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追魂十二令》

第二章 血鞭横扫壮士饮恨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全集  点击: 
  青衫少年伸手一招,将天上的铁雕召了回来,停在肩上,这才沉声道:“临江四笔呢?”
  血鞭神君冷笑道:“四命归西去了!”
  青衫少年一咬牙,踏步进身,但是血鞭神君一抖颤,刹那之间,鞭影大作,在他和青衫少年之间,陡地出现了一座纵横的鞭影交织而成的血墙!
  一堵用血鞭的鞭影交织而成的影墙,将那青衫少年和血鞭神君之间的去路拦住,那青衫少年陡地停了下来。
  血鞭神君手腕再是一抖,又是“啪”的一声响,血影陡敛,那条血鞭已突然收了下来。
  血鞭神君虽然发出这一招,是拦阻那青衫少年攻向前来,但是他却不无卖弄的意思在内,是以招式之妙,实可以说是武学上登峰造极之作!
  那个青衫少年面上的神情,更加悲愤,更加茫然。
  血鞭神君“哈哈”一笑,道:“小朋友,你可是从阿尔泰山来的么?”青衫少年傲然而立,并不出声。
  血鞭神君又哈哈一笑,道:“我知道,我与令师长有数面之缘,是以我也不愿和你动手,我有急事在身,你快让开吧!”
  这件事,出自凶横已极、一贯自大的血鞭神君之口,那可以说是难得之极的事情了。
  然面那青衫少年,却绝不领情,只是一声冷笑,道:“你想向北去,去害岳元帅么?”
  血鞭神君道:“我只是上命差遣,究竟去做什么,我却不知道。”
  青衫少年“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你不知道?你不是不知道,你是知道了而不敢说,因为你知道,你做的事情,要受千秋万世的咒骂,要被武林同道所不齿,所以你明明知道,但是却不敢说知道!”
  血鞭神君不等青衫少年讲完,便厉声斥道:“胡说,我是看在你师长的面上,才不与你计较,你当我真是怕你么?”
  青衫少年一声长笑,意态豪迈,身形疾向前踏出了两步,手中的短剑,闪起一道精虹,向前刺了出去。也就在短剑刺出的一刹那,血鞭神君的血鞭,也已扬了起来,明明是青衫少年发剑在先,但是血鞭倏地反卷,荡起一股血影,反砸在短剑之上,发出了极其沉重的“啪”的一声响。
  随着那一声响,只听得那音衫少年一声惊呼,手中的短剑落地,手被血鞭那一砸之力,压得“当啷”一声,跌到了地上。
  青衫少年虽然发出了一下惊呼之声,但是面上却绝不惊惧,他一俯身,便去拾那柄短剑。但是,他的手指还未曾碰到剑柄,血鞭神君一声长笑,血鞭的鞭梢,已然卷住了剑柄,手腕一沉间,短剑突然向上,扬了起来,剑尖直刺青衫少年的面门。
  青衫少年陡地一震,上身立时向后仰去!
  他本来是在俯身拾剑的,突然之间,变得上身向后仰去,动作却是极快,然而他动作快,血鞭神君的动作更快。就在青衫少年上身后仰之际,眼前精光突然大盛,那柄短剑的左锋,“刷”的一声,在他的左颊之旁,刮了过去,凉飕飕的,好不舒服,然而青衫少年却也因之而大吃了一惊,真气一松,双腿一软,“腾”的一声,跌到了地上。
  血鞭神君“哈哈”一笑,抖起血鞭来,一挥手,将卷在血鞭上的短剑,接了过来。
  青衫少年呆了一呆,手在地上一按,一跃而起。血鞭神君一扬手,手中的短剑,缓缓地向青衫少上,飞了过去,青衫少年一伸手接住,血鞭神君道:“你还不走么?”
  血鞭神君的这一句话,实是说得再明显也没有了,他刚才以鞭卷剑,令得剑刃,在青衫少年的脸颊之上,轻轻掠过,青衫少年毫无回手的余地,也就是说,刚才他要取青衫少年的性命,也是易如反掌,只不过是他手下留情而巳。
  青衫少年自然也知道这一点的,是以他的面色,变得极其苍白。
  然而他的神情,仍然十分坚决,道:“你尽可以下手杀我,叫我不来拦阻你,那是万万不能!”
  血鞭神君瘦嶙嶙的面上,现在极其阴森的神色来,连声冷笑,突然之间,手中的血鞭,“刷”的一声响,向青衫少年挥了出去!
  青衫少年的身子,陡地向后退了开去。他身形一退,血鞭自然挥空,鞭梢沾在地上,突然之间,他内功贯于全鞭,整条长鞭,竞变得笔也似直!
  而他的身子,也向上拔了起来,那一条长鞭,犹如是一根竹竿一样,使他的身子,拔得更高,在半空之中,划了一个半圆,“刷”的一声,在青衫少年的头顶之上,掠了过去!
  他向前掠出的势子之快,使得他看来,简直不像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怪鸟!
  等到青衫少年突然转身过去看时,只见血鞭神君,早巳落地,但是已在七八丈开外处了,一个起伏,便已见到了一个黑点。再一闪之间,便已不见了。
  青衫少年一顿足,苦笑了一下,他明知是追不到血鞭神君了,但是他还是向前疾奔了出去,衣袂飘飘,迎风有声,显见他的功力,也大是不弱。
  他奔出了七八里,到了一座林子之中,只见有两个中年人,胸口各插了一柄单刀,身子倚树而立,分明是已经死了!
  青衫少年的心头,又是一阵难过!
  这两个人,分明也是因为和血鞭神君动手,因而死于非命的!
  自从秦桧奸贼,有意将正在收复失土的岳元帅召回临安来的打算之后,武林之中,便起了极大的波动,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想阻止这件事情!
  但是武林中人究竟是山野闲人,可以登高一呼,聚集上千人百人,但是却不像秦桧奸贼那样,可以假借圣命,下圣旨去把岳元帅叫回来!
  秦桧是用最要紧的文件递送方式,将圣旨送到岳元帅的手中的,那就是,送圣旨的差官,手持金字牌,八百里加急,任何人都不得阻拦,任何驿站都要给予持金字牌的人以最大的方便,逢关过关,逢州过州,若有阻拦的,便是反叛的大罪!
  但是武林中人,还是不约而同地打上了同样主意:要将皇差截下来!
  然而,秦桧奸贼显也早已料到了这一点,他竟派出了血鞭神君这样的高手来作官差,这座林子,离临安城西北的武林门,只不过二十里,死了的人已有那么多了,眼前这两个人,自己虽然不认识,但自然也是热血的汉子,希望岳元帅能够将金岳赶过黄河,进一步直捣黄龙的好汉了!
  然而,他们却也死在血鞭神君的手中了!
  一直向西北去,到朱仙镇,要有多少场苦争血斗?要有多少武林人物遭殃?这简直是武林之中,一场极大的浩劫!
  然而,这又是绝对无可避免的浩劫,那么多人要和血鞭神君动手,要和他拼一个你死我活,绝不是为了私人恩怨,更不是为了血鞭神君的身上,怀有什么宝物,抢了来可以对自己有利。
  武林豪杰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抗金兵,为的是使岳元帅不撤兵,为的是将金兵逐出大好的河山去,为的是国家,是老百姓!
  武林中的打斗,争夺太多了,但是每一个人都感到,没有一次打斗,比这一次更重要,更有着过人的意义的。这一次,几乎没有经过什么联络,便有不少高手,全聚集在血鞭神君要从临安到达朱仙镇这条千余里的路上!
  当然,谁都知道,就算阻住了第一个皇差,还会有第二个皇差来的,第一个皇差是血鞭神君。第二个的武功,当然更高!
  这道命令撤兵的圣旨,总有一天会送到岳元帅的手中的,但是诚如已死的临江四笔所言,就算不是敌手,只要能阻挡一阵,迟一阵到达,使得岳元帅打多一场胜仗,多杀一些金兵,那也是好的!
  武林中人刀头上舐血,本来全是为的自己,但是在国家民族的危急关头,武林豪杰的人格升华了,他们不为自己,一样可以卖命!
  青衫少年站在那两个中年人的面前,心中思潮起伏,杂乱无章地想了许多,然后才叹了一口气,待要伸手将两人胸前的单刀拔了出来,就将他们两人葬在这个林子中。
  却不料他这里才一伸手,手指头触及左边那人胸口的刀柄,身后陡地传来了一声娇叱,同时,一阵金刃劈空之声,疾传而至!
  在那样的情形下,青衫少年已来不及掣自己的短剑迎敌了,他五指一紧,拏住了柄,用力一拔,拔出了刀来,反手一刀,向后削了出去,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当”的一声响,已自和身后攻来的那件兵刃相交!
  青衫少年疾转过身来,只见眼前一个颀长苗条的人影,突然一闪,又欺到了眼前,精光一闪,对方的第二招,又已攻到!
  由于那人的攻势,极之快速,是以在急切之间,青衫少年只看到那是一个女子。至于她是什么模样的,甚至于她手中所使的是什么兵刃,他都未曾看清!
  青衫少年一面向后退云,一面使一招“云雾未清”,刀影纵横,将对方的攻势封住,才厉声叱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尖声道:“我是你的勾命无常,索魂太岁!”
  她在讲这一句话之际,便已飕飕飕地向青衫少年连攻了三招!
  青衫少年直到这时,才看淸她手中所持的,乃是一柄长剑,但是这柄长剑,却比寻常的来得猛,是以剑招也更见轻灵。
  这三剑连续刺到,一剑紧似一剑,青衫少年连还了两刀,第三招时,青衫少年手臂一振,猛地五指一松,单刀脱手向前飞去!
  这一单刀脱手,可以说出人意表之极!
  那女子果然一呆,第三剑未曾使去,手臂陡地一横,一剑已回了过来,“当”的一声响,剑尖在刀身之上,稍搭了一搭,立时剑尖向上一挑,“当”的一声响,将那柄单刀,直挑到了半空之中!
  但是,青衫少年在单刀出手之后,手腕一翻,早已将他那柄青光莹然的短剑,握在手中!
  常言道:兵刃是一分短一分险。他那柄短剑,只不过一尺二寸,若是再短上一些,那简直是一柄匕首,不是短剑了。
  他短剑要近身拼搏,方见其利的,是以剑才出手,便揉身直上,一出手,也是一连三招!
  那女子手中长剑上挑,剑将单刀挑上了半空之中,短剑便突然攻到,一时之间,大为措手不及,只得连连后退,想回剑以迎。
  但是她后退一步,青衫少年便进逼一步,一连三步,仍未能将长剑掉过来,青衫少年第三招一去,只听得“嗤”的一声响,已将那女子的左手衣袖划下一角来,那女子一声惊呼,又倒掠出丈许去!
  青衫少年和那女子连过了七八招,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是以他也不想再糊里糊涂地动手,身形一凝,向前望去。
  一看之下,青衫少年不禁呆了一呆。
  他本来只看到和自己动手的,乃是一个女子,可是他却未曾料到那女子的年纪,竟会如此之轻,只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那女子并不能算是十分美丽,但是她面上那股倔强的神态,却使得她看来另有风韵,这时她分明又惊又怒,涨红了脸,对青衫少年,怒目而视。
  青衫少年呆了一呆之后,才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何以对我背后偷袭?”
  少女咬牙切齿,道:“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倒说得轻松!”
  若是换了一个性急的人,一听得那少女这样说法,一定要暴跳如雷,急急分辩了。但是那青衫少年却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心中,虽然充满了疑惑,但是他却只是道:“这又从何说起?”
  那少女“哼”的一声,道:“别假惺惺的了。你这贼子,怕不是秦贼的走狗?看不出你年纪轻轻,便做这等无耻之事。”她只是没头没脑地骂着对方,却仍然未曾说出为什么和对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道理来。
  青衫少年剑眉紧蹙,道:“我与你何以有深仇,你还未曾说出来哩!”
  那少女双眉齐扬,叱道:“你杀了我二叔和三叔,还有脸来问我,看剑!”随着这一声娇叱,她连人带剑,一齐向前,飞了过来!
  青衫少年身形陡转,在电光石火之间,转出了一个半圆,避开了那少女的一剑,道:“且慢,你二叔和三叔,是什么人?”
  那少女一剑之中,身在半空之中,便硬生生地一个转身,转了过来。面上的怒容更甚,道:“他们就在你的身边,你还诈作不知么?”
  青衫少年心中陡地一亮,向倚树而立的那两个中年人一指,道:“就是他们么?”
  少女皓腕翻处,突然闪起了三点金光,趁着青衫少年的左手向外一指,左手边胸口,门户大关之际,三枚金莲子,已向他左胸电射而至!
  青衫少年确是未曾料到,好端端地讲着话,对方竟会突然放暗器的,双方的距离本就不远,少女的暗器出手,青衫少年突然一怔间,三枚金莲子,几乎已到了他的身子之前!
  青衫少年连忙真气一提,身子向上疾拔起来。
  然而他即使拔起,也已慢了一步,眼看三枚金莲子,将要打进他的腿中,他双腿陡地一缩,只听得“扑”、“扑”、“扑”三声响,三枚金莲子,在他衣服的下摆之中穿过,射向远方去了。
  青衫少年双腿一伸,落下地来,冷冷道:“背后偷袭,暗器伤人,你是什么人教出来的?”
  青衫少年的话中,虽然没有骂人的言语,但是那话已然讲得十分严厉,少女更是大怒,一提长剑,便待向他攻来。
  青衫少年短剑当胸,也待回手。
  可是就在此际,只听得“呼”的一声,一股劲风,直卷进了林子中来。随着那一股劲风,满地的落叶,乱飞乱闯,向四下散去。
  那股劲风,一齐卷进了林子的,是一个身形极高的中年人。
  青衫少年和那少女,一见到那中年人,两人不约而同,身子一齐向后,退了开去,那中年人一掠进了林子,身形便自一凝。
  别看他人髙而瘦削,可是这一站,当真是如渊停岳峙,气吞山河,一望而知他是一个非同小可的高人,他先向那两个已死的中年人一看,闭了一闭眼睛,现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然后,缓步向前走去。
  那两个中年人本来虽是死了,但仍然圆睁双目,那中年人走到了近前,将两人的眼皮,轻轻地抚了下来,叹了一口气,道:“二弟、三弟,我来迟一步,你们竟已遭了不幸。”
  那少女突然叫道:“爹,我恰好及时赶到,杀人的凶手,就是这个小贼!”那中年人陡地转过身来,青衫少年却已向他行下礼去,道:“辛大侠,持金字牌送圣旨的,竟是血鞭神君,他已远去了。”
  那少女杏眼圆睁,道:“爹,你识他么?二叔、三叔,就是他杀的。”中年人叱道:“别胡说!”
  那少女仍然不服,道:“我看见的嘛!”
  中年人紧迫问道:“你可看到他下手杀的?”
  少女犹豫了一下,道:“我到的时候,他……他正抓二叔胸口的单刀。”
  中年人道:“那你是没有看到他用单刀刺进你二叔的胸口了?”
  少女的声音低了许多,道:“这……倒没有。”
  中年人怒叱道:“既然没有,你又如何说是你亲见的?又如何开口骂人,X如何一口咬定人是他杀的,你倒说说!”
  那少女由语声高说到了语声低,这时,更是被她父亲追问得哑口无言,徐了干瞪眼之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中年人叹了一口气,道:“蕾儿,你年纪也不小了,行事还是那么急莽暴躁,这像什么话?这位是阿尔泰山,金锁&,七手先生归元化的高足,王竹心王小侠。你还不过去赔不是?”
  少女翻了翻眼晴,望了王竹心一眼,却一点也没有过去赔不是的意思。中年人面色一沉,喝道:“去不去?”
  那一声断喝,简直如同一个晴天霹雳一样,那少女陡地一震,才老大不愿地向前走出了一步,又老大不愿地行了一礼,道:“赔不是来了!”
  王竹心倒给她引得笑了起来,忙还礼道:“不必了!”
  那少女却一撅嘴,以极低的声音道:“有什么好笑。讨厌!”
  王竹心一呆,不知道该如何才好时,中年人又已一声怒喝,道:“蕾儿,你再不听话,给我回家去!”
  那少女似乎十分怕“回家”,所以尽管从她的脸上,谁都可以看到她的心中,依然不服,但是她却是不再出声了。
  中年人赶前两步,道:“王小侠摸见笑,这是小女,单名一个蕾字。”王竹心忙道:“上次造府拜访时,却未曾见到辛姑娘。”
  中年人道:“是啊,若是上次见到了,便不会有这个误会了,王小侠,必不见怪?”
  王竹心忙道:“辛大侠说哪里话来,家师常说,武林中人,高手辈出,人人都称‘大侠’,但是真正当得起‘大侠’两字的,江南唯有辛大侠一人,江北只有熊、苏两位耳!”
  中年人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令师的过奖,你想,我们虚担了一个侠名,平时至多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解救一两人的厄困而已,如今国家多难,金兵纵横,大好河山,任由敌人铁骑纵横,我们这些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王竹心望着那中年人瘦削而又忧郁的脸色,心想江南大侠,“南天一剑”辛真满,的确如师父所言,是当得起“大侠”这两字之称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有这样忧国忧民的胸怀了!
  但是,何以辛真满的女儿辛蕾,却又如此之不讲道理,一味强横呢?
  他略想了一想,道:“我们如今尽自己所能,只要使这道圣旨送不到岳元帅的手中,也算是尽了我们的一分力量了!”
  辛真满仰天长叹,叹声到了一半,突然收住,道:“血鞭神君既已远去,我必须立即赶去,再向前去,是陆家庄,庄上虽有几个髙手,但是陆庄主不在,余下几人,却不是血鞭神君的对手,我去得迟了,只怕又有祸变发生了,我先走一步,你们两人随后跟来吧!”
  他话一讲完,身形一闪,劲风陡生,随着那股劲风,他身子也已向外卷了出去,转眼之间,便自不见,去势之快,竟不在血鞭神君之下!
  王竹心久闻天南一剑,乃是江南第一剑术大家,在长剑上的造诣,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一身内功修为,也极是了得。如今一见,果不虚传。
  但是他心中不明白,何以他两个师弟,却如此不济,而且在武林中名声也不响亮呢?他一面想,一面向那两个中年人的尸体看了一眼。
  他并没有出声,但是在一旁的辛蕾,却像是已知道他的心意一样,“哼”的一声冷笑,道:“二叔和三叔,前两个月偷人秦贼的府中,受了重伤尚未痊愈,自然不是血鞭神君的敌手了!”
  王竹心“嗯”了一下,道:“辛姑娘,我们将他们草草葬了吧!”
  他一面说,一面转过头去,却不料辛蕾一扬手,冷笑一声,道:“你这个人好不知丑,谁和你说话来?”
  王竹心一听,心中也不禁有气,暗忖:你不和我说话,那么刚才,你是在对谁说话来着?他双眉一扬,想要反口,但是却忍了下来。
  他一声不出,在一株大树之下,掘起坑来,辛蕾却又来帮他的手,不消多久,已将两人草草掩埋了,辛蕾一声不出,大踏步便向前走了出去。
  王竹心心知,如今离临安城还近,从秦丞相府出来的髙手,一定极多,而直到现在为止,露面的却只有血鞭神君一人,这其中说不定还有重大的阴谋,若是任由辛蕾一人闯向前去,只怕有失!
  他心中对辛蕾,可以说绝无好感,但是辛蕾总是天南一剑的女儿!
  是以,辛蕾一向前掠去,他便紧紧地跟在后面,转眼之间,两人一前一后,已掠出了十五六里,忽然看到前面一大蓬浓烟直冒了起来!
  若不是前面燃起了一场罕见的大火,那是绝不会有这样的浓烟,冒了起来的!
  辛蕾一见那股浓烟,身子便停了一停。
  王竹心本来离开她有丈许远近的,她身形一停,王竹心便赶到了她的身边。
  辛蕾沉声道:“是前面陆家庄起火了。”
  王竹心听了,并不出声。
  辛蕾转过头来,双眉一扬,道:“喂,你听到了没有,是前面陆家庄起火了!”
  王竹心这才缓缓地道:“辛姑娘是和我在说话么?”
  辛萧喷眼道:“自然和你,难道我是和小王八在讲话么?”
  主竹心一听得辛蕾一开口'便如此之难听,本来着实想要嘲笑她几句的,也因为心中发怒,而不再开口,只是冷笑了一声。
  辛蕾不怀好意地上上下下打量着王竹心,也不断地冷笑,道:“喂,看你爱理不理的样子,可是觉得我不值得一睬么?”
  王竹心仍不出声。辛蕾一撅嘴,道:“喂,你师父七手先生,是什么东西?”王竹心一听得辛莆居然讲出这样的话来,不禁忍无可忍,需知武林中人,最重师道,辛蕾侮辱王竹心,王竹心还可以忍得下来,但是她话中对七手先生,居然大有轻视之意,王竹心却是难以忍受。
  他面色陡地-沉,想要发作。‘
  然而他转念一想,一则,对方只是一个少女,二则,又是辛大侠的女儿,若是真的闹了起来,双方师长面上,均是不十分好看。
  是以他还是强忍了下来,但是他却再也不想和辛蕾在一起,一转身,便向前疾奔而出!
  辛蕾望着王竹心的背影,又气又急,骂道:“呸,什么东西!”
  她才骂了一声。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发出了毛发直竖的“嗤”的一声冷笑!辛蕾陡然一怔,疾转过身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怪人。
  那人五短身材,面肉似肿非肿,似胖非胖,身上穿着一袭灰衣,最令人骇然的,却是他的肤色,竟也是死灰色的,像是一个死了多时的人一样,双眼木然无光,站在他的身前,似乎还隐隐闻到了一股腐尸之气,当真说不出来的谲异诡怪!
  辛蕾连忙向后退出了一步,道:“你一”
  她本来是想说“你是谁”的,可是才说出了一个“你”字,由于后退了一步,竟撞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人身上!
  辛蕾连忙转过身去,不禁怪叫了起来!
  在她身后的一个女人,便是肥肿难分,肤如死灰,辛蕾因为撞到了她的身子,所以千真万确地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奇臭!
  她那下叫声,才一发出,只听得面前那妇人一声怪笑,声如驴鸣,五只又肥又胖,像是人死了之后,又在石灰水中浸了十来天一样的手指,已向当胸抓到,辛蕾含胸拔背,竟然未曾避过去,被她一把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