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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仆仆风尘
2019-12-01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点击:

  风砂弥天。
  出嘉峪关,过玉门,越向西去,越是荒凉,在通向星星峡的大道上,简直找不出什么行旅来,而这时,暮春三月,又正是西北高原上的风季,烈风将地上的砂石,尽皆吹了起来,令得天地之间,一片黄色。
  暮地,一阵不急不缓的马蹄声,冲破了呼号的烈风,自东而西,传了过来,不一会,便见到一辆马车,由两匹黄马拉着,向前驰了过来。
  虽然已是暮春,但西北高原上的天气,仍是十分寒冷,只见车座上的车夫,穿着一件老羊皮袄,戴着大皮帽,缩着头,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只可以看出他的身量十分高,坐在车座上,还佝偻着腰,还有四五尺,若是站起来,怕不在七尺开外?
  车厢十分简陋,是北方常见的车子,而车厢四周着棉套,连窗子上也挂着棉布帘子,车厢内的一切自然看不到。
  这辆马车,一直向西行着,直到中午时分,经过了一座白杨林子,那车夫才懒洋洋地一挥鞭,霍地一声,车子便停了下来。
  也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得一阵急骤之极的马蹄声,由西而东,传了过来。
  由于那一阵马蹄声,来的是逆风的方向,所以本来的声音,全为风吹散,等到声音一传入耳中,七八匹骏马,带起老高的尘土,便已经驰近。
  那七八匹骏马,一到了近前,便作一字排开,那些骏马,扬鬃踢蹄,尽皆不住长嘶。
  只见那车夫抬起了头来,一副懒洋洋的神气,打了一个呵欠,马鞭向前一指,道:“一个,两个……一共七个。”
  那车夫满面风尘,以致他有多大年纪,也看不出来。但听他的声音,十分苍老,便可知他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只见那七匹骏马,一齐向前踏来,步伐整齐,来到了离马车只有丈许远近处,马上七名大汉,全是黑色劲服,而且腰际一色地悬着一柄晶光四射的厚背薄刃鬼头大环刀。
  那七匹马来到了近前,正中那人在马上一拱手道;“来的可是沈姑娘?”
  那车夫仍是懒懒地道:“天下姓沈的姑娘多着呢,不知你们要找的是谁?”
  那大汉的面色一沉,“哼”地一声,但随即又浮上了一丝奸笑,道:“自然是自金陵一路西来,人称钟山隐侠,沈大侠之女了。”
  车夫懒懒地一点头,道:“不错,我们小姐的父亲,正是人称钟山隐侠的老寿头。”
  那大汉一听得那车夫如此说法,不由得猛地一怔。
  因为驾车的乃是下人,那钟山隐侠,在大江南北,大有名声,本来乃是金陵城内,一十四家镖局的总镖头,凡是他押的镖,不论是多么贵重的物品,黑白两道武林中人,都得卖一个面子,但是,区区一个车夫,却敢称之为“老寿头”,这岂不是大大地不敬?
  当下,那大汉只得干笑一声道:“说笑了,既是沈姑娘,敝庄柳庄主,请沈姑娘前去歇息,盘桓些日子再走。”
  车夫“噢”地一声道:“原来是来请人的,不知你们柳庄主,如何称呼?”
  那大汉一昂胸,道:“你知道什么,你和你家小姐一说,便知道了,咱们柳庄主,便是一刀镇西天柳生朴!”
  车夫又是“噢”地一声,道:“这名字可怪得很呢,一刀归西天?被人家一刀,送归了西天,怎么还能请人到他庄上去盘桓几天呢,怪极,怪极!”
  那车夫虽然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声音却是十分响亮,那七个大汉听了,面上神色,尽皆为之一变,而且,都现出了怒容!
  这的确是他们从来也没有经历过的事,因为那“一刀镇西天”不但本身武功造诣极高,而且,武林中人,若是过了玉门关再要向西行的,皆不敢生事。那倒不仅为了不敢招惹柳生朴,而是知道“一刀镇西天”柳生朴实际上乃是西域天山绝项,魔教西宗中职位极高,仅次宗主、两大堂主的东引使者。他之所以不驻天山魔教总坛,而在玉门关与星星峡之间居住,便是为了监视过往的武林人物。
  而武林中人,即使惹得起“一刀镇西天”柳生朴,也不敢和魔教西宗结怨。
  因为魔教东,南,北三宗,早已式微,唯有西宗,却是人才辈出,如今西宗宗主,更是一位异人,将魔教世传的几门神功,汇而为一,别创新猷,实是无人敢以轻易得罪!
  但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车夫,却故意将柳生朴的外号“一刀镇西天”说成了“一刀归西天”,而且还加以取笑一番,那七个庄丁,自然大怒。
  只听得正中那人,一声怒叱,一提缰绳,那骏马猛地踏前二步,那庄丁也一伸手,待要向车夫的面上掴来。
  看那车夫的神气,木然不知所措,更不知躲避。但是那庄丁掴到一半,却突然收住了掌势,叱道:“看在沈姑娘面上,暂且寄下这一掌!”
  车夫忙道:“多谢!多谢!”
  那庄丁倒被他弄得啼笑皆非,道:“那你赶着车子,跟在我们后面走吧!”
  车夫道:“你们那一刀归西天——”
  七个庄丁,一齐怒喝!
  车夫自顾自说下去,道:“——和咱们小姐,非亲非故,请她去歇息,必然不怀好意,不去,不去!”
  那庄丁叱道:“胡说,咱们柳庄主,谁不知道,乃是魔教东引使者,怎会不怀好意?”
  车夫道:“不去了,我们小姐也不喜欢见外人的!”
  那大汉实是忍无可忍,一声大喝,道:“我们是请沈姑娘,你罗嗦什么?”
  他一面说,一面手臂一长,五指如钩,便向车夫背上抓来,那车夫“呵”地一声,便已被大汉抓中,急得大叫大嚷道:“什么,有强盗哇!有强盗!”
  他第二下呼叫,还没有出口,那大汉又是一声大喝,手臂一振,已经将他从车座上面,直提了下来,往地上一放——
  那车夫便坐在地上,又叫道:“老骨头散了,老骨头散了,你们这是作什么?”
  那大汉喝道:“滚开,不然送你上西天去!”
  车夫畏畏缩缩地爬起身来,道:“大王,你们——千万别难为小姐,我们身边,没有银子——”
  那大汉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柳家庄中,银子成山,你要多少就取多少,谁还希罕你的银子?“
  他一面说,一面一挥手,蹄声得得,其余六人,一起策马向前,已倏然将那马车,围在中心,然后,七人一齐跃下马来,那大汉一个箭步,来到车前,道:“沈姑娘,敝庄柳庄主,请沈姑娘去盘桓几日,尚请沈姑娘赏面,不要推——”
  那大汉下面一个“辞”字,尚未出口,突然之际,在呼呼的风声之中,响起了几股锐利之极的嘶空之声,而那几股嘶空之声,才一传入耳中,那七人齐皆一怔间,各自的肋下,已然一麻,“咕冬”,“咕冬”,尽皆翻身跌倒在地!
  只听得那车夫叫道:“不好了,这七人中了邪哩,这七人中了邪哩!”
  他一面说,一面奔向前来,吃力地爬上了车座,挥动马鞭,蹄声得得,那马车又向前驶去,那七名大汉,倒在地上,作声不得,眼睁睁地望着车子去了。
  车子赶出了半里许,回头望去,那白杨林早已隐没在风砂之中。
  只见车窗开处,探出一个满头青丝,如黑缎也似,面目清丽绝俗的少女来,叫道:“吴伯伯,吴伯伯!”
  那车夫回过头来,道:“什么事?”
  那少女一笑,道:“刚才那七人真讨厌,又是硬要留住人家,幸亏你本领大,全打发了!”
  车夫笑了一下,但是突然又叹了一口气。
  那少女大眼珠骨碌碌一转,道:“吴伯伯,是不是再向前去,又会有人阻路?”
  车夫点了点头,一伸手,将头上的大皮帽拉得更低些,几乎连整张面孔都遮住了,沉声道:“风太大,你缩回头去吧,前面那姓柳的,十分难对付,就算我们过得了这一关,再向前去,一过星星峡,便有伦氏双魔,再向前去,便是魔教的势力范围,可能昆仑会派人由西赶来,打横截击,而在我们的身后,武当,峨嵋,少林各大派,以及五台,华山各派都有高手在跟踪……”他讲到此处,面色突趋严肃,声音也显得沉重之极,道:“贤侄女,万一我难以保护你,你落入人家的手中时,该要怎样,你记得么?”
  那少女望着车夫,眼珠转动,面带笑容,本来是一副天真烂漫的神气,显得她心情愉快。但是,车夫的最后一句话一出口,她面上便突然罩上了一阵黯然的神色,道:“我知道。”
  那车夫道:“你再说一遍!”
  那少女一扬手,扬起一条红绫手巾来,道:“这手巾的一角,有一个夹层,夹层中,藏着一颗毒药,我如果落在人家的手中,只要那么一咬——”
  她一面说,一面便将手巾的角,送到口边去。
  那车夫像是背后生着眼睛一样,就在此际,倏地转过身来,手腕一翻,手中韵马鞭,“霍”地一声,挥了出去,正抽在那幅红巾之上,将整条红巾,卷了起来,这才喝道:“别当好玩,巾角的毒药,有名的唤着‘三步倒’,一入口,立即便死!”
  他赶车的行动,十分懒洋洋,可是刚才转身,出鞭,却是快疾无伦!
  而且,那少女将红巾向口中凑去,他仓皇之间抽出的一鞭,却又恰能将红巾卷了起来,准头之准,也是罕见!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吴伯伯,你放心,无缘无故,我怎会自寻死路?有你在保护着我,我也未必会落入人家手中的。”
  虽然,那少女的心中,对于自己的前途,也觉得十分黯淡,而她之如此说法,也只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已而已。
  那车夫苦笑了一下,道:“贤侄女,咱们也不必自欺欺人,前几天,武当三剑,一齐拦道,若不是他们一时间未认出我的身份,只怕当时便有麻烦了!而我的身份,终究会叫人认出来的,好汉难敌人多,贤侄女,到时,你就得小心!”
  他一面说,一面挥出马鞭,将红巾递了过去,那少女伸手接住,又叹了一口气,缩回头去,车夫又赶着车子,向前而去。
  又向前走出了三四里,只听得又是一阵马蹄声,疾传而至,又是七个黑衣劲装大汉,一齐迎了上去,在车前勒住了马匹,正中一人,迎向前来,道:“咦!柳庄主以武林中极高礼数,‘千里迎宾’之礼,来接沈姑娘,我们第一拨七位兄弟,竟未遇到么?”
  车夫懒懒地道:“遇是遇到了,但是他们讲着话,忽然中邪,倒地不起了。”
  那大汉面上现出了极其惊讶的神色,一拍手掌,立即有二人应声而前,那大汉道:“去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事?”那两名大汉,应命而去。
  那大汉道:“沈姑娘旅途劳顿,敝庄柳庄主,以武林中迎客最高礼数,请沈姑娘前去。”
  那车夫本来是武林中一流高手,刚才,他在白杨林中,一手同时发出七枚暗器的那种手法“七星齐飞”,武林中会的人,便寥寥可数,此际,为了保护车中那少女,他才乔装车夫的。
  他当然知道,那“千里迎宾”之法,是武林中对对方极其尊敬的礼数。
  这种礼数,每隔片刻,便派出一批人来,直到将来人迎到目的地为止,“一刀镇西天”柳生朴如此做法,当然是别具用心!当下他道:“这件事,我们小姐已知道了……”他正在说着,又是七匹骏马,旋风也似,带起老高的尘头卷到。
  那七匹骏马一到,才一停下,车夫的心中,便不禁为之一怔。
  因为,这一批来的七人,具都在四十上下年纪,态度轩昂,气度非凡,和以前两批马上大汉,绝不相同,他们腰间,虽也一样跨着厚背薄刃刀,但是身上的劲装,却是红色的。这七人,一望便知武功有相当的造诣。
  这七人一到,那在和车夫交谈的大汉,便上前向正中一人,耳语几句,那人厉声道:“有那等事?”手一挥,连同他自己在内,七匹骏马,又一齐向前,疾驰而出,一时之间,马来马往,蹄声震地,风砂蔽天,就在那七匹马疾驰而出之际,荡起的黄砂,将车子和另外五人,一齐遮住!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那车夫列道:“呵呀!这穿金幌幌衣服的是什么人?”
  他叫声未毕,便听得“咕冬”、“咕冬”声,不断有人从马上跌了下来。
  他一面叫着,一面赶着车子,冲出了黄砂,回头看时,只见黄砂渐渐低了下去,那五个人已一齐由马上倒栽了下来!
  那车夫连连加鞭,马车向前疾驰而出,不一会,前面便出现了一条岔道,车夫一提缰绳,马车向岔道转了过去。
  转入岔道之后,马车越驶越快,转眼之间,便驶出了七八里,但是倏忽之间.只听得马蹄声自四面八方而来,一共有二十一匹骏马,已一齐疾驰而至,将车子团团围住。
  那二十一匹骏马上的大汉,全是红色劲装,只有一个老者,白髯飘胸,身上却是一件宽大的灰布长袍。众人一将车子围住,那老者便道:“沈姑娘留步。”
  车夫道:“咱们小姐有点不舒服,不能见客,各位大爷请谅!”
  那老者道:“若是不舒服,那更该到柳家庄去,歇息数日!”
  车夫道:“我看不必了!”
  那老者的目光,十分凌厉,如同两道冷电也似,注定在车夫的身上。
  正在此际,又是一骑飞至,来到老者面前,马上黑衣大汉,翻身下马,恭身而立道:“几十位弟兄,已将方圆数十里查遍了,绝无他人!”
  那老者“哈哈”一笑,道:这个我早已料到了,一位武林高手,就在咱们眼前!“其余众人面上皆露出惊异之色。
  那老者伸手向车去一指道:“阁下真人不露相,想必是游戏三味的异人——”
  他讲到此处,面色陡地一沉,显得他威严无匹,厉声道:“但阁下如此对付柳家庄的庄丁,再要掩饰下去,未免自欺欺人!”
  那车夫道:“谁,你说谁?”
  那老者“哈哈”一笑,倏地自马上,长身而起,而他的身子,一离开马鞍之后,斜斜拔上,竟如一头怪鸟也似,向车夫疾抓而出!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那车夫身子一昂,发出了“哈哈”一下大笑之声!
  那一下笑声,宏亮深远之极,与寻常的笑声,大是有异!
  只见那老者虽然跃在半空,但是一听得那一下笑声,面色却为之陡地一变,他本来身子是向前疾扑而出的,但也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只见他前扑之势,陡地止住,身子竟在半空之中,一个回旋,反向后面,退了回来!
  他身子在半空之中,竟能从容转折,这份轻功之高,也是惊世骇俗!
  而当他身形落地之际,只见那车夫一掀皮帽,已经露出了脸面来。
  只见他面上,满是皱纹,约莫六十上下年纪,双眼之中,精芒四射,望了望那老者,冷冷地道:“多年前一会之后,至今未见,原来你竟在此处,你智多星之名,果不虚传,我一路西来,无人能认得出我真面目,却是瞒不过你!”
  刚才,那老者颐指气使,极其威风。
  但这时候,他却面色尴尬之极,干咳了几声,道:“在下实是万万想不到竟是吴老兄——”
  车夫一声断喝,道:“什么?”
  那老者忙改口道:“想不到竟会是吴大侠,直到你老发出了那一下异样的大笑声,我才认了出来!”
  他讲话之际,神态极是恭谨!
  另外那二十个人,见了老者这种情形,面上满是惊异之色。
  但是那老者却一扬手,道:“咱们走,回庄中去禀报庄主再说!”
  他这里一面说,一面飞身上马,提马缰,首先泼刺刺地向前驰去。
  其余人,也一齐跟在后面,只见两个年纪比较轻的人,似乎不服气,故意落后了几步,相互望了一眼,突然-个转身,自马上跃了下来,手扬处,手中的大环刀,“呛啷”连声,各自发出一刀,向“车夫”砍到!
  那两刀,也当得起“力大势沉”四字,才一发出,便听得那老者在老远叫道:“别去送死!”
  可是,当那老者发出警告之际,那两人早已攻了出去,只见车夫“哼”地一声,手腕略沉,手中的马鞭疾扬了起来,向那两柄厚背薄刃大环刀,疾迎了上去!
  那马鞭乃是软物,照理说,绝难挡得住两柄大环刀一击的。
  但是,电光石火之间,只见细细的马鞭,和两柄大环刀相交,只听得极其轻微的“拍拍”两声过处,只见那两柄大环刀,疾扬了起来。“叭叭”两声,刀背反砸在那两人的额角之上!
  这两下,敢情力道大得出奇,只听得那两人,各自惨叫了一声,额上鲜血,如泉涌出,手中的大环刀,“呛啷”跌在地上,转身就逃。
  然而,他们的伤势颇重,只不过逃出了几步,身子一幌,便已跌倒!
  这时候,他们都已知对方的厉害,哪里敢多停留片刻?
  因此,虽是跌倒在地,仍是向前爬去,爬到了马边,勉力翻身上马,绝尘而去,黄砂之上,留下了他们所淌下的两道血痕!
  那两人逃走之后,只见车帘掀处,那少女又探出头来,拍手道:“痛快!痛快!”
  那“车夫”苦笑了一下,道:“痛快倒痛快,但是那老贼已认出了我,柳生朴必然亲来阻拦了!”
  那少女却满面皆是欣羡之色,道:“吴伯伯,原来你是名头,如此响亮,远在这等荒凉的地方,也有人闻名色变!”
  那“车夫”一声长啸,道:“贤侄女,武林中提起‘七星子吴传玉’六字,若是有不知道的,那么他也枉作了武林中人了!”
  七星子吴传玉在讲那几句的时候,口气豪迈到了极点!
  而事实上,他倒也不是自吹自擂。
  武林中知道“吴传玉”的人,可能不多,但如果连“大侠七星子”都未曾听说过的,那真可以说不是武林中人了!他独门一手七星暗器,“七星齐飞”手法、“七星剑法”、“七星步法”,全是威震武林的绝学,在武林中享了数十年盛誉!
  但尽管如此,他在一讲完之后,却又叹了一口气。
  那少女道:“吴伯伯,别担心,我帮你忙。”
  七星子不禁笑道:“你这点本领,帮得了我什么?”
  那少女道:“吴伯伯,反正我落在他人手中……”她讲到此处,神色也不免黯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讲下去。
  七星子沉声道:“贤侄女,你放心,我与令尊的交情,如此深厚,你就像我自己的女儿-样,我拚着这一身老骨头,也要护你到目的地的!”
  少女望着七星子,面上现出十分感激的神色。
  七星子道:“反正我本来面目已被他们认出,那老贼定然禀报柳生朴,我们还是向大路去吧。”
  那少女道:“吴伯伯,那老贼是谁?”
  七星子道:“他本是江南五省黑道四大高手之一,有白妖狐之称的郭多智,为人最是机灵,七年之前,曾中了我一七星掌,当时我便警告他,若是再落在我手中,定难饶其活命,自此以后,便不见他的踪影,却想不到他远走边陲,竟投身魔教之中,他地位也已甚高了。”
  少女点了点头,道:“我也曾听我爹说过这人的名字。!”
  那少女本来是好端端在说话的,但是一提起“我爹”两字的时候,眼圈一红,眼中泪花乱转,只见她连忙一缩头,回到了车厢之中,但是,却仍然有隐约的哭声,从车中传了出来。
  七星子的面色,也变得十分沉重,只听得他长叹一声,马鞭一挥,马车从岔道处退了出来,不一会,便到了正道之上。
  才一到了正道之上不久,突然,听得马蹄声响处,只见六匹马驰来,每匹马上的骑者手中,都持着一面柳青色的大旗,而旗上各绣着一个大字,自左至右念去,乃是“一刀镇西天柳”六字。
  那六匹马来到了近前,一齐站住。
  而风过处,那六面旗子,哗啦啦地直响,十分威武。
  七星子也早停了马车,一声冷笑,道:“臭排场倒不小!”
  那手持旗子的六名大汉,全是身材高大的关西大汉,扳着面孔,一言不发。
  七星子仔细再看,只见那六面旗子的旗杆,都有手臂粗细,七八尺长,一望而知是镔铁打成的。
  光是这条旗杆,也有百来斤上下,这六人的臂力,也算相当可观的了。
  七星子只是冷冷地望着六个人,不一会,又是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过处,又是六匹骏马驰来,马上六名大汉,一样各持大旗,但旗上所绣,却是“魔教东引使者”六字。
  一时之间,十二面大旗,泼刺刺地迎风招展,更是气象无穷。
  那少女也偷偷地推开了车窗,向外面望来,见了那十二个大汉神肃之极的样子,突然做了一个鬼脸,忽然之间,双手齐扬,只见十二丝黄光,应手而出!
  风砂极大,天地之间,本就黄蒙蒙地一片,那十二丝黄光,除了才发出时闪了一闪之外,立即隐没,而且,轻微的嘶空之声,也被风声遮去。
  所以,马上持旗的那十二个大汉,竟丝毫未觉已有暗器向他们射来!
  等到他们各自觉得“笑腰穴”中,突然一阵酸麻,再想要运气抵御时,哪里还来得及?各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而发声一笑,人便发软,力道也聚不起来,他们这十二个人,手中的镔铁旗杆,每根重九十七斤,身子一软,哪里还握得稳,只听得砰砰之声不绝,十二面大旗,东倒西歪,跌在地上。
  也就在此际,又是十来骑马,飞驰而至。
  那十来骑,一色的是青马,而正中一匹,更是青得异样,一望而知,这匹马不是凡品,在那匹青马之旁,乃是白妖狐郭多智。
  而那匹青马上,则骑着一个貌相十分威严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貌相如此威武,排场又如此之大,本来颇可有先声夺人之效。
  但这时候,那十二个大汉,有的还在笑个不已,有的下马去拾旗子,乱成了一团,狼狈不堪,却只有令人发笑!
  那貌相极是威武的中年人,一见这等狼狈情形,浓眉一皱,但是却随即一声长笑,道:“娃儿们学艺不精,反倒叫吴大侠见笑了!”
  七星子冷冷地道:“这算什么。”
  那中年人面色陡地一沉,道:“但吴大侠名满天下,却戏弄几个庄丁,这未免也见笑大方了!”
  七星子仍是冷冷地道;“你别高兴得太早,那不是我出的手!”
  那中年人双眉一蹙,道:“原来是沈姑娘下的手,在下正要请沈姑娘到敝庄去歇息歇息,那再好也没有了!”他讲到此处,猛地一声断喝,道:“还不快滚!”
  那十二人连旗子也顾不得拾,连滚带爬,狼狈逃了开去!
  七星子一双精芒四射的眼睛,一直未曾离开过那中年人的身上,这时,只听得他冷然道:“阁下如此说法,那便是柳庄主了。”
  中年人一拱手,道:“正是。”
  七星子道:“不知请沈姑娘到贵庄去,是阁下一人的主意,还是贵教宗主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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