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凤姑娘耐心地听完后,连连的摇头说道:“不行,不行,那一定不行。”
“冷姑娘,在下愿厚颜再说一次,目下武林道消魔长,危机日盛,铁莲花的主人阴惨成性,杀遍大江南北,当今的紫金谷被人魔老贼窃位自居,伪装肆虐,嗜杀成癖,辛辣绝毒处绝不在铁莲花的主人之下,整个武林正临着一次生死存亡的重大考验……”
“好啦好啦,请别再说下去,否则,人家真为你的难过要掉下泪来。”
“冷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小妹也厚颜再说一次,迷魂塔与世隔绝,不问尘世是非。”
陆正平闻言一怔,感到一种绝望的痛苦,不知如何答言才好。
冷凤姑娘沉吟一下,期期艾艾的说道:“不过,请别为此伤心,更别认为小妹有意使相公失望,只是这乃迷魂塔主的一贯作风。小妹据实相告罢了,因为不管你亲自去也好,率众迎接他也罢,家师他老人家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弄得不好,惹他老人家生气,说不定会吃大亏的。与其无望而往,何不如死了这条心,也免得自找霉头。
落得个不欢而散的结果。”
陆正平听毕心头猛一震,一片冰凉,本待就此作罢,但,继而一想,自己临危受命,统理全局,任重道远,责无旁贷,此番紫金谷之行的成败与否,不仅关系着自己的灭门血仇,而且更影响到整个武林绝续。
不幸,不论紫金谷主人魔,或者是铁莲花的主人,论功力,都是冠绝天下的第一号魔头,讲心计,更是诡计多端,毒辣无比。
而且,无巧不巧的,这两个第一号的魔头,居然狼狈为奸,携手对付天下武林。
尤其,在铁莲花的主人的身后,还有一个更可怕更阴毒,连无敌老人都存有戒惧之心的女魔头——摄魂仙子。
因此,陆正平隐隐中,似乎觉得此行险阻重重,即使不会准输,但胜的希望却并不大。
假如天假时日,能把“七星剑阵”修练纯熟,必可凭添三分把握,奈何七日之期有限,未敢存多大希望。
冷凤姑娘的去留,尤其是迷魂塔主肯否相助,将会对武林前途,投下决定性的影响,陆正平迟疑片刻,又鼓起勇气说道:“迷魂塔虽然与世隔绝,但严格的说起来,仍不失为武林一大主派,而且素为黑白两道中人所觊觎重视,与整个武林的命运可谓息息相关。试想,假如摄魂仙子师徒等人,一旦席卷天下,主宰武林,敌视迷魂塔,甚至出手抢劫迷魂塔上的宝物,实乃意料中事,虽说姑娘师徒艺业超群,也必会增加无穷的困扰,在下以为不论为了天下武林,还是为了令师徒自己,都有挺身除害,主持公义……”
冷凤姑娘听至此,霍然一笑,道:“你说的固然头头是道,可是,假如你知道家师的不幸遭遇,你就会觉得家师不问天下是非是完全正确的。”
陆正平听得一呆,道:“令师的遭遇毕竟如何?在下极愿洗耳恭听!”
“对不起,小妹师训在耳,无可奉告!”
“那么令师的名讳是……”
“很惭愧,小妹和家师相处十几年,至今尚不知他老人家的身世来历。”
说话时,戚容满面,词恳意挚,显系由衷之言。
陆正平一愣,心道:“怪,天底下会有这等事,这迷魂塔主一定是位非常古怪而神秘的老人!”当下继续说道:“令师隐迹遁世,不问尘世间事的原因难道是和天下所有的人都有仇?”
“那倒不是,家师怎么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仇人!”
“那他老人家为何……”
“因为,家师虽未仇人满天下,却恨透了所有天下的人,尤其是武林中人,他老人家常说人心险恶,如狼如虎,纵然是妻子儿女也不可轻易置信,比如你给这个人爱,这个人会给你恨,你给这个人恩,这个人会还给你仇,扶贫济弱,说不定会引狼入室,急公好义,也许要万劫不复。他老人家常说,奸淫掳掠,万人称颂,仁心侠骨,断子绝孙,他老人家不愿管天下是非的原因在此,隐迹遁世的原因亦在此。”
陆正平听在耳中,感触良多,心想:“这位老人的身世遭遇可能比我还要凄苦好几倍,历尽恩仇爱恨……”
略为沉思一下,忽有所悟的说道:“令师是哪里人?可有妻子儿女?”
冷凤姑娘茫然的望了他一眼,道:“这个……家师他老人家从来不肯提起过去的事,小妹一无所知!”
忽闻远处传来的啸声越来越急促凄厉,而又充满了愤怒的韵味,冷凤不由面色一变,道:“我该走了,再晚了家师一定会发脾气的!”
说着,转身已至门口,满脸恋恋不舍之色。
陆正平追上去说道:“姑娘真的要走?”
“嗯!小妹必须要走!”
“不可以多留数日,助在下一臂之力?”
“你知道,小妹是很愿意和你在一起的,奈何师命如山,不得不走!”
“那么,请姑娘代我慷慨陈词,敦请令师共商义举。”
“我会的,不过,希望可能很涉茫!”
“即使令师不肯慨允相助,亦盼姑娘能够……”
“我明白你的意思,如蒙家师允许,小妹马上就会返回来,否则,只好另寻他途,在紫金谷相见了!”
“和老魔的约期还有六天多,愿姑娘谨记!”
“小妹记住了,如果可能,定然准时赶到。”
二人的心情逐渐沉重起来,面对面立在门口,脸色一片黯然。
同样的沉重、黯然,却有两种不同的心情。
冷凤姑娘久居迷魂塔,洁如白纸,纯真无邪,对爱的观念特别强烈而明显,打从陆正平的影子第一次投入她的心房时起,一颗少女的心已完全而彻底的被他攫去,梦牵魂绕,思念日深,情深意浓,与日俱增,相思苦长,重逢苦短,今日好不容易重拾旧欢,偏偏又将劳燕分飞,自不免离情依依,愁绪绵绵,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变得珠泪满眶,盈盈欲滴。
陆正平一身是恨,胸怀壮志,不涉儿女之私,则因冷凤姑娘即将离去,无法相助而忧心忡忡。
不过,严格的说起来,爱之一字,实在微妙,谁能肯定这中间没有一点感情的成分?
冷凤姑娘清清楚楚的了解自己很爱他,表露无遗。
而陆正平也很清楚自己,即使谈不上爱,最低限度也很喜欢她。
二人默对良久,迷魂塔主啸声频催,陆正平无可奈何的说道:“冷姑娘,事情既然如此你还是快点走吧,免得令师牵挂!”
“嗯!我是该走了,不过,你忍心人家就这样走……”
“你的意思是……”
“人家的心意你该很清楚,希望你……”玉面一红,倏然住口。
“希望怎么样?”他已经意识到她将会怎么说,不禁心如鹿撞,大为紧张起来。
冷凤姑娘红着脸,含情脉脉的望着他,羞人答答的道:“你真的不明白?”
娇躯微微一扭,侧身依在陆正平的旁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了爱怜与乞求,微睁半闭的望着他,一切的希望尽在不言中。
“我……”
说实话,他真不知该怎么答复。
但是,他却很清楚她的希望是什么。
忽觉得一阵如兰似麝的清香扑鼻欲醉,绿衣女眉似春山,目如秋水,顾盼之间,娇媚横生,陆正平不禁心情荡漾,不能自己,眸中射出一缕奇异的光芒。
默默地,默默地——
他望着她!
她望着他!
感情的火开始在烧燃!
霍然,也许是陆正平主动吧?伸手把她紧紧的搂在怀中。
登时,天在旋,地在转,爱!泛射出五色缤纷的光芒。
在爱的光芒照射下,世界陡然变得是那么渺少,那么黯淡……。
只觉得嘴干舌枯,不能自持,陆正平情不自禁的把嘴唇凑了上去。
万万想不到,冷凤姑娘说怪真怪,却把螓首一偏,娇羞不胜的说道:“别……别。……别这样,只要你肯抱抱我,人家就满意得很了,其他的事来日方长……”
一种少女们与生俱来的矜持与羞涩,使她无法把心的最深处的衷曲和盘托出,粉颈一垂,无限娇羞而又自然地伏在
陆正平的胸膛上,像依人小鸟,更似并蒂莲花。
静静地,静静地,二人双目紧闭,陶醉在爱的天地里。
良久,良久,二人的心已被有情甘露滋润,从此合而为一,永不分离。
迷魂塔主的呼唤声,仍在继续着,音韵已变得愤怒,焦灼而又急促。
他们好象看到一个残缺不全的老人,在漫山遍野地奔驰着,呼喊着,汗流浃背,忧心如焚……。
不得已,二人终于无限依恋不舍的把缠在一起的手松开。
冷凤姑娘的心跳得很厉害,玉面红喷喷的,好象盛开的桃花,深情凝望半晌,才嫣然笑道:“谢谢你!”
陆正平的心也跳得厉害,脸色绯红,面如涂朱,心内有一种从来未有过的惊喜更似惶乱的感觉,闻言笑道:“谢谢你!”
侧耳细一倾听,又道:“冷姑娘,七日之后我们在紫金谷再见吧!”
“但愿七日之后我们能在紫金谷重聚。”
“珍重!”
“珍重!”
话是这样说,可是,她却依然呆呆地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房门口忽然一亮,有好几颗亮晶晶的东西,从她的眼角滚落下来。
紧接着,陆正平的眼角滚下一串亮晶晶的东西来。
嗖!香风一掠,伊人踪杳,冷凤姑娘终于以最快的动作含泪而去。
冷凤走了!
却给陆正平留下一种希望,万种相思,他怅然地好象失去些什么?又沉重地好象如负千斤重担。
星移斗换,月影西沉,最后的一颗星星也被曙光淹没。
天,亮了!陆正平这才如梦初醒地奔向群豪集议的厅堂。
大厅内,武当无尘、无为,少林明性、明理,青城通玄羽士马宏达,还有铁掌何修早已等候多时。
大家寒喧数语,施雪玉、陆梅吟,以及峨嵋掌门人神尼妙常师徒也接踵而至。
群豪你一言,我一语,句句不离兴师大事,只有霜儿姑娘悻悻然的半掩半露的立在师父身后,满脸情愁幽怨,不时向陆正平投来以似幽怨更似窃羡的一瞥。
施雪玉和陆梅吟的脸色有些反常,不停的东张西望,若有所待,几次想和陆正平说话,却找不到一个适当的机会。
这时候,峨嵋掌门入神尼妙常忽然走至陆正平身旁说道:“小英雄,听说迷魂塔主的亲传弟子,曾夜访陆少侠,有意鼎力相助,不知憎爱分明怎样?敢请这位姑娘现来和天下英雄一见如何?”
施雪玉和陆梅吟,唯恐听不到似的,特意向前移了几步。
可是,陆正平却无法带给大家以希望,当他将经过情形据实说出来后,群豪俱都大感失望。
陆正平沉重的声音说道:“虽然冷凤姑娘临走时,曾答应劝乃师共商义举,或者由她只身相助,但以在下观察所得,可能性实在不大,因为迷魂塔主的成见太深,而且很偏激、固执!”
“陆小侠曾进入迷魂塔,敢问迷魂塔主究竟是谁?”
这话是大家的心声,由青城玄羽士马宏达说出。
陆正平想了想,郑重其事的说道:“在进入迷魂塔时,这位古怪的老人一直面壁而坐,面貌不详,而且也始终不知他的出身来历。但就冷姑娘口中所述的情形来看,这位老人的遭遇相当悲惨不幸,很可能是众叛亲离,妻离子散,甚至比这更严重一些。诸位望重江湖,识人满天下,请想想那位前辈有这种遭遇,而于十几年前突然隐迹遁世,始终不愿露面江湖,更不曾和任何人有过来往。只要能把他的来龙去脉弄清楚,想来不难使他出而共商义举。”
群豪听毕,一致认为他立论宏远,见地高人一等,立时议论纷起,莫衷一是。
铁掌何修苦思良久,此刻肃容满面的说道:“平侄,据愚叔所知,普天之下,除了你父剑圣陆守智和你师父九华一叟林松涛外再也没有第正个人的遭遇像他那样悲惨,那样不幸……”
“可是,何叔叔,我父和师父他老人家已经死了!”
“是的,他们已经死了,因此使事情变得扑朔迷离,愚叔搜脑煎肠也想不出其他的人来。”
铁掌何修见多识广,对武林轶事了如指掌,大家听他如此一说,对迷魂塔主的来龙去脉更感讳莫如深。虽然,群豪猜测纷纷,也曾提出许多遭遇悲凉的前辈英雄,但,不是和剑圣陆守智,九华一叟林松涛同样已亡命作古,便是被另一个强有力的佐证所推翻,无法成立。
迷魂塔主简直是一个谜样的人物,令人不可思议。
这个谜,重重的压在大家的心上,群豪在大厅内踱来踱去,百思难得一解。
陆正平沉吟良久后说道:“诸位,以在下之见,此事既然无从查考,也大可不必煎脑搜肠,苦思费时,为今之计,还是继续修练‘七星剑阵’要紧,因为约战之期近在眉睫,七天的时间转眼就到,这中间迷魂塔主如肯慨允相助,自会飘然而至,否则,急也无用,倒是无敌老人如不能在七天之内赶到,实是天下武林的一大不幸。”
他此时无异就是武林盟主,言出如山,群豪一致点头称善。
于是,少林明性、明理,武当无尘、无为,青城通玄羽士马宏达,峨嵋神尼妙常,铁掌何修等七人,立刻按照:天枢、璇、玑、权、衡、开阳、摇光的七星方位站好,在九华掌门人陆正平的指导下,开始演练“七星剑阵”。
施雪玉、陆梅吟,以及霜儿姑娘等人,自知此行任重道远,不愿浪费大好的时光,也各自演练起本门绝学来,以求精益求精,无慧道长则忙于巡守全观,以策安全。
时间,很古怪,在人们希望它快的时间,它偏偏慢走着。
这时,已是第六天的傍晚。
群豪齐集在大厅内,摆成一个“七星剑阵”,正在作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演练。
但见银光闪闪,剑气森森,攻守进退,井然有序,如成一体,看得陆梅吟和霜儿姑娘目瞪口呆,为之神往,为之陶醉。
半晌,陆正平手一挥,万剑归一,七人抱剑退向一侧。
霜儿姑娘和陆梅吟相互一瞥,赞不绝口,认为是毕生所仅见。
可是,陆正平等八人心里有数,深知“七星剑阵”仅仅练得七成左右的火候,距静如处子,动如猛虎,攻守如一,七剑相融,一剑攻出,汇集七人之力,甚至于达到无相无形,杀人取胜于不知不觉间,还有相当的距离。
然而,七日之约已至,兴师在即,群豪无暇再求精进。
大家一个个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这最后的时刻眼巴巴的企盼无敌老人的来到。
不幸,无敌老人没有来!
迷魂塔主没有来!
冷凤姑娘也没有来!
屋外,最后的一抹残阳已被夜幕吞噬。
月亮,悄悄地爬上东山,撒下满地银辉。
星星,闪着俏皮的小眼,告诉大家天色已暗。
陆正平蹙眉沉思片刻,肃容郑重的说道:“这次紫金谷之行,既是老魔事先相约,自不便夤夜登门问罪,只能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拜山,现在天色已暗,实在无法有所耽搁,不如即刻动身,以期在明晨能够进入紫金谷,和老魔决一死战,至于无敌老人老前辈,能在途中相遇,乃一大幸事,万一不遇,也只好挺身赴约,想来如无摄魂女妖现身助力,就凭人魔老贼父子,与铁莲花的主人,就咱们眼前的这十几个人已足可应付,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群豪闻言,鸦雀无声,一齐点头称善。
陆正平道:“如此甚善,那咱们就立刻动身吧!”
九华掌门人一声令下,群豪如得军令,立刻紧随在陆正平的身后,走出“集议堂”,步下武当山,直向位于豫中伏牛山的紫金谷奔去。
群豪心中有事,奔势如电,三个时辰后已进入伏牛山区。
一边翻过两道山岭,眼前是一条狭谷,陆正平道:“此乃去紫金谷的必经之地,在下很怀疑老贼会在此谷内有所埋伏,从现在起,已算进入危险地带,咱们可要步步小心才是。”
群豪闻言颔首应诺,陆正平一纵身,当先一跃而入。
深入狭谷尚不到十丈,突闻一声凄厉欲绝的啸声刺空而来。
这啸声飘飘渺渺的,忽东忽西,若有若无,令人摸不清究竟来自何方。
但,声韵却是极为清悠响亮,显然发啸之人显是一位内家高手无疑。
群豪不由皆一愣,料定事情不妙,俱都止步停不下来。
陆正平细细一听,觉得这啸声甚是耳熟,但一时半刻之间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数十道眸光,滴溜溜的转来转去,搜寻来人踪迹。
不料,前面谷道平坦,两侧山壁陡峭,虬松丛中风声如涛,却不见人影半点。
陆正平抬头望两侧遍是虬松杂草的山壁,爽声说道:“哪位高人在此?请恕在下眼拙,敢请……”
只听夜空中嗖的响起那么一声轻微的衣袂破空之声,群豪面前已经多了一人。
来人是从哪里来?用的什么身法?没有一个人看清楚,皆大大地吃了一惊。
当大家看清来人形相时,更加寒意透心,连连后退好几步。
只有九华掌门人独自一人依然卓立未动。
眼前之人极为低矮削瘦,身高至多不会超过三尺,全身上下全部包裹在一块黑布之中,仅仅露出两只手和两只眼睛。
两手不知是被人剥了一层皮,还是生下来就是如此,上面寸皮不存,白骨森森的指骨上,间或有两块焦黑枯干的肉,指甲长长的,约在五寸以上,活像是两只鹰爪。
双目之中泛射着一种逼人的寒芒,任何人见了都会毛发直竖,退避三舍。
霍然,山谷里刮起一缕狂风,恰巧把这位怪人的黑巾撩起一角,群豪清清楚楚的看到,怪人并非生来就如此矮小,而是两条腿已齐根断去,仅仅剩下三四寸长的两截。
这,更使大家暗暗惊异不已,怪人双脚已断,竟然来去自如,在场十余名一等一高手竟毫无所觉,单凭这份轻功修为,—已经高不可测,其他的内外功夫那还了得,不由皆暗生戒惧之心,齐齐小心戒备,如临大敌。
大家似乎都想看一看此人的庐山真面目,可是,那块黑布却阻断一切,更使眼前怪人变得神秘恐怖,莫测高深。
场中呈现着一片反常的沉寂,静得令人窒息,静得可闻银针落地之声。
寂静中,情势却万分紧张,充满危机与杀机。
蓦地,群豪但觉得眼前一亮,有两把飞刀电射而出。
不!这不是,飞刀,而是怪人的两道阴森森的眸光,横扫群豪而过。
怪人的眸光太过锋利,寒气逼人,简直就像是两把雪亮的飞刀,意欲开膛剖腹,穿透肺腑,大家皆情不自禁的把头一低。
当他的眸光横扫群豪而过,尤其是停留在铁掌何修与施雪玉脸上的那一刹那间,他的整伞身形似是霍然震颤了一下。
不过,这种变化,来得快,消失得更快,任何人也没有看到。
沉默,依然在可怖的沉默中。
怪人忽然昂首望着茫茫夜空,若有所思。
群豪运功戒备,准备迎接暴风雨的来临。
场中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一切显得那么神秘,那么恐怖。
“这个人是谁?目的何在?”
大家的心里都在这样想,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来。
“我怎么办呢?我怎么办呢?”这是怪人不可思议的心声。
终于,九华掌门人陆正平忍不住了,一声朗朗的说道:“阁下何人?在此有何贵干?敢请赐教。”说怪真怪,怪人闻言理都不理,目注群豪,反问一句:“诸位意欲何在?”
声音冷冰冰的,任你冰雪聪明,也摸不透是敌?是友?
陆正平一怔,暗道:“这位老兄真刁……”
当下哑然一笑,道:“在下等欲去紫金谷!”
说话中,数十道眸光齐齐投注在他的身上,希望能从他的表情反应上判明敌友,从而也好有准备。
群豪没有失望,怪人果然有反应,放笑狂笑,声震云天,笑得前仰后合,全身震颤,如似巫峡猿啼,更如悲鸣夜枭,依然敌友难明。
足足笑了一盏热茶的工夫,才兴尽而收。
群豪双耳嗡嗡作响,如置身五里雾中,相顾黯然,讳莫如深。
陆正平乍然虹啸一声,道:“阁下笑什么?”
“笑你们太狂,乃是拿整个武林的前途开玩笑。”
“前辈此话怎讲?”
“简单,简单,摄魂仙子师徒,玄功入化,心黑手辣,放眼当今武林之世,连无敌老人在内,也应是天下第一把高手无疑,别以为你们浩浩荡荡的群英毕聚,高手如云,定可稳操胜算,实则,嘿嘿!你们把自己估得太高了,即使再多十个二十个,也白白送死,绝难逃过摄魂仙子师徒的‘玄阴掌’……”
这话说来虽极冷僻狂傲,但细一推究,对敌我大势,尤其是摄魂仙子师徒的功力修为,却是如数家珍,惊异之余,皆认为此人必是大有来历之人。
陆正平想了想,道:“前辈究竟是谁?敢请据实想告,俾便恭聆教益。”
“不敢,不敢,我老人家既无名来亦无姓,娃儿休得查老夫家谱。”
“在下绝无探人隐私的意思……”
“没有就好,那就免开尊口吧!”
陆正平一呆,正感无词以对,少林掌门明性大师忽然向前走了两步,目注怪人,方待出言,怪人却抢先说道:“少林寺历史悠久,你明性大师德高望重,怎么也这样糊涂,竟拿武林前途当儿戏,孤注一掷?真正岂有此理,可恼复可恨!”
少林明性听得一颤,莫名所为,低声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慧眼有神,褒得老衲佛号,但不知……”
“老夫既无名来亦无姓,大师休问。”
“可是,老檀越怎知贫僧贱号?务盼赐告一言!”
这话说得甚是恳挚、谦虚,大家都以为怪人一定会道出名讳。
岂知,事情却大出意料,怪人狂笑三大声后,冷冷的说道:“老夫认得你明性大师就够了,何必追根究源,多费口舌。”
眸光从铁掌何修、施雪玉、陆梅吟,以及陆正平的脸上扫过,冷漠郑重的说道:“由此向前,危机四伏,你们的生命在摄魂仙子师徒的掌握之中,识相的最好立刻退兵三百里,闭关自守以待来日,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别再毛手毛脚妄动肝火,误了武林的前途!”
陆正平望了铁掌何修一眼,一字一句的道:“在下斗胆直言,前辈是敌?是友?”
“娃儿此话怎讲?”
“是友,在下愿敦请前辈大力相助,是敌,就请划个道儿,小侠敬陪未座!”
“非敌非友!”
一字一顿,郑重肃穆。
“将来可能成为敌人?还是……”
“不友不敌!”
“好!在下言尽于此,咱们再见了!”
手一挥,方待率众沿谷而进,怪人忽又沉喝一声,道:“且慢!”
群豪愣一愣,陆正平没好气的冷笑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不错,不错!”
“愿闻其详!”
“要想闯入紫金谷,必先通过我老人家这一关!”
“你是人魔一伙?”
“非也!”
“那你何故留难?”
“怕你们不自量力,白白送命!”
“这样说来,前辈是有意相助了?”
“非也!”
“那又何必替本人担忧?”
陆正平词锋锋利,咄咄逼人,说至此处,怪人一呆,竟被他逼得语塞口滞,无言以对。
忽闻怪人双目陡睁,寒芒暴射,嘿嘿一笑,粗犷声音道:“小子年纪不大,话倒挺多,能够闯过我老人家这一关,就放你们过去,管保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否则,还是趁早滚回去吧!去也没用,徒然送死!”
陆正平听他语意深远,耐人寻味,忙正色说道:“老前辈请别再取笑,听在下一言如何?”
“我老人家素来不喜多言,今日心意已决,坚如铁石一般,想过就打,不然就滚,绝无第二条路可走,更别再和老夫多磕牙!”
陆正平闻言苦笑一声,道:“老前辈这话也未免欺人太甚,既然非敌非友,大可不必多管……”
“站住!”
怪人沉喝,如雷贯顶,陆正平一望,见少林明性,武当无尘,分从左右欺身而进,心说:“好!好!我就不信你这个古怪老头有多大道行,能同时击退两位武林高人……”
思绪至此,异事陡生,只见怪人鹰爪似的双掌分向二人遥空一抓一送。
这事简直不可思议,怪人足不移位,面不改色,风不吹,草不动,劲气全无,明性、无尘却如负千斤重担,硬生生地向后退了四大步,难越雷池半寸。
铁掌何修看得一呆,心忖:“好家伙,此人的功力以至无影无形的至高境界,实出老夫意料之外。”
心忖间,大踏步的走至正平身侧。
陆正平这时气愤愤的说道:“这样说来,老前辈是不打不散,诚心和天下英雄过不去了?”
“好说好说,我老人家并无此意,只是要想过去,却必须留下几手绝技……”
“阿弥陀佛”,少林明性大师忽然沉声宣了一声佛号,道:“恭敬不如从命,老衲不自量力,倒要领教领教!”
教字出口,横移五尺,堪堪和怪人面对面而立,动作轻巧迅捷之至。
怪人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道:“老和尚请!”
双掌微垂,昂首望天,一付心不在焉的样子。
这种神色,这种语气,简直看人不起,少林掌门人不禁大为羞愤,忽的狮吼一声,双臂齐舞,劈出两股如山劲气。
少林明性功力深厚,盛怒之下又是全力施为,狭谷内瞬间风声如涛,黄尘滚滚。
岂知,怪人却置若无闻,好像若无其事似的。
倏的,只见怪人冷哼一声,右手微微一挥,道:“去吧!”
别看只是随意一挥,力道却大得惊人,掌力倒撞,黄尘急旋,少林明性一个踉跄,歪歪斜斜的退了下来,不远不近,堪堪退至原来立身之处方才收势站稳。
可笑在场群豪,誉满天下,却无人看出怪人用的是什么功?
突闻怪人阴冷沉重的声音说道:“老和尚功力不弱,可以接人魔孙奇的三掌,毒阎君孙道明的两掌,冷面狐狸的一掌,摄魂仙子如果出手,必会亡命一掌之下!”
此话一出,群豪皆大吃一惊,既惊他技深若海,更惊他见闻广博,陆正平心中忖道:“此人好广的见识,他居然知道人魔姓孙名奇,可是毒阎君孙道明是谁?但冷面狐狸却是闻所未闻,难道也是女妖一伙?”
最令他感到高深莫测的,不是冷面狐狸这个神秘女人,而是眼前的这个古怪老人。
真的,他究竟是呢?
这是一个迷,谁也答复不出。
陆正平疑云重重,以询问的眸光横扫群豪而过。
群豪和他一样,脸色茫然,对人魔孙奇,毒阎君孙道明,冷面狐狸,以及眼前怪人的来龙去脉同样的一无所知。
猛可间,武当无尘道长在一声无量佛中,拍出两掌如山劲气,人也接踵猛扑而上,企图闯过怪人拦阻。
岂知,逞强的结果,换来了更大的失败,与更大的羞辱,怪人扬爪一挥,无尘仓惶而退,不多不少,同样退至先前立身处方才收势站住。
“牛鼻子的功力也不弱,和少林和尚在伯仲之间,可以接人魔孙奇的三掌,毒阎君孙道明的两掌……”
陆正平听至此,只觉胸中冲上一股怒气,沉脸喝道:
“你这是废话!”
“够啦,够啦!敢问前辈是说着玩,还是决心出手留难?”
“好,那么是在下放肆了!”
呼!从身后取下冷凤姑娘送给他的铁琵琶,正待出手进招,铁掌何修忽然沉语小声说道:“贤侄且慢,此人功力甚高,已至出神入化之境,恐怕不易取胜……”
一句“贤侄”,怪人听得霍然色变,身形微颤,加意的看了陆正平好一阵子。
然后,眸光一扫他手中的铁琵琶,又落在铁掌何修、施雪玉和陆梅吟的脸上。
看着看着,老人脸色一变再变,暗暗长叹一声,眸中出现两道奇异的光芒。
不过,这只能说是老人心理上的变化,实则他全身上下都裹在一块黑色厚布之中,任何人也无法看到他的脸色如何。
陆正平此刻说道:“何叔叔说得固是,可是,咱们势在必进,这位前辈又偏偏挡着不放,难道就此罢手不成?”
“这个……”何修感到词穷了,既不愿和这位神秘老人动手相搏,又想不出个更好的办法来,这个了好半天,依然一筹莫展。
“何叔叔,以劣侄看来,此人适在此地出现,绝非偶然巧合,说不定和人魔孙奇他们大有关系……”
话还没有说完,怪人勃然大怒道:“小子住口啦!想找霉头何不上来试试,不然就快给我滚,别找那么多理由!”
越说越气,似是怒气攻心,右掌一扬,一股无形潜力应势而出。
陆正平至此,实在忍无可忍,呼地一抢手中铁琵琶,在一片呼啸声中挺身虎扑而上。
于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恶战,就此展开序幕。
陆正平艺出迷魂塔,功力之高,应是群豪之冠,左掌右琴,施得淋漓尽致幻化出万种琴影,招紧式密,着着不离怪人左右,把他完全罩在掌影琴风之中,看得群豪目瞪口呆,暗暗赞佩不已。
可是,谁也想不到,九华掌门人攻势凌厉,却丝毫也奈何不了这位神秘老人,怪人一直原地未动,仅以两双枯如干柴,白骨裸露的手掌对挡袭击,出手从容自如,好似行云流水一般。
二人出手极快,瞬眼之间十招已过。
蓦地,九华掌门人闷哼一声,身形跌跌撞撞地退了五六尺远。
劈!有一件黑糊糊的东西,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群豪定目一看,原来陆正平手中的铁琵琶已被怪人劈飞,适时飘落焉。
陆正平输了!
输掉了武林前途!
更输掉了一条进袭紫金谷的必经之路!
群豪只觉得心头猛一沉,下沉!下沉……
陆正平沉得更快、更厉害,眼中泪水盈眶。
意外地,怪人见此情景,眸中也闪过一抹泪光。
可惜,谁也没有察觉到。
铁莲花的主人和人魔孙奇,肆虐天下,人人切齿痛恨,今日群豪好不容易齐集一起,大兴问罪之师,满怀热望,急欲一显身手,和老魔一决生死,偏偏枝节横生,在约期迫在眉睫的时候,半路上杀出一个神秘怪老人来,使情况急转直下,大家心头一片冰凉。
少林明性,武当无尘,连对方一招都招呼不下来,统帅群伦的九华掌门人陆正平,也不过勉勉强强的走了十个回合,最后仍不免掌下称臣,败得一塌糊涂。
难道就此罢手不成?
不!群豪绝不甘就此掉头而去!
霍然,也不知是谁先谁后,少林明性,武当无尘、无慧、无为,青城通玄羽士马宏达,乃至施雪玉、陆梅吟、峨嵋神尼妙常师徒,一齐欺身进袭,从四面八方向神秘怪人攻去。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是陆正平,一动未动。
而神秘怪人,神态依旧,把群豪的千钧攻势,视若无睹,正自蹙眉苦思,似在思考一件极重要的事情。
就在群豪掌剑将发未发,情势万分紧张的一刹那间,陆正平沉声说道:“诸位不可造次,快退!”
他身份地位不同,言出如山,话虽平淡祥和,却有着无限威严,大家一愣之后,齐齐闪身退下。
青城掌门人通玄羽土马宏达,望了望陆正平一眼,话未出口,神秘怪人自言自语道:“识时务者是俊杰,难得,难得!”
“陆兄的意思莫非是要就此掩旗息鼓……”
“不!在下之见是退出此谷,另寻别路,人魔孙奇一日不死,在下绝不善罢干休!”
“可是此去紫金谷,这乃是必经之路,此外,高山阻隔峻岭连绵……”
“小侠我心意已决,勿再多言,在下宁愿跋山涉水,甚至错过约战之期,也不忍看着诸位做无谓的牺牲,损伤武林元气,虽然我也很恨他!”
话完,一扭头,恨恨地瞪了神秘怪人的一眼,皎牙说道:“厚赐没齿难忘,咱们后会有期!”
闪身横移数步,伸手拾起铁琵琶,当先向谷外大步而去。
群豪见他如此,丝毫不敢怠慢,皆紧随左右,寸步不离。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低头疾行,谁也不曾说一言半语。
默行三四丈,陆正平忍不住心内酸楚,滚下两滴英雄泪。
在这同时,神秘老人默默地望着群豪,尤其是陆正平远去的背影,怅然若有所失,热泪滚滚而下。
正行间,陆正平身后传来神秘老人的声音,道:“娃儿艺出迷魂塔,玄天真经上的功夫,修得七成火候,一支铁琵琶可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不过,和摄魂仙子师徒相比,欲不免相形见拙,可以在三招内要了毒郎君孙明的生命,人魔孙奇可能支持百招,和毒阎君孙道明在伯仲之间,难分轩轾,但都接不下摄魂仙子的三十招。”
他自说白话,群豪渐去渐远,一直低头疾行,连头也不曾回一下。
陆正平思绪如涌,剪不断,理更乱,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透那位神秘人究竟是谁?怎么有那么高的武功?那么多的广博见识?凭什么知道自己艺出迷魂塔?为什么会对摄魂仙子师徒的修为知道得那样清楚?
为什么……
为什么……
一连串谜样的问题,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此刻,群豪已走出狭谷,通玄羽士马宏达望望跟前地势,沉声说道:“此处地处伏牛山的群峰会聚之处,左面石峰处有峰,右面山中有山,由此处有通往紫金谷的道路,不知陆少侠如何定夺?”
陆正平闻言如梦初醒,望着铁掌何修道:“何叔经常出入紫金谷,熟知地形,请你老人家为我作主好啦。”
这话算是白说,铁掌何修呆呆的愣在那儿,昂首望天,似在思索一件疑难之事,陆正平的话他根本没有听到。
这时,群豪都已发现何修神色有异,认为兹事体大,颇不简单,一齐凝神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陆正平的心弦绷得紧紧的,紧张得不得了,悄悄地依在何修身旁,想出言追问,却又不想打断他的思绪。
良久后,铁掌何修忽然左拳在右掌上用力捶了三下,连声说道:“对!对!对!一定是这样的!”
话完,自管自的,没命似的向狭谷里飞奔而去。
群豪看得一呆,深知何修必有所为,急忙尾随追去。
陆正平紧走数步,与何修并肩而行,道:“何叔叔,您老人家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铁掌何修边走边道:“愚叔觉得适才的那位古怪老人一定是迷魂塔主,武林的存亡绝续,全在此人掌握之中,咱们如能请得动此人相助,杀摄魂女妖师徒,简直是易如反掌之事!”
此话一出,大家都觉得好似一个晴天霹雳,全身为之一颤。
但,细一思忖之后,又觉何修绝非信口之言,确有相当的可能性。
不是吗?除了迷魂塔主外,谁能有那么超绝入化的武功?谁能有那么广博深刻的见识?虽然看不清他的面貌如何,更不知其身世遭遇怎样,但单凭双腿已断一节,已和冷凤姑娘的话颇为符合。
尤其,举手投足之间,神秘老人居然能识出陆正平艺出迷魂塔,修得“玄天真经”上功夫,这都证明必是迷魂塔主无疑。
可是,迷魂塔主又是谁呢?
群豪却感到一片茫然!
大家越想觉得越对,奔势也越来越快,刹那之间,已至原先和迷魂塔主交手之处。
不幸,但见夜色如洗,谷风凄凄,景物依旧,神秘老人却早已不知去向。
数十道眸光,左扫右视,甚至大家一齐动员,找遍了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依然毫无所获。
群豪失望之余,又齐集一起,陆正平昂首望望天色,正当丑寅相交之时,说道:“在下一时糊涂,错过一次大好的机缘,现在时过境迁,悔亦无益,为今之计,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行动为佳,迷魂塔主乃是一位风尘异人,他愿意出手相助,用不到咱们求,否则,求也没有用,倒是无敌老人迟迟未现,实在令人忧心如焚,也不知他老人家的情况究竟怎样?万一发生意外之事,可是天下武林的一大严重损失,对此行成败影响至深且巨!”
话音一落,当先振袂疾奔。
群豪紧随左右,如影随形。
默行片刻,铁掌何修道:“平侄,无敌老人素有天下第一人之称,即使摄魂女妖心存不轨,近年来痛下苦心,功力略有增进,也不见得能把他老人家怎样,愚叔一路苦苦思寻,却觉得迷魂塔主这个人实在神秘得可以,尤其想不透他为什么要把整个身躯包扎起来,不肯以真面目见人?”
“何叔觉得他似乎有意如此?”
“愚叔不但觉得他有意如此,而且还怀疑他可能曾是一位誉满武林的风云人物,熟知天下大事,和武林各派的详细情形。”
“那么您老人家以为他是谁呢?”
“愚叔正在为此困扰,你别打岔,让我好好想一想!”
陆正平听他如此一说,心中大喜,低头疾行,没打岔。
铁掌何修蹙眉苦思,群豪同样也在搜脑煎肠,沉思在往事的回忆中。
行行复行行。
思索复思索。
可是,当狭谷眼看就要抛在身后的时候,大家仍自茫然无所获。
陆正平忍不住问道:“何叔叔,您老人家想明白没有?”
余音绕耳未尽,忽闻一声脆生生的啸声划空而来,群豪循声一望,但却一无所见。
陆正平一呆,道:“这啸声来得太邪门,狭谷之内必有埋伏,咱们赶快奔出狭谷要紧。听啸声清脆圆润,说不定是摄魂……”
一语未毕,面前谷口忽然俏生生的多了一个红衣女人。
红衣女郎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来的?群豪无一人知晓。
单凭这份轻功修为已够骇人听闻,群豪不由皆看得一呆,愣在那儿。
红衣女全身上下,一色枣红劲装,连脚上剑靴,头上披风,都一律是血红的颜色,远远望去,简直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翠眉斜飞,含春带俏,目如秋水,漾漾生波,雪白的蛋脸上,嘴唇显得格外殷红、娇巧,水蛇般的身材,似乎多了一些嫌肥,少了一些嫌瘦,乌黑如云的长发,很自然的披在肩上,妩媚娇艳,秀色可餐,看年龄,约当二十三四。
美是美到了极点,可惜,眉宇冷傲,笼罩着一股阴煞之气,这是一个火一样的女人。
九华掌门人陆正平看清来人面貌后,胸膛一挺,昂首阔步的继续向前走去。
红衣女见状,玉面一寒,娇叱道:“站住!”
“你要干什么?”
“好说,姑奶奶想找一个人!”
“谁?”
“一个目空一切的野小子!”
“叫什么名字?”
“陆正平!”
群豪一愣,莫名所以,陆正平爽朗说道:“在下便是!”
红衣女郎色迷迷地瞟了他一眼道:“难道会是你?”
“你以为不是?”声音忽然变冷。
“是就好!”声音冷得令人发抖。
至此,陆正平已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红衣女必定大有来头,当下语冷气傲的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吧,在下听得见!”
“哼!难怪说你六亲不认,冷傲得可以,果然名不虚传!”
群豪一怔,陆正平怒气勃发,红衣女冷若冰霜的道:“姑奶奶此来共有两事,一则借你怀中的玄天真经,二则给你点颜色看看,叫你知道天有多么高,地有多么厚!”
“你是谁?”
“嘿嘿!说出来吓死你。”
“哼!你好大的口气,就是摄魂女妖,我陆正平也不会放在心上!”
群豪眼内有神,已将红衣女来历猜透十之八九,忙一阵走动,遥遥的把她包围起来,蓄势待发。
红衣女先是一怔,至后淫邪的眸光横扫全场一眼,道:“你不认识姑奶奶我,毒郎君孙明大概不会陌生吧!”
“不错,小侠我认识这个小贼……”
“他的左耳左臂是不是毁在你的手里?”
“是又怎样?”
“是就还姑奶奶一耳一臂来!”
“哼!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哼哼!容易得很,不信就试试看!”
红衣女好烈的性子,说干真干,毫不含糊,大模大样的挺身走了上来。
陆正平清啸一声,恨恨地说道:“想死,陆正平可以成全你,反正或迟或早,人魔孙奇一伙之人休想有一人逃得活命!”
呼!一抡手中铁琵琶,大踏步的迎了上来。
大敌当前,存亡与共,群豪毫不迟疑举步而进。
陆正平、铁掌何修、施雪玉、马宏达等人居中,少林明理在右,武当无尘、无为、无慧在右,成三面包围之势。
双方步履缓慢而沉重,潜着无穷杀机。
渐渐地,近了!近了!走在左右两侧最前面的少林明理,和武当无慧,眼看就要和红衣女平行,抄至她的身后。
剑已出鞘,刀光霍霍,恶战一触即发。
陆正平忽然说道:“这个女人交给在下了……”
此话为时已晚,群豪认定来人必和人魔孙奇有密切的关系,早已存下速战速决之心,陆正平说话之初,少林明性、明理,武当无尘、无为、无慧,已以雷霆万钧之势从斜剌里扑出去。
陆正平睹状一惊,还没有决定如何措置,但见红影三起三落,场中一连响起惨吼闷哼之声。
定目处,武当无为道长,少林明理大师身形倒退一丈多远,双手捧腹脸呈惨白色,伤势看来不轻,明慧道长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而红衣女却像没事人似的,悄无声息的退数步,又停在原处。
神态从容,面貌冷傲,一切依然如故,谁也不相信会在一瞬之间连伤三人。
陆正平见此情形,不禁勃然大怒,激起万丈杀机,铁琵琶挽起一缕狂劲绝伦的狂涛,一掠之势已近在三尺之内,准备出手杀人。
红衣女却依旧大咧咧的,从容自如,淫笑一下道:“怎么样?这下你就相信姑奶奶我不是向你吹牛了吧?”
陆正平气冲如牛,杀机万丈,那有闲磕牙的心情,闻言咬牙喝道:“住口啦!咱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呼!“千里传音”,猛攻一记琵琶,外加一记劈空掌。
谁也想不到,红衣女居然没有还手,闪身避向一侧。
“哟!我的小白脸,干嘛发这么大的脾气,姐姐我是说着玩的,何必这样认真,只要你肯乖乖的听我的话,保管你享不尽的风流,受不完的富贵,我师兄纵然恨你入骨……”
陆正平挟愤出手,志在非死必胜,不料自己的雷霆一击,竟然被她轻易躲过,反而招来一顿羞辱,直气得双眼发直,浑身打颤,声色俱厉的喝道:“闭上你的鸟嘴,我今天杀不了你,那才是奇迹!”
呼!呼!呼!一连三声,连攻三琵琶。
三招疾攻,如雷似电,宛如雨暴风狂,激起一阵呼啸之声,九华掌门人陆正平艺业超群,岂同凡响。
饶她红衣女目空一切,也不免暗吃一惊,连忙举臂一封,横移三步。
红衣女似是动了心火,翠眉忽地一挑,娇叱道:“娃儿怎么这样不识抬举,放着便宜你不捡,偏偏想找死!”
“找死的是你!”
呼!“乘风破浪”,又是一招绝技。
陆正平招式甫出,红衣女将出未出,突闻夜空中送来一声悠扬清脆的声音,道:“梅儿退下,既已和人约期论剑,不可在此逞能,难道你诚心要破坏我老人家的名头?”
这话来得突然而又飘渺,似是远在天边,又似近在眼前,群豪呆了一呆。
陆正平也自一愣,收招四望,面有惊容。
红衣女玉面陡变,慌忙撤身而退。
数十只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人影,也没再听到任何声音。
夜,黑沉沉的,静悄悄的,一切显得万分神秘!
神秘中,却又蕴含着几许阴森与恐怖的气息!
霜儿姑娘忽然大声说道:“陆相公快看,那红衣女溜了!”
红衣女听完那呼唤后,立时转而回撤,这时已在二十丈以外。
陆正平闻言头脑猛一清,朗声说道:“糟!这丫头断不能放她走,在下很怀疑她是迷魂塔主口中的那个冷面狐狸,适才发话之人则可能是摄魂女妖!”
边说边走,去势如电,话音落处,人已在十丈以外,堪堪奔出狭谷。
群豪亦有同感,认为此言不虚,急忙争先疾进,步履若飞。
“老弟,快别妄动,退回来,立刻退回来!”
这声音是来自身后,全是命令似的口吻。
群豪听得一呆,猛然回头望去,只见狭谷口站定一个身穿灰色长衫,面容肃穆慈祥的老者。
大家摇头不识,心内纳罕,施雪玉、铁掌何修和陆正平却认得是无敌老人。
只听陆正平惊呼一声,道:“无敌老人,您老人家等得我们好苦啊!”
一声无敌老人,大家狐疑陡释,团团的把这位江湖异人围了起来。
陆正平道:“刚才有一个小魔女在此出现,出手一击就连伤三人,晚辈正欲追杀,您老人家怎么反而……”
无敌老人凝视远处良久后,忽然声沉语重的说道:“她是谁?你知道吗?”
“我想她大概就是冷面狐狸吗!”
“你怎么知道?”声短语促,满脸疑云。
陆正平忙将和迷魂塔主相遇之事,以及自己的推想说了一遍,最后道:“您老人家年高德重,望重天下,一定知道迷魂塔主是谁吧?”
这话正好问在大家的心眼儿上,一齐注目倾听,等他开言。
那知,大家却失望了,无敌老人摇了摇头,说道:“老弟,你这一问可把我老人家给难住了,迷魂塔主是谁,我老人家为此已经迷了好几十年了!”
陆正平闻言,大为心寒,略一沉吟之后,方才说道:“老前辈,那么刚才呼唤冷面狐狸的人定是她师父摄魂仙子了?”
“嗯!你很聪明,正是那个老婆娘!”
“既然是她们师徒,何不就此一不作二不休,和她们大干一场,反正敌我不并存,善恶不两立,迟早免不了要……”
无敌老人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
陆正平一怔,道:“为什么?”
无敌老人郑重其事的道:“这个老婆娘蛰居二三十年,功力已非昔日可此,即使不在我老人家之上,也绝对不会在老夫之下,早存东山再起,称霸武林的雄心,但格于昔年和老夫的约言所限,未敢公然肆虐,此来紫金谷,只是抱着一种撑腰示威,看热闹,观风向,伺机而动的心情……”
横扫群豪一眼,继续说道:“不过,假如我老人家要是早晨出手问罪,事情就会大大改观,以她们师徒的功力修为,单凭你们十几人,恐怕是吉少凶多,如果老人出手相助,必给以逞凶肆虐的口柄,所以,不得已才把你们叫回来,其故在此!”
“那么,现在怎么办呢?”
“继续前进,随机应变!”
“您老人家也一块儿去?”
“那当然!那当然!”
群豪闻言一喜,方待举步而去,无敌老人忽然一指武当无为道长,和少林明于是大师一眼,道:“二位刚才是不是挨了冷面狐狸的一掌?”
二人闻言齐步上前说道:“是的,惭愧我们涉身武林多年,竟连人家用的是什么功夫都不知……”
“二位现在觉得怎样?”
“运气调息一阵后,似乎已无大碍!”
“恐怕不见得,快让老夫看看!”
二人暗吃一惊,解开胸前衣襟,露出一个纤小紫黑的掌印来。
群豪见状霍然色变,无为、明理心头上一股子寒气。
无敌老人眉头一皱,忧心忡忡的道:“这是摄魂女妖最得意最狠毒的‘玄阴掌’,中掌之后看似不足道,实则阴气已潜伏体内,重则三天,轻则三月五月,甚至一年半载,必会阴气攻心而亡,起码也会功力全废,终身瘫痪,想不到冷面狐狸年纪不大,竟已修得相当功力火候,实出我老人家意料之外。”
这话无异是一盆冷水,劈面浇在大家的身上,为无为、明理担忧,更为天下武林的前途担忧。
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倒抽一口寒气,道:“老前辈可有解救之法?”
“有是有,不过能否奏效,尚不敢妄下断语,一切要看他们自己的运气造化了。”
从怀中摸出两颗翠碧如茵的丹丸来,分别递给无为、明理二人。
武当掌门人心中稍定,转眼看一眼业已气绝多时的无慧师弟,忙在附近找了一个山洞,把他挟在胁下,走了过去。
群豪明了用意所在,随即跟过去帮忙。
当武当无为道长,少林明理大师服下灵药,群豪把武当无慧道长遗体草草安葬好后,这才转身向紫金谷的方向飞奔而去。
陆正平最后一个离开无慧道长的坟墓,在心底发下为他.复仇雪恨的誓言。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默行十余里,连翻两道山峰后,陆正平才说道:“无敌老人,您老人家是从哪里来的?怎知我们已启程来此?”
无敌老人寻思一下,振振有词的道:“我老人家和你在衣冠冢分手后,追铁莲花的主人不到,直奔伏牛山而来,这六七天来始终徘徊在紫金谷附近,探察贼窟虚实,是以,毒郎君传言七日约战之事老夫知之甚详。”
“你老人家在紫金谷附近逗留颇久,想来定知敌方虚实,敢请……”
“紫金谷内只有摄魂仙子师徒等人,并无外人相助。”
“迷魂塔主曾说紫金谷内有一个毒阎君孙道明,是谁?”
“毒阎君孙道明就是曾以铁莲花肆虐天下之人,乃是女妖的大弟子!”
“如此看来,人魔孙奇也是女妖的弟子了。”
“正是这样的,他是女妖的二弟子,不过,他随师日短,功力较浅,比不上他师兄孙道明,更比不上他师妹冷面狐狸,当然,和摄魂女妖比起来那就差得更远了!”
一个人魔孙奇,和毒阎君孙道明,已把天下武林闹得乌烟瘴气,危机重重,人人朝不保夕,退避三舍,无敌老人却说二人武功平平,和摄魂女妖与冷面狐狸仍相差太远,如果此行失利天下武林怕不要彻底的葬送在他们手里才怪。
群豪忧心如焚,陆正平却在苦思自己的身世遭遇,这时忽然说道:“何叔叔,人魔孙奇这个人您老人家认识吗?”
铁掌何修沉重的声音道:“愚叔也正为此困扰,人魔孙奇这个人,似乎曾听陆大哥提起过一次,但一时半刻之间却又想不起究竟是谁?”
“那么,先父和摄魂女妖可有什么瓜葛?”
“没有,据愚叔所知,你父毕生忠义,行仁侠义,宽仁厚德,谦恭有礼,赢得黑白两道中人的一致赞许,放眼天下武林,几乎可以说连一个仇人也没有,和摄魂女妖再谈不上有丝毫瓜葛过节!”
“既然如此,人魔孙奇为什么要以那样残酷的手段对付我父,霸占我产业,毁我们陆家?”
铁掌何修沉吟未语,陆梅吟气得玉面白一阵,青一阵的,无敌老人适时说道:“老弟,我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你可别见怪!”
“老前辈有话尽管吩咐,晚辈不会介意的。”
“此事说来话长,但千句话变作一句话说,皆因你妈生得太漂亮了!”
陆正平心中一酸,道:“老前辈之言固是,但在下总觉得人魔孙奇除了贪恋美色外,还有其他的原因!”
施雪玉霍然接了一句:“嗯!是有特殊的原因!”
陆梅吟一愣,扭头说道:“施姑姑: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据你父把你交给姑姑的时候说,孙奇对他怀恨极深,决心要把他置之于死地而后已,绝非单纯为了贪恋你娘的美色!”
陆正平愤愤然的道:“施姑姑,先父和孙奇老贼有什么仇?”
“可惜,你父说至此,仇踪已至,不得已随又飞身而去,未能尽言,事实毕竟如何,恐怕只有你师父和你娘知道得最清楚。”
你一言,我一语,且谈且行,紫金谷已遥遥在望。
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逐渐扩大,扩大,终至完全明亮。
太阳,缓缓地升起来了,逐渐跳跃,跳跃,终至爬上山头。
旭日初升,宇宙复苏,大地呈现着一片蓬勃气象,一行十余人,脚步陡地加快,直向紫金谷口奔去。
此刻,陆正平忽然发现无敌老人不知何时,又恢复他那付胖和尚的装束,道:“老前辈,您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
无敌老人呲呲牙,咧咧嘴,神秘的笑道:“妙用无穷,妙用无穷!”
话完,已侧身进入紫金谷,陆正平知他用意深远,也没有追问究竟,当下紧随在无敌老人的身侧放步疾行。
紫金谷内阴风匝地,寒气蚀骨,偶而传来一两声阴森森的,也分不清是神嚎,还是鬼哭的声音。
道路纵横交错,景物忽有忽无,一切显得神秘,而又恍惚,如置身迷魂阵中。
好在无敌老人、铁掌何修以及陆正平,对谷内道路甚熟,不虞有失,翻过两道山岗,眼前现出一大片整齐豪华的房屋。
群豪一阵疾行,已顺利的到达朱红大门之下。
只见大门敞开,里面一片沉寂,也不见有人来回走动。
陆正平道:“怪!女妖师徒明明约好今日拜山决战,怎么大门敞开,却空无一人,到底在玩什么名堂?”
无敌老人略一张望,咧嘴大声说道:“管它三七二十一,人魔孙奇纵然设下了天罗地网,我胖和尚也要闯上一闯。”
话完,伸手摸了一把油垢,大肚皮一挺一挺的昂首阔步而入。
有无敌老人打头阵,群豪还顾忌什么,当下依次鱼贯而进。
入门三步,门侧小房内忽的冒出一个黑衣大汉来。
黑衣大汉出现得太唐突,群豪皆愣了一愣。
陆正平上前一步,方待出言,黑衣大汉似乎一直垂首而立,连群豪看都不曾看一眼,冷冰冰的声音说道:“小可张大多,奉我家谷主之命,前来迎接诸位英雄好汉!”
陆正平心说:“老贼好傲慢,竟派一个无名小卒来迎,真正岂有此理!”
胖和尚口沫四溅的说道:“朋友,你们谷主是不是得了急性病,动弹不得。”
黑衣大汉闻言不喜不怒,亦未答言,说声:“诸位请随我来。”当先大步而去。
无敌老人闻言冲着陆正平扮个鬼脸,伸伸舌头,接踵而行。
绕朱阁,转翠楼,一连经过两重院落,依然没再发现第二个人,无敌老人忍不住说道:“黑衣朋友,你们紫金谷的人是不是都死光了。”
黑衣大汉仍是一言不发,放步疾行。
无敌老人滑稽突梯,倒蛮不在乎,陆正平却心火难耐,气虎虎的扑了上去。
那知,才进一步,无敌老人忽然拉了他一把,深意的望着他,意思好像是说:“你别管,看我老人家的吧。”
黑衣大汉绕过第三个院落,忽的一转身,穿过月门,直向右面的广场走去。
广场的尽头有一座僻静的院落,陆正平清清楚楚的记得,上一次来紫金谷时,就是在那儿和母亲白如银相见,也是在那儿割下毒郎君孙明的一只耳朵来,差点毁在人魔孙奇的手里。
“朋友,你要把我胖和尚带到哪里?我老人家已有整整三天,滴水未饮,粒米未进,原打算好好的敲你们的紫金谷主一顿,想不到孙老儿装穷装蒜,避而不见,派你这个小子带着我老人家兜圈圈,要是我和尚一旦一口气上不来饿死在这里,小心敲你一口棺材!”
这话说来尖酸刻薄,把人魔孙奇损个够,黑衣大汉却头也不回的一气前奔。
“朋友,你这哑病是生来如此,还是得病所致,或者是喉咙里长了疮?我胖和尚一百多年前曾随一位神医学得几手杀鸡儆猴的把式……”
黑衣大汉忍不住,道:“到了你就知道啦!”
哼!归根结底,你还是说话,我还以为你是哑巴!
话刚说完,已至独院门口,黑衣大汉把群豪带至白如银所居住的那间静室旁边的一间大厅内。
群豪立身甫稳,黑衣大汉霍然一声不响的转身就走。
“小子,你到哪里去?”
“无可奉告!”
“你们谷主呢?”
“不知道!”
道字一落,人已奔至独院门口。
陆正平不禁怒气上冲,正欲上前把他抓回来,无敌老人却道:“让他去吧。”
“可是,这儿的一切处处透着古怪,在下很担心上了人魔老贼的圈套。”
“哈哈!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你小子果然乖巧多了,不过,老魔既是明目张胆的约期较战,谅还不敢设计害人,这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这时,大家才看清室内的情形。
厅堂地势宽敞,一连摆了八张八仙桌,成为一个半弧形。
八仙桌上铺着一块雪白的桌巾,桌巾上赫然摆着一把白苍苍的,以骷髅做成的酒壶和八个白骨酒杯、八双白骨筷子,但却空无一盘一碟。桌阵的后面是一排未燃的宫灯,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兵器架,前面却整整齐齐的摆着一长列棺材,约有二十多口,棺材头上还写着字。
群豪紧走数步,细一观看,只见棺材头上写的是:“九华掌门人陆正平之棺!”
“无门无派铁掌何修之棺!”
“无寺无庙肥胖和尚之棺!”
“青城掌门人马宏达之棺!”
“……”
在场所有之人,几乎人各一棺,看得大家怒气冲天,切齿痛恨。
陆正平乍然清啸一声,道:“哼,老贼好细的心思,安排得倒蛮周到,陆正平倒要见识见识”!
健步一探,正想冲过去一看究竟,忽闻身后有人说道:“诸位请用茶!”
只见一个黑衣大汉左手托着一把茶壶,右手盘中共有十二只茶杯,逐一斟满后,端端正正的摆在桌上。
诸事完毕,黑衣大汉悄无声息的又转身自去。
无敌老人举杯喝了一口,口沫四溅的道:“嗯,不错不错,孙老儿还很孝顺,拿最好的香茗来孝敬我胖和尚。”
眼见来人转身自去,直着嗓子嚷道:“你们谷主他们现在何处?”
“无可奉告!”
“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
道字出口,人已消失在厅门之外。
“好个孙老狗,你好大的架子,如在三个时辰之内不给我滚出来,小心我胖和尚一把火烧了你的狗窝!”一转身,大踏步的走至棺材附近。
陆正平气愤愤的说道:“老前辈,人魔老贼这样做,无非是故摆排场,自抬身价,咱们何妨先把二十多口棺材捣毁,闹它个天翻地覆,看老贼出不出来。”
不管无敌老人反应如何,手中铁琵琶已抡起一缕狂飙,准备劈棺。
无敌老人忽然伸手一拦,道:“老弟别冒失,你看这是什么?”
陆正平顺着他的手势一望,见棺盖头上有一张和棺材同一颜色,如非定目细看极难辨认的小纸片,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几个蝇头小字,是:
字谕平儿:稍安勿躁,以静制动,切勿劈移此棺,人魔孙奇本是紫金谷的仆从,因垂涎汝母美色,夜入香闺,被汝父发现,毒打之后,从宽驱逐,种下祸根,此人随摄魂女妖学艺颇久,心黑手辣,绝技无俦,又有巨寇相助,妖焰陡增,不可轻易造次,至于孙奇所以能一手遮盖天下人的耳目,皆因……
写到这里,忽然中断,而且字迹潦草歪斜,显系仓促而成,写了一半,可能忽有意外发生,是以未能尽言。
站在陆正平身后的铁掌何修等人也已看清楚,但都霍然一惊,高深莫测。
无敌老人伸手取过纸片,撕个粉碎,推开后窗,掷入窗外。
窗门一开,可以看到屋后一片乱石草丛,草丛乱石之后,则是连绵不断的山峦,地势甚是复杂而错综。
陆正平道:“何叔叔,你看这位留言示警之人是谁?”
何修沉声说道:“看留言字里行间的语气,似乎应该是汝师九华一叟林大侠,此外不会再有人称你平儿,更无人对汝父的遭遇知道得那样清楚!”
“是呀!劣侄也是这样想……”
“可是,林大侠已经丧命九华绝谷之中……”
“而且,尸骨无存,所以侄儿觉得很是迷惘……”
无敌老人忽然插了一句:“迷惘什么,此事最简单不过。”
陆正平一愣,道:“你老人家觉得示警之人就是家师?”
“准没有错,否则你老弟揍我胖和尚三拳好啦!”
“可是,家师早已丧命毒阎君孙道明的手中,而且尸骨无存。”
无敌老人眼一瞪,沉声说道:“既是尸骨无存,你小子怎能断定他已经死了呢?”
“但是您老人家又怎能断定家师没有死呢?也许他老人家的遗体是被飞禽走兽……”
“胡说胡说,要是被禽兽吞噬,无论如何总会剩下一皮半骨,至低限度也会留下一点血迹,现在既是一无所遗,又有留言为凭,足证必是九华一叟林大侠无疑!”
铁掌何修听得有理,连忙说道:“老前辈之言甚是,林大侠死里逃生的可能性极大,老朽完全同意!”
陆正平苦思片刻,也有此同感,心情大为开朗,不胜惊喜。
但,一转眼又凄愁不胜的道:“老前辈说的很有道理,晚辈深具同感,可是,他老人家留言忽然中断,未能言尽,难道……”
“这事的确透着邪门,令人万分困惑,事实也许当他写至一半时,突然有人在此出现,或者发生什么意外之事,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不敢妄下断语。”
是的,这事的确扑朔迷离,群豪思忖良久,都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迷惘!
困惑!
神秘!
等待!
就这样,悄悄地溜过去四五个时辰。
屋外,山风习习,一片死寂,整个庄院好像死去一般,没有看到摄魂女妖师徒等人,甚至连半个仆从之人也没看到,白如银所居住的房子里也没有任何动静,恍如无人似的。
屋内,大家的情绪愈来愈焦急,愈来愈愤怒,有不少人气冲牛斗,恨不得冲出去把人魔孙奇他们找出来,活活打死,甚至放一把火,烧个片瓦无存,但见到无敌老人悠闲从容的神色,正自倒在墙壁下酣睡时,只好强将满腹的怒气压抑下来,耐心的等待,等待,等待成,与败,生与死的来临。
直至残阳西斜,晚霞入帘的时候,这才看到十个穿着整齐的白衣童子,每人托着一个长形菜盘,在那个自称张大年的黑衣大汉引导下,穿门丽入。
白衣童子个个眉目清秀,默默无语,进进出出了好几次,已端整好八桌上好酒席。
可是,摄魂仙子师徒却仍然迟迟未现。
陆正平实在按耐不住了,忽的一探臂,就把正欲离去的张大年抓在手中,声色俱厉的道:“人魔老贼在那里,为什么还不滚出来?说!”
张大年手腕被制,却是面不改色,道:“无可奉告!”
陆正平听得有气,腕上加力,张大年冷汗滚滚而下,陆正平咬牙说道:“我就不信你不是十月怀胎所生,今日不说话,小侠我就一琵琶把你的脑袋瓜子劈成骨粉肉……”
话未完,招未出,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悦耳动听的乐声。
只见独院门口出现十个白衣抱剑童子,和十个红衣司乐童女。
男童女童的后面是毒郎君孙明。
孙明的后面,并肩走着两人,左面是人魔孙奇,依然是付威武中略带儒雅,儒雅中自有威武的情态,使人一望而知必是剑圣陆守智,怎么也想不透他怎会乔装得这样惟妙惟肖。
右面之人魁梧昂藏,满脸横肉,寒目如电,开合间精光湛湛,身后斜插着一支“骷髅剑”,毫无疑问,定是毒阎君孙道明。
二人身后是两个女人,一个是冷面狐狸,另一个老妇穿着华贵,肃穆端庄的脸上带着一丝阴笑,几许杀机,半白的头发上,赫然插着几朵特制的铁莲花,想来定是摄魂仙子无疑。
摄魂仙子的后面,另有两个手执巨形凤扇的宫装少女,和四个锦衣大汉。
一行数十人,鱼贯而入。
陆正平看得不顺眼,冷哼道:“哼,好大的架子!”
人魔孙奇瞪了他一眼,道:“小子太性急了!”
陆正平知他是指自己手中扣着的张大年,略一迟疑后松手放开,和铁掌何修立在一起。
人魔孙奇一瞥师父、师兄妹,皮笑肉不笑的抱拳说道:“家师和老夫等晚到一步,累诸位久等,抱歉抱歉。”
在这同时,摄魂仙子、毒阎君孙道明和冷面狐狸,已大模大样的坐在主席上,二十个男童女童侍立在身后,派头十足。,
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群豪恨不得立时一掌把他们劈成肉泥,但既是事先相约决战,却又不便过份鲁莽,贻笑武林,铁掌何修单掌一竖,冷冷的说道:“客气客气,只要阁下能在约期之内现身就好!”
人魔孙奇寒眸悠扬,从群豪脸上扫过,道:“诸位来得太早,老夫准备无及,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好说好说!”何修语出如冰,毫无喜怒之情。
“敬备菲酌,让老夫敬上三杯水酒后,咱们再决胜负如何?”
说话中右手斜伸,意在揖客入座。
陆正平不等何修开言,便爽声道:“盛意心领,在下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老弟没胃口,我胖和尚却饥得慌,今天无论如何要吃上一顿!”
揉揉睡眼,伸伸懒腰,大摇大摆的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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