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一剑震八方》
第十八章 蟒蛇大战
蟒首一裂，巨蟒痛极，却将七指勾魂缠得更紧。七指勾魂满头满身全是蟒血，正在哇呀怪叫，右手五指抓了蟒身，在向外用力扯着。
看来那巨蟒虽然死，但七指勾魂还得好好儿挣扎一会儿，才能脱身。两人看了片刻，小铃子一拉万大成，道：“快走，还等些什么？”
万大成道：“他们……他们……”
小铃子急道：“理他们做甚？他们并不是好人，由得他们去自相残杀好了。”她一面说，一面拉着万大成便走，万大成却十分惦念着马芳珠，还想在七指勾魂的口中，问一问马芳珠的下落，可是他话还未说出口，却早已被小铃子拖着向前奔了出去。小铃子和万大成两人一口气奔出了三五里才停下来。万大成苦笑道：“七指勾魂给大胜缠着，不知……不知怎么样了？”
小铃子斜睨着万大成，“哼”的一声道：“七指勾魂又是你的什么人，你对他这样关心做甚？”^
万大成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小铃子撇了撇嘴，道：“幸而你和我在一起，你的身世才渐渐明白了，哼！你却只顾着七指勾魂，我看不是七指勾魂，是芳珠勾魂才对，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小铃子毫不留情地数落着万大成，令得万大成满脸通红，道：“马姑娘……待我很好，我……相念她，也是应该的。”
小铃子大怒，道：“我待你不好么？”
万大成道：“你待我也好，如果我和你……不在一处，我也会恼记你的。”小铃子还想发怒，可是她却发作不出来，因为她听出万大成的话，是全然出于真^匕、的，她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好了，另I说这些了，现在你有什么打算？”万大成心头一片惘然，道：“我……有什么打算？”
小铃子顿足道：“你这人真不中用，你难道不想去找你的师父么？”
万大成一听，心中更是惘然，反问道：“我……师父在什么地方？”
万大成此际心头惘然，倒也是大有原因的，因为他到现在连自己的师父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又根本不知他师父何处去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小铃子道：“你这人也太不中用了！现在，旁门三宝一定在你师父手中，你若是找得到他，那你就是天下第一髙手的徒弟了。”
万大成苦笑着，正待讲什么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下马嘶声。
小铃子和万大成两人，连忙循声看去，只见马嘶声传出之处，是一片十分浓密的林子。
两人身形一闪，闪到了一块大石之后。可是在那一下马嘶声之后，却又没有什么别的动静。两人等了片刻，突然看到一匹黑马从那林子中奔了出来。
那匹黑马极其神骏，毛色乌黑，一望而知不是普通的马匹，而马背之上，却有着许多白色的斑点。
小铃子和万大成两人，一看到了这匹马，便不禁陡地一呆，这一匹黑马，分明便是丁三郎的“黑夜飞雪”。
据小铃子推测，那匹马是万大成的师父杀了丁三郎之后骑走的，如何会在这林子中奔了出来？
两人一呆之后，小铃子忙道：“你师父在这里了。”
万大成在离开五龙谷之际，只盼能遇见师父，那么一切就都可以明白了，心中所有的疑问，也全可以消除了。可是此际一见到了那匹“黑夜飞雪”，他却又害怕起来，心头突然乱辑纟，喉头发痛，勉强回答道：“不……不会是我师父吧？”小铃子顿足道：“这匹‘黑夜飞雪’，正是金钱豹丁三郞的马，自然是你师父正在林中，咦！你的脸色何以这样难看，你为什么发抖？”
万大成道：“不……不为什么。”
小铃子叹了一声，道：“看你这个人，能做什么大事？见自己的师父，也那么害怕么？你师父有了旁门三宝，又苦练了那么多年，已可以说是方今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了，你还不髙兴？”
万大成结结巴巴，道：“我……我怕……见了师父之后，他真的说我是……冯大侠的儿子。”
小铃子瞪大了眼，道：“这又有什么可怕？”
真叫万大成说出有什么可怕，万大成倒也说不出来。但#他的心中，却又真的觉得害怕。
因为他是一个十分平凡的人，他根本不想到武林之中如何出人头地。可是如果他是冯大侠儿子的话，那么以后的一切，就全不是他自己所能作主的了。他呆了片刻，才道：“若是我师父……他要害我呢？”
小铃子“呸”的一声，道：“你们做了近二十年师徒，他若是有心害你，早就下手了，还等到今日么？还不快去林子中见你师父？”
小铃子的话讲完，便双手在万大成的肩头上推了一推，推得万大成向前跨出了一步，万大成还是赖着不肯向林中去。可是就在此际，忽然听得林中传出了一下忽哨之声，那匹“黑夜飞雪”一听得那一下哨声，便立时向林中奔了进去。
万大成一听得那下哨声，心头一松，回过头来道：“小铃子，你错了，在林子中的不是我师父，那不是他的声音。”
小铃子并不知道万大成的师父是什么人，自然也未曾听过万大成师父的声音。但是她却也可以知道，那并不是万大成师父发出的声音。
因为那一下哨声，谁都可以听得出，是一个女子所发出来的，而万大成的师父，身份再神秘，也不会变成一个女子的。
是以小铃子陡地一怔，身形已疾掠而起向林中投去，道：“快来，我们去看看那是谁？”
万大成的身形还未动，而小铃子也未曾投进林中，便看到“黑夜飞雪”上骑着一个人，从林子之中疾驰出来。小铃子一见马儿迎面驰来，一时之间，也看不清马背上骑的是什么人，便大声叫道：“别走。”
她一面叫，一面身子一侧，反手一抓，便去抓“黑夜飞雪”的缰绳。可是骑在马上的人，出手也十分快，就在小铃子的手将要抓到缰绳之际，“呼”的一掌，便向小铃子的手臂拍了下来。
那一掌，实是逼得小铃子非缩回手来不可，小铃子自然也立时缩回了手，可是她心有不甘，足尖一点，身形陡地疾拔而起，她身形拔起，本来是想落到马背上去的，可是就在此际，只听得万大成一声叫唤道：“马姑娘。”
万大成一叫，那匹“黑夜飞雪”一声急嘶，即立了起来，显然是在疾驰之中，突然被勒住了缰。
马儿一立了起来，小铃子自然再也无法落在马背上，她连忙真气一沉，落下地来。
等她落地之后，马也已然站定，小铃子定睛向马上看去，只见马上骑着一个年轻姑娘，肤色白皙，身形颀长，容颜美丽，一双大眼睛，水灵灵地正向前望着万大成。她不是别人，正是马芳珠。
一看到马芳珠，小铃子突然生出了一股说不出来的不自在之感，她“哼”的一声冷笑道：“原来马姑娘么？幸会，幸会。”^
可是马芳珠却像是未曾听到她的话一样，只是向万大成望去，万大成也望定了马芳珠傻笑。小铃子越看越不是味儿，实在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大喝。I那一声大喝，令得万大成和马芳珠两人尽皆一呆，马芳珠立时转过头向I小铃子望来。小铃子叉着腰，道：“喂！这匹马，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马芳珠却并不回答小铃子的话，只是突然策马冲出了丈许，到了万大成的身前，道：“万大哥，我常想可以遇到你，却不料真的遇到你了。”
小铃子道：“哼！那不是梦想成真了么？”
马芳珠却像是未曾听到小铃子的话，自马背上一跃而下，到了万大成的身前，道：“万大哥，我对你说一件事……”
万大成则抬头向小铃子看去，看到小铃子满面怒容，他心中吃了一惊，忙道：“马姑娘，这位是小铃子姑娘，你识得她么？”
马芳珠转过头来，向小铃子望了一眼，但是她只是望了一眼，一望之后，立时又转回头来，道：“我不识得。万大哥，七指勾魂告诉我你是金掌冯威冯大侠之后，可是真的么？”
万大成自己也正为这件事而苦恼无比，如何回答马芳珠的这个问题？他苦笑道：“小铃子姑娘也是那么说，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
马芳珠这才又回头向小铃子望了一眼，小铃子已是气得面色煞白，道：“万大成，你不问她，这匹马她是如何得来的？”
万大成嗫嚅道：“马姑娘，这匹马你是从何而来的？”
马芳珠讶道：“我被七指勾魂点中了穴道，放在树上，但树枝断折，我摔了下来，恰好将我的穴道撞开。我奔出林子来，就看到了这匹马，我看出这是一匹好马，就打了一个哨，叫它前来的。”
小铃子“哼”的一声，道：“你这番话，只好去骗鬼，这马若不是你养的，你一叫就过来了？”
马芳珠道：“呼马唤牛，原是我自小就学会的本领，那又有什么出奇？”小铃子究竟是聪明人，心中暗忖：马芳珠这话，倒也大有道理，她淸风庄牛马成千成万，说不定她通马语，也有可能的！那么如此看来，万大成的师父可能还在这片林子之中了。
小铃子忙问道：“那么你从林子中出来时，可曾见到过什么人没有？”
马芳珠道：“没有见到，这匹马可是你的么？”
小铃子也不说什么，翻身便上了马，一抖缅绳，马便向前疾冲而出，万大成急叫道：“小铃子！”
小铃子在马上叫道：“要见你师父的，快跟我来！”
她一面叫一面巳然冲进林子。
万大成忙对马芳珠道：“小铃子说我师父是骑了这匹马从山谷中出来的，他可能还在林中，我们快去瞧瞧。”
马芳珠道：“怎么什么都是她说的？”
万女成的睑卜一红。“我……完全糊涂了，只好听她说。”
马芳珠睁大了眼，道：“如何糊涂法？”
万大成道：“说来话长，我慢慢和你说。”
他这句话才一出口，只听得一片十分急骤的马撕声，自林中传了出来。马芳珠一听，便脸上变色，道：“不好，出了事了。”
万大成吃了一声，道：“出了什么事？”
马芳珠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快赶过去看看。”
两人一起向前奔了出去，转眼之间，便奔进了林子。他们奔进了林子不久，便看到了那匹“黑夜飞雪”，而一看到那匹马之后，他们也陡地呆住了。
那匹马倒在地上，有老粗的一段枯木，自马腹之中，插了进去，那匹马早已肠穿腹破而死了。
万大成吃了一惊，又叫道：“小铃子。”
他那一下叫唤，声音也十分洪亮，可是除了将树上的鸟儿，惊起了一大群之外，却并没有人回答。
万大成的心乱到了极点，团团乱转，苦笑道：“马姑娘，小铃子呢？小铃子到哪里去了呢？”
马芳珠也已脸上变色，因为那匹马儿，死得十分之惨，触自惊心。万大成的话，她也根本听不到，只是呆呆地站着。
万大成又向前奔出了两三丈，叫道：“小铃子，小铃子。”可是他的声音渐渐传开去，却是一点儿回音也没有，万大成一面叫，一面向前奔去，等到出了十来丈，他陡地想起，事情来得如此出奇，小铃子奔进林子，和自己及马芳珠两人跟了进来，前后只不过极短的时间，已然马亡人杳，如果自己离得远些，马芳珠又出了事，那如何是好？
他一想及此，连忙又掉头奔回到死马之前，看到马芳珠仍然怔怔地站着，才松了一口气，叫道：“马姑娘，这里邪门儿。”
马芳珠点了点头，道：“你可曾找到小铃子？”
万大成哭丧着脸，道：“我找不到她，只怕她……她……已经……”
万大成其实也不知道小铃子究竟怎么样了，但是想来总是凶多吉少，是以他讲了一半，连声音都变了，再也讲不下去。
万大成可以说是最没有主意之人，马芳珠自然比他好些。
然而马芳珠却也不是江湖阅历丰富之人，她心中一样惊疑莫名，呆了半晌，才道：“我看……她只怕还在林子之中，我们去找她一找，只是……不知是什么人下了那样的毒手，将这样的一匹好马杀了。”
万大成心中乱成一片，听得马芳珠说到林子中去找一找，他自然说好，两人一面叫着，一面向前走了进去。那片林子并不十分大，不一会儿，他们便巳穿出了林子，却是什么人也未曾见到。
出了林子之后，乃是一片很髙的断崖，崖上怪石嶙峋，石窟漆黑，而且窟势十分之险，看来像是要迎面倒了下来一样，十分骇人。
万大成和马芳珠两人，在出了林子之后，齐皆叹了一口气，万大成道：“她……不见了。”
马芳珠向前看了一眼，只见那断崖处有一个黑沉沉的山洞，看去十分深邃，她向前一指道：“会不会她躲进了那山洞之中？”
万大成也根本不知道小铃子是不是会躲进山洞中去，他只是听得马芳珠说了，便立时向前奔去，到了山洞口，便叫道：“小铃……”可是他只叫了两个字，山洞之中，一股阴森森的冷风，倒卷出来，令得他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再也难以叫得下去。
马芳珠这时也到了他的身边，只听得山洞之中，传来了轰轰隆隆的回声，而在回声之中，又仿佛夹杂人的叫声，但是却难以捉摸，根本听不真切。
马芳珠皱着眉道：“里面好像有人，我们弄一个火把，进去看看。”
万大成的心中十分害怕，但是小铃子无缘无故失踪，其势又不能不找，只得点头道：“好……好！”
两人就在洞口，捡拾了一些枯枝，用山藤扎成了火把，晃着了火折子点着，向那山洞中走进去。
那山洞也不知道有多深，只觉得一阵阵的劲风，阴飕飕、冷森林地，自洞中倒卷出来，令人不由自主一个又一个，激灵灵地打着寒颤。
他们才走进了丈许，火把上的火头，便被劲风逼得呼呼直响，火光摇曳不定，映得洞墙上许多石块，就像是千奇百怪的怪兽一样。
万大成心中生寒，想要和马芳珠说，只怕小铃子不会躲在这山洞之中的。可是他一开口，还未曾发出声来，一股冷风便灌进了口中，令得他的身子剧烈地发起抖来。
马芳珠吃了一惊，连忙转过身，背着劲风，道：“你，怎么了？”
万大成讲不出话来，只是一面摇手，一面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马芳珠这才转过身，两人谁也不出声，只是向前走着。
那山洞越向前去便越是窄，眼看前面已然狭窄得没有去路，快到尽头了。可是侧着身子，自两块大石中挤了过去，却是豁然开朗。
但是他们两人，都只是看到了前面忽然广大起来，只看了一眼，劲风陡地加强，火把上的火头疾窜起来，刹那之间，连窜了三下，火头突然熄灭。
火把一灭，两人眼前立时便变得漆也似黑，什么也看不到了。万大成大吃了一惊，立时勉力叫道：“马姑娘，马姑娘。”
只听得马芳珠答道：“我在这里。”
一听得马芳珠的声音。就在他身边不远处传出，万大成才放心了些，道：“快，再取火折子来将火把点上。”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入怀，将火折子取了出来，可是山洞之中，风势实在太大，火折子晃动间，只见阵阵火星，却并不是火头。
晃了七八下，硫磺大概已然使尽，连火星也发不出来了。
万大成苦笑道：“我不成，你行么？”
马芳珠答道：“我也点不着，我看，小铃子姑娘也不会在这里，我们退出去吧！”
万大成听得马芳珠这样讲，忙道：“马姑娘你说得是，你站着别动，我过来扶着你一起出去。”
马芳珠却并没有回答，万大成弃了火把，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前走去，走出了几步，他已握到了马芳珠的手臂，道：“好了，我们往回走，一会儿就可以走出山洞了。”但是马芳并不出声，万大成想起自己和她在离开清风庄之后的那一段亲密情形来，又莫名其妙地跳起来，只是向前走着，突然之间，他“砰”的一声，撞到了洞壁之上。
那一下，正撞在额角之上，撞得他好生疼痛。他连忙伸手在额上摸了一下，道：“糟糕，马姑娘，我们，我们走错路了！你别急，我摸着洞壁，至多在山洞中打一个转，仍可以找到出口的。”
马芳珠仍不出声，万大成松开了马芳珠的手臂，道：“你跟在我的身边。”
他双手在洞壁上摸索着，打横移动着，走几步，便问一问，道：“你可在我身边么？”
他连问了几声，得不到马芳珠的回答，心中又着急起来，连忙伸手向身边摸去，触手处，是一把长发，万大成笑道：“马姑娘，你怎么不出声？”
马芳珠仍然不出声，万大成既已摸到了长发，心中也已放心，缩回手来，可是，也就在他缩开手来的那一刹间，他陡地一呆。
马芳珠的长发，又柔软、又滑腻，可是此际，他手所触到的长发，却是又粗又硬，像乱麻一样，那当然不是马芳珠的长发。
在那一刹间，万大成全身发凉，像是整个人都浸在冰块之中一样，他想要张口讲话，可是他的牙关却偏偏不肯帮忙，竟然张不开来。他只是在喉间，发出了一下十分怪异的呻吟。而他的手也停留在那又粗又硬的长发上，难以收得回来。
漆黑之中，他什么也看不到，但是陡然间，他却发觉了在他身边的人不是马芳珠，而他一直以为那是马芳珠的，他心中的惊骇实在可想而知。
连他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用尖得出奇的声音道：“你，你是谁？”
看来那巨蟒虽然死，但七指勾魂还得好好儿挣扎一会儿，才能脱身。两人看了片刻，小铃子一拉万大成，道：“快走，还等些什么？”
万大成道：“他们……他们……”
小铃子急道：“理他们做甚？他们并不是好人，由得他们去自相残杀好了。”她一面说，一面拉着万大成便走，万大成却十分惦念着马芳珠，还想在七指勾魂的口中，问一问马芳珠的下落，可是他话还未说出口，却早已被小铃子拖着向前奔了出去。小铃子和万大成两人一口气奔出了三五里才停下来。万大成苦笑道：“七指勾魂给大胜缠着，不知……不知怎么样了？”
小铃子斜睨着万大成，“哼”的一声道：“七指勾魂又是你的什么人，你对他这样关心做甚？”^
万大成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小铃子撇了撇嘴，道：“幸而你和我在一起，你的身世才渐渐明白了，哼！你却只顾着七指勾魂，我看不是七指勾魂，是芳珠勾魂才对，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小铃子毫不留情地数落着万大成，令得万大成满脸通红，道：“马姑娘……待我很好，我……相念她，也是应该的。”
小铃子大怒，道：“我待你不好么？”
万大成道：“你待我也好，如果我和你……不在一处，我也会恼记你的。”小铃子还想发怒，可是她却发作不出来，因为她听出万大成的话，是全然出于真^匕、的，她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好了，另I说这些了，现在你有什么打算？”万大成心头一片惘然，道：“我……有什么打算？”
小铃子顿足道：“你这人真不中用，你难道不想去找你的师父么？”
万大成一听，心中更是惘然，反问道：“我……师父在什么地方？”
万大成此际心头惘然，倒也是大有原因的，因为他到现在连自己的师父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又根本不知他师父何处去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小铃子道：“你这人也太不中用了！现在，旁门三宝一定在你师父手中，你若是找得到他，那你就是天下第一髙手的徒弟了。”
万大成苦笑着，正待讲什么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下马嘶声。
小铃子和万大成两人，连忙循声看去，只见马嘶声传出之处，是一片十分浓密的林子。
两人身形一闪，闪到了一块大石之后。可是在那一下马嘶声之后，却又没有什么别的动静。两人等了片刻，突然看到一匹黑马从那林子中奔了出来。
那匹黑马极其神骏，毛色乌黑，一望而知不是普通的马匹，而马背之上，却有着许多白色的斑点。
小铃子和万大成两人，一看到了这匹马，便不禁陡地一呆，这一匹黑马，分明便是丁三郎的“黑夜飞雪”。
据小铃子推测，那匹马是万大成的师父杀了丁三郎之后骑走的，如何会在这林子中奔了出来？
两人一呆之后，小铃子忙道：“你师父在这里了。”
万大成在离开五龙谷之际，只盼能遇见师父，那么一切就都可以明白了，心中所有的疑问，也全可以消除了。可是此际一见到了那匹“黑夜飞雪”，他却又害怕起来，心头突然乱辑纟，喉头发痛，勉强回答道：“不……不会是我师父吧？”小铃子顿足道：“这匹‘黑夜飞雪’，正是金钱豹丁三郞的马，自然是你师父正在林中，咦！你的脸色何以这样难看，你为什么发抖？”
万大成道：“不……不为什么。”
小铃子叹了一声，道：“看你这个人，能做什么大事？见自己的师父，也那么害怕么？你师父有了旁门三宝，又苦练了那么多年，已可以说是方今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了，你还不髙兴？”
万大成结结巴巴，道：“我……我怕……见了师父之后，他真的说我是……冯大侠的儿子。”
小铃子瞪大了眼，道：“这又有什么可怕？”
真叫万大成说出有什么可怕，万大成倒也说不出来。但#他的心中，却又真的觉得害怕。
因为他是一个十分平凡的人，他根本不想到武林之中如何出人头地。可是如果他是冯大侠儿子的话，那么以后的一切，就全不是他自己所能作主的了。他呆了片刻，才道：“若是我师父……他要害我呢？”
小铃子“呸”的一声，道：“你们做了近二十年师徒，他若是有心害你，早就下手了，还等到今日么？还不快去林子中见你师父？”
小铃子的话讲完，便双手在万大成的肩头上推了一推，推得万大成向前跨出了一步，万大成还是赖着不肯向林中去。可是就在此际，忽然听得林中传出了一下忽哨之声，那匹“黑夜飞雪”一听得那一下哨声，便立时向林中奔了进去。
万大成一听得那下哨声，心头一松，回过头来道：“小铃子，你错了，在林子中的不是我师父，那不是他的声音。”
小铃子并不知道万大成的师父是什么人，自然也未曾听过万大成师父的声音。但是她却也可以知道，那并不是万大成师父发出的声音。
因为那一下哨声，谁都可以听得出，是一个女子所发出来的，而万大成的师父，身份再神秘，也不会变成一个女子的。
是以小铃子陡地一怔，身形已疾掠而起向林中投去，道：“快来，我们去看看那是谁？”
万大成的身形还未动，而小铃子也未曾投进林中，便看到“黑夜飞雪”上骑着一个人，从林子之中疾驰出来。小铃子一见马儿迎面驰来，一时之间，也看不清马背上骑的是什么人，便大声叫道：“别走。”
她一面叫，一面身子一侧，反手一抓，便去抓“黑夜飞雪”的缰绳。可是骑在马上的人，出手也十分快，就在小铃子的手将要抓到缰绳之际，“呼”的一掌，便向小铃子的手臂拍了下来。
那一掌，实是逼得小铃子非缩回手来不可，小铃子自然也立时缩回了手，可是她心有不甘，足尖一点，身形陡地疾拔而起，她身形拔起，本来是想落到马背上去的，可是就在此际，只听得万大成一声叫唤道：“马姑娘。”
万大成一叫，那匹“黑夜飞雪”一声急嘶，即立了起来，显然是在疾驰之中，突然被勒住了缰。
马儿一立了起来，小铃子自然再也无法落在马背上，她连忙真气一沉，落下地来。
等她落地之后，马也已然站定，小铃子定睛向马上看去，只见马上骑着一个年轻姑娘，肤色白皙，身形颀长，容颜美丽，一双大眼睛，水灵灵地正向前望着万大成。她不是别人，正是马芳珠。
一看到马芳珠，小铃子突然生出了一股说不出来的不自在之感，她“哼”的一声冷笑道：“原来马姑娘么？幸会，幸会。”^
可是马芳珠却像是未曾听到她的话一样，只是向万大成望去，万大成也望定了马芳珠傻笑。小铃子越看越不是味儿，实在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大喝。I那一声大喝，令得万大成和马芳珠两人尽皆一呆，马芳珠立时转过头向I小铃子望来。小铃子叉着腰，道：“喂！这匹马，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马芳珠却并不回答小铃子的话，只是突然策马冲出了丈许，到了万大成的身前，道：“万大哥，我常想可以遇到你，却不料真的遇到你了。”
小铃子道：“哼！那不是梦想成真了么？”
马芳珠却像是未曾听到小铃子的话，自马背上一跃而下，到了万大成的身前，道：“万大哥，我对你说一件事……”
万大成则抬头向小铃子看去，看到小铃子满面怒容，他心中吃了一惊，忙道：“马姑娘，这位是小铃子姑娘，你识得她么？”
马芳珠转过头来，向小铃子望了一眼，但是她只是望了一眼，一望之后，立时又转回头来，道：“我不识得。万大哥，七指勾魂告诉我你是金掌冯威冯大侠之后，可是真的么？”
万大成自己也正为这件事而苦恼无比，如何回答马芳珠的这个问题？他苦笑道：“小铃子姑娘也是那么说，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
马芳珠这才又回头向小铃子望了一眼，小铃子已是气得面色煞白，道：“万大成，你不问她，这匹马她是如何得来的？”
万大成嗫嚅道：“马姑娘，这匹马你是从何而来的？”
马芳珠讶道：“我被七指勾魂点中了穴道，放在树上，但树枝断折，我摔了下来，恰好将我的穴道撞开。我奔出林子来，就看到了这匹马，我看出这是一匹好马，就打了一个哨，叫它前来的。”
小铃子“哼”的一声，道：“你这番话，只好去骗鬼，这马若不是你养的，你一叫就过来了？”
马芳珠道：“呼马唤牛，原是我自小就学会的本领，那又有什么出奇？”小铃子究竟是聪明人，心中暗忖：马芳珠这话，倒也大有道理，她淸风庄牛马成千成万，说不定她通马语，也有可能的！那么如此看来，万大成的师父可能还在这片林子之中了。
小铃子忙问道：“那么你从林子中出来时，可曾见到过什么人没有？”
马芳珠道：“没有见到，这匹马可是你的么？”
小铃子也不说什么，翻身便上了马，一抖缅绳，马便向前疾冲而出，万大成急叫道：“小铃子！”
小铃子在马上叫道：“要见你师父的，快跟我来！”
她一面叫一面巳然冲进林子。
万大成忙对马芳珠道：“小铃子说我师父是骑了这匹马从山谷中出来的，他可能还在林中，我们快去瞧瞧。”
马芳珠道：“怎么什么都是她说的？”
万女成的睑卜一红。“我……完全糊涂了，只好听她说。”
马芳珠睁大了眼，道：“如何糊涂法？”
万大成道：“说来话长，我慢慢和你说。”
他这句话才一出口，只听得一片十分急骤的马撕声，自林中传了出来。马芳珠一听，便脸上变色，道：“不好，出了事了。”
万大成吃了一声，道：“出了什么事？”
马芳珠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快赶过去看看。”
两人一起向前奔了出去，转眼之间，便奔进了林子。他们奔进了林子不久，便看到了那匹“黑夜飞雪”，而一看到那匹马之后，他们也陡地呆住了。
那匹马倒在地上，有老粗的一段枯木，自马腹之中，插了进去，那匹马早已肠穿腹破而死了。
万大成吃了一惊，又叫道：“小铃子。”
他那一下叫唤，声音也十分洪亮，可是除了将树上的鸟儿，惊起了一大群之外，却并没有人回答。
万大成的心乱到了极点，团团乱转，苦笑道：“马姑娘，小铃子呢？小铃子到哪里去了呢？”
马芳珠也已脸上变色，因为那匹马儿，死得十分之惨，触自惊心。万大成的话，她也根本听不到，只是呆呆地站着。
万大成又向前奔出了两三丈，叫道：“小铃子，小铃子。”可是他的声音渐渐传开去，却是一点儿回音也没有，万大成一面叫，一面向前奔去，等到出了十来丈，他陡地想起，事情来得如此出奇，小铃子奔进林子，和自己及马芳珠两人跟了进来，前后只不过极短的时间，已然马亡人杳，如果自己离得远些，马芳珠又出了事，那如何是好？
他一想及此，连忙又掉头奔回到死马之前，看到马芳珠仍然怔怔地站着，才松了一口气，叫道：“马姑娘，这里邪门儿。”
马芳珠点了点头，道：“你可曾找到小铃子？”
万大成哭丧着脸，道：“我找不到她，只怕她……她……已经……”
万大成其实也不知道小铃子究竟怎么样了，但是想来总是凶多吉少，是以他讲了一半，连声音都变了，再也讲不下去。
万大成可以说是最没有主意之人，马芳珠自然比他好些。
然而马芳珠却也不是江湖阅历丰富之人，她心中一样惊疑莫名，呆了半晌，才道：“我看……她只怕还在林子之中，我们去找她一找，只是……不知是什么人下了那样的毒手，将这样的一匹好马杀了。”
万大成心中乱成一片，听得马芳珠说到林子中去找一找，他自然说好，两人一面叫着，一面向前走了进去。那片林子并不十分大，不一会儿，他们便巳穿出了林子，却是什么人也未曾见到。
出了林子之后，乃是一片很髙的断崖，崖上怪石嶙峋，石窟漆黑，而且窟势十分之险，看来像是要迎面倒了下来一样，十分骇人。
万大成和马芳珠两人，在出了林子之后，齐皆叹了一口气，万大成道：“她……不见了。”
马芳珠向前看了一眼，只见那断崖处有一个黑沉沉的山洞，看去十分深邃，她向前一指道：“会不会她躲进了那山洞之中？”
万大成也根本不知道小铃子是不是会躲进山洞中去，他只是听得马芳珠说了，便立时向前奔去，到了山洞口，便叫道：“小铃……”可是他只叫了两个字，山洞之中，一股阴森森的冷风，倒卷出来，令得他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再也难以叫得下去。
马芳珠这时也到了他的身边，只听得山洞之中，传来了轰轰隆隆的回声，而在回声之中，又仿佛夹杂人的叫声，但是却难以捉摸，根本听不真切。
马芳珠皱着眉道：“里面好像有人，我们弄一个火把，进去看看。”
万大成的心中十分害怕，但是小铃子无缘无故失踪，其势又不能不找，只得点头道：“好……好！”
两人就在洞口，捡拾了一些枯枝，用山藤扎成了火把，晃着了火折子点着，向那山洞中走进去。
那山洞也不知道有多深，只觉得一阵阵的劲风，阴飕飕、冷森林地，自洞中倒卷出来，令人不由自主一个又一个，激灵灵地打着寒颤。
他们才走进了丈许，火把上的火头，便被劲风逼得呼呼直响，火光摇曳不定，映得洞墙上许多石块，就像是千奇百怪的怪兽一样。
万大成心中生寒，想要和马芳珠说，只怕小铃子不会躲在这山洞之中的。可是他一开口，还未曾发出声来，一股冷风便灌进了口中，令得他的身子剧烈地发起抖来。
马芳珠吃了一惊，连忙转过身，背着劲风，道：“你，怎么了？”
万大成讲不出话来，只是一面摇手，一面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马芳珠这才转过身，两人谁也不出声，只是向前走着。
那山洞越向前去便越是窄，眼看前面已然狭窄得没有去路，快到尽头了。可是侧着身子，自两块大石中挤了过去，却是豁然开朗。
但是他们两人，都只是看到了前面忽然广大起来，只看了一眼，劲风陡地加强，火把上的火头疾窜起来，刹那之间，连窜了三下，火头突然熄灭。
火把一灭，两人眼前立时便变得漆也似黑，什么也看不到了。万大成大吃了一惊，立时勉力叫道：“马姑娘，马姑娘。”
只听得马芳珠答道：“我在这里。”
一听得马芳珠的声音。就在他身边不远处传出，万大成才放心了些，道：“快，再取火折子来将火把点上。”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入怀，将火折子取了出来，可是山洞之中，风势实在太大，火折子晃动间，只见阵阵火星，却并不是火头。
晃了七八下，硫磺大概已然使尽，连火星也发不出来了。
万大成苦笑道：“我不成，你行么？”
马芳珠答道：“我也点不着，我看，小铃子姑娘也不会在这里，我们退出去吧！”
万大成听得马芳珠这样讲，忙道：“马姑娘你说得是，你站着别动，我过来扶着你一起出去。”
马芳珠却并没有回答，万大成弃了火把，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前走去，走出了几步，他已握到了马芳珠的手臂，道：“好了，我们往回走，一会儿就可以走出山洞了。”但是马芳并不出声，万大成想起自己和她在离开清风庄之后的那一段亲密情形来，又莫名其妙地跳起来，只是向前走着，突然之间，他“砰”的一声，撞到了洞壁之上。
那一下，正撞在额角之上，撞得他好生疼痛。他连忙伸手在额上摸了一下，道：“糟糕，马姑娘，我们，我们走错路了！你别急，我摸着洞壁，至多在山洞中打一个转，仍可以找到出口的。”
马芳珠仍不出声，万大成松开了马芳珠的手臂，道：“你跟在我的身边。”
他双手在洞壁上摸索着，打横移动着，走几步，便问一问，道：“你可在我身边么？”
他连问了几声，得不到马芳珠的回答，心中又着急起来，连忙伸手向身边摸去，触手处，是一把长发，万大成笑道：“马姑娘，你怎么不出声？”
马芳珠仍然不出声，万大成既已摸到了长发，心中也已放心，缩回手来，可是，也就在他缩开手来的那一刹间，他陡地一呆。
马芳珠的长发，又柔软、又滑腻，可是此际，他手所触到的长发，却是又粗又硬，像乱麻一样，那当然不是马芳珠的长发。
在那一刹间，万大成全身发凉，像是整个人都浸在冰块之中一样，他想要张口讲话，可是他的牙关却偏偏不肯帮忙，竟然张不开来。他只是在喉间，发出了一下十分怪异的呻吟。而他的手也停留在那又粗又硬的长发上，难以收得回来。
漆黑之中，他什么也看不到，但是陡然间，他却发觉了在他身边的人不是马芳珠，而他一直以为那是马芳珠的，他心中的惊骇实在可想而知。
连他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用尖得出奇的声音道：“你，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