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一剑震八方》
第四章 杀人有理
万大成想出声叫她，可是连人也看不到了；就算出声叫，又怎能听得到？
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令得那少女突然奔走的，反正自从在好力堡见到了巴天寒后，奇怪的事情，也已够多了，他也不在乎增多一件。是以他只是苦笑了一下，心想有了那匹马，自己带着巴天寒的尸身，再去找有人的地方，自然要容易多了。
他俯身抓起了巴天寒的尸身，将之放到马鞍上，一面自言自语，道：“原来杀死巴天寒的是七指勾魂！我只是听得这人的名字，与他无冤无仇，那姑娘却为我顾虑则甚？只不过……只不过她也可以算是一片好心。”他一面讲，一面又向那少女的去向，望了几眼。可是，就在此际，忽然在他身后，有一个人道：“七指勾魂杀人，难道还管该与不该、有仇无仇的么？”
那声音十分平和，其实一点儿也不可怕，但由于是突如其来，响了起来的，万大成却是被吓了老大一跳，赶紧转过身来。
只见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六十上下的老者。
那老者背负着双手而立，身上只穿着一件青布棉袍，也没戴帽子，面目也十分慈祥。万大成喘了一口气，道：“老丈，你怎地愣不出声，就到了人的身后？”
^那老者笑道：“我本来是那样的。”
万大成也不知道对方这样讲是什么意思，他只觉得眼前这老者，虽然并不可怕，但是样子却也有着说不出来的诡异。
这时，风虽然还那么猛烈，也不是蔽天风沙了，但是那老者的身子，头发上却是太干净了，干净得连一粒沙也没有，倒像是他绝不是身在沙漠中^样。
万大成也知道，那老者既然悄没声地便掩到了自己的背后，当然也不是等闲的人物，在未明对方底细之前，自也不可得罪。
是以他勉强一笑，道：“老丈可是路过？”
他本来是想随便搭讪几句，便自离去的，可是那老者却道：“我不是路过，我在这里附近，等了好久了，足足有十来年。”
万大成一怔，心想这倒出奇了，神鞭巴天寒在这里附近，装成瞎子等一个人，一等便是十来年；想不到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在这里等，只盼他等的不是人，而是别的。可是就在万大成这样想间，那老者已然道：“我是在这里等一个人。”
万大成心一凛，暗忖：巴天寒等了十来年，一见了我，便误会要等的人乃是我，莫不要这老者也误会了我是他要等的人。
他自嘲地一笑，道：“老丈，你是等何人，不会就是我吧？”
然而，那老者却一点儿也不觉得万大成的这句话有什么好笑，本来，他的脸上是有笑容的，这时，反倒沉下脸来，道：“不一定，那得看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干什么去。”
万大成摇了摇手，道：“我绝不会是……”
然而那老者已然道：“你从哪里来？”
万大成苦笑了一下，道：“我从星子湖畔来。”
那老者双眼望定了万大成，道：“星子湖可大得很，住在星子湖的人自也不少，你得告诉我，你是从星子湖旁的什么地方来？”
万大成听了之后，心中不禁大是有气，若是换了别人，或者会随便说一个地名，以求了事，但是万大成却不是擅于信口雌黄的人，他摇了摇头，道：“那我却不能告诉你了，我师父不准我说的。”
那老者笑了起来，道：“我知道了，你是七星真人之徒，是不是？”
万大成感到好笑，道：“我师父不是道士。”
那老者又道：“那么，你是秃头麦老头的门人？是星子湖东，柴家堡堡主门下？是三冀飞虎曾老儿门下？哼！莫非你竟是双头老怪的徒弟？”
他每说出一个人名字来，万大成都摇了摇头，等到他讲到什么“双头老怪物”时，万大成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什么双头老怪物，我听也未曾听说过。”
那老者面色一沉，道：“你从星子湖来，却未曾听说过星子湖、三叠洲中的双头老怪？”
万大成摇头道：“没有，我的师父没有和我说起过。”
那老者突然又侧头想了一想，面色也越来越凝重了，道：“是了，你师父是一个女子？”
万大成仍然大摇其头，道：“你不必胡乱猜测了，我师父曾说，知道他还在世上的，只有一个人，如今……如今连这一个人，也已死了。”
他一面说，一面又向巴天寒的尸身望了一眼，心中暗叹了一声，却不料就在他侧头一看间，他的肩头之上，突然一紧，那老者已然伸手扣住了他的肩头，万大成吃了一惊，道：“做什么？”
那老者“嘿嘿”笑道：“那么一点儿不错，你就是我等的那人了。”
万大成实是啼笑皆非，勉力挣了挣，但是那老者的五指，却像是钳子一样，他越是挣，便钳得越是紧，根本不让他有挣脱的可能。
那老者又道：“来，你跟我来。”
他口中说“跟我来”，但实际上，他根本是提着万大成向前走了出去，万大成叫道：“你弄错了，我不会是你要等的人，而且……我不能跟你走，巴老前辈的尸身还未葬妥……”
他才讲到这里，那老者突然在万大成的面前，扬了扬他的手，万大成向他的左手一看，不禁呆了。
万大成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左手，只有大姆指和食指两只手指。
刹那之间，万大成连讲话也结结巴巴了起来，道：“你……你就是……七指勾魂？”
那老者像是不怎么喜欢人家提起他的名头来，只是淡然道：“既然人人都那样地叫我，那我怕就是七指勾魂了吧！”
万大成心头，骇然至极，他听得师父说过，邪派高手之中，有几个独来独往的人，最是心黑手辣，挨着道儿，就随便杀戮。这七指勾魂，便是其中之一，而今自己落在他的手中，岂不是凶多吉少？
在他心头大骇中，七指勾魂已提着他，来到了马旁，抬头便是一脚，踢向巴天寒的尸体。那一脚，踢得如同断线风筝似的，向上直飞了起来，足足飞出了七八丈开外，才“噗”地跌了下，扬起了一大蓬沙尘。
那老者的身形拔起，提着万大成，上了马，笑了一声，道：“小妞儿倒机灵，一见了我，走得影子也不见。”
万大成听出他是在说那少女，七指勾魂已抖动缰绳，马向前直奔了出去。万大成在马背上，七指勾魂也不再抓住他的肩头，万大成实是心中乱极！半晌，他才问道：“你……为什么杀了巴天寒？”
七指勾魂却若无其事道：“谁叫他冒冒失失，我正在走路，他却向我撞来？”
看官，要知道神鞭巴天寒，是北五省黑道上的盟主，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可是这时，在七指勾魂口中说来，他杀了巴天寒，倒像是杀了一只鸡~^样。
万大成一怔，道：“你……不是早在外面的么？”
七指勾魂却又问道：“你说什么？”
万大成道：“那干笑声……那一阵阵的干笑声，难道不是你发出来的？”
七指勾魂已然大有怒意，骂道：“妈拉巴子，什么干笑声？你想说什么？你想弄什么玄虚？”
万大成见七指勾魂发怒，如何还敢出声，但是他心中却暗忖：看来七指勾魂并不是发出干笑声的那人，看来那少女也未曾弄明白。
马儿向前疾奔着，不一会儿，便看到前面，有好大的一群牛儿。
那一大群牛，身挨着身，挤挤擦擦，在缓缓地向前移动着。在牛群之旁，有十来名大汉，各自手持长鞭，骑在骏马之上。
七指勾魂策着马，直奔到了近前，他一奔向近前，便有几条大汉迎了上来。
那几个汉子，全是满面风尘，但却也都露出一脸的精悍之色。他们迎了上来，并不望七指勾魂和万大成两个人，却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匹马。
七指勾魂勒住了马缰，道：“喂！马不乐呢？”
七指勾魂是在问人，可是他出言却是傲慢至极。而且，万大成听了，更是吃了一惊，因为他问的那个马不乐，却正是清风庄的马庄主。
清风庄主马不乐，是塞外武林名头极其响亮的人物，七指勾魂不论用这种口气去问清风庄中的任何人，都会引起是非的。
果然，七指勾魂的话才出口，那几个汉子一齐抬起头向他望来，从他们冷峻的脸色上，已然可以看到他们的心中，大有怒意了。
他们也不回答七指勾魂的话，其中一个，盘着手中的长鞭，向七指勾魂一指，说道：“你骑的这匹马，是什么地方……”
七指勾魂可以说是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髙手，可是他一开口，却是粗俗无匹，一点儿也没有高手风度。当下，他一翻眼，道：“是我卖了你大妹子换来的。”
那汉子陡地一怔，一时之间，还弄不明白对方讲的是什么，但是他立即明白对方是在骂他。这一群全是餐风食露的野汉子，如何能耐得住，立时发出了一声声怪叫！
万大成叫道：“这位大哥，切勿莽……”
然而，他一句话还未讲完，那汉子手中的鞭子，巳疾扬了起来。鞭子在半空之中，发出了极其嘹亮的“啪”的一声响，已向七指勾魂的头上，直挥下来。
七指勾魂在鞭子向下砸来之际，非但不避，反倒抬起了头，向上看去。
那一鞭的来势，何等快疾，电光石火之间，“啪”的一声，已然砸在七指勾魂的脸上。
寻常人挨了那一鞭，怕不早已脸上开花，自马背栽下来了，但是看七指勾魂的脸上，却是连鞭痕也不见，倒像是他的脸上铁浇成的一样。
那大汉一鞭抽中，手腕一沉，顺势一拖，鞭身又在七指勾魂的脸上，疾拖了过去。
等到七指勾魂突然出手之际，那大汉本来也可以收回鞭子来的了。但是，七指勾魂的出手，实在太快，那大汉终于是慢了一步，被七指勾魂伸手拉住了鞭梢，只听得他像是无可奈何地一笑，道：“人人都说我喜欢杀人，其实也不，我骂你一句，你抽我一鞭，大家扯直，本也引不起我的杀机来的。”
他缓缓地说着，那大汉却在用尽力道，想将鞭扯回来，也不去搭他的腔。
七指勾魂又道：“可是你抽了我一鞭，末了还要用鞭在我脸拖过，这分明是想将我置于死地了。我骂了你一句，就算是我不合，又何至于便是死罪？可知你这人，其心可诛，留你何用？”
万大成只闻得七指勾魂是杀人如麻的凶星，却是料不到他在杀人之前，还会有这样的长篇大论。他正在愕然间，只见七指勾魂手背一缩，那名大汉的身子，竟被他拉得离开了马背，向着他直飞过来。
当那大汉的身子，向前飞过来之际，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呼叫声，引得其他几个人一齐策马，围了上来。但是，那些人尚未赶到，七指勾魂手一松，松开了鞭梢，迎着那大汉的来势，伸手一掌，便按向那大汉的顶门。只听得那一掌按中，发出了极其怪异的“噗”的一声响，那大汉的一颗头，竟被七指勾魂这一掌之力，硬生生地按进了脖子之内。
同时，那大汉的身子，也已向外，疾跌了出去。可是，他却并没有跌出多远，落在地上。只见他一落地，身子便向上，直跳了起来。
这时，那大汉的一颗头，全在脖子之内，看来就像是一具无头怪尸一样，而且又跳了起来，那情景实在可以说是憷人至极，诡异绝伦。
那大汉并没有立时死去，跳了起来之后向前便奔，一面奔，一面双手扯住了露在肩外的头发，在拼命地向上拉，他像是知道一颗头已缩进了体腔之内，是以想拼命将之拉出来。
那时，除了七指勾魂所发出的冷笑声和此起彼落的牛叫声之外，所有的人，全都惊得呆了！那里还发得出什么声音来？
那大汉足足奔了三四丈，才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蹬了蹬腿，不再动弹了。
直到那大汉不动了之后许久，才有人尖声叫起来，道："他死了，胡老大死了
那人一叫，才突然乱了起来，总共十来个人，团团将七指勾魂围住。万大成看得那胡老大惨死之状，心头咚咚乱跳，一见众人围上来，大有动手之意，心知不动手则已，一动手，这些人无一可免。
他忙叫道：“你们千万别妄动，这位是武林驰名……杀人……七指勾魂。”
他本来是想说“杀光人不眨眼的七指勾魂”的，可是只说了“杀人”两字，便将下面的几个字，含糊混了过去。那十几个人一听，尽皆面上变色，一齐勒着缰，向后退了开去。
只有一个二十来岁的汉子，怪叫着道：“那怕他是杀人的魔王，我大哥也不能白死。”
只见他手腕翻动，“嗖”的一声，已掣出了一柄精光透亮的尖刀在手，身子自马背之上，疾扑而起，一刀向七指勾魂，疾刺过来。
这一次，七指勾魂的身子，蹬地一侧，那人已一刀刺空，尖刀却变得向七指勾魂身后的万大成。疾刺而至，以万大成的武功而论，要逃开那一刺，实在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万大成却以为七指勾魂一定会不等那人刺到，便出手将那入制住的，却是料不到七指勾魂突然一侧身，避开了这一刀。
万大成在百忙之中，想要退避，或是夺刀，皆是来不及的了。他不禁亡魂皆冒，忍不住怪叫起来。他叫声一起，七指勾魂的反手一抓，也已发出，正好抓住了那汉子的手腕。
等到七指勾魂伸手抓住了那汉子的手腕，刀尖已然刺透了万大成胸前的衣服，直抵到万大成的胸前了，若是七指勾魂出手稍慢一慢的话……万大成低头一看，实是忍不住冷汗直冒。
那汉子一被七指勾魂抓住了手腕，便自面无人色，七指勾魂“哼”的一声，说道：“本来我一掌将你大哥的贼头，打进了脖子之内，你要杀我报仇，也是应该之事，我也不是随便会杀你的。可是你杀我不成，却去杀我身后的人，他与你无怨无仇，你何以要他的性命？由此可知，你这人狼心狗肺，其心可诛，留你在世上，却有何用？”
万大成惊魂甫定，一听得七指勾魂又在数那汉子的罪状，忙道：“前辈，且慢。”
七指勾魂转过头来，道：“什么？”
万大成苦笑一下，道：“他不是有心杀我的。”
七指勾魂冷笑道：“刚才若不是我出手快，你早已死在他刀下了。他有意无意，又有什么关系？你会被他杀死，这就够了！若是你死了，莫非他是无心杀你的，你就可以活转来么？”
万大成张大了口，他实在还想反驳七指勾魂几句，但是七指勾魂所说的话，却又十分有理，叫他一时之间，难以讲得出话来。
七指勾魂又道：“小娃子，你瞪着我作什么？我不是喜欢杀人，但是其人有着非死不可的理由，我才下手的，你说可是？”
他一面在和万大成说话，一面抓住那汉子手腕的五指，在渐渐收紧，那汉子倒是一条硬汉，他此际分明极其痛苦，以致他额上青筋暴起老髙，可是他却仍然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出。
万大成眼看七指勾魂再要用力下去，那汉子实是性命难保，他急向四面叫道：“喂！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的伙伴，快要死了，你们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就算了么？”
那些人的面上，全都现出骇然欲绝的神色来，但是却没有一人敢向前来。万大成回头，向那被七指勾魂抓住了手腕的汉子瞧去，只见他双眼突了出来，全身骨头，也在“格格”作响，万大成实在忍不住，激于义愤，一声大喝，道：“你杀了他大哥，还要再害他，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他双掌齐出，用力向七指勾魂的胸前击去。
七指勾魂也不躲避，更不阻挡，只是带着一种十分异样的笑容，望定了万大成。
万大成出掌极快，而且，他又是和七指勾魂同骑在一匹马上的，两人之间，距离极近，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砰”地一声响，那两掌一齐击中了七指勾魂的胸前。
万大成既然出掌击向七指勾魂，那他自然是豁了出去，是以他运的力道，着实不轻。可是，他双掌击了出去，除了发出的那下响声惊人外，却像是击在腐叶上一样，力道不知去了何处。万大成正在一呆间，突然有几股血泉，向他射了过来，射了他一头一脸。
万大成大吃一惊，连忙转过头去看时只见那被七指勾魂抓住了手腕的汉子，七孔之中，鲜血如泉，直喷了出来，而他分明已然断气了。
万大成一见这等情形，尖声道：“你还是杀死他了！”
七指勾魂却“呵呵”大笑起来，道：“你这人讲话好没道理，他是死在你手下的。”
万大成双掌击出，那人便七孔喷血，万大成究竟也是名家弟子，心中也知其中必有蹊跷，是以才连讲话的声调都变了的。
这时，他听得七指勾魂这样讲，心中更惊，道：“我……你胡说，怎是我杀了他？”
七指勾魂笑道：“你两掌击向我的心口，用的力道如此之大，我有什么法子，自然只好将你这两掌之力，移向他的身上了。”
万大成的身子，不由自主发起抖来，道：“你胡说，不是我杀他的，我和他素不相识，我为什么要杀他？我怎会杀他？”
七指勾魂大笑不已，像是他弄了这样的一个恶作剧，心中便极其得意，道：“谁说你不会杀他？众目睽睽，人人都看到他持着尖刀，向你刺来，他杀你不成，你便杀了他，世上所有的人，皆是如此！这又有什么奇怪？哈哈！这又有什么奇怪？”
万大成气得讲不出话来，七指勾魂一抖手，将那汉子的尸体抛出了两三丈，扬起头来，道：“马不乐在何处？谁带我去见他？”
那十来人面面相觑，个个不出声。七指勾魂又问了一遍，脸上已大有不耐烦的神色，补了一句，冷冷地道：“就算你们全死光了，我一样找得到马不乐的，你们信不信？”
众人之中，这才有一个五十上下的人，道：“七指……先生，敞庄主，和尊驾向无来往……”
七指勾魂“呸”的一声，道：“你这话可以说不通至极，谁是生下来就认识的，还不是从向无来往，再成相识的么？我最恨讲话不通之人，天下事，多少是坏在不通的人手中？念在你是初犯，若是讲话还不经三思，我便要不客气了。”
那人缩了缩身子，道：“是……是……七指先生请跟我来。”
七指勾魂道：“是啊，这才像是人话。”
他一拍马，向前奔去。那人话一讲完，已掉转马头，向前奔了出去。他的马是在牛群之中，硬挤了过去的，一时之间，挤得牛群，哞哞乱叫，左擦右拥。七指勾魂再要跟向前去，便大是不易。
走出了一两丈，七指勾魂已然厉道：“妈拉巴子，你带的什么路？”
那人却不理会，只是向牛群中挤过去，不多久，前后两骑，都已来到了牛群的中心，前面那人突然一声大叫，道：“哥儿们，放火炮！”
只见他手扬处，一柄厚背薄刃鬼头刀，已然出手。左削右砍，电光石火之间，连削了三十六刀，每一刀，每削在一头牛的背上，鲜血淋漓。
那几头牛负痛，发起狂来，向前狂奔而出，而就在此际，只听得牛群外，“通通通”几下响，火光四溅，声响惊人。
这一切，本来只是一刹那间的事，可是那一刹那间的变化，却是惊人至极！
牛群本来像是停止不动一样，只是牛只和牛只之间，在挨来擦去，虽然千万头牛，但是却一点儿也不惊人，可是这时，牛群中心，有五六头牛，负痛向外狂冲，牛角顶到了别的牛，已足引起牛群大乱了，再加上牛群之外，火炮乱放，整群牛，就像尽皆发了疯一样，刹那间，蹄声震耳欲聋，像是整个地面，都在震动，千百头牛，一齐向前奔了过来。
当那五六头牛负痛向前冲来之际，七指勾魂和万大成两人所骑的马，像是已知道事情不妙一样，长嘶起来。然而，那马只嘶得半声，牛群已然大乱了。
先是七八头牛直冲向前来，那马吃惊，人立了起来，用蹄去踢牛群。
它不立起来还好，一立起来，狂冲而至的牛角，立时深深地穿进了马腹之中。
这时候，两三头牛，抵着肚破肠流的死马，仍在向前狂冲，而七指勾魂的双腿，紧紧地挟住了马腹，仍然未曾落下来。
等到这时候，牛群的大乱，已然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只见尘头起处，扬起了两三丈髙，在牛群之中，根本什么也看不到了。
万大成作梦也想不到，好好儿地跟着那人在向前走，突然之间，会出现这样的情形。这时候，若是从马背上落下，那武功再高的人，只怕也要在数千牛蹄之下，被踩成了肉泥！
他双手一伸，抓住了七指勾魂的衣服，七指勾魂厉声道：“抓得紧些，跌下去就没命了！妈拉巴子，这贼子，叫我捉住了，我将他……将他……”他一时之间，显然还未曾想到用什么方法来炮制那人，是以讲不下去。万大成紧紧抓住了七指勾魂的衣服，七指勾魂叫道："小心，我要跳起来了
七指勾魂的话才讲到一半，万大成已看到一头牛，向他疾扑过来。他心中一急，只得左手一松，反手一掌，向那牛头拍去。
那一掌，虽然拍个正着，但是其力却又不能将牛打死，而那牛虽然负痛，后面不知有多少牛在向前拥来，实在是毫无后退的余地的，一负了痛，反倒向前，疾冲了过来。万大成百忙之中，无法可施，只得一伸手，抓住了那牛的牛角。
也就在此际，七指勾魂的身子，向上疾拔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令得那少女突然奔走的，反正自从在好力堡见到了巴天寒后，奇怪的事情，也已够多了，他也不在乎增多一件。是以他只是苦笑了一下，心想有了那匹马，自己带着巴天寒的尸身，再去找有人的地方，自然要容易多了。
他俯身抓起了巴天寒的尸身，将之放到马鞍上，一面自言自语，道：“原来杀死巴天寒的是七指勾魂！我只是听得这人的名字，与他无冤无仇，那姑娘却为我顾虑则甚？只不过……只不过她也可以算是一片好心。”他一面讲，一面又向那少女的去向，望了几眼。可是，就在此际，忽然在他身后，有一个人道：“七指勾魂杀人，难道还管该与不该、有仇无仇的么？”
那声音十分平和，其实一点儿也不可怕，但由于是突如其来，响了起来的，万大成却是被吓了老大一跳，赶紧转过身来。
只见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六十上下的老者。
那老者背负着双手而立，身上只穿着一件青布棉袍，也没戴帽子，面目也十分慈祥。万大成喘了一口气，道：“老丈，你怎地愣不出声，就到了人的身后？”
^那老者笑道：“我本来是那样的。”
万大成也不知道对方这样讲是什么意思，他只觉得眼前这老者，虽然并不可怕，但是样子却也有着说不出来的诡异。
这时，风虽然还那么猛烈，也不是蔽天风沙了，但是那老者的身子，头发上却是太干净了，干净得连一粒沙也没有，倒像是他绝不是身在沙漠中^样。
万大成也知道，那老者既然悄没声地便掩到了自己的背后，当然也不是等闲的人物，在未明对方底细之前，自也不可得罪。
是以他勉强一笑，道：“老丈可是路过？”
他本来是想随便搭讪几句，便自离去的，可是那老者却道：“我不是路过，我在这里附近，等了好久了，足足有十来年。”
万大成一怔，心想这倒出奇了，神鞭巴天寒在这里附近，装成瞎子等一个人，一等便是十来年；想不到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在这里等，只盼他等的不是人，而是别的。可是就在万大成这样想间，那老者已然道：“我是在这里等一个人。”
万大成心一凛，暗忖：巴天寒等了十来年，一见了我，便误会要等的人乃是我，莫不要这老者也误会了我是他要等的人。
他自嘲地一笑，道：“老丈，你是等何人，不会就是我吧？”
然而，那老者却一点儿也不觉得万大成的这句话有什么好笑，本来，他的脸上是有笑容的，这时，反倒沉下脸来，道：“不一定，那得看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干什么去。”
万大成摇了摇手，道：“我绝不会是……”
然而那老者已然道：“你从哪里来？”
万大成苦笑了一下，道：“我从星子湖畔来。”
那老者双眼望定了万大成，道：“星子湖可大得很，住在星子湖的人自也不少，你得告诉我，你是从星子湖旁的什么地方来？”
万大成听了之后，心中不禁大是有气，若是换了别人，或者会随便说一个地名，以求了事，但是万大成却不是擅于信口雌黄的人，他摇了摇头，道：“那我却不能告诉你了，我师父不准我说的。”
那老者笑了起来，道：“我知道了，你是七星真人之徒，是不是？”
万大成感到好笑，道：“我师父不是道士。”
那老者又道：“那么，你是秃头麦老头的门人？是星子湖东，柴家堡堡主门下？是三冀飞虎曾老儿门下？哼！莫非你竟是双头老怪的徒弟？”
他每说出一个人名字来，万大成都摇了摇头，等到他讲到什么“双头老怪物”时，万大成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什么双头老怪物，我听也未曾听说过。”
那老者面色一沉，道：“你从星子湖来，却未曾听说过星子湖、三叠洲中的双头老怪？”
万大成摇头道：“没有，我的师父没有和我说起过。”
那老者突然又侧头想了一想，面色也越来越凝重了，道：“是了，你师父是一个女子？”
万大成仍然大摇其头，道：“你不必胡乱猜测了，我师父曾说，知道他还在世上的，只有一个人，如今……如今连这一个人，也已死了。”
他一面说，一面又向巴天寒的尸身望了一眼，心中暗叹了一声，却不料就在他侧头一看间，他的肩头之上，突然一紧，那老者已然伸手扣住了他的肩头，万大成吃了一惊，道：“做什么？”
那老者“嘿嘿”笑道：“那么一点儿不错，你就是我等的那人了。”
万大成实是啼笑皆非，勉力挣了挣，但是那老者的五指，却像是钳子一样，他越是挣，便钳得越是紧，根本不让他有挣脱的可能。
那老者又道：“来，你跟我来。”
他口中说“跟我来”，但实际上，他根本是提着万大成向前走了出去，万大成叫道：“你弄错了，我不会是你要等的人，而且……我不能跟你走，巴老前辈的尸身还未葬妥……”
他才讲到这里，那老者突然在万大成的面前，扬了扬他的手，万大成向他的左手一看，不禁呆了。
万大成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左手，只有大姆指和食指两只手指。
刹那之间，万大成连讲话也结结巴巴了起来，道：“你……你就是……七指勾魂？”
那老者像是不怎么喜欢人家提起他的名头来，只是淡然道：“既然人人都那样地叫我，那我怕就是七指勾魂了吧！”
万大成心头，骇然至极，他听得师父说过，邪派高手之中，有几个独来独往的人，最是心黑手辣，挨着道儿，就随便杀戮。这七指勾魂，便是其中之一，而今自己落在他的手中，岂不是凶多吉少？
在他心头大骇中，七指勾魂已提着他，来到了马旁，抬头便是一脚，踢向巴天寒的尸体。那一脚，踢得如同断线风筝似的，向上直飞了起来，足足飞出了七八丈开外，才“噗”地跌了下，扬起了一大蓬沙尘。
那老者的身形拔起，提着万大成，上了马，笑了一声，道：“小妞儿倒机灵，一见了我，走得影子也不见。”
万大成听出他是在说那少女，七指勾魂已抖动缰绳，马向前直奔了出去。万大成在马背上，七指勾魂也不再抓住他的肩头，万大成实是心中乱极！半晌，他才问道：“你……为什么杀了巴天寒？”
七指勾魂却若无其事道：“谁叫他冒冒失失，我正在走路，他却向我撞来？”
看官，要知道神鞭巴天寒，是北五省黑道上的盟主，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可是这时，在七指勾魂口中说来，他杀了巴天寒，倒像是杀了一只鸡~^样。
万大成一怔，道：“你……不是早在外面的么？”
七指勾魂却又问道：“你说什么？”
万大成道：“那干笑声……那一阵阵的干笑声，难道不是你发出来的？”
七指勾魂已然大有怒意，骂道：“妈拉巴子，什么干笑声？你想说什么？你想弄什么玄虚？”
万大成见七指勾魂发怒，如何还敢出声，但是他心中却暗忖：看来七指勾魂并不是发出干笑声的那人，看来那少女也未曾弄明白。
马儿向前疾奔着，不一会儿，便看到前面，有好大的一群牛儿。
那一大群牛，身挨着身，挤挤擦擦，在缓缓地向前移动着。在牛群之旁，有十来名大汉，各自手持长鞭，骑在骏马之上。
七指勾魂策着马，直奔到了近前，他一奔向近前，便有几条大汉迎了上来。
那几个汉子，全是满面风尘，但却也都露出一脸的精悍之色。他们迎了上来，并不望七指勾魂和万大成两个人，却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匹马。
七指勾魂勒住了马缰，道：“喂！马不乐呢？”
七指勾魂是在问人，可是他出言却是傲慢至极。而且，万大成听了，更是吃了一惊，因为他问的那个马不乐，却正是清风庄的马庄主。
清风庄主马不乐，是塞外武林名头极其响亮的人物，七指勾魂不论用这种口气去问清风庄中的任何人，都会引起是非的。
果然，七指勾魂的话才出口，那几个汉子一齐抬起头向他望来，从他们冷峻的脸色上，已然可以看到他们的心中，大有怒意了。
他们也不回答七指勾魂的话，其中一个，盘着手中的长鞭，向七指勾魂一指，说道：“你骑的这匹马，是什么地方……”
七指勾魂可以说是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髙手，可是他一开口，却是粗俗无匹，一点儿也没有高手风度。当下，他一翻眼，道：“是我卖了你大妹子换来的。”
那汉子陡地一怔，一时之间，还弄不明白对方讲的是什么，但是他立即明白对方是在骂他。这一群全是餐风食露的野汉子，如何能耐得住，立时发出了一声声怪叫！
万大成叫道：“这位大哥，切勿莽……”
然而，他一句话还未讲完，那汉子手中的鞭子，巳疾扬了起来。鞭子在半空之中，发出了极其嘹亮的“啪”的一声响，已向七指勾魂的头上，直挥下来。
七指勾魂在鞭子向下砸来之际，非但不避，反倒抬起了头，向上看去。
那一鞭的来势，何等快疾，电光石火之间，“啪”的一声，已然砸在七指勾魂的脸上。
寻常人挨了那一鞭，怕不早已脸上开花，自马背栽下来了，但是看七指勾魂的脸上，却是连鞭痕也不见，倒像是他的脸上铁浇成的一样。
那大汉一鞭抽中，手腕一沉，顺势一拖，鞭身又在七指勾魂的脸上，疾拖了过去。
等到七指勾魂突然出手之际，那大汉本来也可以收回鞭子来的了。但是，七指勾魂的出手，实在太快，那大汉终于是慢了一步，被七指勾魂伸手拉住了鞭梢，只听得他像是无可奈何地一笑，道：“人人都说我喜欢杀人，其实也不，我骂你一句，你抽我一鞭，大家扯直，本也引不起我的杀机来的。”
他缓缓地说着，那大汉却在用尽力道，想将鞭扯回来，也不去搭他的腔。
七指勾魂又道：“可是你抽了我一鞭，末了还要用鞭在我脸拖过，这分明是想将我置于死地了。我骂了你一句，就算是我不合，又何至于便是死罪？可知你这人，其心可诛，留你何用？”
万大成只闻得七指勾魂是杀人如麻的凶星，却是料不到他在杀人之前，还会有这样的长篇大论。他正在愕然间，只见七指勾魂手背一缩，那名大汉的身子，竟被他拉得离开了马背，向着他直飞过来。
当那大汉的身子，向前飞过来之际，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呼叫声，引得其他几个人一齐策马，围了上来。但是，那些人尚未赶到，七指勾魂手一松，松开了鞭梢，迎着那大汉的来势，伸手一掌，便按向那大汉的顶门。只听得那一掌按中，发出了极其怪异的“噗”的一声响，那大汉的一颗头，竟被七指勾魂这一掌之力，硬生生地按进了脖子之内。
同时，那大汉的身子，也已向外，疾跌了出去。可是，他却并没有跌出多远，落在地上。只见他一落地，身子便向上，直跳了起来。
这时，那大汉的一颗头，全在脖子之内，看来就像是一具无头怪尸一样，而且又跳了起来，那情景实在可以说是憷人至极，诡异绝伦。
那大汉并没有立时死去，跳了起来之后向前便奔，一面奔，一面双手扯住了露在肩外的头发，在拼命地向上拉，他像是知道一颗头已缩进了体腔之内，是以想拼命将之拉出来。
那时，除了七指勾魂所发出的冷笑声和此起彼落的牛叫声之外，所有的人，全都惊得呆了！那里还发得出什么声音来？
那大汉足足奔了三四丈，才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蹬了蹬腿，不再动弹了。
直到那大汉不动了之后许久，才有人尖声叫起来，道："他死了，胡老大死了
那人一叫，才突然乱了起来，总共十来个人，团团将七指勾魂围住。万大成看得那胡老大惨死之状，心头咚咚乱跳，一见众人围上来，大有动手之意，心知不动手则已，一动手，这些人无一可免。
他忙叫道：“你们千万别妄动，这位是武林驰名……杀人……七指勾魂。”
他本来是想说“杀光人不眨眼的七指勾魂”的，可是只说了“杀人”两字，便将下面的几个字，含糊混了过去。那十几个人一听，尽皆面上变色，一齐勒着缰，向后退了开去。
只有一个二十来岁的汉子，怪叫着道：“那怕他是杀人的魔王，我大哥也不能白死。”
只见他手腕翻动，“嗖”的一声，已掣出了一柄精光透亮的尖刀在手，身子自马背之上，疾扑而起，一刀向七指勾魂，疾刺过来。
这一次，七指勾魂的身子，蹬地一侧，那人已一刀刺空，尖刀却变得向七指勾魂身后的万大成。疾刺而至，以万大成的武功而论，要逃开那一刺，实在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万大成却以为七指勾魂一定会不等那人刺到，便出手将那入制住的，却是料不到七指勾魂突然一侧身，避开了这一刀。
万大成在百忙之中，想要退避，或是夺刀，皆是来不及的了。他不禁亡魂皆冒，忍不住怪叫起来。他叫声一起，七指勾魂的反手一抓，也已发出，正好抓住了那汉子的手腕。
等到七指勾魂伸手抓住了那汉子的手腕，刀尖已然刺透了万大成胸前的衣服，直抵到万大成的胸前了，若是七指勾魂出手稍慢一慢的话……万大成低头一看，实是忍不住冷汗直冒。
那汉子一被七指勾魂抓住了手腕，便自面无人色，七指勾魂“哼”的一声，说道：“本来我一掌将你大哥的贼头，打进了脖子之内，你要杀我报仇，也是应该之事，我也不是随便会杀你的。可是你杀我不成，却去杀我身后的人，他与你无怨无仇，你何以要他的性命？由此可知，你这人狼心狗肺，其心可诛，留你在世上，却有何用？”
万大成惊魂甫定，一听得七指勾魂又在数那汉子的罪状，忙道：“前辈，且慢。”
七指勾魂转过头来，道：“什么？”
万大成苦笑一下，道：“他不是有心杀我的。”
七指勾魂冷笑道：“刚才若不是我出手快，你早已死在他刀下了。他有意无意，又有什么关系？你会被他杀死，这就够了！若是你死了，莫非他是无心杀你的，你就可以活转来么？”
万大成张大了口，他实在还想反驳七指勾魂几句，但是七指勾魂所说的话，却又十分有理，叫他一时之间，难以讲得出话来。
七指勾魂又道：“小娃子，你瞪着我作什么？我不是喜欢杀人，但是其人有着非死不可的理由，我才下手的，你说可是？”
他一面在和万大成说话，一面抓住那汉子手腕的五指，在渐渐收紧，那汉子倒是一条硬汉，他此际分明极其痛苦，以致他额上青筋暴起老髙，可是他却仍然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出。
万大成眼看七指勾魂再要用力下去，那汉子实是性命难保，他急向四面叫道：“喂！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的伙伴，快要死了，你们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就算了么？”
那些人的面上，全都现出骇然欲绝的神色来，但是却没有一人敢向前来。万大成回头，向那被七指勾魂抓住了手腕的汉子瞧去，只见他双眼突了出来，全身骨头，也在“格格”作响，万大成实在忍不住，激于义愤，一声大喝，道：“你杀了他大哥，还要再害他，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他双掌齐出，用力向七指勾魂的胸前击去。
七指勾魂也不躲避，更不阻挡，只是带着一种十分异样的笑容，望定了万大成。
万大成出掌极快，而且，他又是和七指勾魂同骑在一匹马上的，两人之间，距离极近，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砰”地一声响，那两掌一齐击中了七指勾魂的胸前。
万大成既然出掌击向七指勾魂，那他自然是豁了出去，是以他运的力道，着实不轻。可是，他双掌击了出去，除了发出的那下响声惊人外，却像是击在腐叶上一样，力道不知去了何处。万大成正在一呆间，突然有几股血泉，向他射了过来，射了他一头一脸。
万大成大吃一惊，连忙转过头去看时只见那被七指勾魂抓住了手腕的汉子，七孔之中，鲜血如泉，直喷了出来，而他分明已然断气了。
万大成一见这等情形，尖声道：“你还是杀死他了！”
七指勾魂却“呵呵”大笑起来，道：“你这人讲话好没道理，他是死在你手下的。”
万大成双掌击出，那人便七孔喷血，万大成究竟也是名家弟子，心中也知其中必有蹊跷，是以才连讲话的声调都变了的。
这时，他听得七指勾魂这样讲，心中更惊，道：“我……你胡说，怎是我杀了他？”
七指勾魂笑道：“你两掌击向我的心口，用的力道如此之大，我有什么法子，自然只好将你这两掌之力，移向他的身上了。”
万大成的身子，不由自主发起抖来，道：“你胡说，不是我杀他的，我和他素不相识，我为什么要杀他？我怎会杀他？”
七指勾魂大笑不已，像是他弄了这样的一个恶作剧，心中便极其得意，道：“谁说你不会杀他？众目睽睽，人人都看到他持着尖刀，向你刺来，他杀你不成，你便杀了他，世上所有的人，皆是如此！这又有什么奇怪？哈哈！这又有什么奇怪？”
万大成气得讲不出话来，七指勾魂一抖手，将那汉子的尸体抛出了两三丈，扬起头来，道：“马不乐在何处？谁带我去见他？”
那十来人面面相觑，个个不出声。七指勾魂又问了一遍，脸上已大有不耐烦的神色，补了一句，冷冷地道：“就算你们全死光了，我一样找得到马不乐的，你们信不信？”
众人之中，这才有一个五十上下的人，道：“七指……先生，敞庄主，和尊驾向无来往……”
七指勾魂“呸”的一声，道：“你这话可以说不通至极，谁是生下来就认识的，还不是从向无来往，再成相识的么？我最恨讲话不通之人，天下事，多少是坏在不通的人手中？念在你是初犯，若是讲话还不经三思，我便要不客气了。”
那人缩了缩身子，道：“是……是……七指先生请跟我来。”
七指勾魂道：“是啊，这才像是人话。”
他一拍马，向前奔去。那人话一讲完，已掉转马头，向前奔了出去。他的马是在牛群之中，硬挤了过去的，一时之间，挤得牛群，哞哞乱叫，左擦右拥。七指勾魂再要跟向前去，便大是不易。
走出了一两丈，七指勾魂已然厉道：“妈拉巴子，你带的什么路？”
那人却不理会，只是向牛群中挤过去，不多久，前后两骑，都已来到了牛群的中心，前面那人突然一声大叫，道：“哥儿们，放火炮！”
只见他手扬处，一柄厚背薄刃鬼头刀，已然出手。左削右砍，电光石火之间，连削了三十六刀，每一刀，每削在一头牛的背上，鲜血淋漓。
那几头牛负痛，发起狂来，向前狂奔而出，而就在此际，只听得牛群外，“通通通”几下响，火光四溅，声响惊人。
这一切，本来只是一刹那间的事，可是那一刹那间的变化，却是惊人至极！
牛群本来像是停止不动一样，只是牛只和牛只之间，在挨来擦去，虽然千万头牛，但是却一点儿也不惊人，可是这时，牛群中心，有五六头牛，负痛向外狂冲，牛角顶到了别的牛，已足引起牛群大乱了，再加上牛群之外，火炮乱放，整群牛，就像尽皆发了疯一样，刹那间，蹄声震耳欲聋，像是整个地面，都在震动，千百头牛，一齐向前奔了过来。
当那五六头牛负痛向前冲来之际，七指勾魂和万大成两人所骑的马，像是已知道事情不妙一样，长嘶起来。然而，那马只嘶得半声，牛群已然大乱了。
先是七八头牛直冲向前来，那马吃惊，人立了起来，用蹄去踢牛群。
它不立起来还好，一立起来，狂冲而至的牛角，立时深深地穿进了马腹之中。
这时候，两三头牛，抵着肚破肠流的死马，仍在向前狂冲，而七指勾魂的双腿，紧紧地挟住了马腹，仍然未曾落下来。
等到这时候，牛群的大乱，已然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只见尘头起处，扬起了两三丈髙，在牛群之中，根本什么也看不到了。
万大成作梦也想不到，好好儿地跟着那人在向前走，突然之间，会出现这样的情形。这时候，若是从马背上落下，那武功再高的人，只怕也要在数千牛蹄之下，被踩成了肉泥！
他双手一伸，抓住了七指勾魂的衣服，七指勾魂厉声道：“抓得紧些，跌下去就没命了！妈拉巴子，这贼子，叫我捉住了，我将他……将他……”他一时之间，显然还未曾想到用什么方法来炮制那人，是以讲不下去。万大成紧紧抓住了七指勾魂的衣服，七指勾魂叫道："小心，我要跳起来了
七指勾魂的话才讲到一半，万大成已看到一头牛，向他疾扑过来。他心中一急，只得左手一松，反手一掌，向那牛头拍去。
那一掌，虽然拍个正着，但是其力却又不能将牛打死，而那牛虽然负痛，后面不知有多少牛在向前拥来，实在是毫无后退的余地的，一负了痛，反倒向前，疾冲了过来。万大成百忙之中，无法可施，只得一伸手，抓住了那牛的牛角。
也就在此际，七指勾魂的身子，向上疾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