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树梢上呼啸。
雨在天空中飞卷。
闪电夹着怒吼不停的撕裂着漆黑的夜幕。
× × ×
灯,随着卷入堂上的风摇晃不止,灯光在堂上一浮一降,形成一幕恐怖的景象。
灯笼上写着两个红字:“刑堂”。
不错,这是一间刑堂,堂上陈列着各种可怕的刑具,但是最可怕的还是人。
刑堂正中坐着一个五旬左右的华服老者。他那张冷冰冰的马脸,在一明一暗的灯光下,倍觉狰狞,令人毛骨悚然!
刑案上摆着一只小小的香炉,其上插着一炷香,已快烧到香脚。
案前雁翅般巍立着两排十六个红衣大汉,每人手上抱着一口明晃晃的钢刀。
在十六个红衣大汉的中间,站着一个长发披散的白衫妇人。她有一张颇为姣美的脸庞,但此刻脸上含悲,任何人一看即知她是今夜这间刑堂上所要处置的人。
刑堂上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个更醒目的人。他就坐在刑案旁边,坐在一张非常精美的虎背交椅上。虽然他不是坐在刑堂的最高位,可是坐在最高位的那位华服老者的椅子却没有他漂亮,因此你可以想象得到他的地位比华服老者更高。
他已六十多岁,体形高大雄壮,面如满月,修长的浓眉下是一对神光熠熠的凤目,身穿一袭红缎长袍,在灯光照耀下闪闪发着红光,浑身上下充满慑人的威仪,气派宛如九五之尊。
不过,他绝对不是帝王,因为帝王不会在大庭广众之前,翘起二郎腿。
在一段令人窒息的漫长寂静之后——
“七夫人,时间不多了!”
打破寂静的是华服老者,他说这句话时,举手指了指香炉上的那一炷香。
那一炷香已快要熄灭了。
白衣妇人垂首无言。
华服老者冷冰冰的面孔抽搐了一下,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只要你说出你丈夫的下落,你大哥可以免你一死。”
白衣妇人仍然垂首不语。
就在这时,香炉上那一炷香烧完了,最后的一缕轻烟在风中消逝。
华服老者面上杀气大盛,道:“你还是不说吗?”
白衣妇人慢慢抬起头,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我很想回答你,可惜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时候,那红袍老人开口了:“七妹,愚兄再给你一次机会。”
白衣妇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淡淡的答道:“我看不必了。”
红袍老人冷笑一声,便向华服老者做了个手势。
华服老者点了点头,以非常冷峻的声调道:“既然如此,本堂主只好下令行刑——来人!”
“在!”十六个红衣大汉的应声,似乎比外面的雷声还响亮!
“行刑!”
“是!”
两个红衣大汉放下手中的钢刀,取出一条红绫带,走到白衣妇人的身边,将红绫带绕上她的颈项,然后各执一端,准备动手。
绞刑,在刑堂上所有的刑具中,似乎是最“客气”的一种。白衣妇人面临死亡边缘,竟无一丝恐惧之色。她只是慢慢转头望着红袍老人,淡淡一笑道:“大哥,谢谢你给小妹一个全尸。”
红袍老人寒脸不答。
白衣妇人又道:“小妹自知难逃一死,只希望大哥答应小妹一个要求……”
红袍老人沉声道:“说!”
“我儿无罪,但望大哥网开一面。”
“好!”
“小妹死后,他大概也不可能再在本堡待下来,希望大哥让他离开此处。”
“可以!”
“小妹能否见他最后一面?”
“在这个时候?”
“嗯……让他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人绞死,对他确然不好,那就算了!”
“你死之后,愚兄会立刻撵他出去。我们‘天下第一堡’再也容不下他了!”
“谢谢。”
红袍老人再向华服老者做了个手势,人便往虎背交椅上一靠,两眼望天,不再开口。
华服老者随即喝道:“动刑!”
那两个红衣大汉立刻一扯红绫带,白衣妇人身子向上一挺,张口吐舌,未几便已停止颤抖,死了。
红袍老人坐在虎背交椅上没有动一下,两眼直瞪着已被放倒的白衣妇人的尸体,面上不停的痉挛,显然为白衣妇人的宁死不屈而至为愤怒。一会之后,他才开口道:“巫总管何在?”
“属下在此!”
从刑堂的偏门闪入一个年近五旬的瘦削中年人。这人趋前施礼道:“堡主有何吩咐?”
红袍老人沉思有顷,轻轻一挥手道:“你去放走那孩子,告诉他,从今以后他再也不是我们‘天下第一堡’的人了,叫他滚得远远的!”
巫总管躬身应了一声,出刑堂而去。
华服老者起身离开“刑堂主”的座位,向红袍老人进言道:“堡主,属下以为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那座‘黄金宝塔’乃是本堡的镇堡之物,非得追回来不可!”
红袍老人点了点头。
刑堂堂主一瞥地上的白衣妇人的尸体,又道:“所以属下认为最好不要放走仲孙麟那孩子。”
红袍老人轻轻叹了口气道:“算了,那孩子今年才十四岁,一向就是个书呆子,什么也不懂……”
刑堂堂主搓搓手道:“怕的是,堡主杀了他母亲,将来他会来找堡主报仇。”
红袍老人狞然一笑道:“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有一百个仲孙麟也不成!老夫担心的倒是他父亲仲孙七郎……”
“堡主断定他还活着?”
“否则尸体为何突然不见?”
刑堂堂主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红袍老人视线移到白衣妇人的遗体上,忽然微微一笑道:“有个秘密,你也许尚不知道——”
话刚说到一半,忽有一名红衣汉子匆匆跑入刑堂,向红袍老人跪下一脚道:“启禀堡主,季郎到!”
“请他进来。”
“是。”
堡卒去后不久,一个五十多岁的青衣老人走进了刑堂。
这老人也有一副高大的体格,面容酷似红袍老人。他向红袍老人行了一礼道:“拜见大哥。”
红袍老人面无表情道:“三弟,你来干吗?”
青衣老人看了白衣妇人的遗体一眼,苦笑道:“大哥,你可能杀错了人,这个七妹……”他在尸体身边蹲下,伸手到尸体的后颈下摸索,随见一层人皮被他揭起,包括脸皮和头发,整个揭了下来。
顿时,白衣妇人变了另一张脸庞。
红袍老人并不表惊奇,微微一笑道:“愚兄正要告诉罗堂主这个秘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青衣老人没有回答他的询问,嘿嘿冷笑道:“还有仲孙麟那孩子——”
“我知道,那孩子也是冒牌货!”
“大哥错了!”
“哦?”
“他是真的!”
红袍老人脸色一沉道:“当真?”
青衣老人取出一卷丝绢,递到红袍老人的手上,道:“大哥请看看这东西。”
红袍老人展开丝绢一看,顿时面色大变,可能由于内心受到很大的冲击,拿着丝绢的双手为之发抖起来。
青衣老人道:“大哥,该怎么做,全看你了。”
红袍老人立刻向那些红衣大汉喝道:“快!快去追回那孩子!”
十六个红衣大汉轰然应了一声,一齐向外奔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外面,雷雨仍然不停,无情的进行一场对夜之大地的肆虐……
红袍老人神情焦躁的在刑堂上来回踱步,不时的向空中挥着拳头,就好像他和人下了一盘棋,不幸一着错而满盘输,非常的生气。
约莫一刻时后,十六个红衣大汉全身尽湿的回到刑堂,随在他们后面的是那位巫总管。
红袍老人迫不及待的问道:“巫总管,那孩子呢?”
巫总管面色苍白,颤抖着嘴唇道:“已经……已经走了!属下等追出堡外已看不见他——”
“混蛋!”
“是,属下该死。”
“传我命令:调动本堡龙、虎二堂主各率五十人追下去,不把那孩子抓回来,就别回来见我!”
× × ×
狂风怒啸,大雨倾盆,令人惊心动魄的闪电仍然不停的撕裂着黑沉沉的夜幕……
一个少年,就在这场大雷雨中盲目的在野地上奔跑。他的头发,他的全身衣服均是湿塌塌的,也许他的脸上有泪水,但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了。
蓦地,一道闪电打落在附近,震耳欲聋的雷声和强烈的白光使他吓得大叫一声,摔倒在地,昏迷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渐渐有了知觉时,只觉狂风消失了,大雨也似乎停止了,四周显得异常的宁静。他慢慢睁开眼睛,但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出身在何处。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亡,到了另一个世界,不禁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呻吟。
“嗤!”一声轻响,火光一闪,有人点亮了一盏油灯。
灯光一亮,他突然发现自己躺在一堆死人的骷髅上,视线所及处处是白骨,冷不防之下,惊得“哎呀”一声叫了起来。
“嘘!不要怕,娘在此。”一个妇人的声音,从一个角落传了过来。
少年听到这声音,顿时如沐春风如饮甘泉,悲喜交集的叫道:“娘!娘!您……您难道没死?”
出现在他眼前的妇人,也是一身白衣,容貌也与那个被绞死的妇人一模一样。
她爬过一堆死人的骷髅,趋至少年身边,含笑道:“麟儿,你受惊了。娘告诉你,这是一间百姓祠的墓室——死人不会伤害人,你不必害怕。”
见到母亲,他对别的一切都不在乎了。他一骨碌坐了起来,抓住母亲的手道:“娘,咱们母子是不是死了?”
妇人道:“不,咱们都还活着!”
这个少年即是红袍老人口中的“仲孙麟”。他将信将疑的望着母亲,说道:“可巫总管说您已被大伯处死了,为什么您还活着?”
妇人道:“那个被处死的人是假的。”
仲孙麟愕然道:“她是谁?”
妇人道:“这是个秘密,娘现在不能告诉你,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仲孙麟跌入恐怖的困惑中,呆呆的望着母亲说不出话来。
数月来,他迭遭变故,先是听说父亲死了,后来又听说父亲没死,盗取大伯仲孙大郎的“黄金宝塔”逃亡在外,然后是母亲死了。谁知接着又出现了一个母亲!她的容貌和声音都与死去的母亲完全相同!再下来便是今天晚上,第二个母亲因为不肯供出父亲的下落,被大伯仲孙大郎活活处死。可是现在,忽然之间,又一个容貌和声音完全相同的母亲出现了……这许许多多的变化,波谲云诡,他就像个被人提上来又摔下去的小猴子,一日数惊,不知如何是好。
妇人似知他心中疑惑万分,微微一笑道:“麟儿,相信娘的话,娘不会骗你的。”
仲孙麟道:“可是,孩儿搞糊涂了,您真是我的母亲吗?”
妇人道:“当然是!”
仲孙麟道:“为什么——”
妇人截口道:“一切的一切,将来你自会明白,现在你只要相信娘的话,娘对你的一切安排都是善意而无害的。”她的语声好温柔好亲切。
仲孙麟道:“孩儿只想明白——”
妇人又截口道:“一切等你报了仇后,你自然会明白是怎么回事。”
仲孙麟道:“现在不能说吗?”
妇人口气坚定的道:“不能!”
仲孙麟不禁叹了口气,深悔过去十余年中只知读书,没有去了解父亲和六位伯父的一切,以致今天发生了大事后,自己却被蒙在鼓里。
妇人伸手抚摸他,说道:“麟儿,所谓报仇,不是为那被你大伯处死的假母亲,而是为你爹!”
仲孙麟心弦一震道:“我爹不是逃亡在外吗?”
妇人脸上浮起一片悲愤,咬牙切齿道:“不是。你爹已经死了!他是被你大伯仲孙大郎以毒药害死的!”
仲孙麟听了这话,并不太伤心,因为数月来他一直处在真真假假的情况中,所以他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只问道:“那么,我爹的遗体呢?”
妇人道:“娘盗走了。”
“为什么?”
“因为娘怕仲孙老贼再下手杀害你,为了保全你的小命,娘便盗走你爹的遗体,使仲孙老贼心生疑惧,以为你爹未死,这样他才不敢斩草除根!”
“大伯为什么要杀我?不,没这回事,他如想杀我,刚才就不会——”
“嘘——不要说话!”
妇人突然一掌扇灭了油灯,接着掩住了仲孙麟的口,在他耳边低声道:“有人来了,快躲到角落里去。”说着,将他拉到角落。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继闻百姓祠的门口响起希聿聿的几声马嘶,显然有几个骑士在百姓祠的外面勒停了坐骑。
“连四海、戈冠雄,你们进去搜一搜!”
“是!”
随闻两个人的脚步声传入祠堂,一阵乒乓响,似是供案被踢倒——
“这儿没人。”
“后面有个存放死人骨骸的墓室,要不要去搜一搜?”
“当然。”
然后,脚步声响到了墓室外面。
妇人和仲孙麟屏息静气,不敢稍动。
这间墓室约两丈见方,没有出入的门,只有一个小窗口,窗上挂着一块红布,对方只要把头伸入窗口内,就很可能发现他们母子俩。
果然,窗口的红布被一柄钢刀撩开,有个人探头入视。
也许由于天未亮,视界不清,也许那人的心中不认为仲孙麟会躲在这堆满死人骷髅的墓室中,所以他虽然探头入视,却只瞥了一眼就缩回去——
“没有。”
“那就走吧!”
于是,马蹄声又得得响起,一阵风似的远离了百姓祠。
妇人听得蹄声远去,才轻轻透了口气道:“好险!”
仲孙麟问道:“他们是谁?”
妇人道:“虎堂的高手。”
大伯仲孙大郎的“天下第一堡”,有所谓“龙堂”、“虎堂”、“凤堂”、“刑堂”四个部门,这是他所素知的。
他也曾见过龙、虎、凤三堂的高手表演武功,深为那些高手的武功所慑服,所以一听是虎堂的高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道:“他们在干什么?”
妇人道:“追捕你呀!”
仲孙麟道:“这倒奇怪,大伯既已同意放我走,怎么又派人追捕我呢?”
妇人道:“因为……他后悔了,怕你将来找他报仇,要剪除后患。”
仲孙麟听到“报仇”二字,想起那位被处绞刑的假母亲前天对自己的嘱咐,心中惊讶极了,暗忖道:那被处死的“母亲”遗嘱要我报仇,眼前这个“母亲”也要我报仇,到底我爹和大伯有何深仇大恨呀?
他知道大伯仲孙大郎遗失了那座“黄金宝塔”,并且知道那座宝塔的确是被父亲或母亲盗走的。令他深感困惑的是:一座黄金宝塔纵然价值连城,总不比亲情更可贵,为什么为了一座黄金宝塔使得兄弟反目一至如此?那座黄金宝塔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呀?
想起这些事情,他又埋怨自己太过懵懂无知。自己虽然在“天下第一堡”居住了十多年,但是却对六位伯父和父亲的一切知道得太少。如果自己不迷上书籍,不天天窝在西厢深院读书的话,那对今天所发生的许多离奇古怪的事,也就不会这样茫无所措了。
妇人探头望望墓室外面的天色,说道:“天快亮了……”
仲孙麟道:“娘,孩儿有许多事情不明白,您非要告诉孩儿不可。”
妇人叹道:“不能,娘现在真的不能告诉你——对了,那位妇人前天是否曾告诉你一些事情?”
仲孙麟点头道:“是的。”
妇人道:“关于那座‘黄金宝塔’是吗?”
仲孙麟又点头道:“是的。”
妇人道:“她怎么说?”
仲孙麟不开口。
妇人苦笑道:“麟儿,你好像还不相信我才是你的母亲?”
仲孙麟道:“我……我是个糊涂虫,打从我懂事开始,就一直在西厢深院闭门苦读。我和我爹不常见面,和……和母亲见面也不过是早晚两次……”
“不错,你从小就爱读书。你爹本想传你武功,后来见你太爱读书,就改变了主意,不再强迫你练武——你说这些干吗?”
“我是说,我实在很笨,如果先前出现的两位都不是我母亲的话,为什么我看不出来?”
“这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容貌、身材、声音都相同之故。”
“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形?”
“娘刚才说过了,这是个秘密,现在不能说,说了对你不好,
“我爹确实死了?”
“是的。”
“葬在何处?”
“就在这里。”
“这间墓室?”
“不,在外面的坟场上。”
“去看看好吗?”
“仲孙老贼已派出龙、虎二堂的百名高手,正在四处搜捕你,现在出去不太安全。”
“身为人子竟不知父亲的坟墓何在,成何体统?孩儿一定要看到坟墓才会相信爹已死去!”
“唉,你即使看到了,也等于没看到一样……”
“急么说呢?”
“娘没有为你爹立碑,怕被仲孙老贼发现。”
“不要紧,您带我去看看吧!”
“好,你随娘来吧。”
妇人又探头望望墓室外面,见天色仍然很黑,附近似无人迹,于是慢慢钴出,再将仲孙麟扶了下来。
她四望一眼,低声道:“你站着别动,娘先去看看附近是否有人。”语毕,绕过百姓祠堂,消失在黑暗中。
不久,妇人回来了,说道:“附近无人,你快随娘而来!”
这是黎明前的一段时间,大雷雨虽已停止,天上仍密布着乌云,故天地间特别的黑暗。妇人领着仲孙麟在高低不平的坟场上走了数百步,在一座没有墓碑的坟边停了下来。
妇人一指坟墓,泫然道:“这就是你爹的坟塞,你跪下拜一拜吧!”
仲孙麟仔细看了一遍,见坟上野草不多,似是新落葬不久,心中虽然有些怀疑,却不敢不拜,当即在墓前跪下,磕头拜了起来。他没有哭,也没有掉眼泪,因为在未得确证之前,他还是不大相信父亲已死,自然也就不大相信这是父亲埋骨之处。
妇人轻泣道:“麟儿,记住这座坟墓的位置,将来好替你爹重新造坟立碑。”
仲孙麟点了点头。
妇人道:“好了,咱们快回那墓室去,娘还有话同你说。”
仲孙麟道:“娘,咱们总不能一直躲在那墓室中吧?”
妇人道:“当然,但至少还要躲一两天。你知道仲孙老贼的势力,他一定已在‘天下第一堡’四周百里之内布下天罗地网,这个时候你是绝对逃不出去的。”
她不容仲孙麟分说,拉着他回到百姓祠堂后面的墓室,再将他塞入墓室中,自己也随后进入。
仲孙麟道:“娘,今后咱们怎么办?”
妇人道:“咱们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她前天跟你说了些什么?”
仲孙麟仍然没有回答。因为他心中多多少少认定那个被处死的才是自己的母亲,不愿轻易把母亲的遗言说出来。
妇人道:“她告诉你:要你去龙虎山寒风洞找一位道号‘洗心’的老道姑,向她索回黄金宝塔是不是?”
仲孙麟一呆,只好点头道:“是的,这正是她的遗言,您怎么知道?”
妇人没有正面回答,却说道:“这件事你一定要做到!你拿到黄金宝塔之后,立刻赶去安徽当涂县的谪仙楼,找一位‘神眼老人’、说明你是‘铁笔书生仲孙七郎’的儿子,向他借用‘大千宝镜’、万一他不借,你偷也要偷到手!”
仲孙麟愕然道:“何谓‘大千宝镜’?”
妇人道:“那是一面透明的圆镜,用它看东西,可将视物放大数十倍。
仲孙麟惊奇道:“世上有这种宝镜吗?”
妇人道:“全天下就只有这么一面宝镜,它远从西域来的,据说这面‘大千宝镜’原是你祖父所有,后来不知何故送给了‘神眼老人’收藏。”
“借‘大千宝镜’干吗?”
“那座‘黄金宝塔’的塔内有七尊佛像,佛像的身上刻着一部‘密宗大法’。那是一部武功秘笈,载着七种绝世武功。但由于佛像身上的字太小,肉眼难见,故必须用‘大千宝镜’才能看出来。”
“哦……”
“当你顺利的取得‘黄金宝塔’和‘大千宝镜’之后,你便找一处无人的深山隐居下来,勤加研习‘密宗大法’。这可能需要几年的时间,但不管怎样,你一定要练成七种绝技之后,才可下山找仲孙老贼报杀父之仇!”
“龙虎山寒风洞那位老道姑肯将‘黄金宝塔’交给孩儿吗?”
“她会的。”
“娘,那座‘黄金宝塔’原是大伯所有,爹为什么要盗取大伯之物?”
“你错了,那不是仲孙老贼一人之物,那是你爹七个兄弟所共有的,后来仲孙老贼强行占为己有。此事说来一言难尽,将来你自会明白。”
仲孙麟不禁苦笑道:“娘,为什么孩儿想知道的许多事情,您总不肯现在就说给孩儿听呢?”
妇人表情有些沮丧,也有些严肃,道:“这里头有难言之隐,将来你自会明白。”
仲孙麟一听又是“将来你自会明白”,心中很是不快,皱眉不语。
妇人道:“娘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吗?”
仲孙麟点点头道:“听清楚了。”
妇人道:“好,现在娘要为你改变面貌。”
她解下背上的一只包袱,打开包袱取出一张人皮面具,道:“你必须戴上这东西才能骗过仲孙老贼密布的侦骑……”
人皮面具的“额头”上有些头发,“嘴唇”上有些胡子。她指导仲孙麟如何使用,然后为他戴上,仲孙麟顿时变成三十多岁的汉子。
接着,她叫仲孙麟脱下外衣裤和鞋子,另取一套衣鞋要他换上,见他已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便笑道:“好了,从今以后,你不叫仲孙麟,叫二愣子,是个庄稼汉,若在路上碰见‘天下第一堡’的人,能避则避,不能回避的话,要尽量改变说话的声音,懂吗?”
仲孙麟点点头,心中却暗叹道:“我是一只小猴子!我是一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小猴子!”
妇人探头出窗,看看外面的天色,道:“天已快亮,现在你盘膝坐好。”
仲孙麟道:“干吗?”
妇人道:“娘要将本身真元内功输给你。这样你在研习‘密宗大法’时,便可事半功倍,得以早日为你爹报仇。”
仲孙耩在“天下第一堡”居住时,曾见不少人盘膝趺坐的模样,当下便依样画葫芦盘膝坐好。
妇人一边纠正他的姿式,一边说道:“这叫打坐,是练习内功的基本动作,要注意脊柱宜正,一切自然,开始时口宜闭,牙关宜响,舌要舐住上颚,双手轻握置于丹田之下——就是这里。最重要的是要凝神固气,切勿胡思乱想,这样慢慢的可以达到一念不生,心如明镜;然后是吐纳,先从口中吐出一口浊气,再自鼻中吸入清气,呼时要快,吸时要慢慢……”
看看仲孙麟渐已入定,她便伸出右掌抵上他的背心灵台穴。
仲孙麟只觉她的手掌好像有一股吸力,似吸盘般紧紧按在自己背上,继而便觉有一丝暖流源源进入自己的体内。暖流初时不强,慢慢的漫延全身,后来变成一股热流,开始在全身四肢穿行……
仲孙麟感觉很舒眼,这种舒眼的感觉只能用“飘飘欲仙”来形容,他起初还无法摒弃杂念,后来却能进入一种浑然忘我的境界,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
当他一觉醒来的时候,突然感觉精神特别的好,眼睛也似特别明亮;墓室中虽不似夜间那般黑暗,但由于窗口那块红布遮挡着阳光,视界仍然不清,但是这时他却能清楚的看见墓室四周的蜘蛛网,以及蚂蚁在壁上结队爬行的情形。他心中好高兴,暗忖道:是了,这一定就是练习内功的好处;她将本身真元灌输给我,我等于是身怀内功的人了!于是,他满心欢悦,开声道:“娘,您这种灌输内功当真神奇!”
但是,坐在他身后的妇人没有回答。
他回头一看,见母亲瞑目端坐,面上死板得没有一丝生气,以为母亲正在调息,就不敢再开口。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看看窗外的阳光似近晌午了,妇人始终未动一下,他忍不住轻声道:“娘,您还要打坐多久?”
妇人不语不动。
他突觉有异,伸手轻轻去握母亲的手,发觉母亲的手已经冰冷,不禁大吃一惊道:“娘!您……您……您……”
原来,妇人由于耗尽本身真元,可能调息失当,竟已气绝了!
× × ×
仲孙麟神情茫然,慢慢的移动着脚步。
伸展在他面前的道路是直的,然而他的感觉却是崎岖难行,不知如何去面对未来的一切。因为变化来得太快了,快得使他手脚无措,无所适从。
昨天以前,他还是个无忧无愁的公子哥儿,每天手持一卷卧游天下,领略古代先贤的遗教;不料一夜之间,情况完全改变了,从此他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成了一个必须逃避追杀的人。这种改变,对他来说是太残酷太可怕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巨变?
是的,起因是父亲盗走了大伯的“黄金宝塔”,然后是大伯对母亲的严刑拷问,后来……后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一个“母亲”死了,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一个宁死不屈,一个为了灌输内功给自己而意外的死亡了,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真正的生母?
这件神秘莫测的事,使他如堕五里雾中,使他不知如何是好。不过,他决定遵照“母亲”的遗嘱去做,去龙虎山寒风洞向那位老道姑索取黄金宝塔,然后再去谪仙楼向神眼老人借用大千宝镜。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眼前暮烟已起,夕阳已落到山头上。这时,身后隐约传来一阵马蹄声,他掉头一看,远处烟尘滚滚,分明有一队人马赶来。
他心中一惊,暗忖道:不好,莫非我形藏败露,大伯的侦骑追上来了?
思忖之间,数匹快骑已然驰到近处!
这时,他想躲藏已是太迟,只好往路边一站,一颗心七上八下。
一瞬间,五匹快骑从他身边急驰而过,他一眼就认出他们正是龙堂的五位高手;正在暗暗庆幸他们没认出自己,却见他们同时勒住坐骑。由于勒得太快,五匹骏马登时人立而起,希聿聿的嘶叫起来。五骑士一拨马头,向他走过来了。
仲孙麟心中一阵紧张,想拔腿逃命,但是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慌乱,因此他力持镇静的站着,勇敢的迎接他们如刀的目光。
这五个龙堂高手一律着红色劲装,有的背剑,有的背刀,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相貌,以及领上那条围巾——一黄四黑的围巾!
仲孙麟知道围巾的颜色代表他们的身份,黄色代表一级武士,黑色代表三级武士——
这种以围巾的颜色来区别身份正是“天下第一堡”独有的特色;几乎全天下的武林人都知道:“天下第一堡”以金、红、黄、白、黑五种颜色来区别武士的阶级。
使用金色围巾的只有仲孙大郎一个,它代表最高地位;使用红围巾的共有六人,即是“天下第一堡”的二大护法及龙、虎、凤、刑四位堂主;再下来的黄围巾是所谓的“一级武士”,每一堂只有十二个;白围巾是“二级武士”,全堡共有一百四十四人;黑围巾是“三级武士”,全堡共有二百八十八人。
但是“三级武士”绝非三流脚色,他们的身手在武林中仍是属于第一流的,这正是“天下第一堡”能够称霸武林数十年而威名不坠的主要原因。
现在,一个一级武士和四位三级武士一齐策马靠近仲孙麟,对仲孙麟注视着。
仲孙麟心房怦怦狂跳,双脚有些发软。幸好他戴着人皮面具,否则即使不是“天下第一堡”的人也能一眼看穿他心中的恐惧。
那一级武士一抬下巴,喝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仲孙麟以一种不成调的声音道:“我……我叫二愣子。”
那一级武士又问道:“住哪里的?”
仲孙麟一指后面道:“我住在那边……那边的李家村啊!”
那一级武士的眼睛很厉害,发现他的手指十分纤白,似非干粗活的庄稼汉,不禁疑心大起,再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仲孙麟道:“我是庄稼——”
那一级武士不等他说完,大喝道:“你胡说!若是庄稼汉,为何手掌那样洁白?”
仲孙麟忙道:“我是说我出生庄稼人,不过我一直在城里干活,我干的是捏脚活。”
那一级武士一听笑了,道:“原来你是捏脚的,哈哈哈……我问你,你可曾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由此经过?”
仲孙麟故作迷惑道:“十四五岁的少年?他长的什么模样?”
那一级武士道:“模样很俊秀,皮肤很白,有一口整齐的白牙齿,身穿蓝色衣服,像个书生。”
仲孙麟歪头想了想,摇头道:“没有,我没见过这个人。”
“走!”
一级武士不再多问,向四位三级武士一招手,拨转坐骑向前驰去。四位三级武士随后跟上,快速前驰,不一会已消失在前面的路上。
仲孙麟透了口气,暗忖道:好险,要不是面上戴着人皮面具,这会儿只怕死定了。逃过了一关,他的信心也建立起来了,当下拔步再走,顺着大路向前走去。
不久,天色渐渐黑下来了。
眼前,仍是平原田地,放眼四望,可见一些零零落落的农家,也看见家家炊烟正袅袅上升。这使他感到饥肠辘辘,暗忖道:我应该寻个客栈投宿,但不知此处距离城市尚有多远?
正在盘算之际,忽听一声呻吟传入耳际。他听出呻吟声来自左方数丈外的一丛杂树林中,心中奇怪,便循声走过去。
走入杂树林,一眼瞥见林中倒卧着一个少年,不禁吃了一惊,停步不敢前行,开声道:“喂,你怎么回事呀?”
少年衣着颇为华贵,只是满身泥垢,口角溢出血水,分明受了伤。他听到仲孙麟发问,慢慢抬起头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仲孙麟见他年龄与自己相仿,不觉对他生起好感,于是上前问道:“你受伤了?”
少年呻吟道:“正是,那几个混帐东西太可恶了,我……我只不过顶了他们一句……哎呀!痛死我了!”
仲孙麟蹲下道:“你被人打伤了?”
少年道:“正是,我……我背上挨了他们一掌,吐血啦!”
仲孙麟道:“让我瞧瞧。”
他伸手欲将少年仰卧的身子扳转,少年“啪”的打掉他的手道:“不要动手动脚!”
仲孙麟一怔道:“怎么啦?”
少年道:“我说不要动,你就不要动!”
仲孙麟道:“我是想瞧瞧你的伤势呀。”
少年横他一眼道:“有什么好瞧的,反正我自己明白死不了。”
仲孙麟讪讪的道:“你……是不是跟人打架?”
少年一哼道:“跟谁打架?”
仲孙麟哑然道:“这我怎么知道!”
少年道:“哼,那几个混帐东西真不要脸,五个大人欺负我一个……欺负我一个……哼哼,我一定要报仇!”
仲孙麟心头一动道:“五个大人打你一个?是不是……是不是‘天下第一堡’的五个武士?”
少年一呆,道:“你怎么知道?”
仲孙麟道:“一个时辰以前,我也遇见他们,他们……他们态度好凶。”
少年连声道:“对!对对!就是那五个混帐东西。他们抓住我的手问我有没有见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我说,我就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那个一级武士便打了我一个耳光,我一气之下就跟他大打出手,结果……结果不幸惨败!”
仲孙麟噗嗤一笑。
少年生气的瞪他一眼道:“你还笑呀!”
仲孙麟忙道:“对不起,现在你的伤要不要紧?”
少年道:“还好我有自备伤药,服下一颗后,已经死不了了,只是背上还很痛。”
仲孙麟道:“你贵姓大名?”
少年道:“我叫小不点。”
仲孙麟笑道:“小不点是姓名吗?”
少年道:“不是,可是我只能告诉你我叫‘小不点’,你呢?你叫什么?”
仲孙麟道:“我叫二愣子。”
少年一怔道:“二愣子是姓名吗?”
仲孙麟道:“不是,可是我只能告诉你我叫‘二愣子。”
少年笑了起来道:“好呀!小不点碰上了二愣子!有趣!有趣——哎呀!痛死我也!”他因笑而牵动伤处,所以又叫痛起来了。
仲孙麟道:“不要笑!不要笑!”
小不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二愣子,你这个人倒是很好玩,你是哪里人?”
仲孙麟触动心事,不禁黯然一叹道:“我是个孤儿!”
小不点有些惊讶道:“你今年几岁了?”
仲孙麟道:“快三十喽!”
小不点道:“听你说话的声音好像没有三十岁,不过既是快三十的人,不应该自称孤儿。”
仲孙麟道:“该自称什吗?”
小不点道:“光棍!”
仲孙麟道:“对,我是光棍,你呢?”
小不点道:“我是……我乃离家出走的小光棍是也!”
仲孙麟笑道:“为何离家出走?”
小不点道:“因为我不爱读书。”
仲孙麟道:“这就不对了,读书乃是好事,把书读好,将来可以——”
小不点接口道:“将来可以考得一官半职,封妻荫子是不是?去去去!你的口气跟我爹一样,我不爱听!”
仲孙麟一笑道:“好,咱们不谈这个,你不能老是躺在这里,我扶你走好吗?”
小不点问道:“扶我去哪里?”
仲孙麟道:“前面可能有城镇,我扶你入城就医,把伤治好。”
小不点眼睛眨呀眨的望着他想了一会,才说道:“好吧,你的肩膀借给我,我搭着你的肩膀走。”他不待仲孙膦搀扶,自己挣扎站起,把右手搭上仲孙麟的肩膀,道:“走啊!”
仲孙麟左手要绕上他腰部,他立刻叫起来道:“不要碰我的身上!”
“为什么?”
“我不习惯!”
“你又不是大姑娘,为何怕人碰你的身子?”
“少噜苏,快走吧!”
于是,仲孙麟让他搭着肩膀走,走了一会,他忽然问道:“对了,你怎知刚才那五人是‘天下第一堡’的武士?”
仲孙麟道:“他们不是吗?”
小不点道:“他们是呀!”
仲孙麟反问道:“你又怎知他们是‘天下第一堡’的武士?”
小不点道:“凡是走江湖的,谁不识得‘天下第一堡’的武士!”
仲孙麟道:“对,所以我也识得。”
小不点道:“你也是走江湖的?”
仲孙麟道:“是的。”
小不点道:“你会武功?”
仲孙供道:“不会。”
小不点道:“那你干什么?”
仲孙麟道:“捏脚。”
小不点失声道:“啊呀,捏脚最下贱!你什么事不好干,却要干捏脚?”
仲孙麟反驳道:“谁说捏脚下贱?我靠劳力嫌钱,一样顶天立地呀!”
小不点问道:“捏男人的脚还是捏女人的脚?”
仲孙麟道:“当然是捏男人的脚,男女授受不亲,我到哪里去捏女人的脚?”
小不点道:“这还差不多。”
他们慢慢而行,约莫走了五六里路,果然来到一处大镇。进入街上时,华灯已上,小不点问道:“你就在这镇上替人捏脚?”
仲孙麟摇头道:“不是,我干活儿的地点在弋阳县,它离此还有几十里路。”
小不点道:“今夜住哪里?”
仲孙麟道:“我带你去住客栈。”
小不点道:“你有银子?”
仲孙麟道:“有一些。”
小不点道:“我可没有,我的银子都花光了。”
仲孙麟道:“不要紧,我替你付帐。”
小不点道:“可是我不喜欢跟别人一起睡觉,要么你开两间上房,你住一间,我住一间。”
仲孙麟道:“没问题,等下投宿客栈,我找一位大夫替你治疗内伤。”
小不点道:“这个不用了,我已服下疗伤药,只要歇息一两天就好了。”
仲孙麟见他精神好转不少,知他所言不虚,故也不坚持,便在街上找了一家客栈,开了两间相连的上房,各自梳洗一番,然后一起在客栈隔壁的一家馆子吃饭。
“二愣子,我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花钱很大方,不像个捏脚的。”
“哪里!”
“你真是替人捏脚的吗?”
“嗯。”
“不是胡诌的吧?”
“怎么会?”
“你样子虽然不好看,可是举止高雅,谈吐不俗,实在不像是个捏脚的。”
“你笑什么?”
“没有呀!”
“明天我跟你去弋阳,看你替人捏脚好吗?”
“唉,捏脚有什么好看的?”
“我就是爱看嘛!”
“明天再说吧。”
“二愣子。”
“嗯?”
“谢谢你。”
“别客气。”
“今天要不是遇上你,我只怕要死在那树林中呢!”
“以后再遇上‘天下第一堡’的人,最好不要和他们起冲突……对了,你说你身上没钱,我给你一些。”
仲孙麟取出十两银子递给他(他被赶出第一堡时,身上带了几十两银子,后来又从死去的母亲的包袱中取得二十两金叶,故盘川颇为充裕),小不点老实不客气的收下他的赠银,笑嘻嘻道:“你真慷概,你要捏多少双脚才能嫌得十两银子?”
“不一定,碰上大方的,有时两三天就可以赚这么多。”
“你为什么不问我住在哪里?”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明日一别……”
“不,明日我跟你去弋阳县城玩玩!”
仲孙麟含糊应着,心中却已另有打算,当下跟他吃饱饭后,随即返回客栈,表示赶路太累,要上床睡觉。然后,他趁小不点回房之际,悄悄的走去前面柜台付了帐,便连夜离镇,向远在百余里外的龙虎山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