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玉女金戈》

第二回 碧鸠神君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全集  点击: 
  那音乐声由弱到盛,只是一眨眼间的事,片刻之间,便像是已然到了门口。
  大厅中的三人,全都神色一紧,可是倏忽之间,那音乐声,却又渐渐地远了开去,刚才音乐初起之际,是在东边,离去之际,却是向南而去。
  孟七手脱口骂道:“妈的,搞什么鬼?”
  他这里话才出口,突然又听得吹打之声,由南面传了过来,将到门前,却又越而向北,如此足足搅了大半个时辰,天色已将破晓,每一次,当音乐声渐渐近来之际,三人的神色,都不免紧张一番,这大半个时辰中,共有七八次之多。
  那音乐固然美妙之极,但三人哪里还有这个心思去欣赏?
  不一会儿,窗外已然泛起了白色,孟七手“呼”的一掌,将左面一排巨烛尽皆击熄。
  大厅之中,不久就射进了第一线曙光,也就在此际,那音乐声听来,也停在门口,久久不去,好一会儿,才听得丝竹之声,又渐渐向外传来,这下却传得极快,孟七手和天南上人一使眼色。
  天南上人会意,两人各自一口真气提起,连人带椅,来到了玄衣仙姑身旁坐定。
  刚一坐好,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帷幕突然扬起,两个身穿翠绿衣衫的俊美少年,各持一枝斑竹长箫,一面吹奏,一面走了进来。
  那两个少年,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面目甚是相似,唇红齿白,看来势子甚缓,但是却走得极快,才一出现,便已然来到了三人面前。向三人行了一礼,口手不停,仍是在不断吹奏,行礼之后,便闪开一边,站立不动。
  玄衣仙姑“哼”的一声,道:“就是你们两人吗?”
  那两个少年不瞅不睬,只顾弄箫,玄衣仙姑勃然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天南上人一伸手,按住了她的钢杖,低声道:“正主儿尚未来到,在小娃面前,不可失了身份!”
  玄衣仙姑双目陡张,精光四射,瞪了天南上人上一眼,她心中虽然不服,但是却知道强敌即至,非同小可,也就按捺了下来。
  箫声悠扬中,又见十八个大汉,全都手持乐器,分两行鱼贯走入。
  那些大汉个个高大无比,各人背上,俱都插着一柄金光四射、形式,模样和通天神偷孟七手第一次取出时一模一样的金戈,只不过柄长了许多,那十八个人身材全都髙大过人,个个像是巨无霸一样,手中却又各持乐器,细敲细打,令人一看,便觉得不顺眼,不调和到了极点!
  他们的衣着,也极是怪异,非僧非道,各自穿着一件深绿色的短袍,一进来之后,分两边,顺着那两个少年人,排列不动。
  三人见那十八个大汉走了进来,本来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但是三人向那十八个人仔细一看,却不禁面露讶异之色,原来那十八个人中,约有七八个,衣衫已然破烂,且有泥的痕迹,更有几个,头脸上青肿未褪,像是刚被人重重地打了一顿一样!
  三人互望一眼,心中倶都暗感奇怪,心想以自己的武功,三人合力,专等那魔头前来,心中兀自不免紧张,什么人那样大胆,竟敢对这号称“十八罗汉”的十八个髙手下手,令得他们如此狼狈?正在想着,又见两个老者,双手髙托一只老大的金漆盘子,像是在地面上飘行而过一样,一闪即入,屈腿行了一礼,道:“薄礼两件,尚祈玄衣仙姑笑纳!”此言一出,三人不禁齐是一怔。
  因为玄衣仙姑祁霞霞三人,对于那魔头的行径,倶都是清楚。
  那首先进来的两个俊美少年,以前未曾听得人说起过,想是那魔头新收的弟子,因为那魔头退隐至今,已有二十年,而这两个少年却还只不过十六七岁,那接着而来的十八个大汉,却全是早已名贯武林的黑道髙手,个个本有一套绝技,被那魔头制服,才做了他门下的侍者,倶都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那两个老者,在武林之中,更是有名,左面那个,原是五台派的弃徒,叫做汪青寒,他双眼之中,有一个极大的疤痕,所使的兵刃,又是一柄两面三刃刀,从五台派两套神妙无方的刀法之中,撷取菁华,自创一套两面三刃刀法,因此人称“三眼神煞”,原是北五省黑道上第一个人物。
  另一个,姓李名松林,撩使暗器,出神入化,和方今邪派中的知名人物,苗骢碧云娘子,原是兄妹,但是却兄妹不和,向不见面。
  这两人出现之后,那魔头自己便应该现身,但是,如今在汪青寒和李松林两人出现之际,手中却托了那么大的金漆盘子,这却是以前闻所未闻的事,因此三人心中觉得诧异,一齐定睛向那大盘子看去,只见盘子上的物事,隆地老髙,但是却以绿色的缎子覆盖着,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
  玄衣仙姑冷冷地道:“放在一边!”
  汪青寒和李松林两人却踏前一步,道:“些少薄礼,尚祈玄衣仙姑过目!”玄衣仙姑心知其中,必有玄虚,但是却又吃不准其中究竟有什么花样,因此先自真气运转,将全身七十二关穴一起闭住,以防盘上即使有暗器射出的话,关穴已闭,全身坚逾精钢,再加上那件由黑鲛丝织成的玄衣,便可以不怕。她防备妥当,才杖尖向上一颤一挑,杖尖虽未和缎子接触,可是“呼呼”两股劲风过处,已然将两幅绿缎子全都揭了起来!
  缎子一被揭开,盘子上面的“礼物”,便可以看得清淸楚楚。
  玄衣仙姑定睛一看,差一点没气昏了过去!
  原来盘子上面,绝不是什么“礼物”,而是两个人!而且,不是别人,正是玄衣仙姑之子,康氏双鹰,康连铭和康结铭!
  那两人并未死去,但是却分明被人点了穴道,所以不能动弹。
  玄衣仙姑之所以气极,是因为那两人被点了穴道之际,那样子简直是滑稽可笑之极。
  只见他们跪在盘子上,屁股翘得老髙,分明是正在向什么人叩头,但是面孔却又仰了起来,满面俱是哀乞求饶之态!就在那个时候,被人点了穴道,所以那种模样,便被保存了下来。
  玄衣仙姑是何等性子气傲之人,虽然她早已知道康氏双鹰,武功只得了她三分真传,但两人多年来在武林中也挣下了不小的名头,令得她老怀差堪自慰,但如今却以这样的脓包相,被人抒在盘子上,作为“礼物”,送上门来,叫她心中如何不气?
  当下便“哼”的一声,向两人狠狠地瞪了一眼,面色铁青,喝道:“放过一边!”、汪青寒和李松林两人还一本正经地答应一声,手一扬,两只盘子便平平飞出,落在丈许开外。正在此际,门口突然响起了“咕”的一声,走进两个怪物来。
  那“咕”的一声怪叫,已是令人毛发悚然,和通天神偷孟七手到时,在黑暗之中,所发出的那声叫唤一模一样,而那两个怪物,样子却更是惊人。
  只见它们髙可六尺,人立地上,身上披拂着翠也似绿、长可五寸的翎毛,双眼火红,铁啄如钩,一望而知锐利已极。
  两条短腿,铁棒也似,连着一双铁爪,才一走进,便听得“喀嚓”之声不绝,所过之处,地上青砖尽皆碎成粉碎!
  天南上人一见那两头怪物走了进来,便向孟七手望了一眼,低声道:"贼
  矮子,你不是说那畜牲已然死了一头雄的么?这类稀世罕见的物事,他上哪里再去找一只来配对呀?"
  孟七手也是满面疑惑之色,喃喃道:“咦,这倒奇了,那畜牲雄的已死,乃是千真万确之事,而且死了已有多年,还是死在峨嵋一行大师所养的那只金毛神吼爪下,金毛神吼与之同归于尽,峨睸山上,尚有金毛神吼的冢墓,一行大师岂会说谎?”
  天南上人又道:“闻听得那畜牲虽然产卵,但是每产两枚,必是一雌一雄,对对并生,三百年方出一对,若是他真的能找上一只配对,算是他的大幸,也是我们的大不幸了!”
  说话之间,那两头怪物,又已“咕咕”两声怪叫,在汪青寒、李松林两人肩旁站定不动。
  那两只怪物,在武林之中,名头之响,只怕尚在一般武林髙手之上!一则是它们的主人胸罗玄机,功参造化,有鬼神莫测之能;二则是它们天赋异禀,力道之大,无出其右,而利爪过处,抓石成粉,再加上能飞能行,实是非人力所能抵敌!
  因此,多年来,死在这一对“碧鬼鸠”爪下的武林髙手,不知多少。直到那縻头突然退隐,那一对“碧鬼鸠”才未曾在武林中出现,其间又传说死了一只,但如今却赫然两只俱在此处出现!
  那两头“碧鬼鸠”才一站定,乐音陡地大盛,悠扬曲昂,乐声之中,缓缓踱人一个人来。
  只见他身穿一领长可及地,绿似碧玉,和碧鬼鸠身上翎毛,几无什么分别的长袍,手中持着一柄长可两尺的折扇。
  才一在门口出现,便“刷”的打开折扇,轻轻摇了两摇,又给人看清他拇指上套着一只透水绿玉的扳指/折扇两面却是白色,并无字画。那人一身打扮,乍看之下,华丽已极,但是也诡异之极!
  但是,和他脸面相比,他—身服装还算得极是平常。
  原来那人脸上,套着一只&可尺许的青铜面具,那面具的形状,竟也和“碧鬼鸠”的头部,一模一样,铁啄如钩,骇人已极!
  而那只面具铸造得也极是奇特,并非只套在面上,而是连头套住。
  照重量而言,那么大的一只青钢面具,少说也有四五十斤,可是他套在头上,却一点也不感到沉重,左右顾盼,一双眼睛中,绿光四射。这便是武林之中,谈虎色变,邪派中的第一人物,至今为止,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下,伤在他手下,但是却没有一人,知道他真面目和真身份的滇南高黎贡山,离魂崖,碧鸠神君。
  三人一见碧鸠神君已然走进,更是屏气静息,不敢稍懈,只见他来到离三人两丈远近处,手略略一扬,乐音声便顿时停止。
  自从那两个俊美少年领头走进之后,音乐之声便一直未停过,等两头“碧鬼鸠”进来之后,音乐之声,更是陡地大盛,震耳欲聋,但此际却突然地静了下来!
  那种静寂,令人感到了死的威胁!
  只见碧鸠神君倏地一伸手,五指如钩,向四尺开外的一张椅子,虚抓了^^抓。
  那张椅子像是被一股极大的吸力所吸一样,突然向他掌心飞去,被他抓住了椅柄,放了下来,大刺刺地坐了上去,他打开折扇,摇了几摇。因为他头上套着一只那么怪异的青铜面具,所以看不淸他的脸部表情,更不能由此而揣知他心中想的是什么。僵持了一会儿,玄衣仙姑心想自己总算是主人,若不开口,未免怯敌,冷冷地道:“神君清展来访,有何见教?”
  碧鸠神君“嘿嘿”一笑,道:“想不到孔兄孟兄,两人也在,好极,好极。”他那两声冷笑,其冷如冰,但是语音却又极其柔和,娓娓动听,像是老友重逢,正在寒暄一样。
  孟七手忙道:“幸会,幸会!”
  碧鸠神君“啪”的一声,合拢了手中折扇,道:“咱们一件事一件事,慢慢来谈如何?”
  通天神偷孟七手立即道:“好哇,第一件事,当然是找我了?”
  碧鸠神君道:“不错,小弟那柄太白金戈,乃是和这一对碧鬼鸠同时所得,数十年来,未尝离身,实是极为心爱之物,尚祈孟兄赐还!”
  别看他戴着如此狞恶的青铜面具,令人一见便毛骨悚然,而且又享有如此坏的恶名声,但是一开口说话,却来得极是客气,讲的话居然也合情合理。
  但是孟七手却直跳了起来,大嚷道:“你见了鬼耶?你的太白金戈,为何向我来要?”“-碧鸠神君道:”小弟那柄太白金戈,前数日突然失去,天下人才虽多,但能在小弟居处偷去太白金戈的,还只有孟兄一人而已!"
  孟七手的面上,不禁出现了一阵极为尴尬的神色,干笑数声,道:“贼矮子的名声太坏,但老鬼头,你那柄劳什子金戈,却不是我偷的!”
  天南上人和玄衣仙姑两人听了碧鸠神君的那番话,心中也不禁吃惊。因为这番话证实了孟七手在碧鸠神君居处所偷的,确是真的太白金戈,但是那柄真的太白金戈,在孟七手身上,却又两番被人做了手脚,第一次,换上了一柄假金戈,将真金戈取去;第二次,则换上了一柄铁戈,又将假金戈取走!
  这两次手脚,不论是一个人做的也好,是两个人做的也好,都是骇人听闻的事!
  而孟七手的面色,之所以如此尴尬,当然也是为了他自己神偷之名无人不知,但是却反被人家两次戏弄,将千辛万苦偷到手中的太白金戈失去!
  碧鸠神君以折扇轻轻叩着手背,道:“如此说来,孟兄是不肯将那柄太白金戈赐还的了?”
  孟七手苦笑道:“根本不关我事,叫我如何还你?”
  碧鸠神君道:“好,一件事已然了结。天南上人,咱们好久不见了啊。”天南上人冷冷地答道:“确是好久了。”
  碧鸠神君道:“到今天,可是整整二十年?”
  天南上人道:“不错,那一次,我们与你约在栖霞仙人峰上,见个高下,你却夤夜溜走,就是那一次!”
  天南上人特别加重语气,是因为那一次武林中七大髙手约了碧鸠神君在柄霞山仙人峰上相会,天南上人因而结识踏倒乾坤康大明。康、孔两家成为亲家,也是由于这次相会,二十年后,康凤和孔绣之却已然双双死在此处,因此他不免感慨万端!
  碧鸠神君也长叹一声,道:“二十年前,我们本就要一较髙下,但怎知那一天晚上突然有事,这件事竟然耽搁了小弟二十年时光,如今康兄已作故人,不知当年七人之中,尚有几个人生存?”
  天南上人道:“除康兄而外,却全都在世!”
  碧鸠神君“噢”的一声,道:“那却是再好也没有,孔兄,我们二十年前未曾一较髙下,如今却免不了要请孔兄赐教!”
  天南上人冷冷地道:“就在此处吗?”
  碧鸠神君折扇轻摇,道:“悉听尊便。”
  天南上人缓缓地站了起来,全身骨骼“嚓嚓”作响。如果说他刚才和玄衣仙姑动手,要用八成功力的话,则此际和碧鸠神君动手,非打醒精神,全力以赴不可。但是天南上人刚一站起,碧鸠神君已然道:“孔兄且慢,我与玄衣仙姑,尚有事未了。玄衣仙姑,在下斗胆问一句,康兄是怎样死的?”
  玄衣仙姑祁霞霞藤然道:“干你什么事?”
  碧鸠神君道昔年康兄未能赐教,若是他死在什么人之手,则其人可以补数。"
  玄衣仙姑道:"不劳你费心,他是病死的,若你以为未能与他动手,引以
  为憾,领教一下我的钢杖,也是一样!"
  碧鸠神君道:“自然,自然,仙姑身领十派掌门,功力之深湛,普天下敬仰,当然不会在康兄之下!”讲到此处,身子略略一伸,道:“我与三位的事,均已言明,看来难免一战,三位请赐招吧!”玄衣仙姑祁霞霞明知对'方挟多年凶名而至,隐居二十年,重又出现,必有所能,但是她自见到康氏双鹰被碧鸠神君如此侮辱之后,心中已然怒到了极点,冷笑一声,道:“你可是要我们三人一起上么?”
  碧鸠神君道:“当然是如此!”
  玄衣仙姑怒吼一声,道:“口出狂言,谅必有点真材实学,且先吃我一杖!”
  一个“杖”字才出口,身子突然暴涨,离椅而起,杖影如山,已然向碧鸠神君当头砸下!
  别看她平时行动之间,扶住了钢杖,颤巍巍地,当真发动起来,势子之猛,实是难以想象,相隔两丈远近,杖发即至!
  碧鸠神君却仍然站立不动,玄衣仙姑跃髙丈许,钢杖乃是一招“天崩地塌”,凌空下击,刚击到一半,突然一阵金铁交鸣之声过处,金光闪耀,一直站立在旁不动的那十八个大汉一齐行动,各举金戈,向玄衣仙姑钢杖迎了上来!
  玄衣仙姑足用了八成功力,将钢杖猛压而下,刹那间,只听得金铁交鸣之声,髙声呼喝之声,以及“咕咚”、“咕咚”,有人倒地之声,金光迸耀,人影乱晃,根本分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那样的混乱,却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玄衣仙姑总共只使了一招“天崩地塌”,便立即后退,天南上人和孟七手定睛看时,只见“十八罗汉”之中,有五个人手中的金戈,已然在和钢杖接触之际,被玄衣仙姑大力断成两截,那五人虎口也已鲜血迸流。
  而除那五人以外,尚有三人,则跌出老远,分明是被玄衣仙姑一杖扫下之际,震跌出去!‘
  一杖之威“已然若斯,孟七手和天南上人两人不由得髙声叫道:”好!"
  玄衣仙姑冷冷地道:“碧鸠神君,你自己不敢和我动手么?”
  碧鸠神君道:“仙姑何出此言?在下只是感到不必由我动手而巳!”
  此时,那十八罗汉,受伤的,断戈的,都已退了开去,但是那两个俊美少年却身形晃动,笑嘻嘻地来到近前。
  那两个俊美少年来到近前之后,向玄衣仙姑咧嘴一笑,然后又向碧鸠神君行了一礼。
  碧鸠神君道:“玄衣仙姑乃是方今武林泰斗,身兼十派掌门,你们两人还不向她请教?”
  那两个俊美少年又一齐转过身来,向玄衣仙姑一笑,道:“仙姑在上,晚辈左生生,左文文,不知死活,要请老前辈赐教几招!”
  那两个俊美少年不但人生得惹人喜爱,讲话也是那么文质彬彬,仿佛天下所有的灵气,全都聚在他们两人的身上,看他们言语神情,行动举止,莫不相像,一望而知是挛生兄弟。
  玄衣仙姑那样刚愎自用的人,看了也不禁生出了怜爱之念,心想这样的人才是怎么会投到碧鸠神君门下的?竟然好声好气,道:“你们两人不是我的敌手,快让幵去吧!”
  左生生、左文文两人一齐一笑,道:“仙姑容禀,我们本是不自量力,但仙姑若肯赐教,容我们知道,天有多髙,地有多厚,从此不敢妄为,岂不是好?”
  话是讲得卑谦之极,但是却说来说去,仍是要和玄衣仙姑动手!
  玄衣仙姑虽然心中起了几分爱才之念,但是左生生和左文文两人一再纠缠,她也不禁有点怒意,冷冷地道:“若是你们定欲与我动手,我只消你们接我三杖,若是能接得我三杖,便算你们赢了!”
  她此言未曾讲完,孟七手已然叫道:“玄衣仙姑,不可托大!”
  但碧鸠神君却同时道:“你们还不叩谢玄衣仙姑指点的美意?”
  左生生和左文文两人乖觉已极,立时跪倒,道:“多谢前辈相让之情!”玄衣仙姑一出口,听得孟七手的一声大喝,已然知道自己说溜了嘴,实是太以托大。
  需知碧鸠神君既然令得他们两人出手,而且还是在“十八罗汉”失败以后,当然有几分真才实学,若是三杖之内,不能将他们击倒,岂不是一世英名,付诸东流?可是她心中虽然后悔,话已出口,却不能不算数,衣袖一拂,道:“不必多谢,我因见你们两人这一表人才,不免存了几分怜惜之意,你们心中,想也应该明白!”
  两人相似一笑,道:“我们知道,前辈请赐招吧!”’
  玄衣仙姑怒道:“你们竟不亮兵刃么?”^
  两人一扬手中斑竹箫,道:“我们两人便是用这管斑竹箫。”
  玄衣仙姑看出他们两人言语之间,实则颇是自傲,缓缓后退一步,道:“你们准备了!”一面说,一面慢慢地扬起钢杖来,扬至胸际,猛地手腕一沉,那条钢杖响起了“嗡”的一声,幻成了点点黑影,先左后右,向两人疾扫而出。
  那本是青城剑法之中的一招“一片飞花”,剑势极之轻灵繁复。玄衣仙姑身领三大剑派的掌门,但是她所用的兵刃,自四十几岁以后,便是那一枝精钢拐杖,而钢杖的招式却又全是剑招。化之凝重,和剑招之轻灵,已然合二为一的,可说已臻武学的巅峰!
  那一招“一片飞花”,疾使而出,左生生和左文文两人便倏地疾闪而开,玄衣仙姑也早已料到他们两人一定会闪了开来,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只要混过三招,令自己劳而无功,他们便算胜了!
  因此她一见两人闪开,长笑声中,招式变化尽展,人也突然向前滑去,竟舍却了左生生不顾,那一招“一片飞花”,杖尖吞吐,幻出千百点黑点,直向左文文罩下,一时之间,左文文的人影已然全为杖影所盖,而杖影所笼罩的范围也达丈许方圆左右!
  一旁天南上人和孟七手两人见了,心中俱都暗叹玄衣仙姑,数十年修为之力,确是非同小可,这一杖,就算是向自己罩下,只怕也不易抵御,一时之间,两人心中都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那便是唯恐左文文命丧在玄衣仙姑的杖下!
  照理来说,左文文和左生生两人既然是碧鸠神君手下的人物,也就是他们的仇敌,但是两人却又同时怕左文文遇害!这确是奇怪的事,但是这两个少年却又有他们惹人喜爱之处,所以人人一见他们,都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那一杖去势凌厉,左文文一被罩住,便没有抵抗之余地,只见左生生一横手中斑竹箫,发出尖锐之极的“嘘”的一声,身如怪鸟,向玄衣仙姑的身后疾扑而至,竹箫一伸,便向玄衣仙姑脑后的“脑户穴”点到!
  那“脑户穴”若是一被点中,立时毙命,玄衣仙姑虽是内功绝顶,但如果这样的要穴被对方点中,却也是麻烦,因此一听得脑后风生,立即一偏头,可是左生生的招式,却是异常怪诞,只见他手腕忽然向外一翻,斑竹箫连颤两颤,竟然直取玄衣仙姑双目!
  这一下变化,当真连玄衣仙姑都未曾防到,百忙之中,只得向后退了一步她这里一步退出,那一招“一片飞花”的余势,便无法尽展,只见杖影之中,人影一闪,左文文已然将要脱身而出!
  可是玄衣仙姑是何等样人物,一声断喝,手腕一沉,身形滴溜溜地一转,手中钢杖,起伏不定,也已然抡出了一个极大的圆圈。
  那一下变招更快,而且杖势雄浑,锐不可当,只听得两人一齐惊呼一声,一起向外翻跌而出!
  而玄衣仙姑的这一招,唤着“阳关三叠”,抡出一个圆圈,还只不过是使了半招,杖风一将两人卷出,杖势立变,霎时之间,向三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连搠三搠,其中两下,已然拥中:两人的“肩井穴”,两人凌空“咕咚”,“咕咚”地跌了下来。
  玄衣仙姑大喝道:“还有一招!”“呼”的一杖,向两人疾压而下!^那一招,玄衣仙姑本是存心吓一吓两人,她在那招“阳关三备”的下半招,手下已然留了情,要不然两人跌出绝远,立时便要身受重伤,担此际却只不过穴道被封而已,所以玄衣仙姑在最后一杖,早已算定,杖势虽然凌厉,但是却可以在砸到两人身上时,内力回收,变成轻轻地敲打。
  固然,钢杖沉重,也不免疼痛,但是却绝不会有性命之忧,’也不会受什么伤!
  可是她这里一杖,才挟着呼呼风声,直击而下,突然听得碧鸠神君叫道:“玄衣仙姑,杖下留人!”眼前人影一闪,碧鸠神君那只触目惊心,可怖之极的青铜鸠形面具,巳然到了眼前,只见他“啪”的一声,合拢了手中的折扇,向上一架,便已然将玄衣仙姑的钢杖在半空中架住,最奇的事,当折扇和钢杖相碰之际,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可见碧鸠神君的内力,实是阴柔之极!
  玄衣仙姑一觉出钢杖被一股强韧之极的大力托住,立即收杖后退,冷冷地道:“神君终于忍不住要亲自出手了么碧鸠神君道:”仙姑请谅,本来他们两人理应接仙姑的第三杖,但在下已将他们两人认作螟蛉,向仙姑求一个情,若是仙姑不答应,在下也无话可说,若是仙姑肯答应,在下着实感领盛情!"
  玄衣仙姑听了,心中不禁暗代他们两人可惜,心想碧鸠神君想是已看出两人美质,因此才认作了义子,只怕这两人日后便是武林中的大祸胎!
  一想及此,玄衣仙姑真想赶向前去,手起杖落,将他们毙于杖下。但是她向两人一看,却又觉得自己实是下不了手!
  需知玄衣仙姑绝不是什么软心肠的人,连她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因为行事有违正道,她也可以毫不顾惜地将她杀死。这左氏弟兄既然和碧鸠神君在一起,所做的坏事,一定也木会少,就算目前还未曾作恶,但日后也必然成为邪派中的第一号人物,当然应该拒绝碧鸠神君所请,而且,玄衣仙姑若是一定不肯,双方言明在先,碧鸠神君尽管在事后可以将玄衣仙姑碎尸万段,以报此仇,但当时却是无法阻拦!
  可是玄衣仙姑向两人一望,却感到两人的那股神采,实是令人下不了手,因此只是冷冷地说道:“我本来就没有打算伤他们!”
  碧鸠神君道:“多谢盛情,玄衣仙姑,我们之间,已然了结了。”回过身去,在两人身上,拍了一下,两人面带微红,一跃而起,退过一旁。
  玄衣仙姑凛然道:“你肯和我了结,我还有点不肯哩!”
  碧鸠神君竟不理踩,回到椅中坐下。
  天南上人站了起来,道:“玄衣仙姑,你也该歇歇了!”一面说,一面向碧鸠神君走了过去,才走出几步,忽听得“咕”、“咕”两声,眼前绿影一晃,两只碧鬼鸠已然拦在自己的面前。
  天南上人知道那两只碧鬼鸠生性残暴之极,乃是天地之间戾气所钟而生的怪物,罕见之极,也不知碧鸠神君早年是在什么地方找到那么一对的,而且,传说死了一只,眼前竟又出现了一对!因此连忙稳住身形,冷笑道:“神君,你竟要使畜牲前来应敌了么?”
  碧鸠神君应道:“它们护主心切,只怕我也劝它们不听,孔兄少不得要费一番手脚了!”
  天南上人哈哈一笑,道:“你说得真不错,我少不得费一番手脚!”双掌猛地一击,倏地向外幵,两股刚猛已极的掌风,巳然直向双鸠袭去。
  那碧鬼鸠样子甚是奇特,站在地上,比人还髙,而且身子极直,绝不像普通鸟类,天南上人的掌风尚未击到,左边的那只,已然双翅略展,向外疾逸而出,同时凌空跃起,双爪蜷屈,向天南上人顶门抓下,而右边的那只,却并不飞起,只是在天南上人的身边擦身而过!
  天南上人知道自己此时不啻是在应付两个武林高手,心中绝不敢有丝毫怠慢之意,右掌立即反拍,阻住右面擦身而过的那只碧鬼鸠的攻势,左肘一屈,向上一探,径向飞到头顶,凌空抓下,向又粗又短的鸠腿抓去!天南上人同时应付双鸠,虽然处境极险,但他却也可以应付裕如。
  可是就在他双掌变招之际,忽然听得耳边响起一个极细极细的声音,问道:“爷爷,你今晚可有空吗?”
  天南上人一听,便认出那是自己的孙儿,父母已经双双死去的孔烈的丨声音。
  然而,这时候,大厅之上,却绝没有孔烈的踪迹,而且,那声音是就在耳边响起的!以孔烈的功力而论,绝对无法将上乘内功“传音入密”功夫练成,可以运内力将话逼到自己耳中!
  所以天南上人孔璞-听到这句问话,心中实是骇异之极,忙问道:“烈儿,你在哪里?”
  要知道这时候,右面那只碧鬼鸠虽然已经逸出丈许,但另一只却正以极髙的速度,向天南上人头顶凌空抓下,本来,天南上人也是五指如钩,反抓
  而出,可是他一发问,略一疏神,出手也已慢了一慢,问话方毕,已然觉得头顶一阵剧痛!
  天南上人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因为“碧鬼鸠”的双爪,裂石成粉,世所驰名,自己一身内功精湛之极,但头顶是人身要害,若被它抓中,一样没有幸理,百忙之中,身形猛地向下一沉,头顶又是一阵剧痛,天南上人虽然未曾看到自己究竟受了什么伤,但是可想而知,一定是一绺头发被碧鬼鸠连皮抓去!
  天南上人晚年以来,武功已经登峰造极,俨然一代宗师,几时曾吃过这样的亏来,心中怒极,急忙翻手一掌,只听得“砰”的一声,接着一声怪叫,抬头看时,凌空扑下的那只碧鬼鸠,已然狼狈飞腾而出!
  天南上人伸手在头上一摸,摸了一手的血,他心中怒极,“嘿”的一声冷笑,眼中精芒流转,道:“好畜牲!”身子猛地向前滑出,那只碧鬼鸠中了天南上人力可千钧的一掌,虽未受伤,但是也疼痛难忍,那怪物性子之烈,无出其右,不等天南上人滑到,又是“咕”的一声怪叫,腾在半空,双翅横扇,扑了过来。
  天南上人刚才已然吃了一次亏,此时早已留了心,一见碧鬼鸠形态狩恶,凌空扑下,手掌扬处,中指一弹,“铮”的一声,一溜银星,已然电射而出!
  天南上人所使的暗器,乃是一枚小小的虎爪,五个爪尖,极是尖锐,称着“飞虎爪”,他自从成名以来,已然久久未用,此时因为心中实在恨极,因此才陡地弹了出来,他由下而上,将飞虎爪发出,那碧鬼鸠由上而下扑来,两下里正好相迎,只听得“扑”的一声,那虎爪已然击中了碧鬼鸠的胸际。
  但是,碧鬼鸠全身绿翎却又滑又硬,虎爪一击了上去,只将碧鬼鸠冲得向上腾起三尺,却并未能打入它的体内!
  天南上人心中也不禁骇然,正欲再出手时,忽见另一只“碧鬼鸠”又向自己冲来,天南上人怪叫一声,足尖一点,人已然凌空拔起,他知道两只碧:鬼鸠本是一样凶恶,但是那另一只却未曾伤了他,所以他一口恶气,只出在;那只腾空而起的碧鬼鸠身上。
  ;他一跃在半空,双掌一错,“呼呼”两掌,挟着排山倒海似的劲风,直向;那只碧鬼鸠扫出。
  :就在此时,异事又生,天南上人又在耳际听得孔烈惶急巳极的声音,道::“爷爷,今天晚上,我在屋后的花园中等你,有要事相告!”
  :天南上人立即寻声看去,只见另一只碧鬼鸠腾起几尺,也恶狠狠的向自
  己抓来,除此而外,乃是那左氏弟兄、十八罗汉、碧鸠神君、玄衣仙姑、通天神偷等人,绝无孔烈在内!
  天南上人这一次虽是回头看了一看,但是他两劈空神掌早已发出,因此身子略偏,避开了那鸠的的一扑,并未吃亏。
  而两掌掌力到处,将那只腾在半空的碧鬼鸠疾向外涌出,“轰”的一声,在墙上撞了一个大洞,那鸠“咕”的一声怪叫,看情形将墙撞穿之后,仍然疾跌出了七八丈去!
  碧鸠神君高声道:“孔兄功力,确属不凡,大碧回来!”
  又听得墙外一声鸠鸣,那只碧鬼鸠,蹒跚走入,看情形已为天南上人掌力所伤!:天南上人“嘿嘿”冷笑,道:“对付两头畜牲,若尚不济,还算人么?”
  碧鸠神君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小碧尚在一”他才讲到此处,左氏弟兄突然叫道:“义父!”
  碧鸠神君也就住口不言。
  天南上人心中不由得大为奇怪,暗忖他一对碧鬼鸠分明俱在,何以忽然说起这样的话来?而且,刚才孔烈又是躲在何处发话的?
  天南上人在听得玄衣仙姑讲起孔烈惹下了祸事,以致使孔绣之夫妇双双身亡一事的时候,心中便已然大为诧异,因为他深知孔绣之夫妇绝不会教儿子做出这样的事来。
  而且,孔烈也不是做这种事的人!
  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非常的变故。当然,南胜镖局的人不致于会认错人,事情也可能确是孔烈所为,但一定是孔烈年少无知,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或是利用,才致于如此!
  天南上人本就决定,此处的事情一了,便要踏遍天涯,寻着孔烈,向他问一个明白,可是,孔烈的语音,却又突然那么神秘地在自己耳际响起。
  饶是天南上人一生闯荡江湖,经历了不知多少稀奇古怪的事,也是猜不透孔烈躲在何处,当然,更未曾将孔烈的语音和碧鸠神君刚才的话结合起来想一想。可是,他却想到了刚才和玄衣仙姑发生龃龉之际,玄衣仙姑曾向自己“恭喜”,说是孔烈已然拜在碧鸠神君门下,甚至于会使碧鸠神君秘不外传的独门武功“鸠鬼手”!心中又不禁起了疑惑,冷冷地道:“神君,我向你打听一人的下落,不知肯回答否?”
  碧鸠神君道:“孔兄但言无妨?”
  天南上人道:“我有一个孙儿,姓孔,名烈,不知何往,你可知道?”
  碧鸠神君笑道:“旁的人我怕不知道,这孔烈么?已然没有了!”
  ^
  天南上人一听他答得诡异,不由得怒道:“什么叫没有了?”
  碧鸠神君道:“没有了便是世上已然再也没有了这个人,孔兄难道不明?”天南上人的确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厉声道:“可是死了?”问话才出,自己也觉得有点多余,因为刚才还曾经两番听得孔烈的说话,绝不可能是幻觉!
  碧鸠神君道:“关于孔烈的下落,小弟已然两番相告,孔兄还何必追问?”天南上人益发觉得那事情诡异绝伦,心想今晚在此宅后花园中,一见孔烈,当可真相大白,眼前何必与他多费唇舌?因此便道:“既是如此,我想领教领教神君的鬼鸠手功夫!”~
  碧鸠神君折扇轻摇,道:“不必了吧,那鬼鸠手功夫,只怕孔兄禁受不住!”天南上人心中暴怒,大喝道:“谁与你油腔潜舌?看招!”身子突然平空跃起三尺,自上而下,向端坐椅子的碧鸠神君,接连两掌,压了下来!
  以天南上人的功力而论,掌力凝聚,已然可以格挡实物,那碧鬼鸠天生神物,力大无穷,刚才兀自被他两掌之力推得撞墙而出。
  如今,对准了碧鸠神君,双掌击下,碧鸠神君座椅周围,丈许方圆之内,已然全在一种极是强韧的力道笼罩之下!
  若是武功稍差的人,此时连举手抬腿都难,更遑论发招迎敌!
  但碧鸠神君是何等样人物,开始时仍是端坐不动,直到天南上人掌心离他头顶不过三尺,他才突然站了起来!
  这一站起,却是大大出乎天南上人意料之外,天南上人那两掌,本是跃在半空,由上击下,碧鸠神君一站起,又髙了两尺,等于是向他的一掌迎到,天南上人再不犹豫,手掌疾向他头顶压下!
  正在此际,猛地听得孟七手叫道:“孔老头小心!”
  但是“当”的一声,孔璞一掌,已然击中了碧鸠神君!
  天南上人当然知道碧鸠神君的整个头部,除了两只眼睛以外,全都套在那浄狞已极的青铜鸠形面具之内,但是他心想自己掌力何等浑厚,只要二掌击中,就算那面具是青铜所铸,只怕也可以连头颅一起击扁!
  因此他仍是毫不犹豫地一掌压下,同时左掌一圈,待击向碧鸠神君的前胸,但就在此际,他突然觉出击中碧鸠神君青铜头盔的右掌掌心,传来了一阵难以忍受的麻痒之感!
  刹那之间,天南上人已然知道自己一时不察,已中了碧鸠神君的毒手!因为碧鸠神君号称邪派中第一人物,不但是因为他武功绝顶,而且其人胸罗玄机,无所不学,更善于用毒,不消说,他青铜头盔之外,一定染有剧毒,自己却求胜心切,贸贸然地一掌击了上去!^
  因此他连忙真气一逼,聚于掌心“劳宫穴”,将那股麻痒之感暂时逼住。
  同时,他再也顾不得去击碧鸠神君前胸,身子一缩,便平空退了丈许!
  碧鸠神君暂时也不追赶,等他站定之后,方道:“孔兄既欲一见小弟的鬼鸠手,小弟就要献丑了!”
  天南上人退出之后,虽然连运真气,将那股麻痒之感逼在腕际。但是却像有无数小虫顺着手腕,要向手臂上爬来一样,他那么纯厚的内家真气,竟然逼之不住,但是翻掌一看,却又是毫无异状!
  天南上人知道碧鸠神君既然用到了那种毒,那毒也一定是非同小可!而此际自己运全力抵御,毒气尚兀自要上升,若是再和他动手,真气略散,极有可能毒气迸发,立时中毒身亡!
  所以天南上人一听得碧鸠神君要使他独门秘传的“鬼鸠手”,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以自己的身份名望而论,又绝无认输求饶之理,正待硬着头皮,拼上一拼,忽然听得孟七手哈哈一笑,道:“老鬼头且慢!”
  碧鸠神君笑道:“孟兄有何见教?”
  孟七手道:“我新近练了一门武功,称之为‘神吼脚’,想和你的‘鬼鸠手’较量一下,你还是和我打吧!”
  天南上人听了,不由得一怔,暗忖哪有什么功夫叫做“神吼脚”的?但继而一想,便已明白,敢情孟七手是在开碧鸠神君的玩笑!
  因为碧鸠神君的那“鬼鸠手”,本是从那一对碧鬼鸠的形态中化出来的。
  而武林中又传说,他有一只碧鬼鸠,伤在峨嵋神兽金毛神吼的爪下。
  然则,“鬼鸠手”、“神吼脚”,刚好相对,实则上哪会真有这样的一门功夫?
  天南上人不但明白了孟七手是在开碧鸠神君的玩笑,而且也明白,他已然看出自己吃亏的情形,因此来为自己解围!
  只听得碧鸠神君道:“孟兄取笑了!”向后退了一步,孟七手长须垂地,已然来到了他的面前,回头道:“孔老头且慢,看我神吼脚,大战鬼鸠手!”
  一言甫毕,果然两脚鸳鸯连环,交替踢出!
  那两脚除了力道雄厚之外,实则上毫无出奇之处,碧鸠神君一声长笑,已将折扇插在衣领后面,十指如钩,身子一伛,如同两把钢勾也似,向孟七手踢出的两条腿疾抓而下!
  看来,他那两抓,除了快疾以外,也是一点声息都没有,并无出奇之处。孟七手人本生得极矮,双腿交替踢出,身子跟着向后一仰,右手已然撑在地上,一见碧鸠神君两抓抓下,右手内力一发,身子突然凌空打横,似车轮,向外疾转了开去!
  而他这里才一退让,碧鸠神君的那两抓,声势也突然大盛!
  只听得“嘘嘘”之声,破空而发,爪影乱晃,但是碧鸠神君却也未曾料及孟七手会以那么怪异的身法向外避了开去,那两抓未曾抓中孟七手,却将迤上青砖一口气抓裂了七八块!
  孟七手险险避开,大叫道:“老鬼头,你那一双鬼爪,果然厉害之极!”一面说,一面突然,头向后略略一仰,他颔下那蓬长髯,长可四尺,本来就是他的随身兵刃,头向后一仰间,长髯束成一股,已然向碧鸠神君当胸拂出!碧鸠神君“哼”的一声,反手便抓。
  但孟七手在自己这蓬髯之上,足足化了二十年的功力,碧鸠神君出手虽快,焉能那么容易被他抓中?宛若灵蛇也似,突然向旁一弯,髯尖已然分成两股,和两柄长剑一样,向碧鸠神君双目疾剌而出!
  碧鸠神君“哈哈”一笑,道:“孟兄招式,确是奇绝!”手臂向外一格,待将长髯格开,怎知孟七手也在此际,以绝快的手法,“嗖”的一声,从身际掣出了一柄匕首来,直向自己颔下割去!
  一旁的天南上人感激他刚才解围之德,见他忽然以匕首向自己颔下割去,不由得大惊道:“贼矮子你想做甚?”
  可是天南上人话未说完,匕首冷光一闪,已然听得碧鸠神君一声怪叫,向后退了开去!
  原来孟七手长髯分成两股,向碧鸠神君双目疾刺而出之际,碧鸠神君早已有准备,先自不动,等到长髯堪堪刺到,再思趋避,引孟七手求胜心切,向自己靠得近,再使“鬼鸠手”抓他胸口,将他生生抓死!怎知他这里计谋定得极是歹毒,孟七手却也知道遇到了强敌,竞敢豁出了自己以二十年功夫蓄留起来的那蓬长髯不要,以求胜敌!
  他一摸出匕首,便向自己颔下割去,锋刃过处,长髯已然切肤割断!
  而那蓬长髯之上,他已然贯以极是浑厚的内家真力,不然也不能以如此凌厉之势,刺向碧鸠神君的双目,一被割断,立时电射而出!
  碧鸠神君本来头已向后仰去,可是一蓬数千百根长髯,根根如同极细、四尺来长的长箫,纷纷射到,片刻之间,碧鸠神君也难以预防,左眼已然被四五根长髯射中,身上也中了不少。他武功绝顶,身上所中的,本就不放在心上,但是左目所中的那四根,却令得他痛彻心肺,是以才一声大吼,向后退出!
  可是他的后退,只是电光火石般,一眨眼间的事,吼声未毕,重又旋风也似,扑向前来,一退一进之间,孟七手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孟七手急忙一翻手腕,以手中的匕首,向前迎去!
  这时候,孟七手若是以他本身造诣如此深湛的轻功向外逸出的话,或许还不致于吃亏,但是因为碧鸠神君的来势,实在太快,以致孟七手这样的人物,也不免慌乱,一时之间,竟未想及向外退去,反以匕首去迎击,但这一次,碧鸠神君已受重创,那一扑,乃是他毕身功力所聚,盂七手匕首才向前送了尺许,便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大力,凌空压倒,眼前一黑,胸前一阵剧痛,便已昏死过去,“啪”的一声,跌出了老远,又在柱子上撞了一下,才跌到了地上!
  通天神偷孟七手向外跌出,和刚才碧鸠神君那一声怒吼,几乎是同时间^发出之时,一旁高手,如天南上人和玄衣仙姑,在急切之间,竟也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孟七手跌在地上,天南上人连忙赶了过去时,只见孟七手胁下,现出了老大的一个伤口,鲜血汩汩而流,面如纸金,伤势重到了极点。
  天南上人知道孟七手是为碧鸠神君的“鬼鸠手”所伤,而他的受伤,却是为了自己,因此毫不犹豫,自怀中取出了一只青玉瓶,倾出两颗药丸,一颗塞向孟七手的口中,正待将另一颗捏碎,置于他的伤口上时,忽然听得碧鸠神君道:“孔兄,他伤势已重,你不必白费心机,糟蹋那两颗仙芝丸了!”
  天南上人抬头一看,只见碧鸠神君左眼隐隐流下几丝血丝,凶光已敛,但是右眼却仍然绿光闪闪,望定了自己,一眨都不眨。
  天南上人冷笑道:“是否糟蹋,不劳费心!”
  碧鸠神君哈哈大笑,突然一扬手,左文文和左生生两人又吹起了斑竹箫,那十八罗汉也各自奏起乐器,仍按来时次序,向外走去。
  碧鸠神君走在最后,来到门口,道:“孟兄,孔兄,明年此时,我定在滇南髙黎贡山,为你们两人设祭,你们千万要前来享用!”
  他下手如此之狠毒,但是临走之际,虽然损了一只左目,可是言语之间,仍然是一点火气也没有,其为人之阴鸷,亦于此可见一斑!
  天南上人听他将自己也说在内,心中不禁一怔,同时,立即觉出那股麻痒之感,刚才因为自己只顾来看视孟七手的伤势,一时心散,竟已来到了小臂弯上!
  就在此际,孟七手睁开眼来,见孔璞手捏仙芝丹,苦笑一下,道:"孔老^
  头,你不必白费心了,我伤势眼看难愈,你已然身中奇毒,那仙芝丹你留了自己用吧!唉!我……死不足惜,只是……有……一事遗憾!"
  天南上人知道他是指巳然将碧鸠神君的那柄太白金戈偸到,但是却又失去而言,便道:“贼矮子不必伤心,阎王老子,未必看得中我们!”一面说,一面将那粒“仙芝丹”,用力一捏,只听得“噗”的一声,已然将丹捏碎,
  成为无数粉末,纷纷落在伤口之上。
  ,同时,天南上人又点了戒胁下几个要穴,脱下衣衫,撕成幅幅,将盂七手抬起来,紧紧裹住了伤口。
  ;等他做完了这些,那麻痒之感已然将到肩头!
  天南上人一探手,从孟七手手中,接过那柄锋利已极的匕首来,大笑一声,手起处,“啪”的一声,竟然将他自己一条右臂齐肩削落!
  碧鸠神君在这大厅中出现,总共才不过一个来时辰,可是武林之中,两大异人却已然各自受了重伤。虽然他自己也不免赔上一只左目,但总是他占尽了上风,此人功力之髙,由此可见!
  天南上人将自己右臂断落,也连忙匆匆扎好,坐倒在椅上。
  却听得玄衣仙姑冷冷地道:“孔老头,碧鸠神君既说明年此日,便为你们设祭,只怕你们绝不能活过今晚子时,有什么话,趁早吩咐!”
  ^天南上人冷笑一声,道:“不劳费心,我们两人绝死不了!”
  玄衣仙姑走了过去,将康结铭、康连铭两人的穴道解开,两人满面羞惭,玄衣仙姑向他们问了几句话,挥手令他们进屋内去,才转过身来,道:“你看看,通天神偷可还在人间?”
  天南上人回头一看,心中一惊,原来孟七手虽然服了两颗“仙芝丹”,但此际却已然死去!
  天南上人这一惊,着实是非同小可,因为他那仙芝丹炼成之际,只不过五颗,乃是以一本风芝,杂合了各种灵药炼成。
  虽然不能够起死回生,但无论多么重的伤势,连服两颗,断无仍然不能挽回性命之理!
  天南上人刚才那么自信,便也是因此之故,但是此时,孟七手却的确已经死去,而且面泛深碧,可知他不但是受了外伤,而且还中了奇毒!
  显而易见,他所中的奇毒,是碧鸠神君夹在碧鸠手内所发出的,是以才来得如此快疾!
  天南上人一怔之余,几乎讲不出话来,又听得玄衣仙姑道:“你看看自己的脸色,巳然隐现漆色,虽然忍痛断去了一臂,但毒气依然未去!”
  ;’大厅之中,虽然没有镜子,但是天南上人对于玄衣仙姑的话,却是毫不;怀疑。
  ;因为,他自己也已然觉出了情形不对。他自知以自己的功力修为而论,^断了一臂,固然受创极重,但是却也不至于坐倒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丨 可知自己一掌击在碧鸠神君的青铜头盔之上,毒气便立即深入,虽然运:气相逼,甚至于自断一臂,但仍然于事无补!
  天南上人心中长叹一声,苦笑一下,突然抬起头来,道:“烈儿!烈儿!敌人已走,你可以现身了!”连叫了两遍,却并没有人回答。
  玄衣仙姑眉头一皱,道:“孔老头,你莫非是昏了?那小子怎能在此间?”天南上人长叹一声,道:“玄衣仙姑,我若是活不到今晚,便有一事相托。”玄衣仙姑道:“你我之间,虽然有结未解,但你已不久人世,有什么话,只管说吧!”
  天南上人道:“刚才,我与那两只畜牲动手之际,听得烈儿的声音,约我与他今天晚上在此宅后园相见,我如果活不到今晚,你便到后花园见他一见,就算你非毙他于杖下不可,也不要在今天晚上!”
  玄衣仙姑一听,面上现出了极是讶异的神色,但随即恢复平静,冷冷地道:“孔老头,你念孙之情,我也知道,但你死前胡言,我却不能听从!”
  天南上人用力一挣,在椅中坐直了身子,大声道:“玄衣仙姑,此乃实情!”
  玄衣仙姑自己刚才也在那大厅之中,当然更不肯相信天南上人的话,道:“那小子莫非成了仙,会隐身法不成?如果他能对你讲话,却能不在大厅之上现身?”
  天南上人叹道:“我也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是我却绝未听错,如果不是烈儿的话突然传入我的耳中,我如何会被那畜牲连皮扯了一绺头发去?”卜刚才,天南上人、孟七手,和碧鸠神君相斗之际,一招一式,玄衣仙姑在一旁,原也看得十分清楚,想起天南上人和碧鬼鸠动手时的情形,当时天南上人确是像被什么事情震动了一下,所以才被碧鬼鸠扯去了一片头发的。
  因此她心中将信将疑,道:“只盼你能活到晚上,也可以和这小子相见!”
  天南上人苦笑道:“我当然希望自己与他相见,可以问他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来,又可以明白何以碧鸠神君说世上已没有了孔烈这个人,只怕你虽然可以等到他,他也不见得会对你说,这一件事,便要永久成谜,再也无人知晓了!”
  玄衣仙姑默然木语,自去料理事务,天南上人一直坐在椅子上,天色将近黄昏时分,他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软,竟然昏昏思睡起来。
  那种昏昏欲睡之感,在普通人而言,是毫不出奇之事,但是对于练功之人,却是极奇特的现象,因为功力深湛如同天南上人,数日夜不睡,也不会有这样疲倦的感觉的!丨~天南上人一感到了这种感觉,便渐渐地向下垂去,可是心中却还十分明白,知道自己的命已然不长了,数十年苦练,一生纵横武林,结果却不明不白,就这样死在这张椅上,甚至连挨到晚上,一见孙儿的面,都在所不能!
  天南上人心中沉思,始终不明白何以自己一趁麻痒之感将至肩头之际,便将右臂断去,还兀自不能挽救自己的性命。
  但是天南上人却不知道他一掌击在碧鸠神君的青铜盔上,固然立即染上了奇毒,可是世上却没有任何毒药,能够在中毒人将肢体切断之后,仍然继续其毒性的,天南上人固然体内仍中奇毒,但是所中的毒,并非来自掌心上!
  而是他在一听到孔烈的语声,心中一怔,一不小心,被碧鸠神君抓去一绺头之际!
  那碧鸠鬼的双爪,本是具有奇毒,天南上人也早已知道这一事实。
  可是天南上人却不知道碧鸠神君另熬了一罐毒液,将碧鬼鸠的双爪,日曰浸在毒液之中,浸了百余日,毒药凝而成粉,附在碧鬼鸠的爪上。
  当时那一抓,碧鬼鸠的锐爪,虽然未曾直接触及天南上人的头皮,但是爪上的毒药却已然跌了一点在头顶的伤口上。天南上人所以中毒,完全是在那时候中的,但是他却料想不到!
  当下他自知命已不长,心中别无奢望,只盼能够挨过今晚,到明天再死。
  这样,他便能再见孔烈一面,因为,他知道孔烈的奇怪的行动,里面一定包含着一个谜,而这个谜,可能随着自己的死亡,而永不为人知晓!
  这时,大厅之中,只有他一个人冷清清地坐着,西斜的日光,从窗中透了进来,非但没有给这大厅增加一些光明,反倒显得那样凄凉。
  天南上人慢慢地合上了双眼,已然将要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心中明明知道自己这一睡,可能从此不醒,但是他却无法克服那种致命的疲倦。其实,这时候,毒性早已深入他奇经八脉,若不是天南上人功力深湛,只怕早已死在孟七手的前面,可是这时候,他也究竟支持不住了!身子向旁--侧,眼看要从椅子上跌倒地上,忽然觉出有人将自己的身子扶住。
  天南上人还只当是玄衣仙姑恰好走了出来,将自己扶起,因此连眼也懒得睁开来。可是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得身边响起了一个极晕娇脆悦耳的女子声音,低声道:“都是你不好,如果不偷人家的那柄太白金戈,说不定他们两人还不会死哩!”
  那女子才讲完,另外又是一个女子,语音稍老,道:“还说哩,如果不是你硬要戏弄那十八蠢汉,只怕我们干了正经事来,还可以及时赶到,不但他们两人不致丧生,我们或许还可以会一会那碧鸠神君!”
  首先讲话的那女子,像是被她一番话驳倒,停了一停,道:“别说了,大家都有不是,这人尚未死去,可有法子将他救活?”
  天南上人听到此处,心中奇怪已极,暗忖这两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用力睁开眼来,想看个究竟,可是眼晴虽睁开,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天南上人一觉出眼前漆黑,什么东西也看不到,心中不禁一奇,暗忖怎么那么快,天便黑了?敢情自己居然挨到了晚上尚未死去,尚有希望见孔烈一面!可是片刻之间,他已然知道自己眼前之一片漆黑,乃是因为毒性发作,双眼已盲之故!
  天南上人暗自长叹一声,勉力道:“两位……何人?”
  那年轻声嫩的一个“啊”的一声,说道:“你居然还会开口?我问你,你的孙子孔烈,如今在什么地方?我们很想见他一见!”
  天南上人一怔,暗忖原来她们不但知道自己的身份,还知道自己的孙子是孔烈,心想可能扎烈也和她们相识,便道:“他约了我今晚在一”才讲到此处,只觉嘴唇掀动,已然出不了声音。
  毒性一步一步发作,先是眼盲,继而口哑!
  天南上人一觉出自己已然出不了声音,连忙用力身子向前一挣,扑到在地,想以手指在砖上划出孔烈和自己相约的地点。
  但是他一跌倒,便再也爬不起来,全身痉挛了一下,面现深碧,已然死去。
  玄衣仙姑在内堂,向两个儿子交代了几句话,尚幸康连铭和康结铭两人并未曾遇到碧鸠神君本人,只是遇到了左氏弟兄,所以才只被点了穴道,他们的妻子儿女也未曾受伤。
  康氏双鹰的妻子,也全是武林中人,康连铭生有一子,取名“青”。康结铭的一个女儿,则取名“小萍”。两个孩子,竟是同年,已有十四岁,家中经此巨变,他们全都缩在母亲身边,不敢言语。
  玄衣仙姑知道碧鸠神君既感自己饶了左氏兄弟,免受第三杖之德,一定也不会再来寻自己的麻烦,是以安排了几句,又到处看了一下,在自己房中,休息了一会儿,才走了出来。
  她一到大厅,便看到天南上人倒在地上,已然死去,大厅中冷清清的,只有天南上人和孟七手的尸体,别无他人。
  玄衣仙姑呆了一会儿,想起天南上人和孟七手两人和自己同时成名,但此际却已然死在碧鸠神君的手下,心中也不禁恻然,命人收拾过了两人的尸体,一个人呆坐在大厅上,直到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才一个人独自拄杖,来到了后花园中。
  康家的大宅,是在踏倒乾坤康大明在世之际建造的。康大明一生好客,他在世之日,每日来往的武林豪客,总有四五十人,直到他死后,因为玄衣
  仙姑脾气古怪,所以来的人才渐渐地少了。
  因此,那大宅房间极多,规模也极是宏大,那后花园更是广达数亩。
  在花园中,有一个大水池,水池中心,却是一只亭子。
  那亭子起在池心一枚髙出水面丈许的石笋之上,是以身在亭中,便可以看到全园的景色,不过从池边到亭子,却并无桥梁可通。
  玄衣仙姑来到了池边,钢杖一点,人便如怪鸟也似,向上掠起,在水面上掠出两丈来远,钢杖一横,“当”的一声,击在石笋之上,就势子向上升起丈许,已然来到了亭子之中。
  暮色越浓,玄衣仙姑在亭子中拄杖而立,一动也不动,从老远看去,像是亭子中,铸着一个铁人一样。玄衣仙姑等天色全黑了下来,更是全神贯注。
  那一晚,虽非雨天,但天色却极是阴暗,星月无光,玄衣仙姑一直等到了半夜,才听得东面草丛中“窸窣”一声,立即转过头去看时,只见假山石旁,黑影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