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血掌魅影》

第一章 长龙之殁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全集  点击: 
  没有人知道那幢被称为“西角大宅”的巨厦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建造的。在这样的一个偏僻的小县城中,城西角有这么大的一所巨厦,那应该是十分惹人注意的事情,可是偏偏却没有人愿意去接近它。
  据县城中年纪最大,见闻也最广的丁老爹说,这所大宅,建立了已有两百多年了,是京城中的一个大官来建造的。可是他却也不知道这所大宅是究竟住过一些什么人,因自他懂事起,大宅便已经荒废了。
  说这大宅完全没有人住,也并不对的,因为还有一个人,多少年来,一直住在这所大宅中。
  但也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来历,只知道他可能是看守这所大宅的人,他也没有名字,起先,人人都叫他聋子,后来,年数实在久远了,就在广聋子“之上,加一个”老“,称他为”老聋子"。
  没有人知道老聋子有多大年纪了,也没有人知道老聋子一天到晚,在那么阴森的一所大宅中做什么。
  县城中顽童不少,大胆的顽童也很多,可是再大胆的顽童,也不敢接近“西角大宅”,即使在白天,走近那不知被荒芜了多少年的大宅,也会令人感到一阵阴森的鬼气,扑面而来!
  不但没有人敢接近那所大宅,而且,老聋子每隔十天八天,总会到街上来买些应用的东西,只要他一出现,街上的人,也会逃个精光。
  虽然人人都知道老聋子是人而不是鬼一一因为在太阳下,老聋子是有影子的一但是还是没有人敢接近他,仿佛他的身上,也沾了几分鬼气一样。
  县城的西边,本来就是十分荒凉的地方,有一座小小的土山,平时也没有什么人来往,附近更是没有住家,所以多少年来,尽管西角大宅传说中有鬼,倒也未见有鬼出来害人,一直相安无事。
  但是,这一天,事情来了。
  出事的这一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一天傍晚时分,老聋子担着一只竹篮,拄着一根拐杖,慢慢地从西大街的西端,走了过来。
  他一出现,好几个妇道人家,立时慌慌张张地觅路而走,只有几个十三四岁的顽童,大着胆子,躲着门角后,瞧着老聋子,老聋子真的老得可以,他满头白发,白得像是纸灰一样。
  他的身子伛倭着,行动迟缓得令人心滞,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拐杖点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久之才发出“啪”的一声响来。
  他一直来到盛家老铺前面,才停了脚步,抬起头来。
  盛家老铺一边是杂货铺,什么都有的卖,另一半,则是饭铺。本来,盛家老铺在不很热闹的西大街上,开饭铺不会有什么人上门的。
  但是盛家祖传的酿酒法,却是远近知名的,他家酿出来的酒特别烈香,叫人喝得痛快淋漓,不肯停杯,所以,一年到头倒也客如云来,生意很不错。
  这时,饭铺中也正有着不少人,可是,一见到老聋子,大多数人都静了下来,只有正面一桌上的三个人,依然在高谈阔论,那三个人显是外地来的。
  老聋子抬起头来,向掌柜的笑了一下,他脸上的皱纹之多,令得他的笑容,使人看来,像是他的心中十分之凄苦。他将篮子放到了柜上。
  掌柜的向伙计挥了挥手,一个年轻力壮的伙计,立时过来,将一件一件日常应用的东西,放迸他的篮中去,这时除了那一桌三个人之外,谁也不出声。
  那三个人也察觉到四周突然静了下来,他们也停止了讲话,其中一个巳喝得满脸通红,四面看了一下,骂道:“他奶奶的,怎么全不吭声了?”
  另一个霍地站了起来,这三人全是一身劲装的彪形大汉,一望而知是会武艺之人,那人站了起来之后,四面一瞧,道:“邪门,你们未曾看到,所有的人,全都望着那糟老头子呢?”
  第三个大汉道:“是啊,莫非这糟老头子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厉害人物不成?咱们可得小心些才好。”
  他这句话,完全是以开玩笑的态度来讲的,也全然没有真要小心提防之意,是以他话一讲完,其余两人,便哄然大笑了起来。
  在那三人大声哄笑间,饭铺中有些胆小的人,已经偷偷离开了,但是还剩下三五个人没有走,那三个大汉显然已有了六七分醉意了,一面说,一面推开凳子,相继向老聋子慢慢走了过来。
  一个店小二忙迎了上去,道:“三位客官,但请饮酒,莫去理会他,他是西角大宅中的老聋子。”
  三人中的一个扬起巴掌来,道:“原来他是聋子,只消我掴上他一巴掌,他管保不聋了!”口中说着,一面又踉跄向前走出了两步,这时,老聋子巳然提着篮子,转过身来,双方恰好打了一个照面儿,老聋子立时缓缓地拄杖,向外走去。
  可是,那三个汉子却突然愣住了!
  只见他们三人的脸色先是“刷”的一下,变成了惨白色,而这时候,老聋子已以杖拄地,走出很远。
  那三人就那么泥塑木雕似的站着,他们的脸上,渐渐泛起了一层异样的碧青色来。
  再接着,三人脸上的碧青色,越来越甚,那店小二就在他们三人的身边,见到他们三人脸上忽然现出了这么难看的颜色来,吓了一跳,道:“三位^”
  哪知,店小二的一句话未曾讲完,那三人的身子,巳突然一晃,“咕噜”一声,向地上栽倒,其中那颀长汉子,身子倒下之际,“哗啦”一声,撞在一张桌子上,将桌子撞塌了半边!
  这一来,饭铺中所有的人,全都站了起来,纷纷涌到了那三人之旁,只见那三人眼珠向上翻,全身碧青色,眼看上气不接下气,巳然是将死之人了,人丛中有年纪大的,一见这等情形,便叫了起来,道:“这三个人是吓破了胆死的!”
  有人不以为然道:“别胡说,这三人看来全是会武的爷台,如何会吓死?若说他们是被吓死的,那却是被什么吓死的,我看多半是时令病!”
  头先说话的那人,“呸”的一声,道:“你才是胡说,你看,他们全身发绿,那是吓破了胆,胆汁混进了血中,是以才这个可怕模样的。”
  这时,围在一旁的人七嘴八舌,有的叫去请郎中,有的又高声道:“他们未曾见到什么啊,如何便会吓成这样子,我们也在,如何不怕?”
  又有一个人叫道:“我明白了,他们和老聋子打了一个照面儿,便立时变成了这样模样,老聋子一”
  这人话没有讲完,声音已经变了,其他的人也是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相继溜走,转眼之间,连店小二只剩下了三五个人在饭铺中了。
  掌柜的急得团团乱转,不一会儿,衙门的差役,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三角眼,抖起铁链,仓啷啷一声,便向掌柜的盛老爹的颈上套了下去,一面喝叫道:“出了人命啦!”
  盛老爹祸从天上来,拱拳打揖,道:“公爷明察,这三个人忽然倒下,并不关我们的事,公爷明察。”
  那公差大呼大叫,却乂不拉了盛老爹就走,看情形,无非是想得些银子?也就在此际,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
  这里本来是十分偏僻的一个县分,西大街又不是什么热闹的街道,平时极少有人骑马经过,是以这一阵马蹄声,听来也特别#人注意。
  也就因此,大家立时都抬起头来,向门外望去,只见两匹骏马,旋风似的,卷到了近前,马上骑的,是一男一女两人,那男的约莫四十左右年纪,一脸英气,双眼神光炯炯,气概非凡,不怒而威。
  而那女的,则穿着一身湖水绿的衣服,益发衬得她肌肤赛雪,眉目如画,她看来三十不到,十分娇小玲珑,腰际却佩着两柄雪亮的短剑。
  两人一停下马来,就听得那女的娇声道:“大哥,这儿就是那盛家老铺了,他们三人就在此喝酒!”
  那男的也不下马,向饭铺中一挥手,大声道:“你们三人快出来,别尽贪酒误事了!”
  他那一声大喝,当真是声若洪钟,直令得饭铺中所有的人耳际好一阵“嗡嗡”作响,每个人都忍不住面青唇白起来,盛老爹慢慢地扶着墙走到门口,道:“这位客官,可是这三位朋友的一”他下面的话还未曾出口,由于围住了那三个倒在地下的人,这时已散开了些,是以在饭铺之外,也可以看到地下倒着三个人,而三人肤色碧绿,一看便知是被吓破胆而死!
  那一男一女两人面色陡地一变。
  旋见那男的手在马上一按,“嗖”地自马背上跃下。
  他在跃下之后,双足竟未着地,身子半空中一横,“嗖”的一声,荡起了一股劲风,将饭铺中的众人,尽皆逼得向外跌了开去。
  而他自己,则已然在那三人的身前站定,并立时俯下身去,伸手去摸那三人的鼻息。
  他接连摸了两个,面上的神情,越来越是愤怒、焦躁,因为那两人早已死了。直到他摸到了第三个,觉出那人还有一丝气息,他才忙将那人扶起,用力按着那人的身子,大声呼喝着。
  只见那人缓缓地睁开眼来,道:“帮主……帮主……”
  他只叫了两声“帮主”,伸手向西面指了一指,头一侧,自他的七窍之中,流出大量碧绿色的胆汁,竟已一命呜呼了!
  那被称作“帮主”的男子,站了起来,喝道:“谁是掌柜?”
  盛老爹忙道:“我……是,这位爷有什么吩咐?”
  那男子双目神光迸射,望了盛老爹好一会儿,直望得盛老爹心中发毛,身子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那男子这才一字一顿,缓缓地道:“好,你告诉我,这三人,是谁杀死的,你照实说!”
  他最后一个“说”字才出口,翻手一掌,“啪”地拍在一张桌子之上,那桌子发出“哗啦”一声响,立时散跌了下来,成了一堆木片!
  盛老爹抖得更厉害了,结结巴巴道:“这位客官……这里每一个人都看到的,绝对没有人撩拨这三位,是他们自己……和老聋子打了一个照面,大叫一声,便……突然倒下的。”
  那男子沉声道:“谁是老聋子?他到哪里去了?”
  盛老爹道:“老聋子一直住在西郊那西角大宅中,只不过客官小心,西角大宅,有鬼……”
  那男子目中精光更甚,望定了盛老爹,道:“我看你这店中,倒是真的有鬼!”
  盛老爹苦笑着:道:“客官真是说笑了,我这是小本经营,几十年的老铺子了,客官这样说,还有人敢上门么?我这里可是货真价实……”
  他不住唠唠叨叨地说着,那男子突然一伸手,五指如钩,便抓住了他的肩头,他杀猪似的叫了起来,额上的汗珠,如雨而下。
  那男子凶神恶煞一样,本来绝没有敢招惹他的,但是盛老爹平日扶危救急,人缘十分之好,这时盛老爹被那人抓得如此痛楚,有人便忍不住道:“这位大爷,确然不关盛老爹的事,你不怕鬼,就到西角大宅去找老聋子好了,何必在此难为人?”
  门外,仍然骑在马上的那女子也娇声叫道:“大哥,我们就上那西角大宅去看看再说。”
  那男子气概非常,但是看来却异常听那女子的话,那女子一说,他便立时松了手,“哼”的一声,足尖一点,飞身向外疾穿了出去。
  他身子径自落在马背之上,一扭缰绳,两匹马蹄声喟噜,又一齐向西疾奔了出去,转眼不见。
  盛家老铺中的人,连忙打发了官差,着手料理那三具尸体。
  却说那一男一女两人,策马一直向西奔去,奔出了十来丈,那女的问道:“大哥,你刚才为什么难为那掌柜的?”
  那男子两道浓眉,紧紧蹙在一起,道:“这件事十分邪门,你可看出来了,他们三人竟是活活吓死的,他们在我帮中,也不是泛泛之辈了,那老聋子又是什么人,怎能吓死他们?”
  那女子的两道柳眉,向上一扬,道:“或许是武林中极厉害的大魔头,被他们三人一眼认了出来,也是有的,但和那掌柜的有何关系?”
  男的“哼”了一声,道:“你可曾注意到,那掌柜的眉心之上,有三颗红痣么?”
  女子点了点头,道:“我早就看到了,那又怎样?”
  那男的沉声道:“娘子,西川竹林隐逸,霍三先生的眉心上,就有三颗红痣,霍三先生不知去向,已有多年,我怀疑那掌柜的就是霍三先生,所以才出手试一试他武功的!”
  那女子“咯咯”笑了起来,道:“大哥,你也未免太多疑了,我们长龙帮帮务不兴,实在和你生性多疑有关,你想,竹林隐逸,乃是川康一带,大大高手之一,武功何等之高,就算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必须避世不出,也必然在名山大川,择地而居,又怎会在这种偏僻的小城之中,开上一家饭铺?”那男的眨着眼,一时回答不上来,但是看他面上的神情,他心中的疑惑,显然并未尽皆释去。
  那女子又气道:“好了,那么你试他的功力,结果如何呢?”
  男的摇了摇头,道:“看来,他不像是会武之人。”
  女子道:“那就是了,我们不必再疑神疑鬼了,还是快去那西角大宅去看看,看有什么蹊跷,才是正经。”
  男的沉声道:“娘子,恐怕你又要说我多疑了,我总觉得这事情透着奇怪,我们五人有要事在身,此事关系重大,如今突然死了三个^”
  那女子道:“大哥,我们小心应付就是,何必发愁?”
  两人一面说,一面继续向西行去,到了西大街的尽头,向前望去,只见满目一片荒凉,本来这一带,也是有人居住的,但是后来都相继地迁走了。
  是以向前看去,只见全是破败残缺、无人居住的旧屋,两旁的树木和野草,生得特别茂盛,看来更令人觉得阴森无比,说不出来的诡异。
  那一男一女两人都是武林高手,自然不会被眼前荒凉的景象吓倒,他们一直策马向前行去,穿过了一片林子之后,便看到前面不远,好大的一所宅第!
  那一所巨宅,在刚造之际,一定是美轮美奂,辉煌无匹的,但是现在,便是围墙的转缝之中,也生满了野草,屋顶上全是瓦松,地上更不必说了,野草齐腰,令人根本不信有人在内居住!
  那男女两人一直来到了门前,才勒住了马,停了下来。
  只听得那男的沉声道:“长龙帮主谢明望,路过贵境,有一事请教,尚祈开门相见,不胜感激!”
  他声音沉绵,落语如同轰雷一样,震得草丛中,“嗖嗖”的一连蹿出十来头野兔子来。
  他连叫了两声,声音远远地传了开去,照那声势看,是可以传入那所大;宅的每一个角落之中了。可是他等了半晌,却是没有人回答他。
  他们两人互望了一眼,只见那女的秀眉微蹙,道:“大哥,这里是西角大宅,大概是毫无疑问的了,刚才饭铺中人说,在此居住的人叫‘老聋子’,那他多半听不到我们的叫声!”
  一句话,提醒了长龙帮帮主谢明望,他立时道:“娘子你说得是,我们径自进去看一看再说!”
  一个“说”字出口,身在马上,反手一掌,便向前按了出去,但见“呼”的一股劲风过处,“吱呀”一声响,两扇朱漆大门,已被推了开来!
  而且,谢明望用的力道,太大了些,其中一扇,“哗啦”一声倒了下来,激起了满地积尘。
  谢明望虽然已下定了决心要进这大宅去看个究竟,但一见这等情形,却也连忙一招手,和他的妻子一齐勒马后退。
  等到飞尘渐渐落了下来,两人才又一齐回了马,向前走了两步,再次来到了门前,只见门内是一个相当大的天井,石板缝中,野草生得比人还高。
  穿过天井,想是一座大厅,几扇雕有各种花纹的亮窗,已是东倒西歪,连原来是什么颜色也不可辨了。
  谢明望身为长龙帮帮主,长龙帮尽管不是什么声震天下、煊赫之极的大帮会,但是武林中人都知道,谢帮主的武功造诣,确有过人之处。
  而武林中人更推崇的,还是谢明望的妻子,冰雪仙子成天娇。
  成天娇的武功,不如谢帮主,然而她心思七巧玲珑,聪明绝顶,料事如神,除了她自号“冰雪仙子”之外,武林中人又都称她“女诸葛”。
  他们夫妇两人来到这边陲之地,本是有重大图谋,不料忽然之间,三个手下,无原无故,死于非命,他们两人自然要来查看究竟了。
  而这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竟是一片如此的破败,如此的阴森,任是两人见'多识广,心中却也不禁起了一层疙瘩,说不出的不自在。
  两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雪仙子成天娇低声道:“大哥,我们要处处小心,还是先将兵刃取在手中的好。”
  谢明望手在腰际一按,只听得“铮”的一声响,一根四尺来长,节节钢环套成的软鞭,已然被他抖得笔直,精光闪闪,乃是奇形外门兵刃。
  冰雪仙子成天娇双臂一振,也将两柄短剑拔在手中。
  他们两夫妇所用的兵刃,全都十分怪异,谢明望的那条钢丝鞭是西域的巧手匠人所铸,通鞭共有一百单八节,软硬自如,异常沉重。
  而冰雪仙子成天娇的短剑,只不过尺许来长,近身攻击,招式奇诡,凶险无比,夫妇两人凭此罕遇敌手。
  这时,两人兵刃入手,谢明望首先一步向前,跨了出去,手腕一沉,“啪”的一鞭,向地上砸了下去。
  这一鞭的力道极大,砸得铺在地上的青石板,一下碎了三四块之多。
  而这一砸也令得本已破旧不堪的大宅,起了一阵震动,只见一扇亮窗摇摇欲倒,谢明望抢前几步,又是一鞭,打横挥出!这一鞭,震得七八扇亮窗,一齐倒了下来,积尘立时腾飞满天。
  在积尘四腾之中,只听得“呼呼呼呼”响声不绝,先后四五团黑影,自里面直射了出来!
  谢明望身形一矮,避开了那四五团黑影,而在他身后的冰雪仙子成天娇双剑齐发,同时身形倏地拔起半空之中,剑光闪耀,划起了七个圆圈。
  随着她双剑划处,自屋中射出来的那四五团黑影,“啪啪啪啪”,一齐落到了地上,却原来是四五只老大的蝙蝠,并不是什么暗器。
  谢明望退后一步,向地上的那四五只已被刺死的蝙蝠望了一眼,道:“娘子,我看这里未必有人,若有人的话,怎会有蝙蝠栖息。”
  冰雪仙子成天娇秀眉紧蹙,这所荒凉阴森的大宅,实在太以神秘诡异了,不要说宅中究竟是有人没有人,光是想想什么人起了这样的一所巨宅"却又弃而不住,就已经够令人奇怪的了!
  她向前看去,这时,天色已然九分昏暗了,天井之中,阴惨惨地,向大厅中看去,也是黑蒙蒙的一片,那是不知有多厚的积尘。
  而整个大厅之中,除了积尘之外,似乎什么也没有!
  谢明望沉声道:“天黑了,让我来点个火把。”
  冰雪仙子成天娇却摇了摇头,道:“别亮火,一亮火,我们在明处,便容易吃亏,你看,大厅之中,积尘上只有狐鼠的脚印,可知就算有人的话,也绝不在这里出入的,我们且绕过这里再说!”
  谢明望点着头,两人身形腾起,绕过了高墙,向后面掠了进去。
  这时候,天色迅速地黑了下来,他们两人虽是久经风浪,心中也不免生出了一股寒意,冰雪仙子成天娇收起了一柄短剑,和谢明望握住了手。
  他们掠出了七八丈,才看到了一扇角门,那角门上落着锁,但是那锁却早已破朽不堪了,谢明望只伸出手去轻轻碰了一碰,锁便脱落了下来。
  天色一黑之后,整所大宅之中,更是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是以那把锁跌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竟令得他们两人吓了一跳。
  但是当那一声静了下来之后,却又再也没有声息了。
  谢明望伸手慢慢地推开了那扇门,只觉得一股阴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迫得他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们两人定睛看去,这才看出前面是一条十分长的走廊。
  本来,天色更黑了,他们向前看去,是应该什么也分辨不出来才是的。
  但是,他们却可以看出那是一条很长的走廊来。
  因为,在离他们七八丈远近处,也就是走廊的尽头处,似乎有一间房间,那间房间的纸窗中,有烛光透射出来。那虽只不过是一团昏黄、迷蒙的光芒,但却已足够令他们看清眼前的情形了。
  一看到了灯光,两人的心中顿时更紧张了起来,谢明望低声道:“娘子你看,果然有人在这里!”
  冰雪仙子成天娇道:“我们并肩进去,大哥,千万小心!”
  谢明望点着头,冰雪仙子成天娇又握住了双剑,两人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走到了一半,冰雪仙子成天娇偶一低头间,心中不禁陡地生出一股寒意!
  这走廊和巨宅的其他每一个地方一样,地面上全都是厚厚的积尘,而冰雪仙子成天娇在低头一看下,发现积尘之上,除了他们两人的脚印之外"并无其他的痕迹!
  而他们已然是肯定了前面房间中有人的,如此,前面房间中的人,难道是不用出房间的么?
  如果那人在出人之间,轻功竟好到可以不在积尘之上留下任何痕迹的话,那么其人功力之高,该到何等程度?
  冰雪仙子成天娇停了下来,不再前进。
  谢明望忙道:“怎么了?”
  冰雪仙子成天娇伸手向地上指了指,道:“你自己看。”,谢明望低头一看,也吃了一惊,他沉声道:“不管是怎样的一个厉害人物,我们总得会一会儿他!”
  冰雪仙子成天娇道:“我们不妨先礼后兵,先通名求见。”
  谢明望立时扬声道:“长龙帮主谢明望,‘路过此处,阁下若肯赐见,请说一句话!”
  他连讲了两遍,在走廊之中,他宏亮的声音,震得上面的灰尘,簌簌地落了下来,可是,却并没有人来回答他,冰雪仙子成天娇干笑一声,道:“我们明知阁下是位武林高人,但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未免过分了吧?”
  冰雪仙子成天娇的话,一样没有得到丝毫反应,两人互望了一眼,又慢慢向前走去,他们每向前走出一步,心情便紧张一分,等到来到了距门前还有四五步时,他们又不由自主停了一停。
  老聋子。
  而这时谢明望和冰雪仙子成天娇两人,看到了这个黑影,却什么表示也没有,在昏蒙的灯光照耀之下,只见他们的脸色变得可怕的苍白,他们瞪大了眼,张大了口,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身子且在发抖。
  忽听得“当”的一声响,冰雪仙子成天娇手中的短剑,首先因为她五指不由自主一松,而跌落到了地上!
  接着,只见那黑影的双手,扇了两扇,油灯的灯火一阵颤动,突然熄灭了,那自纸窗上透出来的光芒,也消失了,黑影自然也随之消失了。
  当然,眼前也变成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在黑暗之中,又听得“嘭”的一声响,那显然是谢明望的钢鞭,也已跌落在地上了!
  再接着,走廊之中,和整座大宅里,又变成了一片死寂,黑暗将一切都吞噬了,像是这所被荒弃了多年的大宅之内,根本就不曾有人来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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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龙帮的总坛在洛阳城东南的洛水之滨,就整个武林而言,长龙帮实在算不得什么大帮,但是在洛水、伊水、黄河中游一带,却是颇有名望,黑道上人,冲着长龙帮的面子,除非是有意与长龙帮为难,否则绝不会在附近一带犯案子。
  过往客商,自然都知道这是长龙帮的力量使然,是以总会有所馈赠,长龙帮其实是等于镖局一样,不过不和普通的镖局那样不远千里出去保护财物,而只是在这数百里之内,保护客商财物的安全。
  洛阳是东汉旧部都,城东白马寺,创于汉明帝时,有中国第一开山古刹之称,庙宇深重,僧侣盈千,倚山而筑,可称得上气象万千。
  这一天,风和日丽,在通往白马寺正门的石级之上,善男信女,不绝于途,全是到白马寺来礼佛烧香的,自然也有许多人志在游山玩水,瞻仰佛^容的。
  在石级之下,是一大幅空地,有好多凉亭,有的售香,有的卖茶,那是专供前来进香的人憩息之用的,这时,在一个凉亭之前,坐着三个人。
  I
  那三个人衣饰十分华丽,两个是中年人,另一个,却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那少年一派英灵之气,面如敷粉,剑眉斜飞,丰神俊朗,再加上一身华服,更令得人人都不免向他多望上几眼,心中也不免暗忖:这一定是什么有来头的贵介公子吧!
  那少年坐在凉亭之前,左顾右盼,神态自若,但是那两个中年人,神情间却显得十分焦急,颇有坐立不安之概,只听得他们中的一个沉声道:“少帮主,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千万要三思!”
  那少年并不出声,另一个中年人更道:“少帮主,我看这事,还是等帮主和帮主夫人回来再说的好!”
  那少年似乎不耐烦了,双眉一扬,道:“你们一句话讲上十几遍作什么?我早已说过了,爹、妈他们离开已有一个多月了,谁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那两个中年人又道:“那我们也最好等下去再说。”
  那少年挥了挥手,道:“别说了,我问你们,白马寺中可是有什么武林高手在?可别瞒我!”
  那两个中年人叹了一声,道:“少帮主,虽然武林之中,未曾传说白马寺中有什么高人,但是佛门精深博大,白马寺僧人逾千,又怎知其中没有出类拔萃的能手在?是以照我们之意一一”那少年抬手一掌,拍在石桌之上,大声道:“说来说去,你们还是不让我到白马寺去,但是蔡老镖头,是咱们长龙帮多年的至交,他就在白马寺旁被人劫了镖,我们难道能坐视么?”
  那两个中年人面面相觑,呆了半晌,才道:“这件事我们自然不能坐视,否则难免遭江湖人嗤笑,不过蔡老镖头失镖,乃是深夜,而他一上来就受了伤,只看到来人个个蒙面,又怎可一口咬定是白马寺中的僧人呢?”
  那少年嘿嘿冷笑,道:“莫不是你们两人和白马寺的僧人有什么交情,故尔处处替他们辩护?”
  少年这话自然十分强词夺理,那两个中年人本是长龙帮中的客卿,他们竭力劝少帮主谢千骏不可到白马寺去胡闹,如今少帮主已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他们两人却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们两人同时长叹一声,道:“少帮主,你虽然怪嫌我们,但是我们受令尊托付,话还是非说不可!”
  谢千骏已然十分不耐烦,不过他父母临行之际,的确曾托过这两人好好照顾着自己的,是以他只是“哼”的一声,道:“谁不让你们说了!”
  那两人齐声道:“少帮主,如果你一定要去,我们最好以礼求见,向他们说明事情的原委。”
  谢千骏怒道:“你们两人越说越迂了,你们也不想想,如果是白马寺中的僧人假扮强人,劫了镖,我们摆明去问他们,他们肯承认么?”
  那两人十分为难,道:“这个……少帮主……这个……”
  谢千骏霍地站了起来,道:“好,你们不敢去,我就一个人去,你们只在这里等我好了。”
  那两人忙摇手道:“那更是万万不可,要去,自然是我们陪少帮主一齐去,可以见机行事。”
  谢千骏道:“早就该如此说了,告诉你们,别欺负我年纪小,我行事可比你们有主意,你们快去买些香烛,我们扮着进香的香客进白马寺去!”
  那两个中年人无可奈何,只好起身,走了开去,去购买香烛,那两个人才一走开,便听得一阵蹄声起处,一只全身炭灰也似黑的驴子,如飞奔到,奔到了凉亭之前停下,踢蹄髙叫了起来。
  而在那驴子之上,侧骑着一个人,这时正是早春天气,日头并不甚烈,但是那人却戴着一顶老大的斗笠。
  而且,那人戴斗笠的方法,十分特别,将斗笠扯得向前垂下,斜斜地将脸面尽皆遮住,那驴子一停,那人便斜身下了驴背,走进了凉亭去。
  谢千骏向那人望了一眼,只觉得那人十分怪异,却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打量着那头驴子。
  谢千骏今年才十四岁,武功自小得父母传授,颇有根底,但是究竟未曾见过什么世面,也从未远行过,而在洛阳附近,方圆数百里,人人都知道他是长龙帮主谢明望的儿子,母亲又是著名的女诸葛冰雪仙子,谁不让着他几分,如此,他便自以为天下唯我独尊了。
  这时,他打量了几眼,越觉那驴子十分神骏,不禁赞道:“好驴子!”
  他并不是对什么人说话,而只在自言自语,不料他这句话出口之后,却听得身后有人冷冷道:“驴子也知道好坏么?”
  谢千骏一听,不禁陡地一呆,他在赞“好驴子”,背后却有人说“驴子也知好坏”,这岂不是分明拐着弯儿,在骂他是驴子么?
  谢千骏几曾受过这种冷言冷语,心中立时大怒,转过头去,只见在自己身后,只有一个人坐着在喝茶,那人就是刚从驴背上下来的人。
  而此时,那人头上的斗笠,仍然斜向前面将脸面遮住。
  谢千骏一拍石桌,道:“驴子用斗笠遮住了眼,可是怕一路吃野食,误了!赶路么?”
  谢千骏这一句话,也骂得十分刻薄,虽然未曾指名道姓,但已等于是在骂头戴斗笠之人了!
  那戴着斗笠的人,却并不出声,只是发出了几声冷笑,那几声冷笑,十分之阴冷,而且充满了不屑,更是令得谢千骏心头火起。
  谢千骏手在桌上一按,站了起来,大踏步向凉亭之中走去,一伸手,便抓住了那顶斗笠。他正待一扬手,将那顶斗笠掀了起来,看看那究竟是何等样人,却突然听得有人大叫道:“少帮主!”
  谢千骏回头一看,见是那两个中年手下,已买了香烛回来,正在向他大摇其手,示意他不可鲁莽,但是谢千骏一见有人来了,胆子反而更大了些,一声冷笑,手仍然向上陡地一扬,将斗笠揭了起来。
  滴
  本来,不要说谢千骏是一个从小习武的人,就是一个普通少年,要将一顶斗笠揭起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情,他一扬手,斗笠自然向上掀起。
  可是,那斗笠才掀起了几寸,尚未能看到那人的面目时,那人的手却突然向上一挥,茶杯中的水,疾泼了出来,泼在谢千骏的手腕上。
  谢千骏在这一刹那,只觉得那杯茶水中,像是蕴涵着极大的力道一样,一被那茶水泼中了手腕,便觉得手腕酥麻,五只手指,刹那间一点力道也用不出,不由自主,松了开来,那斗笠也落了下去。
  谢千骏睦地一惊间,那人已然站了起来,他头上的斗笠,将他的脸面尽皆遮住,仍然看不清他是何等样人,只见他在站起来之后,又是一声冷笑,道:“井底之娃,不自量力!”
  那人的声音十分尖锐,字字震耳,而且他骂的分明是谢千骏,令得谢千骏的脸上顿时红了起来。
  那两个中年人一见少帮主吃了亏,当然不肯就此便让那人离去,立时身形一^闪,一^左一^右,拦在那人之前。
  那人身形一凝间,那两个中年人幵口道:“在下等是长龙帮中人,请阁下留一句话。”
  那人语音阴冷,道:“什么话?”
  那两个中年人道:“刚才阁下所说的井底之蛙,可是指咱们长龙帮少帮主而言么?”
  那人“架桀”冷笑了起来,道:“我走遍大江南北,黄河上下,各门各派,各帮各会的人见得多了,听得多了,怎地未曾听到过长龙帮?”
  那两个中年人怒道:“你在洛阳附近,竟然不知长龙帮,那是你瞎了,聋了,还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人又冷笑了一下,道:“不错,我是有些活得不耐烦了,只可惜还没有人敢来杀我!”
  那两人互望了一眼,一声大喝,身形同时一矮,“呼呼”两掌,击向那人左右双肩!这两掌,也算得上力大势强。
  但那人却不躲避,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吧吧”两声,两掌已一齐击中在那人的肩头上!
  可是,那人却仍然丝毫不动地站着,倒是长龙帮的那两个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两个身子一左一右,“呼”地向外直飞了开去。
  而那人则连声冷笑,一耸身,上了那头黑驴,蹄声得得,径自向前面奔去,谢千骏看得呆了,等到那两人站起身,面色灰败,回到了凉亭中来时,他才循蹄声看去,只见那黑驴负着那人,已经越过了寺墙,到寺后去了,分明,他也是到白马寺中来有事了。
  谢千骏的面色十分难看,他们长龙帮在洛阳一带,何等声威,但是现在,却连对方是什么人,也未曾看清楚,便吃了这样一个大亏!
  幸而这时附近并没有什么武林中人在,要不然,这种事传了开去,今后长龙帮将何以见人!
  他双眉紧蹙,埋怨道:“你们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一掌巳打中了他,怎么反会自己跌了出去?”
  那两人苦笑道:“少帮主,我们虽然各自一掌打中了他,但是自他的身上,却突然有一股极强的力道,反震了出来,是以我们才……少帮主,他到白马寺去了,我看我们还是……还是……”
  谢千骏怒道:“住口,这更证明白马寺中大有古怪,我们非得进去瞧个究竟不可,就算我们自己不是敌手,不会在弄明白究竟之后,再出来请帮手么?”
  那两人苦笑着,道:“少帮主,只要你肯这样见机行事,那我们也放心了,少帮主,进了白马寺,你可别离开我们才好!”
  谢千骏本来倒没有进了白马寺之后,便离开他们的打算,这时听得两人如此一说,他的心中,却不禁陡地动了一动。
  他心想,这两人处处顾虑这个,担心那个,和他们在一起,能做得成什么事,不如在进了白马寺之后,趁着人多,自己偷偷溜开的好。
  他打定了主意,却是不露声色,只是道:“自然!”
  三人一齐离开石亭,向石级之上走去,不一会儿,便和许多善男信女,一齐进了寺门,进了寺门,穿过一幅空地,便是大雄宝殿,前来顶礼膜拜的人实在太多,是以大雄宝殿中,挤满了人头。
  而在大殿前的空地上,也有许多人,就在空地中心的大鼎之旁跪拜,谢千骏和两人挤进了大雄殿之后,他故意在人丛中左穿右插,转眼之间,便将两人远远抛到身后,突然闪到一尊佛像之后,向前看去。
  只见那两个中年人老在人丛中挤涌,一面还在叫着他,他只觉得心中好笑,一面身子继续向后退去,到了一扇边门之旁,一脚跨了进去。
  一进了那扇门,乃是一个天井,已然静了许多,迎面有两个僧人走来,谢千骏背负双手,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那两个僧人也没有来干涉他。
  谢千骏快步过了那天井,到了另一个偏殿之中,这里也有些香客在,他看也不看,只是一直向前走去,穿廊过庑,不一会儿,只觉得越走越是静僻了,刚才的人声,已全不可闻,而佛殿深幽,大树处处,倒像是来到了一个根本没有人住的地方。
  谢千骏的胆子虽然大,这时也不免有点紧张,他将脚步放得十分之轻,一面向前走,一面小心地倾听着四周的动静。
  突然,他听得有脚步声传了过来,他连忙身形一闪,掠到了一根大柱之后,躲了起来。
  只见两个僧人一路数着念珠,并肩走了过来,不一会儿,便从他的身前走过,也未曾发觉他。
  谢千骏继续向前走去,一路上每遇见有僧人,便闪身躲避,看看已然来到了寺后,仍然未有什么发现,他的心中,不禁有些懊丧。
  这时,他正来到了一扇月洞门前,在那月洞门前,竖着一块石牌,上面刻着“香客止步”四字。
  谢千骏一看到这四个字,心中却是一喜,暗忖香客止步,那自然是因为其中有古怪之故了。
  于是他身形一闪,闪到了门边,张目向里面望去。
  只见里面是很大的一个院子,许多合抱的大树,一株接着一株地丛生着,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照射在生满了青草的地上,现出一个个的小圆孔来,显得幽静无比,像是根本没有什么人来此一样。
  然而谢千骏既然认定了此中有古怪,看了一看,便又慢慢地向前走去,他走进了三二十丈,果然看到在树荫之中,另有一个院落在,那院落中也全是树木,谢千骏略为想了一想,便纵身上了树。
  他身在树上,向下望去,那院落中的情形,自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而他的心头,也随之狂跳了起来。
  那院中的树下,有着不少石凳石桌,这时或坐或立,至有四五个人在,而令得谢千骏心头狂跳的,是那个头戴斗笠的人,赫然也在其中!
  那人的头上,仍然戴着那大斗笠,他正在和一个人对奕,那人也不是僧人,却是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胖子,胖得像是一个肉球一样,十分异相。
  在一旁观奕的,是一个腰悬长剑的道士,由于背对着谢千骏,也看不清他的脸面。稍远,还有一个老僧,在树荫之下,闭目盘腿而坐,一动不动。
  另外还有一个衣衫褴褛的瘦汉子,更是怪异之极。
  那瘦汉子看来正在睡觉,但他却不是睡在地上,而是后颈搁在一根木棒之上中,双脚搁在一个树丫支之上。他的身子全然凌空,却又挺得笔也似直!
  谢千骏既是长龙帮帮主的儿子,当也不是没有见识之人,他看出那汉子这时虽在沉睡之中,一身铁板桥功夫,却仍然堪称一等一的功候!
  那五个人,个个奇形怪状,除了那个老僧之外,其余四人,都不是僧人,其中一个,且是道士,看他们的情形,似乎每一个人都是武林高手,他们齐集在白马寺之中,自然是有非同小可的事了。
  谢千骏身子伏在一支横支之上,屏住了呼息,一声也不出,双眼也不眨,注视着院子中的动静。
  过了片刻,只见那一身红衣的大胖子,放下手中棋子,打了一个呵欠,道:“怪啊,怎么我们全到齐了,唯独邱老头儿,却还踪影全无,莫非有了什么意外?”
  坐在大胖子对面,那头戴斗笠的人,笑了起来,道:“胖子,你别瞎操心了,邱老头虽然看来风吹得倒,但他那六招风扫落叶掌,世上能够挡得住的,真还没有几个,他会有什么意外?”
  那“风扫落叶掌”五字,一传入了谢千骏的耳中,谢千骏口一张,几乎“啊”的一声,便要叫了出来!尚幸他及时警觉,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是万万出声不得的,这才硬生生忍住了!
  谢千骏在刚一爬上树之际,便知道院中这五个人,个个奇形怪状,没有一个是好惹的,但是这五人究竟是什么人,他却想不出来。
  这时,他对这五个人的身分,仍然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想到他们在讲起风落叶掌邱天河的时候,竟称之为“邱老头儿”,可知他们的身分,远在自己的想象之上!因为在谢千骏的记忆之中,一有人提起了风扫落叶邱天河时,不是称之为“邱老先生”,便是称之为“邱老前辈”,从来也没有人称之为“邱老头儿”的。
  而风扫落叶邱天河之名,只怕凡是学武之士,更是无人不知,那是一等一的武林怪杰,谁不怕他三分?
  一听到了胖子和戴斗笠之人提起了邱天河,而且看来,邱天河还要到这里来和他们相会,谢千骏便知道自己找错了人了,因为像邱天河那样的高人,是绝不会劫镖杀人生事的。
  谢千骏的心。中,这时不觉十分为难,他武林阅历虽然不够,但至少也可以看得出,这几个前辈高手,聚集在白马寺中,那一定是事非寻常。
  而自己在无意中撞见了这件事,是不是应该立时避开呢?但如果自己在避开时被人家发现了呢?
  一想到这里,谢千骏的心中,更是生出了一股寒意来,他料定这几个武林怪杰在此聚会,必然有所非同小可的秘事,一旦他们知道一旁有人窃听的话,那后果实在是难以想象的!
  他自己在爬上树来之际,既然未为他们发现,那还继续躲在树上的好,免得弄巧成拙,反被人发觉了!
  他主意打定,便继续伏在树上,一动不动,只听得那道士道:“邱兄迟到,想来必有原因。”
  那胖子道:“原因为何,晶道长可有什么高见?”
  谢千骏心头的震惊,刚刚好了一些,~-听得“晶道长”三字,他又不禁在心中叫了一声“苦也”!
  晶道长是武当派中,除了掌门人之外,一等一的能手,武林中人人都知道,论内家气功,以武当掌门为纯,但若论剑法之精妙,却还是晶道长略胜一筹!
  那老道士竟是有天下第一剑术大家之称的武当晶道长,这又是谢千骏做梦也想不到的一件事!
  谢千骏伏在树上,心中骇然,更是一动不动。
  只听得晶道长道:“原因当然有,但我现在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事耽搁了,也只有等他到了自己问他了。”
  那戴斗笠的人,忽然直了直身子,道:“有人来了。”
  谢千骏一怔,果然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远而近,谢千骏连忙斜眼看去,只见一个僧人,身后跟着一个灰衣老者,走了过来。
  虽然是两人一齐向前走来,但是却只听得那僧人一人的脚步声,那老者只是轻飘飘地跟在后面。
  谢千骏自上而下打量过去,只见那老者又痩又矮,貌不出众,一身灰衣,更是普通之极,可是他的一双手掌,却十分之大,生得极其异相。
  谢千骏一看那老者的样子,心中便打了一个突,暗忖:“难道这老者就是名闻天下的风扫落叶?”
  他正自想着,那僧人和老者已进了院子,那僧人向早在院中静坐不动的老僧行了一礼,道:“禀方丈,邱大侠已到。”
  谢千骏心中“啊”的一声,已知道那灰衣老者果然就是风扫落叶邱天河!那僧人讲完一句后,立时退了出去。
  那静坐不动的老僧,缓缓睁开眼来,精光四射。
  胖子和戴斗笠的人也停止了对奕,一齐转头向邱天河望来,晶道长虽然仍站在原地,可是也已面对邱天河,那睡在两根拐柱上的汉子,也一翻身,滚了下来,将双拐并在一齐持于右手。
  一时之间,人人都向邱天河望来,而邱天河的面色,却显然十分凝重,他踏前两步,向众人拱手,道:“各位可有什么新发现么?”
  众人异口同声道:“没有,邱兄,你又如何?”
  只听邱天河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道:“我想我已找到了。”
  这一句话,在谢千骏听来,实在莫名其妙,自然引不起他心头的震动,可是那五个人一听之下,谢千骏看得清清楚楚,却个个为之一震!
  这时,谢千骏至少也知道那道长是晶道人,那老僧是白马寺的方丈,其畲几人,自然也是一等一的高人,但不知何以他们听了邱天河的话之后,竟是如此震惊,邱天河找到的,又是什么呢?
  谢千骏的心中,充满了疑惑,更是聚精会神地听下去。
  只听得那双拐汉子疾声问道:“邱老儿,是生是死?”
  风扫落叶邱天河一字一顿,道:“他还在人世。”
  继邱天河这一句话之后,院子之中,突然静了下来,静到一点声音也没有,人人都是屏气静息。
  过了半晌,才听得那老僧道:“善哉善哉!邱檀越是在何处找到他的?可曾与他见面来?”
  风扫落邱天河发出了一声十分苦潘的笑声道:“普智大师,你实是多此一问了,我若是与他见了面,还能够再回来和各位在此交谈么?”
  当到邱天河的这几句话,传到了谢千骏的耳中之时,谢千骏心中的疑惑,也到达了顶点!
  因为邱天河已算得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前辈能手了,而他对那个人,却似害怕到了极点,甚至一见了那人,他便会身遭横死,不能再和各人见面了!而且,更令得谢千骏感到奇怪的是,各人听了邱天河的话之后,竟像是认为理所当然一样!
  他们又呆了片刻,那胖子才又问道:“那么,邱老儿,你怎地知道你已经找到他了呢?”
  风扫落叶邱天河直到此际才在一张石凳之上,坐了下来,道:“这话说来,可是不短,有一个叫什么长龙帮的,各位可知道么?”
  一听得自邱天河的口中,忽然冒出了“长龙帮”三个字来,谢千骏一怔之下,不禁苦笑,暗忖原来事情竟是和自己有关的,只不知究竟和长龙帮有什么关连?
  只见各人全都点着头,那戴斗笠的道:“这长龙帮,就在洛阳一带,干些偷鸡摸狗的钩当,这种不值得一提的小毛贼,提他们做什么?”
  谢千骏躲在树上,下面院子中,任何人所讲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时他听那人这样批评长龙帮,他心中不禁大怒。
  但是他却又不敢出声。
  只听得邱天河又道:“那长龙帮的帮主,叫作谢……谢什么……噢,是了,叫谢明望!”
  谢千骏听了,又不禁感到了一阵莫名的难过!
  在他的心目中,他的父亲,是一个非同小可的人物,可是如今他发觉,他父亲长龙帮主谢明望,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却是微不足道得很!
  这一点,只要看邱天河想上片刻才想起谢明望这个名字来,就可以知道了,这实在令得谢千骏有说不出来的不自在和气闷。
  不过,这时他最关心的,是事情和自己的父亲究竟有何关连。
  院子中又有人问道:“那谢明望又怎么样啊?”
  邱天河沉声道:“事情是从那谢明望起的,谢明望和他的妻子,叫什么冰雪仙子的,带着几个人,在玉门关附近的一个小县分中出现一”他刚讲到这里,猛听一声:“慢,别讲下去!”
  众人尽皆一愕,由于声音突如其来,一时间,谢千骏也弄不清楚是谁在打断了邱天河的话头。
  但是接着,谢千骏便知道了,打断话头的,正是手持双拐的汉子,只见他双拐向上一举,道:“普智大师,贵寺中的僧人,六根不净啊!”
  被称着普智大师的那位老僧,呆了一呆,双手合十,道:“莫檀越何以这样见责,乞道其详!”
  那手持双拐的人也不抬头,只是将手中的双拐向上指了一指,道:“树上有人,想来是贵寺僧人了!”
  谢千骏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伏在树上,一动也没动,结果竟还是不免被人发觉了。
  此时,他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才好。
  而也就在那双拐汉子一句话刚出口之后,那胖子身形一耸,“呼”的一声,已向树上掠了过来。
  别看那胖子胖得像肉球一样,少说也有两百来斤重,可是身形掠起之势,却是灵巧到了极点,一股劲风过处,在树上的谢千骏,便只觉得一团红云,直逼到了眼前!
  刹那之间,谢千骏连气都觉得喘不过来,不由大叫了一声。
  然而他这一声叫,只叫出了一半,胸前一紧,已被抓住,接着,身子离树支而起,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耳际只听得胖子的哄笑之声。
  他几乎是连何时落地的都不知道,只觉胸前一松,人已“啪”的一声扑在地上,背上且已被人踏住。
  同时,只听得那胖子道:“莫老丐,你冤枉白马寺的僧人了,这小子却不是个和尚丨”谢千骏仆在地上,背上又被那胖子踏住,他双手用力撑了两下,未能挣动分毫,心中又惊又怒,脸贴在青石板上,大叫了起来。
  那胖子怒道:“小子你再叫嚷,我一脚踩死了你!”
  谢千骏继继续续叫道:“你为什么……要踏住我不放?”
  那胖子道:“我们在这里有事,你却鬼头鬼脑地躲在树上,我问你,你是什么人,是谁派你来的?”
  谢千骏怪叫道:“我是来找劫镖的强人的!”
  谢千骏这样一叫,众人不禁尽皆一呆,普智大师道:“善哉,你到白马寺中,来找什么强人?”
  那胖子也向侧跨开了一步,谢千骏一翻身,站了起来。
  只听得那头戴斗笠的道:“原来就是你这臭小子!”
  谢千骏也愿不得回嘴,他只想先将自己到白马寺来的原因向众人讲个明白,以求脱身。
  他定了定神,道:“有一位姓蔡的镖头,保了一车镖银,就在白马寺附近被人抢了,他到我们帮中哭诉,我自然要来白马寺中查看一番。”
  那胖子“哼”的一声,道:“你是什么帮中的人?”
  谢千骏立时答道:“洛阳长龙帮^”讲到这里,并转身向风扫落叶邱天河一指,道:“就是邱大侠刚才所说的长龙帮,邱大侠刚才提到的谢帮主,就是家父。”
  那胖子还待再说什么,邱天河却已陡地扬起手来,阻止了那胖子,他自己则踏前了一步。
  谢千骏虽然看出邱天河的神色有异,但是事已至此,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昂然而立,看来倒也气概不凡,邱天河来到了他的身前,才一字一顿地道:“你父母何处去了?”
  谢千骏沉声道:“他们有事远行,已离帮一月有余。”
  邱天河点着头,道:“不错,但是你可知道你父母是到什么地方去?是去做什么事的么?”
  谢千骏被问得一怔,他刚才在树上的时候,听得风扫落叶邱天河提起他的父母,已然十分诧异了,这时再听得邱天河如此郑重再三地问他,他自然更是不解了。
  他呆了一呆,道:“我不知道,邱大侠可知道么?”
  邱天河还未回答,忽见那手持双拐的汉子,双拐同时在地上一顿,只听得“铮”的一声,双拐顿在青石上,竟溅起一大蓬火星来!
  他那两支黑黝黝的拐杖,若不是精钢打就,怎么如此?
  谢千骏一见这等情形,心中陡地一动,立时想起了一个人来,失声道:“你……是双拐丐仙莫非是?”
  那汉子面上,瘦骨嶙峋,但是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慑人之至,这时向谢千骏望来,大声道:“不错^就是你莫爷爷在此。”
  谢千骏虽然是长龙帮的少帮主,在洛阳城中,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可是,这时人家这样奚落他,他却只有苦笑,不敢回口。
  因为双拐丐仙莫非是,谁不知道他是丐帮两大长老之一的河北长老!武功之高,已至惊世骇俗之境!
  丐帮本来是统一的,但自上任帮主死后,未有新人继立,便分裂成了南北两派,以黄河为界,黄河以南,直至苗疆,皆由河南长老笑丐陈乙统率,而黄河以北直至大漠,则归这位双拐丐莫非是统率。
  这样的一个髙手,相形之下,长龙帮实在太不足道了!
  所以谢千骏只得尴尬一笑,道:“原来是莫长老,莫长老是什么时候到洛阳的,晚辈竟一点不知。”
  谢千骏究竟年轻,多少还想挣回一点面子,他这样讲法,是表示武林高手来到洛阳,他长龙帮中人,总可以得知信息的,这次只不过例外而已。
  却不料他不说还好,一说之后,更是尴尬,原来双拐丐仙莫非是人既倨傲,而且说起话来,丝毫不留余地,是以他冤家十分之多,不过由于他的武功实在太高,人家也拿他无可奈何。,这时,他一翻眼,道:“你爷爷要去哪里,便去哪里,你们这些泥鳅,够什么资格来管?”
  堂堂称尊一地的“长龙帮”,竟被称之为“泥鳅”,这自然更令谢千骏面令
  上青白不定!
  邱天河双眉一扬,道:“莫兄,这少年人一~”
  话才出口,双拐丐仙便截断道:“别和这小子多废话了,先将他绑起来,你还是说你的正经事,来得要紧,别多耗时间了。”
  那胖子和其余几人也都说道:“莫丐仙说得有理。”
  邱天河叹了一声,道:“各位有所不知,我要说的,和这少年大有关系,我们一~”
  听了这话,谢千骏更感讶异,心忖在这里的几个人,全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自己和他们,可以说是一点干系也没有的,何以邱天河一再这样讲法?
  于是他越加聚精会神,想个究竟。
  但是,邱天河讲到这最要紧的地方,却又突然停了话声。
  虽然谢千骏听不到下文,可是他却看到邱天河的口唇仍在不断地动着,分明他仍在讲话!
  谢千骏呆了一呆,立时省悟起常听得人说,有一门绝顶武功,唤作“传音入密”功夫,这时,邱天河莫非就是在使用这门绝顶功夫么?
  而看其余人的神情,分明是仍然可以听得邱天河的声音的,那么,邱天河如此说话,是他不想让自己听到之故了。
  谢千骏一想及此,心中不禁大是有气,扬声道:“邱大侠,明人面前,何以竟说暗话?”
  他一叫,邱天河立时住了口,所有人也都向他望来。
  雩
  谢千骏年纪虽轻,人却十分聪明,他看得出,众人向他望来,并不是因为他一叫之故,而是因为邱天河的话中又有涉及他之处。
  但是,他却不知道邱天河竟又讲了他一些什么事!
  本来,谢千骏在无意之中,看到这么多一等一的高手齐集在此,又是害怕吃惊,又是高兴,而且,他心中对众人,也颇有崇敬之心,因为就巳知的几个人而论,那一个不是名闻天下的绝顶人物!
  但现在,邱天河以“传音入密”功夫,和众人交谈,却不让他听到,偏偏讲的话又是和他有关的,这令他感到众人行事未免有欠光明!
  因此,他对各人的崇敬之心,顿减了好几分,一声冷笑,道:“各位前辈,可已相信我不是偷听的了么?若是已信,我可要告辞了!”
  风扫落叶邱天河也不挽留,只是缓缓地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父母的情形么?我可以告诉你一些……”
  谢千骏傲然道:“说不说在你,他们离开洛阳之时,曾经说过,至多三个月,定会回来的。”
  他话才出口,便听得白马寺方丈,普智禅师以极低的声音道:"善哉!
  善哉!"
  而众人神色,也都显得十分异样,令得谢千骏忍不住又问道:“怎么了?”邱天河叹了一声,他的声音,听来更沉重,道:“你父母不会回来了,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谢千骏听了陡地一呆,接着,他却“哈哈”一笑!
  邱天河不由问道:“你可是不信我所说的话么?”
  这一问,又令得谢千骏为之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他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才好。
  他自然不能轻信邱天河的话,他父母好端端地,又不是无智无能之辈,如何便会突然死去?
  然而,如果说以风扫落叶邱天河这等在武林中有如此髙身分地位的人,竟会捏造这种无聊的谣言来骗他,那也是不可想象之事!
  是以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过了半晌,他才苦笑了一下,道:“那……是真的么?我怎能相丨言一”邱天河沉声道:“我就这样说,你自然不信,但是你看看,你可能认识这东西是什么人的么?”说着,手一翻,精光闪动,在他的掌心之上,已多了两柄精光铮亮的短剑,只不过那两柄短剑,都已断去了大半,连在剑柄之上的剑身,只剩下两三寸长的一截而已。
  这一对短剑,是冰雪仙子成天娇的兵刃,谢千骏如何不认得!
  他一看到这对短剑已断,而且,托在邱天河的手掌之上,刹那间,他如同骤遭雷殛,全身把不住发起抖来,心中更如同刀挖一样!
  他一开口,连声音也变了,只听他道:“这……这是我母亲的双剑,你……自何处得来的?”
  突然,他声音变得高亢无比,尖声道:“可是你杀了她?是不是你对她下了毒手?”
  邱天河苦笑了一下,道:“小兄弟,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与令尊令堂,素无冤仇,怎会害他们?”
  谢千骏尖叫道:“那么,害他们的是谁?”
  邱天河呆了半晌不答,直到眼见谢千骏的脸,越涨越红,他才叹了一声,道:“小兄弟,这话说来可长了,究竟他们是谁害的,我也不知道一一”谢千骏像是疯了一样,他突然打断了邱天河的话头,道:“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
  他戟指指着邱天河,身子则在剧烈地发着抖,他突然之间,听到了父母双亡的噩耗,实在有点不克自持了,邱天河伸手推开了他的手,道:“你若是信我,就听我尽我所知地告诉你。”
  晶道长在这时插言道:“小朋友,邱大侠是绝不会骗你的,你不妨镇定些,尽难过也没有用。”
  谢千骏倏地转过身来,道:“你说他不会骗我?”
  晶道长举起衣袖,捋了捋长髯,道:“这个自然。”
  谢千骏突然怪笑了起来,尖声道:“晶道长,你说邱大侠不会骗我?那么,何以他刚才刚讲到事情和我有关,便突然不讲下去了?”
  这一问,倒是大出晶道长的意料之外,令得他陡地一呆,一时间,难以回答谢千骏的话。
  谢千骏冷笑不绝,道:“说啊,邱大侠用传音入密功夫,对你们讲了些什么?他既然不会骗我,为什么有些话要瞒着我,邱大侠,为什么?”
  他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少年人,可是这时候,他一连串的逼问,却令得这许多高人,有口难言。
  众人之中,还是普智禅师接了话道:“善哉,小施主,刚才邱大侠确然对我们说了一些话,但那些话都是你绝不应该听到的,老衲毕生不打诳语,小施主何妨信老衲一次?”
  谢千骏的心中,乱到了极点,不过他总算还知道,自己要和这些人硬来,一百个也不是敌手!
  而如今,母亲的兵刃断折,出现在邱天河的手中,那足以证明自己的父母,确已凶多吉少了,不如暂且听邱天河他讲些什么,得些线索也好。
  他一面想,一面喘着气,也不再尖声叫嚷责问了。
  那几个一流人物,一见谢千骏静了下来,倒像是人人都松了一口气一样,连脾气最坏的双拐丐仙,也好声好气地道:“邱兄,你可以说了。”
  邱天河道:“小兄弟,你不知令尊令堂到何处去了,我倒是知道的,两个月以前,有一个人自大漠前来贵帮,那人一腿已跛,可是有的?”
  谢千骏一怔,道:“不错,是有的,但他当时便离去了。”
  邱天河道:“我想,你一定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吧?”
  谢千骏点了点头,道:“那人十分神秘,他来时刚好遇到我,他又不肯报出姓名,只说自大漠来,我正在盘问他,家父就出来了。”
  邱天河道:“这人,和令尊是至交,他在大漠,已住了十多年了,你小的时候,他可能还抱过你,他到大漠去,也是受令尊之命而去的。”
  谢千骏越听越奇,道:“他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