了一点,调查真相的结果,应该不会让人太失望。”
  秦快猛地跳起身,怒喝道:“你苦苦相逼在下,为的是什么?若是想知道圆环内秘,大可自己去调查,俺在你眼中,又蠢、又懒、武功又差,真搞不懂,你找上俺做什么?”
  “冷姑”带着面具的脸上无丝毫表情,冷道:“没有为什么,姑奶奶既然选中你,你就非做不可。”
  秦快气结,冷硬的道:“这倒是笑话,俺的娘是不知道,但俺的爹可也不会这般命令俺,你凭什么下命令?”
  “冷姑”呆怔半晌,冷叱道:“秦快,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姑奶奶凭的就是手下功夫此你高明,你满意吧?”
  “满意个屁!”秦快冷哼道:“说不定你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婆,武功比俺高明有什么好得意?待俺再长十岁,你自信能与俺一战高下?”
  “冷姑”一怔,突然放缓语气道:“秦快,也许圆环秘辛与你有极大牵连,何不早点解开它的谜底?”
  秦快沉吟半晌,方道:“二年之内,在下一定会回去一探究竟,也能趁此想一想‘洗涤山庄’的奥秘。”
  “二年?太久了。”“冷姑”盯着秦快半晌,终于道:“好吧,二年后你若还四处闲逛,就别怪我不客气。”
  秦快不答,“冷姑”朝洞口走,酒鬼突然拦住她道:“这小子在老子这里白吃白住好些天,你既与他结识,该为他付点膳食费吧?”
  “冷姑”瞪他一眼,抛出一锭五十两银子,飘然而去。
  酒鬼接过银子,掂了掂,乐歪了嘴,叫道:“五十两吔,看来她与你交情不错么?”
  秦快也朝洞口走出,讥刺道:“老兄脸皮之厚,在下难望其背,敲诈勒索不提,女人的钱也要,当真无药可救。”
  酒鬼一时没领悟他说什么,只叫道:“小子你要走啦,不送,不送。”
  秦快回首再望了望居住好些天的山洞,可惜道:“原来在下十分中意这地方,有了你,在下只好放弃。”
  说完也飘然而去,不再看酒鬼一眼。
  酒鬼像是突然间从梦乡中醒来,银子落地,哭声道:“小子说的没错,我是个无药可救的人,一直在逃避过去,逃避现实,永远不敢睁开眼睛,我没用,我没出息,哈哈……”
  外面雷雨交加,酒鬼狂笑着冲进风雨中,悲伤、自责、戏谑的狂哭声不停的传来………
  倾盆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秦快一身湿淋淋在凉亭上望着亭外渐渐稀落的雨水,不禁摇头苦笑,嘿嘿自嘲道:“俺的运气向来不错,免费洗了一次冷水浴。”
  不过,初冬淋雨可不是开玩笑的,秦快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连忙盘膝运功,不一会,头顶冒出丝丝白气,白气渐渐从身上各处穴道透出,整个人很快被白气笼罩住,良久方散,身上衣服已全干,并且周身舒畅无比,蹦的跳起来,及目四顾,居然不见人烟,可见此地十分偏僻荒凉。
  雨势一停,秦快举步朝西走去,他也不知要上那儿去,只好碰碰运气。
  不料愈往西走,地势渐陡,更见荒芜,杂草盈膝,举步维艰,秦快却没有想过要往回走,听说隐者大多住在罕有人烟的地方,他想试试是不是真的?
  二个时辰过去,刚下过大雨,脚下泥泞,十分难行,秦快以散步的心情闲逛,倒不以为苦,陡地眼睛一亮——
  远远可望见一栋大屋子独立在那儿,高墙飞檐,虽然不能望清它的面貌,但不论谁来看,都会说那是栋大户人家的居所。
  但是,大户人家出入马车,锦衣玉食,住在这种鬼厌人不爱的地方,别说马车,连吃的都很难买到普通鱼肉。
  秦快加快脚步,不多时大屋在望,一近观清它的真实面貌,不禁感叹沧海桑田,变化无常,人生难得富贵长远。
  墙壁剥落,就好像女人盛妆的脸上,被泪水一洗,斑剥得十分难看,断壁残垣,红门上的红漆早已落个干净,奇怪的是,雄踞门边的不是两座雄伟的石狮子,而是两只大陶土狗,还很新,以至于看起来很怪异,门匾尚在,可是也非如这栋古老庄院的年岁一样金漆剥落,黑区上题着四个大白字,“如洗山庄”
  秦快抬眼望见横区怔了怔,再见到左右两联,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声足以传扬十里。
  原来右联写着“山珍海味佛祖心动”,左联为“阿弥陀佛再来一块”。
  秦快想都不必想,这个破窝铁定是陆启明、王大秃、张小秃这三个企图吃他白食的怪人、大混混,那二个老秃头自比佛租,所谓出家人“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就是这般自我安慰。
  不加掩饰的笑声惊扰了里面的主人,听得张小秃怨道:“死大秃,没事写什么对联,给闯来的混蛋好生取笑,连老子的面子也被你丢光了。”
  王大秃粗着声音怒叫道:“恶人先告状?是老子写的没错,主意可是你出的。”
  张小秃哼哼数下,粗哑的声音道:“老子是随口说说自我消遣,你何必这么鸡婆?”
  “老子鸡婆?”王大秃气吼如山:“要不是你死小秃没事找来两张红纸,又捡了一只破毛笔,在以前的书房搜出一块砚台,老子会发神经去写它?”
  “那可不一定!”张小秃嘿嘿冷笑道:“你跟小陆都有点毛病,就怕人家不知道你们会拿毛笔扫地?一个把‘如意山庄’改成‘如洗山庄’,说什么正合一贫如洗之意,另一个死大秃更爱出风头,足足扫出十六个字,真他妈的风骚,恶心死了。”
  “你……气死老子……死小秃,别跑……”
  “你追得到么?看,看,看,恼羞成怒的嘴脸最难看。”
  “死小秃,你死后会下拔舌地狱,看老子救不救你?”
  “笑话,老子张小秃向来实话实说,童叟无欺,这辈子尚未说过谎咧!”
  “光是这句话,就足以让你下拔舌地狱。”
  最后这句话是秦快说的,张小秃跳出围墙见是秦快,不由一怔,这时王大秃也追出来,一把捉出张小秃,狠狠槌了几拳,张小秃吃痛惊醒,立即回敬,刹时二人打在一块,一点也不像高手过招,倒有些像小孩子泼皮般打闹。
  秦快碰上这二个老不尊,只有摇头苦笑,推开大门走进去,内里格局跟一般大户人家没啥两样,假山流水、曲亭拱桥,就是这么回事,只不过流水早已干涸,到处一片残破,透着一股霉味,走进厅堂,云母石椅留下的痕迹依稀可见,石椅大概被不肖之徒后代拿去典当,整个大厅空洞洞。
  这时,二个老秃子也走进来,王大秃首先道:“小子,你大概在想这座庄院原本属于谁?”
  秦快颔首,张小秃吆喝道:“说出来你可别小看他,这屋子的主人就是小陆的。”
  “小陆?”秦快恍然道:“陆启明陆兄?他人呢?”
  张小秃听他语气没有丝毫惊讶,不禁怏怏,王大秃遂道:“今天轮到他出去找钱买东西,如果你运气好的话,将有一顿美味可享受。”
  张小秃将王大秃拉过一旁,低声道:“死大秃,你没问题吧?居然想留下这小子。”
  “怎么?”
  张小秃恨不得给他一巴掌,贴紧他耳边怒叱道:“你忘了上次咱们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大事?”
  王大秃搔搔耳根子,呐呐道:“何必死心眼呢?你不是一直嚷嚷要结交高明的朋友,眼前不就是一个?”
  张小秃精打细算好一会,才道:“好吧,不过,那小子必须也有找钱的本领,否则换他出去找钱,咱们岂不饿肚子?”
  一切秦快听在耳里,更感觉这三人的怪异,遂道:“在下只是游山玩水经过这里,并没有打算留下。”
  王大秃、张小秃面面相觑,这时传来喝声:“两个老秃子在么?”
  张小秃突然摸摸腰际,细叫道:“那瘟生找上门了,该怎么办?大秃。”
  王大秃也摸摸腰际,豁出去道:“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千古不变的作战定律,走吧!”
  二个秃子昂头阔步出了大门,见是一名廿五六的武人,张小秃大刺刺道:“刘瘟生,是你请老子哥俩移步的么?”
  被唤“刘瘟生”的真名刘文生,出道江湖甚早,颇有名气,一手暗器尤是出神入化,外号“飞花”,有点娘娘腔,王大秃和张小秃很是瞧不起,将他名字改为刘瘟生。
  “飞花”刘文生冷煞着面孔,冷道:“两个老秃子乘人不备,夺人财宝,无耻之极,看在武林同脉份上,将东西如数吐出,就放你们一马。”
  张小秃撞撞王大秃手肘,戏谑道:“听见没?人家年纪比哥俩轻,口气之大癞蛤蟆打哈欠也不过如此,将咱哥俩痛叱体无完肤,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最后再放咱们一马,嗯,这是什么玩意儿?哈……”
  二人仰天大笑,那种目中无人,充满鄙夷的神色,真使对方气炸了肺,刘文生咬牙道:“你们两只猪猡抢劫少爷的珠宝,无耻下流至极,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张小秃抚摸圆凸的肚皮,嘻皮笑脸道:“刘瘟生哪,老子是看你整天泡在女人堆里,不忠正务,大把祖产如流水价花费,恐有一天两袖清风,给窑院姑娘一个屁股踢将出来,至时你‘飞花’成了‘落花’,一张脸朝那儿摆?所以暂时帮你保管,只收十成保护费。”
  “飞花”刘文生咬牙切齿道:“十成不等于全部?你们直比强盗还狠。”
  王大秃负手,幌头吟哦道:“有道无毒不丈夫,老子哥俩所取珠宝,对你来说,不啻九牛一毛,何苦相逼?”
  “飞花”刘文生撤出一柄镶满宝石的长剑,冷道:“如今多说无用,少爷只好给你们点苦头吃。”
  王大秃和张小秃没去注意他的话,两只贼眼全盯在剑柄剑鞘,王大秃拐弯抹角道:“文诌诌的公子毕竟与咱粗人不同,兵器也很斯文。”
  张小秃打明着道:“尤其兵刃上所镶的宝石更是让人双眼一亮。”
  “飞花”刘文生按捺住怒火,道:“一个上?还是两个夹包?”
  临敌之时,二个秃子也不敢将双眼乱放,整肃笑容,王大秃话重心长道:“老子哥俩自出道即成双成对,一个敌人也是二个人,一百个敌人也是两个人,你小子最好回去找个帮手再来。”
  “飞花”刘文生阴恻恻一笑,道:“今天除非夺回珠宝,我刘文生绝不离开一步。”
  “有志气,好男儿!”
  冷眼旁观的秦快不禁大喝道,走近刘文生,大声道:“似刘兄这种择善固执的人,在下向来最欣赏,但是,刘兄别忘了,父母养育不易,岂能轻易送命?在下请愿助刘兄共抗顽敌,事成在下只抽三成,刘兄意下如何?”
  二个秃子愈听愈不是味道,王大秃吼道:“小子,你到底是那一边的?”
  秦快回首,微微一笑,道:“在下独来独往,那边也不是。”
  张小秃瞪王大秃一眼,似乎怨他识人不淑,怒道:“臭小子你恩将仇报,老子还打算拉你入伙哩!”
  秦快眼睛半开半闭朝他们打量一会,才道:“强盗这词儿可不大光彩,在下只好敬谢不敏,又蒙适才二位老兄指点,学了一招‘遇上便宜就占’,现学现卖,才斗胆挺身抢你们生意。”
  二秃互望一眼,王大秃戏谑道:“你懂不懂得生意经?小子,你站在一旁做没事人,等咱哥俩打发这瘟生,多少分你点红,如今你小子插足其间,输赢未论,力气就不知会白耗多少?你打点打点吧?”
  秦快摇首,一本正经道:“有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还是凭自己本事赚来的钱,花来心情才舒畅。”
  说完扭头目注刘文生,冷道:“刘兄决定没有?在下十分讨厌不干脆的人。”
  “飞花”刘文生合计良久,觉得十分合算,于是重重点个头,道声:“有劳了。”
  秦快拱手还礼,皮笑肉不笑道:“利益所趋,称不上辛劳,只是,未知刘兄选中何人?”
  “飞花”刘文生计较一会,道:“在下对付大秃子,小秃子就偏劳你了。”
  秦快不得不佩服他的精明,由张小秃的个性推测出他较高明,心思较细密,不似王大秃是个粗线条的。
  “得罪了!”
  秦快冷叱一声,身形恍若电闪欺近张小秃,张小秃侧身暴旋,怒喝道:“臭小子你真打?”
  秦快不语,从袖口扯出一条尺余,钢丝般的刺,与他藏于发间的钢丝刺同样质料,只是长度差多了,他这一对独门兵器,有个名称,叫“双飞游魂刺”。
  与张小秃近身搏斗,秦快只使一根短刺,钢丝在他手中滴溜地转,尖端却诡异的仰指向张小秃咽喉。
  张小秃此时也定下心神,就地取来一根铁棒,直挥秦快,别瞧他身上臃肿,脚步移动迅速如飞,所用的招式却十分霸道烕猛,颇出秦快意料之外。
  秦快猝然斜身掠进,短游魂刺晃成奇异的光之圆影,却连横无间的罩泄向张小秃。
  张小秃手中铁棒将百次点击融合于幅度极小的方寸里,钢刺震荡,秦快再次徒劳无功。
  “又是一个顶尖高手。”
  秦快心中飞速地想,手中钢刺陡地成了丝线,可以绕指柔,当然也可以勒紧敌人的脖颈,秦快改刺为鞭,钢丝也如马鞭朝张小秃胸中笞去,张小秃迎拒之间,钢刺却移向他粗肥的颈子,仰身险躲过勒颈之劫,却已出了一身冷汗了。
  “这小子深藏不露,一根寻常钢丝至他手里,却可幻成多种用途,刺、斩、鞭、勒,老子处境不妙唉!”
  张小秃心中这么想,手下可不含糊,铁棒直挑起秦快鼻尖,秦快暴退一步,手中如柔丝般的钢刺,极不可思议的迅速缠住棒端,猛力一带,喝道:“撒手!”
  “作梦!”
  张小秃喝是这般叱喝,整个身子却顺着秦快扯带之势直飞而去,人离地三尺,手中铁棒却顺着秦快猛拉之际,脱手直撞秦快胸膛,秦快好像早知如此,钢丝撤移时,身子也同时暴移三步,冷笑道:“老兄果然是只老狐狸!”
  张小秃身子尚未落地,秦快刻不容缓直捣他中宫,狠狠向他胸膛槌了一拳,张小秃无力闪避,痛哼一声,身形一顿,秦快钢刺抖成笔直,直刺他“曲泉穴”及“软麻穴”。
  张小秃在空中无可借力,以至吃了秦快一拳无法闪避,狠狠栽了个跟斗,破口大骂:“老子若是老狐狸,臭小子你就是狐狸精,男狐狸精,不要脸的东西,专门暗中偷袭,比强盗更加下流十级。”
  秦快收好钢刺,被骂也不生气,只闲闲道:“需不需要在下点住你哑穴才会住口?”
  张小秃低声咒骂一句,果真闭口不言。
  秦快不理他,冷眼旁观另一方的打斗——
  “飞花”刘文生外表轻浮,功夫却十分扎实,长剑上的宝石在阳光下闪耀生辉,颇刺目,王大秃有几次受不住眼睛眨了几眨,差点给斩断脖子,也明白刘文生并不像外面传说的只懂得女人,心计之深,也不能小觑,懂得利用宝石本身的光芒,炫惑敌人双目,难怪有胆子找上门。
  王大秃手中链子抖动的声响如雷,一枚铁球仰射刘文生下颚,另一枚铁球便飞袭小腹,都是从极近的距离。
  不分先后,刘文生长剑如飞,彷佛流星的曳尾,连人带剑腾身而起,躲过下颚、小腹大劫,并且长剑狠狠反击,直刺向王大秃面门。
  王大秃倒地一滚,滚动之际,链子没闲的直捣尚未落地的刘文生,刘文生一惊,运剑挥气,但空中借力有限,被王大秃猛疾之力撞得虎口暴裂,血涌染污剑柄宝石,总算长剑没脱手,他却忘了王大秃的链上的铁球是两颗,一颗被他挥偏,另一颗却直撞他腰际,落地不稳,跌了个狗吃屎,王大秃猛的扑在他身上,按住他握剑的右掌,另一只手飞快点了他三处穴道,这才坐在地上直喘大气。
  王大秃喘了好半晌,才咒骂道:“你奶奶的,没想到你这瘟生底子这么硬,让老子无法潇潇洒洒的三两招将你打倒。”
  张小秃听了真不是味道,怒叫道:“死大秃,你是故意说来刺激老子的是不是?你瞎了狗眼没瞧见这小子点住老子穴道,还不滚过来给老子解穴。”
  王大秃看看张小秃,又望望身旁的刘瘟生,突然哈哈大笑,向秦快眨眨眼道:“怎么办?
  小子,一比一,不过,还是老子占上风。”
  “哦?”
  王大秃右掌斜斜一劈,狠道:“老子只要把刘瘟生的头砍下,你就得不到正当利益,珠宝还是给咱哥俩独占,你小子只有喝西北风的份儿。”
  秦快盘膝坐在草地上,慢条斯理道:“不可能。其一,老兄若想取刘兄性命,铁锤不会撞在他腰际,而是脑袋瓜子,可见老兄从无杀害刘兄之心。其二,凡是在下想得到的东西向来不肯半途收手,老兄取刘兄性命,在下只好取贵伙伴脑袋,为刘兄报仇,而贵伙伴藏在腰际的珠宝,在下相信刘兄十分愿意将它们充当在下的报酬。老兄该不会为了身外之物牺牲伙伴的性命吧?”
  王大秃怔了半晌,哇哇大叫:“小子是人是鬼?连咱哥俩珠宝藏在那里都知道。”
  “老兄承认了?”秦快嘿嘿冷笑道:“当刘兄初扯喉咙呼叫老兄二位,你们的手均不知不觉往腰际摸索,在下原只是猜测,老兄一答就确认无疑了。”
  王大秃恨得咬牙切齿,未想自己又落他的圈套,叫道:“算你厉害,你奶奶的,气死老子,养虎贻患真他娘的没错,这下可精采了,你小子说该如何解决?”
  “等等,待在下与刘兄重谈条件。”
  秦快目注一身狼狈的刘文生,很温和的道:“事前在下与你约定一人解决一个,如今不负所命,打倒张老兄,可是刘兄不幸败北,在下须为你解决王老兄,还须救你一命,王老兄精疲力尽值二成,刘兄一命也值二成,事成珠宝在下取七成,其余三成归还,如何?”
  张小秃听了啧啧数声,摇头道:“小子,你可比那朵水仙花还狠,真的是死要钱。”
  秦快领悟他说的是“黑水仙”冷玉环,不以为然道:“倘若今天是那凶婆娘在场,她会割下你们三颗人头,洗劫所有珠宝,包括刘兄的宝剑,比较起来,在下是仁慈太多了,再则,在下索价是看人的,你们该庆幸自己价值不菲。”
  他说来一本正经,未带取笑表情,但将人当物估价,直听得三人胸口直喘大气。
  秦快向来我行我素,不理三人反应,又将目光移向刘文生,刘文生咬咬牙道:“就依你所说的吧!”
  秦快含笑起身,朝王大秃拱手道:“在下何等荣幸,先后与贤兄弟一抗高下。”
  王大秃很清楚自己伴当的能耐,秦快既然能打倒他,自然功夫不弱,当下不敢轻敌,起身调匀呼吸备战。
  秦快明白这些前辈,不会先向晚辈出手,又从袖口抽出短钢刺,身闪向王大秃挥刺劈斩,气势凌厉,王大秃猛移三步,链子飞旋抖动,二颗铁锤直射秦快面门。
  秦快身如柔絮,后仰微微一旋,不仅躲开要害,借着身子仰侧旋转之势,欺进王大秃怀里,王大秃只好缩短链子,近身搏斗,双方用的全是搏命险招,秦快的的短游魂刺时如绕指柔,时如硬利的钢刺,可以游魂般缠着你,缠住你的兵器,扼断你的脖子,也可以一下子刺进你的心脏里,他的兵器是独特的,是多变的,使人捉摸不定的,王大秃已经有点手忙脚乱,但秦快想在短时间内打倒他,也非易事,因为王大秃出道久,对敌经验足,这点秦快就比不上。
  江湖生活是现实的,想在武林中扬名立万,除了功夫要硬,还要有几样必备的条件,勇猛、果断、冷静、胆大如虎,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对敌经验,它往往可以使你反败为胜,甚至救你一命,即使对手功夫比你硬一点。
  想在黑道绿林立足,除了以上条件,还须残忍、狡诈、不择手段,否则就算你能成功,不久也将被淘汰。
  圈子里,二人你来我往,各有胜筹,秦快甫明白,这个粗线条的功夫比身子粗大的张小秃来得硬,而且硬多了。
  “咻,咻”可怕的声响起自空中,王大秃的铁链旋转倏急,两颗铁球直往秦快要穴捣。
  秦快手中短钢刺柔软如棉,“当”的一声暴响,鞭在撞来的铁球上,二人各自抖了一抖,秦快挟指剧痛,王大秃也给对方震得双掌发麻,乘秦快不敢再硬接暴退之际,链子陡地伸长,如毒蛇吐信直追秦快退移的身形。
  秦快就地一滚,同时右手指也扯出藏于发间的长二丈的游魂刺,一触地面,长游魂刺笔直直捣王大秃双足,王大秃未防他有这一招,闪避不及,双足被游魂刺卷个正着,身形不稳,跌了个狗吃屎,秦快复扯动长游魂刺,猛地钢刺暴旋,将王大秃双手也捆住,整个人被游魂刺绕了四圈。
  王大秃直抖双臂,想凭自身内力震断钢剌,秦快道:“老兄别白费力气了,为了造这二根钢刺,花了六年时间,硬钢中渗了五成足金,无论怎么扯都扯不断。”
  王大秃恼羞成怒,怒吼道:“你给老子难堪,老子也会让你小子好看!”
  话声甫起,王大秃手中链子已脱手直往秦快飞去,话未尽,链子已到秦快身前,秦快察觉已是不及,总算避开胸口要害,左臂却撞得血肉模糊。
  秦快哼也不哼,只安详的取刀伤药治伤,取一方白布包妥,近身点了王大秃穴道,收回长游魂刺,一切弄妥了,狠狠注视王大秃,王大秃被看得心慌意乱,秦快眼中的安详在治好伤后已消失,继而起的是伤口疼痛引发的怒火。
  移开目光,秦快踱了几步,才压住怒火,冷静的道:“老兄教训的好,在敌人尚未丝毫不得动弹时,绝不能转移注意力,使对方有所乘,在下有了这次血的教训,往后绝不会再让敌方占这种便宜。”
  他这么说,反倒使王大秃脸上一阵臊热。
  秦快望见刘文生,方想到珠宝,在王大秃及张小秃腰际摸出一把珠宝,行家一看,就知全是昂贵的珍品,秦快一样一样翻看,喃喃道:“俺不大了解这些珠宝行情,不知如何分配,丁嫱在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
  想到丁嫱可爱的俏影,秦快不禁微微一笑,遂道:“刘兄,在下肤浅,不懂珠宝行情,这样吧,咱们碰碰运气,这儿一共有二十件,在下闭着眼睛数二个十,每念到三、六、九,就将手中的珠宝归你,如何?”
  事到如今,刘文生只有点头的份,王大秃却提醒道:“笨小子,不懂就不会开口问?里头有一颗鸡蛋般大小的黑龙胆,价值连城,其余加起也够不上它的一半。”
  秦快故意叹了一声,怨道:“老兄提醒太迟,在下话已说出,岂能收回?”
  当下紧闭双眼,秦快将珠宝混成一堆,拿一个,念一个数字,每三、六、九就将拿到的珠宝丢给刘文生,念至第二个六,王大秃惊呼一声,秦快明了黑龙胆已被自己丢出去,却毫不迟疑继续将珠宝分配完。
  睁眼一瞧,见刘文生双目含泪,诧异道:“怎么了?”
  “飞花”刘文生垂首盯住黑龙胆,哽咽道:“我知道阁下故意将黑龙胆归还,失去了它,我将被刘门支派赶出,整个刘家将给外支霸占,而且身败名裂……”
  秦快不耐的截断他话尾,道:“要谢就感谢自己的好运吧!”
  解了刘文生穴道,放他收好珠宝自去。
  王大秃和张小秃死瞪着秦快,秦快眨眨眼,问道:“在下‘找钱’的法子,二位老兄佩服么?”
  张小秃不想自己和王大秃的低语,全被听去,丧气道:“佩服极了,佩服得想缝住自己的嘴巴。”
  秦快看了地上的珠宝一眼,面无表情道:“在下打个猜谜,谁猜着,由他任选四件珠宝。”
  王大秃和张小秃眼睛二兄,忙道:“快说,快说,打猜谜咱哥俩是一把高手。”
  无意义的点点头,秦快沉吟道:“有个人走进一间屋子,出来却变成六只脚,为什么?
  时间一刻钟。”
  二个秃头,苦苦思量,突然王大秃兴奋道:“那人突然跛了,拄了四只拐杖。”
  张小秃嗤的哈哈大笑,秦快冷冷的道:“稀奇,不如在下打断老兄双腿,瞧你一人能拄几枝拐杖?”
  王大秃面孔涨红,张小秃嘻嘻笑道:“还是老子聪明,那人双脚踩高跷,还拄两根拐杖。”
  这次换王大秃杰杰怪笑,秦快也不禁微微一笑,道:“须拄拐杖的人,双脚能踩高跷?
  佩服!”
  张小秃面红耳赤,恼羞成怒道:“这鬼题目根本无理,一个人那可能有四只脚?”
  “只有人有脚么?”秦快提醒道:“时间快到了,二位老兄太聪明,以至想歪了。”
  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二个秃子全哭丧着脸,秦快皱皱眉,复道:“这次换对诗词,在下吟上联,谁能对出下联,任他取二件珠宝。”
  有总比没有好,二个老秃子又恢复精神,张小秃问道:“小子,方才那道谜的谜底呢?”
  秦快嗤的笑了,嘿嘿取笑道:“椅子有四只脚,那人带张椅子出来,不正是六只脚?当然,桌子、猫、狗也行,二位老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王大秃和张小秃也随之哈哈大笑,王大秃自嘲道:“的确,老子们全想差了,被珠宝迷了心窍,满心以为题目定是很难,却……哈……”
  秦快干咳一声,吟哦道:“鸡有髻,不戴簪,能报晓,不打更。”
  沉寂半晌,王大秃神气道:“听着:鱼有鳞(铃),摇不响,能过江,不荡桨。”
  “好!”秦快解了他穴道,道:“对得妙,老兄请自挑两样。”
  王大秃不客气选了两件最珍贵的,张小秃看了眼红,灵光一闪,叫道:“我也有了:猴有袋,不盛粟,能做戏,不唱曲。”
  秦快也解了他穴道,张小秃喜洋洋选二件最值钱的。
  如今地上还剩十件珠宝,王大秃和张小秃对望一眼,心想真不划算,张小秃道:“小子,换咱哥俩问你,你答不出,输一件珠宝,答得巧,出题的还你一件。”
  秦快在他二人脸上瞟来瞟去,摇摇头,道:“这些珠宝若不给你们赢去,你们定是不甘心!但是,二位老兄甘不甘心,干在下屁事?不赌!”
  王大秃哇哇乱叫,不屑道:“个子你怕了?懦夫、没种、孬种、胆小鬼……”
  秦快不理他叫骂,收好珠宝,懒懒道:“李白说千金散尽还复来,二位老兄何苦太执着?”
  说完朝来路走去,二个秃子互望一眼,紧紧跟在身后,秦快彷若未觉,慢步而行。
  泥泞的地面已微干,尚带着柔软的阴凉气息,踩在脚下十分舒服有趣,彷佛能感觉出脚底也带着泥土的阴凉。
  王大秃和张小秃倒也沉住气不与他交谈,只是二人不住吱吱喳喳低声交谈,声音之细,有如蚊子咬,他们都有点畏惧秦快的耳朵尖。
  走了二个多时辰,才渐渐有人踪,秦快恭敬向一位老樵夫询问一句,老樵夫以指比了朝东方向,奏快道谢一声,朝老人比的大路而去,二个秃子不明就里,糊里糊涂的跟在身后,又走了约一个时辰,来到一处大镇。
  天色已晚,秦快又向一名路人低声询问,那人看他一眼,很详细说个方向,秦快道谢离去,原来是找珠宝店。
  从珠宝店出来,秦快有意无意的瞟了二人一眼,嘴角含带一丝笑意,二个老秃子满心狐疑又跟着走,张小秃摸摸圆凸的肚子,略略提高声音咒骂道:“这小子是吃撑了,走个不停,也不找家大饭庄吃食。”
  奉快听而不闻,九弯八拐,突然走进一条大巷子,胡同阴暗,但朝里走不久,莺莺燕燕的笑声不绝于耳,东一只灯笼“群芳阁”,西一只灯笼“胭脂穴”,原来是条窑子巷,高堂大户的也有,木板简陋搭成的也有,总之,里头全是女人,也是男人的天堂,环肥燕瘦任君选择。
  秦快走进一间看来最龌龊、污秽的小妓院,里面传来老鸨鸡鸭子叫的声音,王大秃道:“看不出这小子也爱风流,也不找家体面的妓院,咱哥俩站在门口都觉得有失身份,怎么办,死小秃,跟不跟?”
  张小秃想也不想就大声道:“当然跟,老子非吃穷他不可,什么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呸,刀底下舔血的生活,银子上全裹着一层血呢!”
  王大秃虽较喜欢秦快,却也不甘白损失,道:“对,那些珠宝原本就该由咱们享受,走——”
  脚尚未踏出,窑里老鸨已领了十来个庸脂俗粉围住二人,将他们拥了进去,竭心侍候,二人腿上坐着一个,二边各有几名妓女频频劝酒,虽然长得都不怎样,但那副殷勤劲,真让王大秃和张小秃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
  张小秃打个酒嗝,自说道:“凭老子的长相,一大堆女人争相奉承是不足为奇,你死大秃也有这份荣幸,全是沾着老子的光。”
  王大秃喃喃咒骂几句,突然道:“咦,那小子呢?躲进温柔乡了?”
  十多名妓女全当没听,频频劝酒,王大秃也就没再问,和张小秃猜拳行令,一边猛吃众妓女豆腐,渐渐地,神志不清,搞不清楚谁是谁了………
  刺目的阳光照进王大秃及张小秃双目,二人醒来感到头欲裂,还感到躺身的地方硬似石板,一点也不像温柔乡的柔软睡床,伸手朝地上一摸,整个人蹦的跳起来。原来全是沙土,不知何时被丢出妓院,给移到这条小胡同,奇怪身上却盖着毛毯,难怪夜里不觉寒冷,心中打个问号之际,就看见一个人打着哈欠,拖着脚步朝他们走来。
  秦快!
  张小秃嘴上不饶人,刻薄道:“你小子艳福不浅,敢情刚从温柔乡出来?”
  秦决看到他们似乎一惊,讶异道:“二位老兄习惯以大地为床?昨晚在下向一家小窑子借后门的路寻访一位隐居老友,却始终不见你们跟来,原想你们给姑娘们迷了心窍,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王大秃张大了嘴,呐呐道:“怎么?小子,你昨晚不是去逛窑子?”
  秦快奇怪的打量他们半晌,冷冷道:“在下确是逛窑子,从窑子正门逛到后门出去。”
  王大秃和张小秃面面相觐,都不敢提起昨晚的风光。
  秦快又看了他们一眼,朝巷底走去,王大秃呼道:“小子,你又有朋友住在巷底?”
  秦快头也不回,冷冷的道:“在下在巷底租了一间屋子,有空欢迎光临。”
  “有空,有空。”
  二个秃子卷起毛毯,忙跟在身后。
  巷子的采光向来不好,秦快租的是巷底最后一间,屋后有一大片空地,不远是个小山坡,山坡上立着一块块小的墓碑,是个坟场,因有一大片空地无高屋掩挡,加以窗子开得多,采光很足,是此地最明亮的一间屋子。
  这屋子接近坟场,因此无人敢住一直空着,秦快以极便宜的价格租下,有一间大房,二间小房,一间厨房,进门就是一进小厅,十分小,只容十余人挤肩而站。
  王大秃和张小秃进了小厅就嚷嚷道:“小子,你有钱为何不买栋大房子,住这等猪窝鸟巢。”
  敢情他们是住定、吃定了秦快,没有丝毫愧色。
  秦快坐在唯一的大椅上,冷道:“认为自己不是人的,尽可以请出去。”
  二个老秃子一怔,王大秃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叫道:“你吃了火药啦?小子,说话这等冲法。”
  秦快眼不斜,目不视,依然冷着口气道:“房东就须有房东的气派和嘴脸,不服气的,请吧!”
  张小秃拍拍圆凸的肚皮,不解道:“说清楚点,小子,老子不懂。”
  秦快清清喉咙,十分同情的道:“在下明了二位老兄是跟定俺了,看在你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俺就勉为其难收留。不过,有道钱财最伤道义,咱们岂能学那俗人为银子伤了和气,所以,前进主房在下独居,后进两间小房就租与二位,每月租金一两,厨房在下不用,可由你们独享,伙食自行负责,有异议么?”
  二个秃子听傻了眼,没想到这小子比他们还精,还死要钱,而且还说得大仁大义。
  王大秃脑子转得慢,张小秃已嘻皮道:“老子哥俩赖定你,又不付房租,小子你不是没辄?!”
  王大秃听了连连赞许妙计!
  秦快眯着半只眼,皮笑肉不笑道:“在下只有向屋主租前进大房,二位强住小房,自有屋主来收租,也不用在下麻烦了。”
  张小秃闪了舌头,暴烈的道:“好啊,臭小子,老子哥俩让你赚了一票,你却以这种态度对待老子,不好好教训你,是不懂得敬老尊贤?”
  秦快毫不留情,冷硬的道:“老而不尊,何来贤?在下如何敬之?”
  他说话的方式甚是奇特,有时简单俐落,兴致好就来个长篇大论,有时候嘻笑怒骂,有时候明褒暗讽,但总是一本正经,绝对不假辞色,反而对敌时或遇上丁嫱这些小孩,会幽默一番,否则平常脸上极少有表情。
  为人怪异,荒诞不经,每喜凭一己之善恶而行事。
  如今他冷硬的痛斥二个老秃子,脸上却依然懒洋洋想睡觉的样子,使人初时心火大起,随即又不禁感到好笑。
  二人笑了半晌,王大秃呵呵道:“小子骂得好,老子哥俩的确有点老不尊,但你不能否认,这表示老子的赤子之心尚在,年纪虽老大,心却不老,永远像年轻人一样活蹦乱跳。”
  秦快不说什么,摊开右掌伸出去。
  “干嘛?”王大秃问。
  “租金一两。”
  “奶奶的,死小子。”王大秃付了一两。
  秦快又将手伸向张小秃,也被臭骂一句,收了租金。
  突然——
  传来一声无法压抑的惊呼声,这呼声是充满喜悦的,接着又传来一声,有时同时传来两声,但很快地又压抑下去,唯恐给人听见。
  秦快不动心的朝房间走去,“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难不成住在这条破巷的人突然捡到黄金,却又怕被人知道?才会如此怪异。”
  王大秃没有好气的道:“别作梦了,天下那有这样好人,否则老子早去抢了他所有财产。”
  说着朝怀里摸摸,哀叫道:“哎呀,老子的珠宝怎么不见了?”
  “这就是粗心大意的后果。”张小秃教训一句,回身摸向后腰际,脸色大变叫道:“老子的珠宝也不见了。”
  二人全想到昨晚那妓院一定有问题,不约而同冲出大门,不一会又冲进来,猛槌秦快房门,秦快一脸睡意的看着他们,眼中打着问号,张小秃抢着道:“小子,昨晚去的那家窑院在那里?叫什么?”
  秦快狐疑看了他们一眼,也不问,道:“出巷子右数第三条胭脂胡同,‘丽香院’就是。”
  二个老秃子又忙冲了出去,秦快轻笑一声,喃喃道:“老鸨得了四件珠宝,想从良的姑娘,送点银子打发,带着其余无处可归的姑娘们逃了,另创局面,那会呆呆等你们上门揍人?”
  “砰”的一声,又关门睡大觉了。
  不问可知,这一切全是他一手导成,让二个老秃子吃吃瘪,这叫偷鸡不着蚀把米。
  果然,不久二个老秃子拖着脚步回来,脸色之难看是可以想见的,二人进小厅,居然坐在两张板凳上,在室中找不出第三张,都没想过要坐秦快舒适的大椅,彷佛上头有蛇盘踞着,不敢去动它一动。
  王大秃环顾室中一会,叹气道:“回去吧,小秃,跟着这小子,咱们除了吃瘪还是吃瘪,搞得心头很不舒服。”
  张小秃摇摇头,王大秃略略提高声调道:“你也不算算,自从遇上这小子,咱们吃了多少亏?头一次在茶楼被迫付了四份钱,昨天又助纣为虐夺去咱们所有珠宝,今天又不见仅剩的四件,一定又是他从中搞的鬼,否则那群婊子那会这般聪明连夜逃走?”
  张小秃哼哼半晌,才冷冷问道:“那小子可有拜托老子哥俩跟着他?”
  王大秃哑了口,一切全是他们想占人便宜带来的遗祸。
  张小秃喋喋怪笑一声,道:“那小子想赶走咱哥俩,老子就偏偏赖定他,令他头痛,这不也是报复的法子之一?”
  王大秃连连点头,突然又道:“咱们身上银子不多,必须再干一票才行哪!”
  张小秃沉思半晌,方道:“这里位处繁华地带,找银子不难,这几天先弄熟了地点,再去踩盘子,好好干一票,高枕无忧的和那小子斗一个一年半载也无妨。”
  王大秃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喃喃道:“小子啊小子,咱们三人就磨到底吧,看谁的水磨功夫好?想摆脱老子?甭想!”
  秦快在房里若是听到他们的谈话,不知做何感想?
  秦快居住的小巷子口植有二棵枫树,所以取名为“枫木胡同”或“枫胡同”,久而久之,居民就戏称此巷为“疯胡同”。
  有了王大秃及张小秃这二个老顽童,“疯胡同”才实至名归,二个老不尊很快地就和附近的邻居混熟了,一些地痞流氓想请他当老大,给他们一脚踢到阴沟里去,说是为附近百姓除恶,引得人人感激,尊他们王老、张老。
  相反地,秦快像个刚入门的小媳妇,整天躲在房里头,三天两头也难得见他一面,出了房门,意思意思点个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出门,王大秃和张小秃禁不住好奇,跟踪在后,原来上街大吃大喝一顿,未了买二十来个杠子头,回到房里又边吃边睡三两天,吃光了,才再出门。
  三个人挤在一间屋里,就这样过了一个寒冬,王大秃和张小秃没有听过秦快开口说别的话,他只有每月初开口说二个字,以懒洋洋却坚决的声音道:“房租!”
  奇怪的是,二个老秃子从未见过屋主向秦快收房租,不知他如何将房租送出去的?
  冬天的消费通常都较大,又要吃热的,又要盖暖,北方严寒,晚上必须生火,银子不会天上掉下来,冬天又不好找生计,所以,二个老秃子未寒冬以前,小小干了一票,得了一、二千银子,但他们消费大,朋友又多,银子好像螺壳一样,毫不吝惜的花出去。
  时至春天,寒冰溶解,草木又绿油油的一片,赶走阴翳的空气,每个人好像忽然间活泼起来,到处充满了生气。
  王大秃和张小秃已到囊空如洗之境,在屋里嚼面饼不好意思出门已有好些天。
  吃着烧饼夹肉片,王大秃恨恨道:“再二天,再二天老子非到最好的酒楼喝得酩酊大醉,无法清除这份窝囊。”
  张小秃倒吃得津津有味,道:“比起躲在房里不敢出来的小子,咱们阔气多了。”
  王大秃听了这话心里舒服多了,却也奇道:“那小子如今可说腰缠万贯,也不懂享受,只图个饱腹,为什么?”
  张小秃沉思半晌,慎重道:“死大秃,你觉得这地方如何?”
  王大秃不明白他何来如此一问,随口道:“不错啊,老少都很和气,大家好像都很快乐。”
  “对了,问题就出在这里。”张小秃一本正经道:“打头次踏进这条巷子,老子就敢认定这里的人都很穷,有道‘贫病夫妻百世哀’,穷困的人,再怎样认命,也不可能整天无忧的笑着,尤其寒冬更是穷人所畏惧,你有没有注意到,好像每个人都做了新棉袄,过年那些天,小孩更是新衣新鞋,对一群在冬天都愁吃不饱的穷人,忽然有这么大的改变,为什么?”
  王大秃呆怔半晌,呐呐道:“莫非有人暗中帮助他们?”
  张小秃肯定的点点头,又道:“方圆百里的贫民心中都很感激那个人帮他们渡过寒冬,问题是谁也不知他是谁?说是某一个大富翁,打死老子也不信,他们恨不得人人都知晓,绝不可能暗中行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某个江湖人夜渡千家,暗中接济户”
  王大秃给说得心痒难搔,忙问:“是谁?这样的英雄好汉,老子岂能失之交臂?”
  张小秃呶呶秦快的房门,王大秃跳起来叫道:“老子不信,那小子对咱们尚且一毛不拔,怎可能大把金银撒出去,全不恤血本。”
  张小秃也跳起来,吼得更大声:“你不用你的猪脑想想看,除了他还有谁?”
  王大秃倒静下来,摸摸秃了的脑皮,喃喃道:“能一夜之间救济几百户贫民,非轻功绝佳不可得,行善不欲人知,当然是怕那群穷人知道了整天打扰道谢,性情必懒,讨厌人烦他,有钱到处散尽,必自恃要钱随处可得,总括起来,那小子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张小秃摸着肚皮,一手拍着伙伴肩膀,截口道:“别死脑筋,老子打包票,一定是那小子,反正慷他人之慨,对他又没啥损失。”
  王大秃思了一声,突然问道:“那小子到底是谁?咱们好像到现在还不知他姓名?”
  张小秃不禁好笑,认识快半年,居然从未请教人家尊姓大名,一口一个小子的叫着,而秦快居然也不介意。
  这时,秦快又出了房门,王大秃赶忙截住他请教,秦快眼珠子猛地睁大,失笑道:“秦快,阿惰。”
  王大秃听不懂,张小秃意会道:“小子你是姓秦名快,乳名阿惰?”
  秦快颔首,照例又出门口。
  王大秃早已笑弯了腰,张小秃却拉着他往外跑,王大秃满心不悦道:“死小秃,你发什么神经,真他奶奶的,想让街上酒楼的香气迫得老子犯罪?”
  张小秃出了巷子,朝四周张望半晌,叫道:“那小子不见了,光天化日下他敢施展轻功?”
  王大秃也察觉有异,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呆怔怔瞧着伙伴。
  张小秃想从地下纷乱的足迹瞧出端倪,终究失败,道:“死大秃,你看那小子会不会有问题?”
  “什么问题?”
  张小秃正欲回答,发现秦快从对面一间杂货店出来,秦快奇怪的瞧他们一眼,迳自离去,张小秃松口气道:“没什么,是老子太紧张了。”
  对面的杂货铺什么都卖,也兼卖成衣,秦快换了一身新衣出来,自然没别的企图。
  王大秃给搞迷糊,非逼张小秃说出来,张小秃只好道:“咱哥俩后天大吉大发,老子怕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那小子?”王大秃不以为然道:“一对一下政讲,咱们包抄,那小子非尿滚屁流不可,再说他又不知咱们打那票生意。”
  张小秃哼哼两声,表示对他的话不表赞同。
  二人互不相让,你一言我一语相骂不停,引得路人侧目,突然——
  二声惊叫,二人见了鬼似的朝巷里跑,眼一闪,被一名身穿黑衣的年轻女子拦住。
  王大秃拱手嘻皮笑脸道:“姑奶奶,老子哥俩可没欠你一文半毛,有事么?”
  原来那名女子就是“黑水仙”冷玉环,凶悍道:“你们这份穷劲,姑奶奶也炸不出几滴油水,何必为你们浪费时间。”
  二人脸色变了变,张小秃不悦道:“你找老子哥俩干么?”
  “黑水仙”冷玉环取出两张银票,道:“帮姑奶奶找一个人,二百两就是你们的。”
  “谁?”
  “黑水仙”冷玉环哼一声,火辣的道:“姑奶奶若知道他姓名,何必找你们,听清楚:
  男人,二十左右,黑发披肩,一身黑衣,最大的特征就是一脸无精打采,说起话来又会气死人的臭小子。”
  二个老秃子呆怔一下,不约而同伸手要过银票,看清不是假货,王大秃才道:“你说的那人姓秦名快,乳名阿惰,如今是老子哥俩的房东,就在巷底最后一家,你自己去等他,照往例再半个时辰就会回去,如果你不惹他生气,说不定会请你啃个杠子头,老子哥俩识趣的很,这就先走一步。”
  “站住!”冷王环双手插腰,叱喝道:“姑奶奶是要你们帮忙找到他,如今你们随便找个人搪塞我,活得不耐烦啊?”
  二个老秃子也不是好欺负,王大秃吼道:“老子哥俩骗你这妮子有啥赚头?老子跟你所形容的那小子相识快半年,莫非还会弄错人?你这妮子太也嚣张。”
  “黑水仙”冷玉环冷煞面孔,张小秃打圆场道:“别斗了,要找那小子到大饭庄溜一遭就成了。”
  王大秃有钱可阔,大摇大摆先行,二人只好跟在后面。
  繁华地带车水马龙,人与人磨肩而行,想找人着实不容易,王大秃及张小秃流了一身汗,才在一家大饭庄二楼临窗处瞟见秦快,王大秃指着对冷玉环叫道:“就是他,不会错吧?”
  “黑水仙”冷玉环瞧他背面确实无误,进了饭庄,二个老秃子开开心心的去花天酒地,不一会,冷玉环怒气冲冲的下来,敢情那人并非秦快,只是背影衣着很像吧了,想找二个老秃子出气,也不见人影,恨恨而去。
  饭庄楼上那位很像秦快的男子,由窗口瞧清黑衣女子远去,轻笑一声,在两额一阵搓揉,使高吊的眼角恢复原状,擦净鼻上麻点,拿掉突暴的假牙,再打个哈欠,不是懒人秦快还有谁?
  “死秃子,死秃子!”秦快火气甚大的喃喃咒骂道:“二个死秃子竟敢把那个恰查某推给俺,一定还告诉她俺的住处,可恨,可恨,你们既然如此整俺,可别怪俺翻脸无情,不给你们好日子过。”
  气愤填膺的将桌上食物全扫进肚子里,一壶美酒饮尽,付完帐到几家镖局转了一圈,又买二十来个杠子头,二斤卤辣牛肉,一只烧鸡,一坛女儿红,浩浩荡荡回到“疯胡同”的住宅,果然看见“黑水仙”冷玉环铁青着面孔坐在他的大椅上,秦快不等地开口,将牛肉、烧鸡、女儿红放在椅旁小几,再丢给她一个杠子头,道:“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俺就在房里,吃完了敲声门,俺就会出来。”
  “砰”的一声,又进房里补觉。
  “黑水仙”冷玉环望着几上的酒肉,和手中的杠子头,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她虽然以凶悍、吃人不吐骨头闻名,人可生嫩的很,从未与任何男子深切交往,别人对她好,她反而不知该如何应付,尤其遇上秦快这等不愿趁人之危的君子。
  “黑水仙”冷玉环不禁泛起前所未有的温柔笑容,腹中着实饿了,啃咬杠子头就着酒肉吃食,还剩下一大半,再也吞不下去,不禁怀疑秦快到底买给几个人吃的。
  将这屋子三两眼观赏完,举拳敲秦快房门,忽又停住,冷玉环心中暗道:“他不趁姑娘腹饥时攻击,姑娘岂能趁他人睡意正浓时反击,传出去没的弱了姑娘名气。”
  当下在大椅上盘膝运功,气转九周,再度归元,已是一个时辰后,见天色已近黄昏,举手敲了秦快房门,秦快拖着脚步出来,诧异道:“姑娘现在才吃饱?娘们吃饭可真慢。”
  “黑水仙”冷玉环不愿说出用意,免有示惠之嫌。
  秦快也不去注意她,目及几上食物,又奇怪道:“姑娘家食量这般小,俺记得小嫱很会吃嘛!”
  “小嫱是谁?红粉知己?”
  秦快好一会才体会“红粉知己”的意思,不禁大笑道:“小嫱才十岁,也许十一岁,当俺的妹子都太小。”
  冷玉环轻快的“嗯”了一声,连她自己都不懂,何以会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秦快想到刁钻古怪的丁嫱,又想及刁蛮任性的小贡子乔馥,再望着眼前这位凶悍不讲理的“黑水仙”冷玉环,不禁奇怪世上何以有许多种女人?虽然三人年龄都略有差异,却都一样令人难以捉摸,搞不清她们到底在想什么?由这三女人再记忆“冷姑”,三女似乎又单纯多了。
  注意到冷玉环的注视,秦快干咳一声,别过头道:“姑娘找在下是想了结旧怨?”
  “黑水仙”冷玉环惊醒,想及目的,冷硬的道:“没错,还有,刚才姑奶奶吃的食物,应付你多少钱?”
  秦快也不客气,摊开手道:“三两七分钱。”接过银子数了数,放入怀中,叹道:“你这个女孩子实在不可爱,跟男人来这招,小嫱和小贡子说什么也不会如此伤害男人尊严,你比她们还不懂事。”
  “住口!”“黑水仙”冷玉环凶悍毕露,叱道:“你一开尊口便能说出女孩子的名字,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有多少姑娘毁在你手里,姑奶奶非教训你这登徒子不可。”
  “哼,走吧!”
  秦快铁青着面孔朝后走去,冷玉环毫不犹豫跟上前,二人先移至屋后空地,秦快冷道:“姑娘此行必不会只找在下比划这么单纯吧?”
  “黑水仙”冷玉环也不否认,悍野的道:“待你赢了,姑奶奶自会告诉你,输了,一切免谈。”
  秦快心思疾快飞转,暗道:“莫非又是那码子事,她有意找俺合作?”
  蓦地——
  寒光泛身,“黑水仙”冷玉环剑已出鞘,一溜寒光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冷的光芒,一看就知是柄万中选一的好剑。
  奏快暗想这妮子专门剥人血骨,刮到一柄名剑也无啥稀奇,也不敢大意,撤出袖间的短游魂刺,凝神备战。
  “黑水仙”冷玉环不听他开口询问手中剑,负气道:“这柄破铜烂铁想必不入法眼,只不过能削铁如泥而已,你也不必太小心。”
  秦快微微一笑,其实心中快笑断了肠,只是表面上不得不如此,以免给敌人有隙可乘。
  冷玉环得不到预期的效果,冷哼一声,剑尖划圆,直捣秦快中宫,秦快上身倏仰,斜了一个半弧,闪电也似的半弧,右手上的短游魂刺自斜里出现“当”的一声,冷玉环的七七四十九剑全砍在钢刺上。
  钢刺没断,冷玉环显然很惊讶,长剑抖动得更快,恨不得将秦快刺个透明窟窿。
  半步不退,秦快挫腕下沉,坚硬的钢刺如柔软活蛇也似缠向冷玉环右腕,但冷玉环却不躲避,在钢刺缠腕的一刹,“喀”的一响,自地腰际射出一蓬细如牛毛的针雨,针针均泛着红光,显然均喂以毒药或麻醉药,在如此短的距离,一窝蜂射向秦快,足以令人看得眼花撩乱,不知所措。
  就像上次与她比脚力,中途被暗算时一样,秦快脚跟借力,整个人仰天倒下避开针雨,在身子即将触地的一刹那,脚跟形成轴心,身子侧甩成圆弧,向冷玉环侧身撞去,冷玉环惊异叫了一声,长剑直指秦快面门,钢刺如毒蛇吐信缠向剑尖,冷玉环缩手暴退,秦快已挺身而立。
  这是极不可思议的事,秦快能以脚跟负全身重力,使身子离地一二分之久,这是集轻功、气功、四两拨千斤等技巧于一身,才能如此神奇办到。
  “黑水仙”冷玉环沉闷的一声怪哼,青莹莹的光华随着她的身形眩目夺魂的流转穿刺,秦快毫不犹豫的将钢剌鞭得劈空声响,金铁交击声宛如一串铃铛不停摇幌地响,劲旋剑转,双方打得火热,谁也不敢丝毫大意。
  “这妮子轻功马虎,手下功夫倒不弱,只是老爱偷鸡摸狗,抽人冷子。”秦快心中这么想。
  “这小子轻功超绝,未想功夫似乎也比姑娘好,看他年龄应比姑娘小,却如此厉害,真令人下舒服。”冷玉环心中这么想。
  谁也不会把心中的想法表现在脸上。
  几句话功夫,情势对“黑水仙”冷玉环愈发不利,秦快手中短游魂刺忽鞭忽刺忽劈,使她眼花撩乱,拙于应付,东闪西躲,左挡右拦,对于秦快的钢刺并未放在心上,令她害怕的是,秦快一招一式全包涵着大无畏的精神,勇往直前,而且招式怪异谲诡,似乎能忽然间刺进你的心脏,她骇然发觉秦快学的全是杀人的绝招,一招能毙命,绝不必使第二招,干净俐落,与其外表极不相符合。
  但是,秦快没有杀手的心,在秦生及秦劳传授的杀人绝技中,融合了阴柔劲力。
  在他九岁那一年,“秦快双惰”出门月余,这其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后来才知道这位怪客就是昔年极有名气的“红尘和尚”一戒大师,他看出秦快不是杀手的块料,“秦门双惰”
  的武学无法融会贯通,相处月余,教授他佛门经典“大悲咒”,限于派门之别,无法传授他佛门武学,却在秦快无法融会的杀人绝招及内功心法上,加以点化,使刚中带柔,柔中含刚,去除心理上难以接受杀人的障碍。
  这就是为什么秦快能以脚跟立地,全身仰躺离地一、二分钟,而“秦门双惰”无法办到的原因,只因他多了股柔劲。
  所以,他能在五十招内刺杀冷玉环,也能她斗上千余招,令她险象环生,却又不伤她分毫,杀与不杀,存乎他一心。
  引吭一声尖啸,秦快忽然拔地而起三丈,只见他半空中腰倒转如电,一声发自九霄云外的龙吟三声,悠悠宛如自天外传来,便在这股子慑人的长鸣末已,刺耳的声音便连接不断的传出,钢刺在他手中滴溜乱转。
  半空中洒下一片冷焰般刺目耀眼光华,看上去非是条条钢刺形成的网,而是大海倒卷般的汹涌,网,宝刀在手可破网而出,抑是腾身跃开,海浪卷来,除了被它淹没外,绝无第二条路。
  “黑水仙”冷玉环也逃不掉,一声凄厉惨叫,人已如泥塑木雕无法动弹。
  观察细微点,发觉冷玉环除了被制住穴道外,两肩肩胛各流出一缕楼鲜血,显然伤口十分细小,原来秦快气她口不择言,在她两肩各以短游魂剌,刺了如针孔般大的洞,只伤及皮肉,对学武人而言二这样微不足道的伤口,除非有毒,根本连敷药都不必,冷玉环的惨叫声,是骇于秦快惊人的气势,可能穿透她琵琶骨而发。
  如今秦快蜻蜒点水的刺她一下,反而使她惊讶。
  秦快拍开她穴道,警戒道:“还打不打?黑姑娘。”
  “黑水仙”冷玉环将剑归鞘,寒声道:“姑奶奶姓冷不姓黑,你小子不要自作主张窜改人姓。”
  秦快也将短游魂刺收好,爱理不理道:“黑姑娘,请说出你此行的目的吧!”
  “黑水仙”冷玉环顿了顿,才道:“你小子看来穷光蛋一个,找你合作干一票,事成三七分帐,少不了你一分。”
  “俺三你七?”
  “当然!”
  “不干!”
  “为什么?我们二人合作保证十拿九稳。”
  秦快睁开半闭的眼睛,懒洋洋道:“理由很多,最大的原因,在下不满意你的分帐方法。”
  “黑水仙”冷玉环却不生气,道:“你小子倒有野心志气,五五分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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