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红《不祥刀》

第九章 约晤三更夺命宴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全集  点击: 
  
  司马玉峰又坐了片刻,然后下床穿上鞋子,轻轻推开后窗,抬脚轻跳而出。
  脚刚着地,眼角瞥见隔壁房间后窗也跃出一条人影,一看是古兰,不由皱眉道:“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古兰一步跳到他身边,吐气如兰道:“你该知道,我是一个扔不掉的包袱!”
  司马玉峰道:“这次情形不同,夺命五煞个个都有一品身手,刚才那水煞苏章还特地赶来传音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否则跟谢兴浪一般看待,因此你不能去!”
  古兰仰脸起眼睛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要去管闲事?”
  司马玉峰叹气道:
  “我后来想想,觉得不能不管,不论谢兴浪为人如何,这次是我师伯指派他跟我出来的,假如将来我师伯知道谢兴浪被夺命五煞打死而我袖手旁观时,他会作何感想呢?”
  古兰道:“你要管,也不见得能救得谢兴浪一命。”
  司马玉峰道:“试试,我要劝夺命五煞把时间延到‘离魂宫’事了之后,那时我就可以不管了。”
  古兰道:“我想夺命五煞不是好说话的人!”
  司马玉峰道:“所以你不去如何?”
  古兰含笑一福道:“好,你去吧!”
  司马玉峰一个横飘越墙而出,但忽觉不妥,忙又倒飞入墙,笑道:“我改变主意,你来好了!”
  古兰露出狡黠笑容道:“哼,你的脑筋倒转得快!”
  司马玉峰笑道:“我不怕你骗我,倒怕夺命?……五煞会调出一煞抄后路来对付你!”
  古兰一撇嘴道:“知道就好,走吧!”
  说走就走,两人越过客栈后墙,一路向尹家废园赶来。
  这时二更已过,华服城中万籁俱静,司马玉峰早已向店小二问明了尹家废宅的地址,故知道如何走,他领路越过一条街,潜入一条长巷,走上数十步,在一溜红墙下停住,对古兰低道:“这是尹家废宅的后门,你站着,我先上去看看。”
  红墙高有丈二,他施展“壁虎功”游上头,探头向内窥视,见宅右房屋无数,黑压压一大片,既无灯火也无人影,情景颇为诡谲,但想反正是要进去,便回对古兰轻声道:“好,你上来吧!”
  说罢,翻身飘落宅内墙下。
  古兰随后跳入,在他身边蹲下,游目搜望,道:“这尹家废宅占地极广,夺命五煞也许在靠近前大门那边等候,你随我来!”
  他拉着她轻轻跳到一间房子的外壁下,再沿着黑暗房壁一路潜入,走过一重庭院,古兰忍不住开口低声道:“奇怪,这些房子都还好好的,怎么没人住?”
  司马玉峰轻笑道:“说了你可不要害怕……”
  古兰玉脸一变道:“闹鬼?”
  司马玉峰道:“不错,据说这房主以前虐待一名丫头,后来那丫头死了,她就显灵把房主全家闹得天翻地覆!”
  古兰抽了口冷气道:“好在我们不是屋主,她大概不会显灵来吓唬我们吧?”
  司马玉峰忽然住足:“看,那是什么?”
  古兰也同时发现前面有一间大厅房透射出光亮,因此没有惊跳起来,低声道:“那是他们不错了!”
  司马玉峰道:“三更未到,大概谢兴浪还没来,我们先过去看看。”
  两人放轻脚步掩近到距大厅房约四丈处,正想闪入一间房藏身观望,忽听“吱呀”一声,大厅房扇偏门应声而开,旋即一阴恻恻的声音道:“正主儿未到,两位倒先来了,请吧!”
  司马玉峰知道形藏已露,于是手牵古兰走进去,在偏门站住,开声道:“小可有几句话想和贤昆仲们一谈,请守在门边的那位大侠高抬贵手!”
  大厅房内爆开一片响亮大笑,一个宏浑的声音道:“阁下照子真亮,好好,请进来!”
  司马玉峰把古兰推到身后,暗中提起聚真真力注于双臂,这才举步跨入,后辉瞥入,见水煞苏章和另外二煞分坐于三个角落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把瓜子,悠然自得的吃着,当即走上几步抱拳道:“小可司马玉峰,今夜冒昧——”
  坐在前面的老大金煞苏超突然左手一扬,怪笑道:“朋友先露一手再说话!”
  将十颗瓜子,打出一朵梅花,朝司马玉峰疾攻而至!
  司马主峰早已有备,左脚后移半步,右手控腰一提,一声龙吟未已,空中剑光暴现,宛如金龙盘旋翻飞,霎眼即逝,待看清时,司马玉峰已将软剑藏于肘后,向金煞苏超抱拳道:“苏大侠好手法,小可献丑了!”
  三煞面色遽变,金煞苏超冷笑而起,同道:“阁下是蓑衣鬼农南宫林的传人?”
  司马玉峰含笑点头道:“他正是家师!”
  金煞苏超浓眉一扬,嘿嘿冷笑道:“你想用令师的名气来压迫我们兄弟?”
  司马玉峰谦恭地道:“不敢,家师和令堂是数十年的老朋友,因此我们之间只有友谊没有纠葛!”
  老二木煞苏奇两眼一直惊望着司马玉峰跟前地上十几颗被劈成两瓣的瓜子,这时忽然抬头厉声道:“家母和令师并无友谊,你小子别拉交情!”
  司马玉峰一错愕,徐徐转头望他,笑道:“即使没有友谊,也不致有过节,不是么?”
  木煞苏奇似乎脾气很坏,瞪目暴叱道:“夺命五煞办的事不准有人过问,你小子竟然不听警告闯了进来,现在没有话说了!”
  司马玉峰微笑道:“这位大概是苏二侠,你请忍耐一下,听小可一言如何?”
  木煞苏奇狞容一哼道:“你最好划下道儿来!”
  司马玉峰不理他,回对老大金煞苏超笑道:“你们夺命五煞找恶讼师谢兴浪算帐,猜想其人必定有不足宽谅之处,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小可本不也过问,但这次情形不同,他是奉龙华园主之命带小可去某地办一椿事的,换言之,他现在和小可走在一起,他有事,小可绝不能袖手旁观,但说老实话,小可对他的为人也无好感,因此极不愿为他而开罪诸位,假如诸位能谅解小可立场之困难,请迮期三月再对他采取行动如何?”
  金煞苏超悍笑道:“三月之后,你便不管他的事了?”
  司马玉峰道:“不错,希望苏大侠能答应小可这个请求!”
  金煞苏超仍悍笑问道:“假如不呢?”
  司马玉峰一笑道:“那小可只有尽力而为了!”
  金煞苏超仰头一声狂笑,道:“你尽力而为吧!大爷们因不欲滥杀无辜,所以刚刚我们老三才会去警告你,如今你既已闯进来,说破了嘴也没用!”
  司马玉峰知不能善了,遂不再多说,抱拳一拱道:“既如此,小可先向苏大侠领教几手高招!”
  金煞苏超尚未开口,木煞苏奇已怪声厉笑道:“小子有种.先到这边来吧!”
  司马玉峰一连被他喊了几次小子,又见他最是嚣张跋扈,不由心头火发,当即向古兰吩咐道:“兰儿,你站到一边去,我想苏家五侠是成名人物,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古兰也知自己帮不上忙,乃应声退到门边站住。
  木煞苏奇手仗一支蛇头木拐举步走向司马玉峰,一面“嘿嘿”怪笑道:“打架还带妞儿来,你小子有意思!”
  司马玉峰愈听愈火,转身对他,掂掂手中软剑道:“闻名不如见面,小可原以为名震天下的‘夺命五煞’,既是艺出‘铁钯公婆’,必有第一流的大家风度才对,却想不到竟是一些态度轻佻而出口伤人的小人!”
  这话骂得极重,木煞苏奇闻言竟不生气,仰脸大笑道:“老子对什么人讲什么话,你小子不服气,尽管在软剑上表现出来!”
  司马玉峰真气一提,软剑斗然挺直,侧身错步,剑搭在肘上,朝前一拱道:“请!”
  气凝而神定,有稳若泰山而发若雷霆之势!
  木煞苏奇性烈如火又加狂妄自大,对任何人都是一股凶虎虎的,他见司马玉峰已摆好架式,一声历笑,木拐猛抬,霸步疾上,以雷霆万够之势,向司马玉峰当头砸下!
  这一拐,他是存心试试司马玉峰的内力!
  司马玉峰本可避实击虚攻他一剑,但他也有一毁宁折不屈的脾气,当下一声沉嘿,剑口微偏,竟以剑身迎击上去!
  “拍!”
  一声轻响,然而双方却似撞上一股惊涛骇浪,司马玉峰上身一仰,右脚后退一步,木煞苏奇则“蹬蹬”倒退了两步。
  双方落足之处,地面深陷一寸有奇!
  木煞苏奇面色一变,金煞苏超急喝道:“二弟别轻敌!”
  话出口,司马玉峰已先闪身欺上,软剑一卷一吐,疾若电蛇般点向木煞苏奇的胸口!
  木煞苏奇刚才的一拐,只发出六成功力,确是犯了轻敌的毛病,以致被司马玉峰抢得了先机,但他久战武林,应变快捷,一见司马玉峰剑到,身形猛地往左斜掠,手中蛇头拐顺势横扫而出!
  司马玉峰无意再硬接,纵身跳起三尺,避过他一拐,悬空的身子突地右掠,施展“鬼影附身”的绝顶身法转到他身后,悄然点出一剑,向他背心灵台穴攻法!
  大厅上灯火如昼,他的“鬼影附身”无法隐藏自身的影子,威力打折扣,但尽管如此,他只要能始终“附”在对方身后,也够使对方心胆皆寒了!
  木煞苏奇一发觉眼前失去了司马玉峰的身影,就知他已施出蓑衣鬼农震慑天下的“鬼影附身”身法,不由心头一振,赶忙一个箭步跨出数尺,脚尖落地.身子一施转,又是一拐横里扫出!
  那知一拐扫出,眼前竟是空荡荡的,那有司马玉峰的人影!
  他一低头,发现司马玉峰一颗头的影子正映在自己的右脚上,吓得怪叫一声,忙的就地倒下,也不管敌人在那里,蛇头拐一式“夜战八方”飞施扫了出去!
  这一身法和招式看虽平凡,用来对付司马玉峰的“鬼影附身”却甚妥切,盖因一个人的身法怎样神妙,总不能去隐身子。他这一倒躺地上,视线可及四面,司马玉峰的“鬼影附身”就无法再“遁形”了。
  不过,这是一个守势,他的一招“夜战八方”如不能当场击中敌人,底下就没有了苗头。
  果然,他一招走空,便听司马玉峰的声音由身左传来:“苏二侠,你可以起来了!”
  语气充满讥笑之意!
  木煞苏奇抬头一看,见司马玉峰俊脸含笑,仗剑静立于身左五尺之处,不禁又羞又气,托地跳起,扬拐猛扫过去,厉吼道:“小子,大爷今天不收拾你,誓不为人!”
  话到拐到,宛如天神下降,一招“泰山压顶”猛劈而落!
  原来他木煞苏奇有一身天生的神力,手中一支蛇头拐得自乃母铁钯公婆的真传,出道以来还真未遇过敌手,今天被司马玉峰耍了一阵,还是生平头一遭,这对他当然是奇耻大辱,因此他要倾全力拼命了。
  司马玉峰看出他心气浮动,心中暗喜,当下不再旋展回避,仅仅闪移三尺,由他身右揉身欺上,软剑右挥,反削其腰身!
  这一剑,大出三煞预料之外!
  当今武林,几乎无人不知“夺命五煞”的老二木煞奇是以打硬仗出名的,他现在劈出的这一拐,是在愤怒中倾出了毕生修为,力道足可开山裂石,一般人见了不免为其气势所摄,都不敢轻撄锋芒,莫不闪避,偏是司马玉峰对此视若无睹,居然不予闪避,于凌厉的拐风中反攻一剑,此等胆识和气魂,怎不令人感到意外和吃惊?
  说时迟,那时快,旁观的金煞苏超一见大惊,顿足急叫道:“二弟小心!”
  一言未毕,只听“嘶!”的一声,木煞苏奇的腰上衣角已裂开了一条长口!
  木煞苏奇心胆俱裂,仓皇往旁颠出数步,伸手一挤伤口,发觉没有血迹,不由神色一怔,抬头怒望司马玉峰厉声道:“你为什么不下手?”
  司马玉峰抱剑一拱道:“你我无仇无恨,点到为止也就差不多了!”
  木煞苏奇嗔目吼道:“老子不领情,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司马玉峰微笑道:“这么说,是小可想得太天真了,苏二侠请再发招便了!”
  木煞苏奇方待再上,大厅门首人影连晃,来了两个黑衣人和一个绝色少女!
  两黑衣人年纪都在三十以上,一看他们的面貌,就知是“夺命五煞”的老四火煞苏明和老五土煞苏山!
  那绝色少女却是昨天朝天峰上“诱杀”天地二鼠的小艳娘苏亚仙!
  只见那火煞苏明一进门金煞苏超问道:“大哥,恶讼师谢兴浪还没来么?”
  金煞苏超闻言变色道:“没有,你们不是在监视他?”
  火煞苏明大骂道:“他妈的,果然被他溜掉了!”
  金煞苏超面孔一寒,目射金光问道:“怎么被他溜掉的?”
  火煞苏明举手一指老五土煞苏山和小艳娘苏亚仙道:“我们三人守在他房间周围,一步也不曾离开,刚才看看三更已到,还不见他出房来,小弟就发话喊了两次,那知房中寂无人应,小弟情知不妙,入房一看,那老贼果真不见了!”
  金煞苏超沉声道:“他钻地逃了么?”
  火煞苏明道:“不,他用内家掌力震破木松壁,一连穿过四间房子,逃避了我们三人的视线!”
  金煞苏超怒笑道:“你们真能干,他用内家掌力震破木松壁,难道听不出一点声音?”
  火煞苏明赧然道:“那老贼用的是阴功,声音很小,而且碰巧他隔房一个宿客鼾声又很大,所以我们听不见……”
  金煞苏超甚是愤怒,抿了抿嘴,突地大袖一挥道:“你们四个先把这小子宰了再说!”
  水、火、土三煞同应一声,一齐围上司马玉峰,连同木煞苏奇,一人站立一方,准备围攻了。
  小艳娘苏亚仙看看司马玉峰又看看站在门边的古兰,忽然对金煞苏超笑道:“爹,那位姑娘怎好让她闲着?”
  金煞苏超一摆脸道:“你去收抬她吧!”
  小艳娘苏亚仙似乎巴不得这一声,闻声立刻向古兰追去,嘴里发出银铃般笑道:“姑娘,你的心上人今天已活不成,你若是爱他,陪他回去吧!”
  司马玉峰自下祁连出后,已遭受过三次围攻,尽管这一次的对手较前三次强出很多很多,他仍觉有把握在支持不住时突围而逃,但是他头痛的就是古兰。
  她是一个不能摔掉的包袱,可是要想在四煞的联攻下带她安然逃出,别说自己无力完成,即使是师父也恐怕办不到,因此之故,司马玉峰一见小艳娘苏亚仙找上了古兰,就知今晚要糟了,情急之下,斗然厉吼道:“小艳娘,她是事外人,你到我这边来好了!”
  小艳娘苏亚仙回首冲他嫣然一笑,脆生生道:“你慌什么?她是堂堂正正过了关的五品武士,奴家却还是一个‘未入流’咧!”
  古兰何尝不知自己武功差她太远,但是一听她话带嘲辱,不由怒从心上起,跨前一步娇叱道:“来!本姑娘教训教训你!”
  小艳娘苏亚仙姗姗而上,脆笑连连地道:“好呀,你若能打中我一掌,我求我爹饶恕你们一次!”
  古兰和司马玉峰相处日久,得了司马玉峰不少教益,自觉要打中她一拳并非难事,闻言冷笑道:“你这话可做准?”
  小艳娘苏亚仙转对金煞苏超笑问道:“爹,您看行么?”
  金煞苏超皱眉不悦道:“你若挨她一掌,爹惟你是问!”
  小艳娘苏亚负笑着回对古兰道:“好啦,你可以动手了!”
  古兰毫不迟疑,运步欺身嘴里娇喝一声“打”,左手扬空在,小艳娘眼前一幌,右手紧接着竖掌攻出,向小艳娘胸脯按去!
  小艳娘苏亚仙心地最是狡黠机诈,她一看就知古兰的左手是虚招,目的在扰乱自己的心神而已,因此她头都不摆一下,右掌一扬,作势欲古兰的右腕,左脚猛地飞起,踢向古兰小腹,一开始就下了杀手……
  这时,金煞苏超向四个弟弟一使眼色,木、水、火、土四煞登时兵刃齐出,蛇头拐、青钢剑、狼牙棒、七节鞭分由前后左右递向司马玉峰身上!
  夺命五煞个个都有“一品”的身手,如今所以以四攻一,并非视司马玉峰为厉害强敌,而只是想在极短的时间内置司马玉峰于死地而已。
  司马玉峰虽有一身绝学,无奈双拳难敌四手,而且“铁钯公婆苏娇”的武学根本不比“蓑衣鬼农南宫林”的武学差,因而一开始就险象环生,一招“阴云密布”全力使出,方才堪堪挡开了袭上身来的四件兵器!
  刹那间,他整个人都被兵器飞影笼置住了。
  金煞苏超脸上升起了残酷而满意的笑靥,似乎他已把杀恶讼师谢兴浪的意欲完全转移到司马玉峰的身上,只要司马玉峰一死,他就了却一番心事似的!
  双方激战才仅盏茶工夫.司马玉峰的衣衫已碎成一片片一眼看不须要多久,一条性命就将交待在四煞的手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声娇嫩的惊叫,震撼了夺命五煞的心弦!
  因为,这一声惊叫,五煞都已听出竟是出自小艳娘苏亚仙之口!
  要知小艳娘苏亚仙乃是“铁钯公婆苏娇”最宠受的孙女儿,一身武功经“铁钯公婆”悉心调教,虽然年纪轻功力稍差,若上龙华园过关,至少也可得三品武士,以她这样的身手来对付古兰,就百稳操胜卷才对,何以反发出惊叫来呢?
  由于事出意外,正在联攻司马玉峰的四煞均不约而同停手跃退,一齐举目望去。
  视线瞥处,正见小艳娘被一条由屋粱上垂下来的白色腰带卷住纤腰,被人拉上屋粱去了!
  夺命五煞大惊失色,金煞苏超暴喝一言,腾身便欲飞扑上去!
  “别动!”
  一声威严的喝叱,由屋梁上响下来!
  金煞苏超如中焦雷,腾起的身子在空中打了一转,仓皇飘落地上.抬头怒吼道:“你是何人?”
  屋梁上那人漫吟道:“一箱一锣走天涯,踏遍人间处处花,身似野鹤无住着,随缘随地好为家。”
  金煞苏超面色大变,退步骇呼道:“是您老——”
  屋梁上那人截口答道:“正是,老朽上个月还曾见过令堂,她和老朽无话不谈,竟未说过恶讼师谢兴浪和你们五兄弟结仇的事,哼哼,过两天,老朽可得找令堂问问去!”
  金煞苏超脸色一白,忙道:“老前辈,我们兄弟和恶讼师谢兴浪结仇的事,家母并不知道。”
  屋梁上那人冷笑道:“恶讼师谢兴浪不是无名之辈,你们和他结仇,竟未禀告,令人费解,嘿嘿……”
  金煞苏超眉锋现杀气,但却恭声问道:“老前辈擒去小女意欲何为?”
  屋梁上那人道:“司马玉峰是老朽忘年之交,他好意恳求你们,你们不听也罢,居然想杀死他,请问你们究是何居心?”
  金煞苏超诧疑的看了司马玉峰一眼,随又回望屋粱上道:“老前辈放下小女,我们兄弟立刻走路,如何?”
  屋梁上那人道:“可以,但要从老朽指定的路线走!”
  金煞苏超抱拳道:“老前辈请吩咐!”
  屋梁上那人道:“向南走,天亮前要走出一百里路,否则莫怪老朽手下无情!”
  金煞苏超点头道:“晚辈遵命就是,但晚辈也有个请求,希望老前辈能够允许。”
  屋梁上那人淡淡道:“说来听听!”
  金煞苏超道:“老前辈见到家母时,请勿提起今晚之事,行么?”
  屋梁上那人声调一沉道:“善恶自在尔心,你如认为你们兄弟的所为将来可以向令堂交待,老朽才不管你们的事!”
  金煞苏超大喜道:“一言为定,现在老前辈请将小女放下来吧!”
  屋梁上那人冷“哼”一声,随将小艳娘放落地上,那条白腰带好像一条灵蛇,松开小艳娘后,掉头蠕蠕上升,没入黑暗的屋梁上!
  金煞苏超一刻不敢再停留,连忙招呼四个弟弟和爱女冲出大厅房,急遁而去。
  司马玉峰心中又惊又喜,一看夺命五煞冲出大厅,立即抱拳朝上一拱道:“钮老前辈,多谢你——”
  “蓬!”
  一声巨响,一条黑影冲破天窗飞了出去,一片木屑破瓦“哗啦”落地的声响之后,一丝“传音入密”的细语适时钻入司马玉峰的耳朵:“恶讼师谢兴浪躲藏在他房间床下,司马少侠仍宜与他同行,路上珍重……”
  司马玉峰错愕了一下,顿时为之呆住了。
  很久很久,古兰见他呆立不动,便走上前拉拉他笑道:“大哥,你弄错了,他就是昨天跟我们一道上山过关的那位有情翁黄道一!”
  司马玉峰断然道:“不,他其实是铜锣郎中钮三甲钮老前辈!”
  古兰一呆道:“啊,你怎么知道?”
  司马玉峰激动地道:“他刚才吟的诗说‘一箱一锣走天涯’,不正说明他就是‘铜锣郎中钮三甲’么?”
  古兰恍然大悟,不禁惊喜的拍手欢笑道:“原来如此,他昨天问你的师承,你还是说‘铜锣郎中钮三甲’的徒弟,真是好笑,嘻嘻……”
  司马玉峰想想也觉滑稽,赧然一笑道:“他老人家还算客气,没有当场拆穿我的牛皮!”
  古兰笑道:“咱们运气真不错,每当危急时,总有高人现身相救.今晚若不是他老人家来,咱们只怕活不到现在了!”
  司马玉峰仰望被“铜锣郎中”冲破的天窗,发痴地道:“奇怪,他老人家好像不相信‘夺命五煞’和恶讼师谢兴浪有仇,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古兰道:“也许‘夺命五煞’和恶讼师并无直接冤仇,他们要杀死他,可能是受人之托!”
  司马玉峰点点头道:“也有道理——走,我们回客栈去吧!”
  两人走出大厅,翻墙出了尹家废园,循原路走回客栈,古兰边走边恨声道:“那恶讼师真是岂有此理,我们为他拼命,他自己反而溜走了!”
  司马玉峰微笑道:“他没有走,据说此刻正躲在他房间的床底下!”
  古兰诧异道:“谁告诉你的?”
  司马玉峰道:“是钮老前辈冲出大厅时,传音告诉我的。”
  古兰“哦”了一声,冷笑道:“这种人真是卑鄙无耻,我们别再跟他一道去芦茅山。”
  司马玉峰道:“不,钮老前辈嘱咐跟他同行,我们不能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旨。”
  古兰惑然道:“这是为什么?”
  司马玉峰道:“不知道,也许钮老前辈另有用意吧。”
  两人边走边说,不久回到客栈后,仍由后墙翻入,古兰不愿见恶讼师谢兴浪,迳自回房,司马玉峰却不甚放心,推开恶讼师谢兴浪住宿的房间后窗,一跃而入,运目一扫中,果见一堵与左边房间相隔的木板壁破了一个洞口,而隔房的那位宿客仍在鼾声大作,似乎毫无所觉,司马玉峰不由暗佩恶讼师谢兴浪手法之精巧,当下走到床前,俯身张望,低声喊到:“谢老前辈,你可以出来了!”
  敢情恶讼师谢兴浪攀附在床板下,他一听司马玉峰喊叫,立刻松手落地,由床下爬出,神色尴尬地笑道:“司马少侠,你怎知老朽在此?”
  司怪玉峰不欲使他太难堪,乃扯谎道:“小可到处找不到您,猜想您老可能藏身床下——哈哈,谢老前辈故意弄破木板壁,然后躲藏房中,这一着疑兵之计果然神妙,真亏您老想得出来!”
  恶讼师谢兴浪站起身子,拍拍身上的尘土,窘笑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计,老朽后来想想,若去尹家废园赴约,准是有死无生,因此所以,嘿嘿……”
  司马玉峰笑道:“前辈现在可以放心睡觉,夺命五煞已经走了!”
  恶讼师谢兴浪面现喜色道:“噢,是你司马小侠把他们赶走的么?”
  司马玉峰道:“不,他们接受小可的请求,答应三月之后再来找您老算帐!”
  他原想把实际情形说出,转而一想,对方行为不检,性喜夸耀,若让他知道是“铜锣郎中”替他解的危,万一他藉“铜锣郎中”之名到江湖上大放厥词,岂非侮污了“铜锣郎中”的侠誉?
  恶讼师谢兴浪一听夺命五煞接受了他的请求,深感惊诧,一指他破碎的衣服问道:“司马少侠不是跟他们动过手吗?”
  司马玉峰道:“是的,不打不相识,他们发觉小可是‘蓑衣鬼农’的徒弟时,就不愿再打下去了。”
  恶讼师谢必浪释然一哦,又问道:“司马少侠可知他们往那一方向走的?”
  司马玉峰道:“南方,与我们背道而驰!”
  恶讼师谢兴浪心头大宽,一揖谢道:“这次多谢司马少侠替老朽解危,老朽无任感激!”
  司马玉峰谦逊道:“别客气,我们算是自己人,理应有难同当,守望相助。”
  恶讼师谢兴浪脸上发赤,笑笑道:“天尚未亮,司马少侠请回房安息,有话路上再说吧。”
  司马玉峰一指破壁笑道:“老前辈把这木板壁弄破,天亮后必会惊动许多人,倒不如现在留下一些银子,即刻离城如何?”
  恶讼师谢兴浪笑道:“司马少侠请放心,老朽有办法应付,保管他们客栈里的人不会怀疑到老朽身上来!”
  司马玉峰知他诡计多端,遂不再坚持,拱手一揖,抬脚由后窗跳出,走到自己房间的后窗,推窗跳入,取出包袱把衣换下,然后走近木板壁边,轻轻敲了两下,低声问道:“兰儿,你睡着了吗?”
  隔壁房间的古兰没有回答,司马玉峰觉得她不可能这样安就睡着,便又敲壁喊到:“兰儿!兰儿!你睡着了么?”
  古兰仍无响应!
  司马玉峰心头一动,连忙推窗出房,走到古兰房间后窗,推开一看,发现房中空空如也,那还有古兰的影子!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迅疾跳入房中搜寻,床上衣柜,均无人影,最后倒是在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他急急忙忙点亮房中的一盏油灯,拿起纸条就灯一看,只见上面有十几行用炭笔写的草字:“玉峰:
  我的好徒弟,你运气不好,投错了胎,不幸生为监园人司马宏之子,所以到处均遇凶险,为师把你的身世告诉金钟老人和铜锣郎中后,他们认为事态严重,可能因为你的突然出现而将使武林掀起滔天巨浪,因此我们三人一路都在暗中保护你。
  现在我们已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必须暂时离开你,如为师猜测不错,此后要取你性命的人必会愈来愈多,故路中应步步小心提防芦茅山离魂宫可以一探,唯那地方很脏,如与古兰同行非宜。
  小丫头念念不忘拜金钟老人为师,为师就带她去试试,恶讼师谢兴浪不是好东西,他的话你不能太相信,离魂宫之后,能离开他最好,群英堡之行,不妨冒充王子轩入堡拜谒岳丈,仔细观察罗谷的颜色,就为师研究所得北天霸主罗谷与你父母的失踪不会有很大的关系,不过,也许王子轩和古蓉真在他堡中也说不定,这事与你无干,你如有所发现,应量力而为,切勿出头,你的师父蓑衣鬼农南宫林笔”。
  司马玉峰认得师父的字体,所以读完纸条后,他很为古兰庆幸。
  他早就觉得带着古兰走路十分不方便,如今师父把她带走,不管金钟老人收不收她为徒,总比跟在自己身边犯险犯难要好碍多,因此他很感欣慰,令他感到惆怅的只有一点:师父既有时间写下这么长的一张纸条,为何不干脆和自己见见面呢?
  他老人家说的“将使武林掀起滔天巨浪”和他们“已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指的是什么?为何不当面告诉自己或写得更明白一些?
  司马玉峰百思不得其解,当下把纸条烧掉,转回自己房间,匆匆把随身物装束停当,跳入恶讼师谢兴浪的房间说道:“谢老前辈,事情有了变化,古姑娘被我师父带走了!”
  恶讼师谢兴浪由床上翻起,愕然道:“你说什么?”
  司马玉峰把师父留字带古兰的事约略说了一遍,最后笑道:“我们原是三人一道投宿的,现在忽然少了一人,而且老前辈又把木板弄破,等下闹开了不好解释,所以我们最好现在就走吧!”
  恶讼师谢兴浪惊疑地道:“怪哉,令师怎会突然在此出现?”
  司马玉峰含笑道:“家师一直在暗中保护我,他老人家认为该现身的时候就现身,有何奇怪之处?”
  恶讼师谢兴浪轻“唉”了一声道:“既有令师在暗中保护你,老朽再跟你同行岂非多余?”
  司马玉峰忙道:“不,家师已带古姑娘他去,短期间内不会再跟随小可,离魂宫之行还请老前辈帮帮忙。”
  恶讼师谢兴浪立即下床整治行装,一边动手,一边摇头笑叹道:“真要命,令师这一手,使老朽平白损失了一笔收入!”
  司马玉峰讶道:“老前辈此言何解?”
  恶讼师谢兴浪压低声音轻笑道:“老朽原打算利用壁破失窃为词,同店家索取一笔赔偿,如今古姑娘一去,这计划就行不通啦!”
  司马玉峰听得暗抽了一口冷气,对他的厌恶又增加了一分,心想难怪龙华园的所有一品武士都出去寻找王子轩,只有他一人留在园中不受重用,可是师伯既知道他的为人而把他留在园中,今番为何又要派他出来帮助自己?唉,像他这种人,自己不受牵连已算幸运,那还能指望他帮自己的忙?
  思忖之间,恶讼师已装束停当,他似乎毫不觉得自己的言行很使人讨厌,抬目笑望司马玉峰说道:“好啦,我们走吧。”
  司马玉峰取出一些银子放在桌上,随与他跃出后窗,越过后墙,两人并肩朝北城门赶来,转眼来到城门下,见城门尚未启开,便施展轻功提纵术越过城墙,连夜向北赶路。
  天亮赶到潼关,两人在街上吃了早点,旋即渡过黄河,进入山西。
  鬼笔先生蔡万苍大为错愕,又仔细把司马玉峰打量一阵道:“姓谢的,我们之间还不到开玩笑的程度,你别以为老,我不敢惹你!”
  恶讼师谢兴浪拱手不迭,哭丧着脸道:“蔡老莫生气,老朽何曾开你玩笑啊?”
  鬼笔先生蔡万苍举手一指司马玉峰,向他冷笑道:“少园主是你恶讼师找到的,老夫不会抢走你的功劳,你何必说他叫什么司马玉峰的!”
  恶讼师谢兴浪双眉往下倒垂,一脸啼笑皆非之色,转对司马玉峰苦笑道:“司马少侠,老夫一同以善辩闻名,但这一次你得替老朽解释了!”
  司马玉峰忙向鬼笔先生长揖道:“蔡老前辈,小可只是面貌与小园主酷像,实在小可是‘监园人司马宏’的儿子,贱名玉峰,确非——”
  鬼笔先生蔡万苍拂袖便走,但才走出一步,忽然浑身一震,回头惊愕失声道:“你说什么?你是‘监园人司马宏’的儿子?”
  司马玉峰拱手道:“是的,小可是‘监园人司马宏’的儿子司马玉峰!”
  鬼笔先生蔡万苍徐徐转回身子,瞪目骇然,他似乎只是被久已不为人提及的“监园人司马宏”六个字所震惊,两眼直瞪瞪的骇望司马玉峰良久,方又吐出充满惊惑的声调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司马玉峰正容道:“小可有金牌和家母的血书为证!”
  鬼笔先生蔡万苍突地伸手道:“拿出来给老夫看看!”
  司马玉峰忙将金牌和血书取出,鬼笔先生蔡万苍接过一看,愈看愈惊,双手不由得发起抖来,最后抬起异常惊骇的面孔道:“这血书并无写明你是‘监园人司马宏’的儿子啊!”
  司马玉峰道:“小可还执有半柄‘过关刀’,它应该可以证明小可是‘监园人司马宏’的儿子不错了!”
  鬼笔先生蔡万苍面色一变,惊声道:“那半柄‘过关刀’何在?”
  司马玉峰道:“在小可义祖父张寄尘的手中。”
  恶讼师谢兴浪见鬼笔先生脸上仍有不信之色.便接着道:“蔡老,司马少侠已去过龙华园,园主也承认他是‘监园人司马宏’的儿子不错,你不该再有怀疑了!”
  鬼笔先生蔡万苍“啊”了一声,一把握住司马玉峰的手腕,神情激动的急问道:“你知道令尊的下落么?”
  司马玉峰摇摇头,举目眺望附近的店铺说道:“此事一言难尽,我们找个谈话的地方去吧:”
  于是,三人走进街旁一家酒楼,点过酒菜后,司马玉峰便开始述说自己的遭遇,一直说到桌上杯盘狼藉时,方才把一切经过说完,蔡万苍听得十分激动,好像要抑制胸中的一股汹涌激浪,他一口气饮了三杯酒,满怀心事的沉默良久之后,突然目注恶讼师谢兴浪说道:“恶讼师,你我武功谁高?”
  恶讼师谢兴浪神色一怔,似乎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用手搔了搔头皮,干笑道:“嘿嘿,蔡老是第九位获得‘一品武士’的高人,进入龙华园已有十多年之久,老朽获得‘一品武士’还是去年的事,怎能跟蔡老相比!”
  鬼笔先生蔡万苍颔首一嗯,很坦率地道:“你嘴里是这样说,可能心里很不服气,但老夫老实告诉你,你若和老夫动手,五百招内必败!”
  恶讼师谢兴浪连连点头笑道:“是的!是的!你蔡先生那支‘鬼笔’,老朽早就听说过了!”
  鬼笔先生蔡万苍脸容一正道:“假如你不相信,我们马上可以印证一下!”
  恶讼师谢兴浪忙道:“老朽不敢,蔡老你喝多了吧?”
  鬼笔先生蔡万苍神态冷静的一笑道:“老夫没有醉,老夫的意思是假如你恶讼师承认武功确是差老夫一着,老夫现在有个请求!”
  恶讼师谢兴浪道:“蔡老请说!”
  鬼笔先生蔡万苍道:“芦茅山离魂宫由老夫陪司马少侠前去,你回龙华园纳凉,如何?”
  恶讼师谢兴浪眉头一皱,摇头道:“这个恕难从命,老朽这次陪司马少侠赴离魂宫,是园主指派的,老朽不敢违背园主的命令!”
  鬼笔先生蔡万苍不悦道:“别说得那么严重,园主所以指派你恶讼师,只不过因为龙华园中已无人可资派遣之故,假如园主得知改由老夫陪伴司马少侠,他会更放心!”
  恶讼师谢兴浪苦笑道:“话虽如此,可是——”
  鬼笔先生蔡万苍抢嘴道:“如果园主怪罪下来,一概由老夫负责!”
  恶讼师谢兴浪沉忖有顷,又摇头道:“抱歉,老朽不能答应!”
  鬼笔先生蔡万苍双眉一轩,凝声问道:“为什么?”
  恶讼师谢兴浪一笑一道:“人争一口气,老朽武功虽不如蔡老,园主既指派老朽陪伴司马少侠,老朽拼死也得完才使命!”
  鬼笔先生蔡万苍不由冷笑道:“嘿嘿,看不出你恶讼师今天居然如此硬朗!”
  恶讼师谢兴浪苦笑不语,瞧见一个店伙计由身旁经过,便伸手拉住问道:“伙计,解手的地方在那里?”
  店伙计一指酒搂后面答道:“由那里进去就可看到。”
  恶讼师谢兴浪一嗯,起身向鬼笔先生和司马玉峰一拱手,遂向搂后走去。
  鬼笔先生蔡万苍目送恶讼师走入楼后不见,立即靠近司马玉峰身边,附耳低声道:“今夜三更,请到城外乌龙坡相见,老夫有重要事相告!”
  语毕,退回坐位,若无其事的端起酒杯,同司马玉峰一举道:“来,我们干一杯!”
  司马玉峰心中十分惊惑,猜不出他约晤自己的目的何在但这时也无暇细想,当下举杯笑道:“请!”
  两人同时饮下手中的一杯酒,鬼笔先生蔡万苍放下酒杯,双肘压伏于桌上,目注司马玉峰笑问道:“司马少侠,我们算是第二次见面,你对我这个‘鬼’的印象如何?”
  司马玉峰含笑道:“和家师那个‘鬼’一样,家师的‘鬼’是‘鬼农’的鬼,蔡老前辈的‘鬼’是‘鬼笔’的鬼,均与一般阴险害人的‘鬼’不同!”
  鬼笔先生蔡万苍拂须大笑道:“哈哈,老夫岂能跟令师相比,你太恭维老夫了!”
  司马玉峰正色道:“不,小可虽不懂相人之学,但好坏也能看出一点来!”
  鬼笔先生蔡万苍颇感兴趣的追问道:“你怎样看出一个人的好坏?”
  司马玉峰道:“看他的眼神!”
  鬼笔先生表示同感的点点头,嘴唇向楼后一呶,低声笑道:“你看他的眼神如何?”
  司马玉峰微微一笑道:“闪烁不定,可知其胸藏机诈,满脑子的——啊啊,蔡老前辈,这酒不坏,再来一杯吧!”
  他提起酒壶为鬼笔先生酌满一杯酒时,恶讼师谢兴浪已回到座位坐下,司马玉峰也把他的酒杯注满,再为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举杯笑顾他们两人说道:“两位老前辈,我们再来干一杯!”
  三人举杯一饮而尽,鬼笔先生喉咙里发出重浊的一声沉吟,抬目凝望恶讼师问道:“老谢,你考虑过了没有?”
  恶讼师谢兴浪淡然一笑道:“老朽刚才已经答覆过了!”
  鬼笔先生举掌一拍桌子,怒目吓唬道:“哼,你敢不答应?”
  恶讼师谢兴浪端坐不动,淡淡答道:“蔡老要动武也可以,老朽绝不还手!”
  鬼笔先生忽地“噗赫”笑出一声,向他一翘大拇指道:“好,算你恶讼师硬朗,老夫不再逼你了,但有个小条件.这桌小酒菜你要请客!”
  恶讼师谢兴浪微笑道:“区区一桌酒菜,老朽岂敢吝啬,蔡老还把这个说出口,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鬼笔先生一哼道:“你说得真漂亮,武林中谁不知你恶讼师一个钱打二十四个结,每次与人上菜馆吃酒,都是‘真心请客,无意会帐’,你当老夫不知道?”
  恶讼师笑道:“蔡老若怕付帐,不妨先请离开此地。”
  鬼笔先生一想不错,便起身向司马玉峰笑道:“司马少侠,他已声明要请客,待会你可不能付帐!”
  司马玉峰见他要走,忙起立相送,笑笑道:“其实小可虽穷,这桌酒菜还请得起——”
  鬼笔先生摆手打岔道:“不成,你若瞧得起老夫,这桌酒菜就让他请!”
  司马玉峰心里也很想看看恶讼师付帐的那付痛苦状,便拱手笑道:“小可遵命就是,老前辈真的要走么?”
  鬼笔先生点头道:“正是,北天霸主答应我们园主的第三次期限已只剩下四十二天,老夫不能再偷闲了!”
  一面说一面移步走向楼梯口,反手抱拳一拱,遂即下楼扬长而去。
  恶讼师看着他背影消失后,脸上便升起了怨恨的冷笑,道:“哼,这老家伙自以为吃得我很死,总有一天,我要他知道我的厉害!”
  司马玉峰顺口劝慰道:“老前辈别生气,今天这桌酒菜由小可付帐好了!”
  恶讼师摇头道:“不,司马少侠身上盘川所剩无几,留着吧。”
  说罢,拿起汤匙喝了两口汤,又酌酒喝了了一杯,忽地注目低声问道:“司马少侠,老朽刚才去解手时,他有没有跟你说了什么?”
  司马玉峰摇头道:“没有,蔡老前辈只顾喝闷酒。”
  恶讼师意似不信,又道:“他蔡万苍是个笑里藏刀的人,假如他向你说了什么话,你可千万不能相信!”
  司马玉峰敷衍道:“是的,蔡老前辈确未向小可说过什么,老前辈请放心。”
  恶讼师还待追问,但忽然眉头一皱,面有痛苦之色,摸摸肚子道:“奇怪,老朽肚子怎么痛起来了?”
  司马玉峰一惊道:“啊,很痛么?”
  恶讼师连连点头道:“正是,好像中了毒!”
  司马玉峰大惊失色,站起叫道:“嘎,中毒?”
  恶讼师急忙摇手低声道:“司马少侠别大声叫嚷,也许只是一时腹痛,过一会就会好的……”
  但是一会之后,他的腹痛不但没有好,而且愈加严重,好像刀子在割他的肠子似的,痛得他面色苍白,冷汗一粒一粒滚下来!
  司马玉峰大为着急,扶住他问道:“是不是真的中毒了?”
  恶讼师呻吟道:“只怕是吃坏了肚子,啊哎,司马少侠请替老朽看看,看这些酒菜有什么不对劲……”
  这时候,由于他腹痛的情况很严重,已引起了少数食客和店伙计的注意,司马玉峰心里不太相信毛病会出在酒菜上,因为桌上的酒菜如有毛病,自己也会腹痛才对,为了消解恶讼师的疑心,他便拿起筷子去翻“掘”每一盘菜和汤,结果竟出乎意料的在一碗金针汤里找到了一只红头大蝇!
  这一发现,顿使司马玉峰心头火发,他一把抓住立在旁边的店伙计,怒叱道:“好家伙,你们这是‘金针汤’还是‘金蝇汤’?”
  那店伙计慌了身脚,战战兢兢道:“对不起,这大概是厨房的师傅不小心让它飞进去的。”
  司马玉峰一掌将他推开,喝道:“去请那位师傅来!”
  那伙计踉跄倒退三步,不敢说什么,掉头奔下楼去了。
  恶讼师头上汗如雨下,两手紧抱着肚子,弯腰呻吟道:“司马少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啊哎,你扶老朽下去吧……啊哎……啊哎……”
  司马玉峰怒冲冲道:“不,这么大一只苍蝇他们都没看见,可见他们做菜是如何马虎了,今天小可非教训教训他们不可!”
  一个围观的食客亦甚表愤慨附和道:“对!那厨子着实应该教训教训,这是粪坑里的金蝇,怎么可以让它飞到汤里去:”
  又一个食客嚷道:“他妈的,老子刚才也叫了一碗金针汤,说不定里面也有金蝇呢!”
  “只知赚钱不怕人死活,揍他好了!”
  “好,掌柜的来啦!”
  众人掉头望去,果见刚才那伙计已和一个中年人走下楼来,那中年人慌张的趋至恶讼师跟前问候道:“对不起,老先生现在觉得如何?”
  恶讼师抬头惨笑道:“不打紧,老朽年纪已这么大,你们顶多破费一口棺材就没事了!”
  那掌柜的更是惶恐,连连陪罪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厨师傅该死,刚才敝店店东己交待下来,敝店愿负责带老先生去找大夫医治,要是老先生还走得动,我们这就走吧!”
  恶讼师呻吟了两声,伸手入怀掏腰包,道:“好吧,你们这桌酒菜一共是多少钱!”
  那掌柜的忙按住他的手道:“不不,敝店害老先生吃坏肚子,怎能再叫老先生付帐,老先生您别再客气了。”
  恶讼师叹道:“唉,这怎么好意思啊?”
  那掌柜嘴里连说“不妨”,然后转对司马玉峰陪笑道:“客官,这位老先生想是您的长辈,就烦请您扶他下楼如何?”
  司马玉峰摇头漠然道:“不,你叫伙计扶他下去!”
  他这一态度的转变,颇使在场的食客感到不解,其实当他听到一个食客说“这是粪坑里的金蝇”时,早已泄了气,心中悔恨交加,正恨不得一头钻到地下去呢。
  那掌柜的以为他怕事,只得转向那伙计道:“来,史福,你扶这位老先生到田大夫那里去医治,医费多少,回头再送过去。”
  那伙计应声上前,把恶讼师的手绕到自己的肩背上,右手揽住他的腰身,一步一步扶着他下楼,司马玉峰默默跟随,那些愤愤不平的食客见店家处理的十分妥善,也就没有人再说话,一哄而散。
  三人来到街上,恶讼师一路呻吟着,他问伙计田大夫住在何处,伙计回说就在前面不远,恶讼师听了,腹痛霍然而愈,推开伙计叫道:“怪哉,现在忽然不痛啦!”
  那伙计大喜道:“真的?”
  恶讼师摸摸肚子,点头道:“真的,只是‘咕咕’作响,好像要拉肚子的样子。”
  司马玉峰一拍那伙计的肩胛道:“你回去,没事了!”
  那伙计还不敢走,恶讼师却嚷着要拉肚子,拔步便跑,司马玉峰只得急步跟去,留下那个伙计怔立在街上……
  对于这种下流的恶作剧,司马玉峰已感到无法忍受,因此在投入一家客栈后,他便跟入恶讼师的房间,扳起脸孔道:“老前辈,从今晚开始到抵达‘离魂宫’为止,小可不希望再有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恶讼师笑眯眯道:“嘻嘻,司马少侠不觉得这样很好玩么?”
  司马玉峰冷冷道:“老前辈答不答应?”
  恶讼师情知司马玉峰已动了气,忙不迭点头道:“是!是!一句话,老朽下次若再玩弄手段,司马少侠只管当场拆穿老朽的虚伪就是!”
  司马玉峰对他已失去了尊敬的兴趣,见他答应,遂不多说,转身返回自己的房间,也无心洗澡,解衣脱鞋就上床躺下。
  但他的血液并没有“安静”下来,他是个正直不阿的少年,他为自己刚才没有勇气拆穿恶讼师的鬼域技俩感到羞愧和懊恼,此外他对“恶讼师谢兴浪”这个人物亦甚感困惑不解,他觉得一个练武的人能够练到“一品”之技,是十分不容易的,因此龙华园的“一品武士”几乎没有一位不是武林中人敬慕景仰的对象,而恶讼师谢兴浪年届古稀才获得一品武士,在他来说更应耿耿自守爱惜声誉才对,为何这样喜欢玩弄手腕自甘堕落呢?
  还有,像他这样一个人人唾弃,应该敬鬼神而远之的人物,何以“铜锣郎中”反特别嘱咐自己“仍宜与他同行”?是看重他的武功机智?抑或另有深意?
  这个问题司马玉峰.一直苦思到将近三更天,仍想不出一个道理来。
  他看看已到出城赴约的时候,于是起床穿上衣鞋,悄悄推开窗户,轻烟一般掠上对面的屋脊……
  他已问过店小二,知道乌龙坡在城北二里处,故越过城墙后,一路望北飞奔而来。
  二里之路,转眼即至。眼前果见一脉黑压压的山坡,司马玉峰循着路径走上山坡,行约数百步,便见一株枯树下,有一个身材清瘦的青衣老人倚树站在那里。
  司马玉峰眼力异常锐利,老远就看出那正是鬼笔先生蔡万苍,当即箭步赶过去,在他身前寻丈处立定,拱手一揖道:“抱歉,让老前辈久等了。”
  鬼笔先生蔡万苍不言不动,只是双目圆睁,一脸愤怒之色!
  司马玉峰暗感惊奇,再揖道:“对不起,小可来迟了么?”
  鬼笔先生依然不言不动,脸上的怒容也像凝固了似的,毫不稍敛!
  司马玉峰讶然运目望去,蓦地心头大大一震,骇然暗呼道:“天啊,他死了!”
  一点不错,他现在才看清楚鬼笔先生早已气绝身死,其所以身躯倚树不倒,原来被人用一条索子缚住脖子接连在树身上!
  这一发现,使司马玉峰震惊到了极点,他闪身疾上,运力捏断缚在鬼笔先生脖子上的索子,发觉他的身体已僵硬,于是轻轻把他放倒地上,伸手抚闭他的双目,抚然道:“蔡老前辈,小可知道您是怎么死的了!”
  一言甫毕,身后突然传来一片刺耳的阴沉冷笑:“嘿嘿嘿,你知道已经太迟了!”
  司马玉峰并不惊慌,他一发觉鬼笔先生已死,就知马上会有事故发生,现在他一听那个发话者就是那个三番五次欲害自己的黑衣蒙面老人,心中更加明白鬼笔先生的死因,只有一点使他很困惑,鬼笔先生既对当年父亲的遭遇有所知悉,他为何一直秘而不宣呢?
  他慢慢转身站起,寒脸凝视那个出现在身后的黑衣蒙面老人,俊目射出怒火和杀气,开口冷冷道:“凭你老贼的身手,要想杀死鬼笔先生谈何容易,还有那个穿紫衣的呢?”
  身后有人接口道:“老夫在此!”
  司马玉峰掉头一看,正见一个黑影由一块巨石后冒起,正是那个神秘的紫衣蒙面老人,不由心头一栗,当下力持镇静的冷笑道:“今晚就只你们两位吗?”
  紫衣蒙面老人闪闪面罩里的一双精眸,轻轻一笑道:“很够了,你小子并不比鬼笔先生强。”
  司马玉峰从容解剑,面含冷笑问道:“要‘过关刀’还是要我的命?”
  黑衣蒙面老人悍笑道:“两样都要!”
  司马玉峰身躯半转,使自己能同时看到他们两人,又道:“轮回桥那一刀,你们似乎只要一样!”
  紫衣蒙面老人缓声道:“张寄尘不是一支针,我们迟早会找到他的!”
  他的含意是说,杀了司马玉峰后,他们仍可找到张寄尘。
  司马玉峰用剑一指地上的鬼笔先生说道:“你们杀死他是多余的,其实他已在酒楼上把事情大略告诉过我了!”
  黑衣蒙面老人大笑道:“哈,老夫耳朵还没聋,蔡万苍除了向你说‘今夜三更,请到城外乌龙坡相见,老夫有重要事奉告’之外,并未多说什么?”
  司马玉峰不料对方还曾在自己左右出现过,心中又惊又怒,倏地后退两步,横剑当胸,沉喝道:“好,你们过来吧!”
  他正式见过他们两人的能耐,知道紫衣蒙面老人武功比黑衣蒙面老人高,而自己和黑衣蒙面老人比较起来,却又只能勉强应付而已,所以他嘴里虽说要他们二人一起过来,其实心里紧张得很,暗想他们两人若是一齐上来,自己必死无疑,最好只上来一个,好让自己有“够血本”的机会。
  但是,他的希望落空了!
  紫、黑二蒙面老人闻言之后,果然一起移步向他迫了过来,并且两人都由背上撤下一柄利剑,显然他们只想杀死司马玉峰,对一切江湖规矩都不顾了。
  司马玉峰只碍凝神蓄势而待,准备跟他们拼上几招,然后夺路而逃。因为他知道师父和金钟铜锣两位奇人已不在暗中保护自己,因此今晚这一仗,不可能再出现奇迹,既然没有援手,既然拼下去有死无生,自己不逃等死么?
  他打定了主意后,心神倒反平定下来,看看紫、黑二蒙面老人已迫至身畔,再不犹豫一声大喝,斗然软剑一扬,剑锋如火花迸射,袭向身左的紫衣蒙面老人!
  这是雷雨剑法中的一招,名叫“斜风细雨”,蕴藏着无穷变化,有神鬼莫测之妙!
  紫衣蒙面老人一身武学博广精深,自然识得厉害,但他并不举剑迎击或退避,只开声道:“老二小心!”
  果然,他话声甫出,司马玉峰的剑锋已转同黑衣蒙面老人,劲势突发,猛削其左腿!
  黑衣蒙面老人一声大笑,左腿一抬,使出一式“将军上马”避过司马玉峰的这招奇袭,同时长剑陡沉,以一招“阎王投会”反刺司马玉峰肩井穴。
  与此同时,紫衣蒙面老人也已闪电出击,剑身左右飞摆,向司马玉峰腰部绞了过来!
  这两人的剑术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同时出手,仅仅一招之下,就将司马玉峰的“进退”两路完全封死!
  司马玉峰一招走空,发觉敌人双剑已然临身,且看出无变招反击和闪身回避余地,不禁心头大震,这时候,除了拼死一击之外,已无别策,于是他仰天一声长啸,全不理会攻到的双剑,把全身功力运注于手中软剑上,猛可旋身飞扫而出。
  这本是存心同归于尽的打法,紫、黑二蒙面老人却没想到他一开始就想拼命,还以为他别有苗头,因而有持无恐,是以反吃了一惊,连忙中途撤招,各自退出两步。
  司马玉峰一下喘过气来,不敢停顿,立即虚张声势的暴喝一声,再以原式攻了出去。
  紫、黑二蒙面老人看不出他剑招的名堂,又见他全身空门大露,不由更加疑神疑鬼起来,竟不敢出剑挑拨,又各自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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