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一剑情深》

第四十八回 孽徒师心狠手辣如花女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全集  点击: 
  假极乐真人和魔母温魂所铸的铁针,其细如发,而且假极乐真人发针之时,又是对准着百丈禅师胸前的“璇玑”、“华盖”两大要穴而来。那种其细如发的细针,本来就是专破内家气功的歹毒暗器,却不是寻常暗器那样,一般若真气凝聚,便可以反震而出,巳然被两枚铁针一齐射入。
  如果铁针之上,没有极毒,则虽然被射中了要穴,百丈禅师一样不至于支持不住,可是细针之上,不但有毒,而且还是普天下毒物之中,最为罕见,又最是厉害的蓝蛛之毒!因此百丈禅师只觉得一口真气提不出来,实则上已是向椅子倒去,不过他修养已深,恩怨两字根本未存在于他的胸间,明知极乐真人突然暗算自己,其间一定有非常的原因,但是却并无报仇之念,反而倒仍想在自己死前,将对方感化。因此还讲了一句话,以具有大智慧,大仁心的双眼望住了假极乐真人。只惜终于因为伤势太重,毒性发作又速,迅即侵人肺脏,竟然连最后一个字都未讲出来。而他能在如此要害之处,受了这样厉害的创伤后,尚能讲出一句话来,而且双眼逼视,令得假极乐真人心神飞散,几乎经受不住,就是这份功力,天下也就无人可以及得了!
  当下,假极乐真人一见百丈禅师突然之间,双目黯然无光,知道大功已然告成,心中一松,巳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向温魂望了一眼,任由百丈禅师的尸体坐在椅上,朗声道:“温岛主,你得了《昆仑圣书》一事,可是七禽大侠亲耳听令徒说的丨”百丈禅师本来就行止端正,甚少讲话,此时虽然巳圆寂,但仍然坐在椅上未动,连就在他身旁的铁行头陀,居然也未曾看出这佛门第一高手,已然为假极乐真人毒计害死!只是注意着温魂如何回答,温魂道:“小徒确是以为他取得了《昆仑圣书》,可是实际上却并未到手,也不知当年凌霄子方仙,究竟将昆仑三宝,偷下山来之后,是怎样处置的。昆仑派长老七年之前,不去逼问自己师兄,却于七年之后,向老婆子来撒赖,当真贻笑武林,无耻已极!”
  一连十二个字,当真将昆仑三子,骂得狗血喷头,哑口无言。因为就昆仑派而言,这件事本来就是本门的丑事,所以昆仑派长老,也从来未曾公开在江湖上追寻过。这次若不是七禽大侠马算子言之凿凿,他们也不会答应在武当山上,公开向魔母温魂,追讨《昆仑圣书》的。当下三人心中俱皆怒极,“哼”的一声,向前跨了一步,温魂见又有机可趁,也“霍”的站了起来冷笑道:“要动手是不是?老婆子当年连你们六人,倶都不怕,何况只是三巧人?一齐上吧!”
  一个“吧”字才出口,三人疾欺而至。假极乐真人刚才得了手,此时是大胆,一见温魂向前欺来,又“刷”的站了起来,正准备如法炮制,忽矣听得“啪”的一声,同时铁行头陀和马算子一声惊呼,道:"老禅师,你么啦?,’
  假极乐真人大吃一惊,连忙将铁针塞入怀中,转头看时,百丈禅师已务连人带椅,跌下了七八级石级去,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原来武功已至了假极乐真人这一地步,行动之间,身旁内力,皆随之而发,若是百丈禅识未死,这些带起来的力道,当然晃若无觉,但他既已圆寂,假极乐真人"霍'的站起身来,那股力道,便将他连人带椅掀翻,因此才突然倒了下去!
  百丈禅师突然跌倒,表情出于每一个人的意料之外。广场上的武林高手也一齐站了起来。马算子和铁行头陀一齐抢到百丈禅师身旁,两人将他扶]起来,向他面上一看,便同时失声叫道:“老禅师圆寂了!”此言一出,众更大是吃惊,交头接耳,纷纷议论不已,马算子号称老少神医,仔细一看只见百丈禅师眉心之间,隐现蓝色,便知他是在手太阴肺经之上,中了极赛的暗器,忙道:“老铁,你扶住了老禅师!”
  铁行头陀忙将百丈禅师扶住,马算子手一探,便轻轻按在百丈禅师胸:的“璇玑”、“华盖”两穴之上,真气运转,正待以绝顶功力,将他所中的闲器,吸出之际,假极乐真人,也已走了过来,道:“老马,老禅师刚才还好舞端地,怎么一下子便圆寂了?”
  马算子道:“待一会儿暗器齐出,便可以知道是谁下的毒手了!”
  假极乐真人心中大吃一惊,暗叫不好,若是被他认出了百丈禅师中的蓝蛛之毒,岂不是要疑心到自己的身上?忙将两枚铁针,拈在手中,道:“起倒奇了,光天化日之下,又不比昨夜,何人能突然暗害百丈禅师?”一面说一面便将已拈有毒针的手,向马算子肩头按去,马算子全然不防,本来非毒手不可,但正好铁行头陀听了假极乐真人的话,抬起失来,道:“道兄说相不错,这事必有古怪,只怕今日,人人难免要开杀戒哩!”
  铁行头陀心中,本来是以为魔母温魂下的毒手,但假极乐真人一见他X目如炷,手一缩,便不敢立时下手。而就在他一缩手之间,只听得广场边上一声叫唤,道:“师父!”一条黑影,电也似疾,凌空掠到,身形才凝,便~把拉住了马算子,将马算子向旁拖开了三尺!
  马算子早巳听出那一声“师父”,是自己的徒儿冯莹所发,只觉得一夜!见,冯莹的轻功像是好了许多,心中奇怪,待到被冯莹猛地拖开,才叱道“阿莹,当着天下武林人物,你疯疯癫癫地做甚?”抬头一看,才发现冯莹涛面通红,气力急促,像是有什么极为重大的事情一样,心中又不禁起了怜之念,道:“阿萤,一夜不见,你到哪里乱闯去了?”冯莹喘了一口气,指着假极乐真人,道:“师父,你快……决离得他远些!”
  马算子给她闹得莫名其妙,道:“阿莹,你叫我离谁远些?”冯莹道:“他!”马算子回头一看,见自己身后,只有极乐真人一人,不由得哈哈一笑,道:“道兄莫怪,这孩子不知从哪里撞了邪来了,阿萤,这是你极乐伯伯啊!”冯莹略定了定神,道:“他不是!极乐真人说,若是真的在武当山上,召集天下武林人物,若不将他看住,只怕要引起武林浩劫!”
  这时候,众人尽皆莫名其妙,只有魔母温魂和假极乐真人,最是吃惊,温魂向假极乐真人一使眼色,示意他竭力镇静,虽然假极乐真人的武功和温魂不相上下,但心计却不如温魂远,面上甚至已露出了惊徨之色,但随即想到,这女孩子的话,可能没有一个人会相信,面色便已恢复正常。只听得马算子叱道:“阿莹,你再胡言乱语,我撵你下山去!”冯莹急得顿足,道:“师父,我什么时候撒过谎来?极乐真人确实告诉我,叫你们小心提防他!”说着,手又向假极乐真人一指。马算子心中大是疑惑,顾不得再去取出百丈禅师胸中的暗器,伸手在冯莹脉上一搭,冯莹的脉像只是急促些,显得她心情紧张,却是毫不混乱,绝无胡言乱语之根由。眉头一皱,道:“阿莹,你快离开些,百丈禅师刚被人暗算,这里出了大事哩!”
  冯莹“啊”的一声,几乎直跳了起来,道:“这不是了?极乐真人早已说过,所以我才赶上山来的,师父,你们快将他擒下,否则更不得了!”她在说到“他”字之时,手又向假极乐真人一指。
  在冯萤本身而言,事情再明白也没有,可是在其余人的眼中,冯莹简直是语无伦次,不知所云。假极乐真人巳经在各人的面上看出了这种情形,嘻嘻一笑,道:“老马,你号称神医,令徒可是大大的不妙啊!”虽是刚因百丈禅师突遭暗算而死,各人心情尽皆沉重,但一听得假极乐真人如此说法,人丛中也不禁传出了哄然的笑声,马算子瞪了冯莹一眼,道:“你快走开,别来打岔!”
  冯莹满肚委屈,一张俏脸,涨得发紫,道:“师父,极乐真人说了,他不是极乐真人!”假极乐真人立即接口道:“我说我不是极乐真人?小姑娘,我本非我,你可以去参禅了!”
  给极乐真人那么一说,冯莹的话,更显得滑稽已极,连马算子也忍不住笑,道:“牛鼻子,你别再呕她好不好?也不知她失魂落魄地是干什么。”冯莹见几乎没有一个人相信自己的话,心中更是焦急,所讲出来的话,在旁人听来,更是莫明其妙。冯莹越想越难过,竟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顿足道:“师父,你到底听不听我讲话?这个极乐真人是假的,真的极乐真人,在山腹迷宫之中,不信你跟我去听听他的讲话!”讲了半天,直到这一句,才算有了些条理,铁行头陀和马算子两人,一齐掉头向假极乐真人望去,只见假极乐真人“呵呵”大笑,道:“真也罢,假也罢,小姑娘,你何必那么认真?”马算子和铁行头陀两人,虽然也曾在早年听说过,极乐真人乃是双生兄弟,共同拜在武当守一道长门下的,但是另外一个却早已死去,从来也没有人提起过。此时虽经冯莹提醒,两人仍是不能相信眼前此人,竟会是假的极乐真人。再加上假极乐真人知道事情不妙,若是再不镇定从事,只怕身份就此暴露,因此也就对冯莹的话,装得一点也不在乎。
  他越是镇定,马算子和铁行头陀两人,越是不信冯莹的话,马算子既然不信冯莹的话,心中当然不免有气,面一沉,道:“阿莹,你再胡闹,我逐你出门墙,还不快到下面广场上去!”
  冯萤见师父只是执迷不悟,心中真好比万箭穿心一样,难过已极,因为她心中,已然确实知道,眼前这个极乐真人,只是一个邪恶之徒,而真的极乐真人,却巳然被他禁锢在山腹之中。原来冯莹在山腹迷宫中,直转了一夜,和极乐真人相隔不过五六尺,只隔了两道山壁,可是绕来绕去,仍是到不了极乐真人的地方,算算时间,天已将明,不禁着急,道:“极乐道长,天一亮,就要找魔母温魂算账,难道你竟和我在山洞中捉迷藏,不去参加那么隆重的武林大会么?”
  那极乐真人,已被假乐真人在山腹迷宫中,禁锢了两年多,自然不知道武当山上,发生了什么大事,听得冯莹屡次提起,便问起根由来。冯莹那时候,虽然不知道极乐真人真假之事,但她心地聪敏,也觉得事情大不寻常,便将如何佛门三大高手,加上极乐真人,和自己的师父,广邀天下高手,在武当山上,为昆仑三子,向魔母温魂追讨《昆仑圣书》的一事说了。
  真极乐真人一听之下,已然料到了假极乐真人,一定不怀好意,便将自己当年,弟兄两人,如何投师,如何一个犯了戒条,被禁在山腹之中,直到两年前,才被他寻到通途走出,反将自己禁锢在迷宫之内的事情匆匆说了,最后道:“你快退出山腹,赶到山上去,此人心术不正,便冒了我的名头只怕要惹出武林浩劫,你一赶到,便将此人真面目揭露,当可无事!”
  冯莹一听,哪里还敢耽搁,连忙退出了迷宫,疾驰上山,可是当她赶到之时,百丈禅师,已然遇害。若是马算子和铁行头陀两人,肯相信她的话,事情尚可挽回,只惜两人竟尔不信,马算子一怒之下,还不准冯莹再说话,否则便要将她逐出门墙!
  冯莹眼眶含泪,无法可施,退后了一步,又想开口,却被马算子瞪了一眼。假极乐真人见马算子严词责叱冯莹,知道事巳不碍,忙趁机道:“老马,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法?怕是心神受了震动,你且先令她定神,待我来取百丈禅师胸中所中的暗器!”
  那两枚毒针,深入穴道之内,已然嵌在骨缝之中,马算子刚才连运两遍真气,皆未能将之吸出,本来就要请假极乐真人来代劳,闻言忙道:“好!道兄请来。”假极乐真人来到百丈禅师身旁将手掌按到了百丈禅师的胸口,非但不以内力将两枚毒针吸出,反倒用内力再向内一逼,将两枚毒针,逼得更深入了些,自度已再也无人,可以取得出来,才扬起手来,道:“奇怪,老禅师手的太阴脉经穴道上,并未有什么暗器啊!”
  马算子也道:“看来正是这样,我刚才连运两遍真气,也未曾吸到什么东西,莫不是一”极乐真人故作关心,道:“莫不是怎样?”马算子道:“也可能老禅师是在饮食之间,中了奇毒……”一面说,一面向百丈禅师走来,抓起百丈禅师的一只手,马算子和假极乐真人同时一怔,原来百丈禅师指甲发蓝,深入肌里,马算子立即向假极乐真人望了一眼,道:“牛鼻子,这可是蓝蛛之毒啊!”
  假极乐真人道:“一点儿也不错,老马,古墓中失去蓝蛛一事,怕有线索了!”那古墓中失去蓝蛛一事,马算子和假极乐真人俱都知道,铁行头陀,却是未知其详,忙问道:“两位说什么?”
  假极乐真人见又有机可趁,忙道:“老铁,你快放手,老禅师所中之毒,来自滇南高黎贡山深谷处的蓝蛛,只怕你会被他染到。”一面说,一面伸手过去,像是要代替铁行头陀,将百丈禅师扶住一般,但趁此机会,却已拈了一枚毒针在手,向上一翘,直向铁行头陀的脉门刺去。那脉门在人的手腕之上,通至全身血脉,若被刺中,立时身亡,万无生理。也是铁行头陀命不该绝,虽然没有人相信冯莹的话,她已然退过一旁,但她自己本身,却深信眼前这个极乐真人,一定是十恶不赦之人,对他的行动,也特别留意,一见他手腕将与铁行头陀相碰,连忙叫道:“铁行前辈,快松手!”
  铁行头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冯莹那一声呼唤,来得极是突然,不由自主,双手一松。假极乐真人那枚毒针,原是正对着铁行头陀脉门刺来的,铁行头陀一松手,那枚毒针,便未曾刺中铁行头陀的手腕,而刺在他袈裟的衣袖之上。
  假极乐真人心中一急,连忙想将那枚毒针,再拈回来时,铁行头陀巳然将百丈禅师轻轻放下,退开了一步去。假极乐真人偷眼一看,那枚毒针,仍在铁行头陀的衣袖之上,幸而衣袖也是黑色,那铁针刺在上面,不是用心,便看不出来。
  假极乐真人此时,巳将冯莹恨之切骨,但暂时又不能奈她何,只是心中暗恼。铁行头陀将百丈禅师尸体放下之后,抢上一步,站在一个石礅之上,朗声道:“武当之会,千芥大师先不幸身亡,百丈禅师又突然之间,身中奇毒,这两件事可能大有关连,若是容凶手逍遥法外,武林中以后岂有宁曰?昨晚,我与百丈禅师,细察千芥大师尸体之际,曾在千芥大师手中,发现一块被她撕下的衣襟,想必定是凶手遗下无疑!”
  讲至此处,众人神色大是紧张,因为事情变化,如此莫测,本来已不是很简单的事,这时候巳然更为复杂,铁行头陀道:“昨晚,各人皆以为事情是温岛主的徒弟所为,但自从发现了那幅衣襟之后,才知道他确是被人诬害,我如今要请三位朋友上台,望这三位朋友,勿加推卸!”众人皆知道铁行头陀既然如此丨兑法,当然至少是发现了杀害千芥大师的真正凶手,所谓请“三个人上来”,当然是要当众指出是哪三个人害死千芥大师的,更是鸦雀无声,要听他叫出那三个人的名字来。
  只见铁行头陀目光如炬,在人丛中扫了一遍,忽然停在东北角落上,冷冷地道:“西崆峒挥云老怪请与贵弟子上来一聚!”
  此言一出,人人皆向正在东北方的挥云老怪、屈天景、关元化三人看去,只见挥云老怪“刷”的站了起来,手腕一翻,挥云鞭如乌虹一般,自上而下,划了一个半圆,“叭”的一声,抽在地上,道:“贼头陀,你放了真凶,当真以为我西崆峒人物,是好吃的果子吗?”铁行头陀并不动怒,仍是冷冷地道:“挥云老怪,我并未指你是凶手,但望你带贵弟子上来一聚而已!”
  挥云老怪冷笑一声,道:“上就上来,谁还怕你不成?”左右一顾,道:“咱们上去!”他身材虽是矮小,但讲起话来,轰轰发发,声若洪钟,一讲完,立即大踏步地向前走去,虽属邪派,也不失一代大宗师的气概,屈天景和关元化两人,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不消片刻,已然来到了极乐观前的平台之上。
  广场上人,知道好戏将要开场,个个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但是却只有一个年轻女子,偷偷向山脚下溜去,这时,人人都注视平台上的情势,却是没有一人注意到有人在这个时候,溜下山去!
  挥云老怪来到平台之上,傲然站定,道:“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铁行头陀向三人看了一眼,只见一个一脸奸猾之气的年轻人,正穿着一件宝蓝丝绸的长袍,而袍上却绣出一朵一朵的浮云,便向之一指,道:“这位是阁下何人?”挥云老怪道:“是我师弟,姓屈,名天景。”屈天景这时候,已然面色青白,只是强作镇静,铁行头陀道:“害千芥大师的,便是令师弟了!”挥云老怪哈哈大笑道:“我师弟武功,距我相去十倍,千芥大师岂能为他所害?”
  铁行头陀手在怀中一探,取出那幅巴掌大小的衣襟来,道:“烦请令师弟查一查,他的衣服之上,是否少了这样的一块!”
  屈天景更是大惊,不由自主,撩起下摆一看,正好在内襟之中,少了这样的一幅!这样一来,连挥云老怪,也不禁一呆,铁行头陀身形疾长,已然五指如钩,他“鹰爪金刚指”法,何等厉害,挥云老怪一个后退,“刷刷”两鞭,待向铁行头陀挥去,但左有假极乐真人,右有马算子,两人已然一齐赶到,马算子横臂便格,假极乐真人则“呼”的一掌,当胸推到。
  两大高手一齐动手,挥云老怪不得不后退一步,铁行头陀已然蹿到了屈天景的面前。关元化在一旁见势不好,长鞭无声无息,贴地掠到,向铁行头陀下盘缠去,但铁行头陀是何等人物,早已觉察,腿一抬,趁长鞭在脚下掠过之际,猛地一沉,已将软鞭踏在脚下。
  关元化见一招未能得手,兀自不自量力,踏前一步,一掌拍出,铁行头陀连头都不回,右手已然抓住了屈天景的肩头,只听得屈天景杀猪也似地叫起来,才左手反手一掌,迎了上去。
  这一掌,出手的时间,不快不慢,刚好和关元化那一掌相迎,双掌相交,关元化虽然已尽得挥云老怪真传,但怎能和铁行头陀相比?大叫一声,踉跄退出七八步去,一条左臂,立时软垂,再也抬不起来。
  这还是铁行头陀手下留情,如若不然,关元化非受极重的内伤不可!
  关元化退出后,一见师父已被两大高手逼住,虽未动手,但显然已无法施展,也就不敢动弹。铁行头陀手上加紧,厉声喝道:“你为何要害千芥大师,快说!”屈天景武功本就平常,怎禁得起铁行头陀指上加劲的力道?全身骨节,犹如要散开来一般,惨嗥道:“不关我事,是千芥大师的徒弟尚金花主谋的!”
  铁行头陀怔了一怔,道:“胡说!”屈天景道:“一句谎言也不敢说了,尚金花嫌她师父不肯授她上乘佛门内功,又知道她师父有一册佛门上乘功夫秘笈带在身边,便唆我一起行凶,答应与我一起分享那本秘笈,恰好方敏走过,我便以长鞭卷了他的七孔刀,由尚金花下手的,不干我事!”
  铁行头陀听得睚眦欲裂,大叫道:“尚金花在哪里,相烦将她带上来!”这等弑师叛道的事,不论正邪,最为武林中人所憎恶,广场上人,立即纷纷寻觅尚金花踪迹,但屈天景一上平台之时,尚金花已然偷偷地溜下山去,此时哪里还寻得她到哩?
  乱了一阵,铁行头陀巳然知道尚金花自知事情将败,先行溜去,道:“各位不必找了,我不回东海,也要将她寻到,为千芥大师雪恨!”一个“恨”字才出口,内力一吐,屈天景整个人直向前飞了出去,“叭”的跌倒在丈许开外!
  关元化立即赶过去看时,屈天景早在被铁行头陀内力一吐之际,便自震死!高叫道:“师父,四师叔死了!”挥云老怪心中虽然恨极,但自知不是敌手,冷冷地道:“将你小师叔的尸体负了起来,咱们下山去,这笔账留着慢慢再算!”身形一晃,便和关元化两人,一齐向广场中走去,台下众人见主人也不留,便纷纷让道,由得他们去了不提。
  却说假极乐真人一直没有机会再害铁行头陀,知道如今公开动手,自己和温魂两人,仍是占不到什么便宜,向温魂一使眼色,温魂便冷冷地道:“若是武当山上,再无甚事,老婆子也要告辞了!”
  昆仑三子一直坐在一旁,六只眼睛,可以说未曾离开过温魂片刻,一听得她轻轻松松,讲出几句话来,就要想离去,心中怒极,三人不约而同,反倒哈哈大笑起来,一齐站起,道:“温岛主要走了么?我们三人送温岛主一程如何?”
  温魂冷冷地道:“原来三位如此好心,那咱们就在此处,见个高下便了!”手在怀中一探,再打横挥出,“嘘”的一声厉晡,七孔刀立即荡起一片刀影,她人仍端坐椅中未动,但是荡起的刀影,看来竟可以达到丈许开外!可知她法之精,实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昆仑三子一齐踏前一步,道:“请温岛兰见谅,我们仍是三人一齐上!”
  温魂一声长笑,道:“你们这班饭桶,可谓丢尽了正派人物的脸面,连赛老婆子都不如,老婆子连六人俱上都不怕,何在乎你们三个?”刀尖在地上一点,“霍”的站了起来,随着她的站起,满头白发向上一耸,竟然有嘶“哄”然之声,柳眉倒竖,满面煞气,便向前走了两步,行动之间,衣服如戈狂风所拂,可知她全身真气鼓荡,已然将全身关穴,尽皆闭住。
  昆仑三子听得她这样辱骂不已,想起自己洞庭君山,以六敌一,还可说是因为所练阵法之故,任你对方是千军万马,我们也是六人,如今霹雳子就是死在这柄七孔刀下,龙吟子与青昊子两人,死得不明不白,多半也和额魂有关,只剩下了三个人,仍是一齐上,未免有点说不过去。三风子宽袖一摆,将度天、摩云两人前进之势,阻了一阻,道:“既然温岛主如此说法,右下一人向温岛主领教几招!”
  温魂想起洞庭君山,被他们三人打伤之恨,后来又为白骨神君所趁,老不是在大森林中,巧服了七色灵芝,哪里还有今日?阴恻恻一笑道:“由你高兴!”三风子大袖向下一压,“呼”的一股劲风,将人托起尺许,向前一滑,便是五六尺,又停了下来,已然和温魂相隔不过丈许远近。
  温魂心知若是以一对一的话,自己七孔刀上,蕴有奇毒,一定可以占个宜,一见三风子以内家罡气填身,直欺而至,便怪啸一声,道:“看招!”七孔刀带起惊天动地的锐啸之声,“横桌江上”,已然打横削了出去。令得广场上武功稍差的人,全身皆为之震栗,有几个甚至吓至面无人色。
  这时候,温魂虽然未曾得到《昆仑圣书》,可是那七色灵芝,实是非同/可的物事,不但将她的功力完全恢复,而且一年来,功力又比在洞庭君山时,大有增进。固然她所习内功,功力再深,也无法练成像正派内家罡气,那利至阳至刚的真力,可是内力深湛之处,比诸三风子、马算子等人,苦练而成的内家罡气,也不遑多让,这一刀削出,不但刀势凌厉,而且随着锐晡之声,一股劲风,着地而生,自下而上地卷到。
  三风子心中暗吃一惊,心想就《昆仑圣书》要不回来,当着天下群雄,生死存亡,昆仑派的名声,也全在自己这一战上。
  若是自己不敌,度天、摩云两人,连内家罡气都未曾练成,当然更不是?敌手了!因此一见刀到,身形一弓,便向后退了开去,同时衣袖一拂,劲力辣滚,向前袭去,将温魂随刀而发的那股大力,阻了一阻,七孔刀来势,当彩也慢了一慢,身形转动,来到了温魂侧边,猛地一掌,推了出去。
  !“温魂倏地回招撤刀,”顺手牵羊“,刀锋在身边一拖拖过,反向三风子?去,叱道:”贼老儿,你不亮兵刃么?“三风子防不到温魂的刀法,如此厉害,急忙缩臂退身时,”刷"的一声,一只衣袖,已然被割下了半只来。动手总岁麵
  只不过两招,三风子已落下风!连忙抢出七八步去,道:“老夫没有兵刃,也要和你见个高下!”双袖飞舞,展动不已,全身已被极是柔韧的内家罡气,团团围住,这是三风子数十年来的真材实学,实在非同等闲。温魂连攻三刀,有一招“一窍不通”,刀尖眼看巳可搠到,但是在离三风子身子,不过数寸距离之时,便如同搠向一块坚韧的牛皮一样,未及手上加劲,三风子的衣袖已然倒卷而下,几乎连七孔刀也被卷去。这才知自己虽然可占上风,但要取胜,却还没有如此容易,将一套七孔刀法,尽情施展,两人就在平台之上,星丸跳掷,激斗起来。在两人一开始动手之际,假极乐真人便偷偷地站近了铁行头陀,想将铁行头陀衣袖上的那枚毒针,就势向内一按,按人他的小臂之中。
  可是他只是略一挪动,便感到老是有一对大而澄澈的眼睛,盯着自己,回头一看,正是冯莹!冯董上山以后,所讲的话,虽然无人相信,但她却深信山腹之中的那个,才是真的极乐真人,因此双眼一刻也不离开他。假极乐真人心中转念,突然满面笑容,向冯莹招手,道:“小姑娘,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冯莹一怔,一个扭身,心中“呸”的一声。但站在她身旁的马算子却道:“阿莹,你怎么啦?你在贵阳城中,中了血手印毒掌,若不是极乐真人和我合力疗治,你原气哪又恢复得这样快法?刚才你对道长胡言乱语,道长不曾责怪你,还倒叫你去,你如何不去?”
  冯莹急道:“师父,极乐真人说,他是假的!”马算子见冯莹还是这样说法,勃然大怒,脸色一沉,道:“阿莹,你可是不想再在北天山门下了!”以马算子对冯莹的感情而言,实际上已不止是师徒之情,尚有父女之情在内,但冯莹一再侮辱前辈,在马算子来看,却是不可宽恕的事,因此讲来声色倶厉。冯莹委曲含泪,道:“师父一一”马算子一挥手,道:“别说了,快去!”假极乐真人佯笑道:“老马,小姑娘不愿意来,也就算了,可别强按着马头饮水!”
  马算子道:“不行,对尊长这样没有规矩,还当了得?”冯莹知道师父的脾气,绝对无法与之违拗,只得向假极乐真人走去。
  假极乐真人恨不得一掌将她拍成肉泥,但是却笑嘻嘻地道:“小姑娘,你昨天一天,到哪里去了?”冯莹道:“我在山腹之中,遇到了一个为人所害的人!”假极乐真人吃了一惊,道:“你已经见到他了?”冯莹道:“还没有,可是迟早也差不多了!”讲来仍是鼓了一肚子的气,假极乐真人向平台上一看,温魂已然占了上风,三风子内家罡气虽然猛烈,但是时间一久,却没有使之不尽的内力,显然不易支持,便道:“小姑娘,你别听人胡说八道了,你看,温魂这柄七孔刀,招数何等凌厉,你要我讲给你听么?”
  冯莹本就讨厌和他面面相对,闻言便向温魂与三风子动手之处看去,假极乐真人立即趁机一抬手,将两枚毒针,向冯莹的发髻之上插去。他这时候,本来可以运用内力将毒针向她顶门直插下去。但冯莹此时,就在他的身边,若是一死,当然他不能逃脱嫌疑,因此他只是将毒针没入冯莹的发髻之中,便自算数,扬头道:“老马,小姑娘不知为什么,恼了我了,你叫她回去罢!”
  冯莹哪知发髻之上,已被人做了手脚?不等马算子开口,身子一扭,自回到了师父的身旁,越想越觉得闷气。看师父时,只是全神贯注,望着式中三风子和温魂两人,这时候,两人少说也已经争斗了近四五十招,三风二的内家里气,已然渐渐地软弱了下来,温魂的一柄七孔刀,却更是神出鬼?由“日落西山”,倏改为“七星连环”,片刻之间,刀影如山,待到刀影收,三风子已然向后,狼狈退了开去。同时,漫天飞起十余块白布,在两,内力所化的劲风之中,盘旋飞舞,不是别的,是三风子整只衣袖,巳然被;孔刀割了下来。
  温魂得手不让人,又踏步进身,七孔刀虚晃一晃,突然之间,向前直而出,正是一招“一窍不通”。三风子只得一退再退,实是狼狈之极,一旁天、摩云两子,看出情形不好,双双抢出,一跃丈许凌空下击,温魂怪笑道“结果还是三个人一齐上了!”
  三风子虽然知道自己将要落败,可是这口气还是不肯输,大喝道:“你快后退!”
  度天、摩云两子,若是不在此际出手,三风子败象再呈,马算子和铁汗头陀两人之中,必有一人,上前将三风子替了下来。但此时度天、摩云两既上,铁行头陀和马算子两人,怎么还好意思上去?已然将动的身子,便住了前进之势,温魂明知两人一左一右扑来,但心知这反倒是个取胜的大岁时机,一声断喝之后,只当两人并未来到,七孔刀向下一沉,看来像是一孝“日落西山”,但只使了半招,刀尖便疾挑而起,直向三风子的腹部挑到,!来乃是一招“空穴来风”!
  三风子明知温魂刀法厉害,但一则,出声喝令度天、摩云两子后退,二则,眼看两人一掌,离开温魂左右肩不过尺许,堪堪击中,心想温魂说什"也要回刀退敌,心中也已然防到了温魂心狠手辣,可能另有杀着在内,因]未曾贪功冒进,一个退步,向后退出了三步。
  三风子一退出之后,看来温魂的那一招“空穴来风”,无论如何也刺不三风子身上,但说时迟,那时快,摩云子和度天子同时发出的两掌,已然时击到,“啪啪”两声,正好击在温魂的左右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