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征只觉得右手一紧,“仙人掌”已被厉延己抓住,心中暗叫不好,明知若以真力相拼,自己万不是他的敌手,“仙人掌”既已被他抓住,要想兵刃不脱手,已是没有可能之事。与其强行挣扎,不如痛痛快快地将兵刃给他夺了过去,念头如闪电也似在心头掠过,右手五指一松,左腕一翻一沉,已接着将“清气上升”之后的第二招“浊气下沉”使出。
这接连的两招,乃是“二气掌法”中的精华,也是“二气秘笈”中所载内功,开宗明义的根本功夫,看来出手笨拙无比,实则暗藏无穷变化,这一招“油气下沉”,一向下压之时,已然势如奔马,厉害之极,变化一生,更是神妙不可思议。
烈火祖师厉延己一将“仙人掌”抓在手中,便用力向怀中一带,刚好罗征打定了不再与他争夺兵刃的主意,五指一松,烈火祖师厉延己将“仙人掌”劈手夺过,以他功力而论,自然也已经看出罗征之所以放弃“仙人掌”,是为了要以左掌,打中自己,心中暗自好笑,自恃内功卓绝,已将练到不坏身法的地步,中上一掌两掌,何足惧怕!因此手臂一带,将仙人掌夺了过来,竟不去避罗征那一掌“浊气下沉”。
两下里发作的势子,全都快到了极点,作书人叙述费时,而实则上,却只是电光火石般一眨眼的工夫,仙人掌才到了厉延己的手中,罗征一招已然使出,手腕一按,正按在厉延己的胯上,一按了上去之后,立即内力疾吐,厉延己觉出力大非比寻常,经他一按之后,大腿竟然一麻,知道不好时,罗征手腕,又已翻了起来,掌影漫空,刹那之间,只听“叭叭叭叭”七八声响,那一招“浊气下沉”的七八个变化,全皆使出,都结结实实地在在厉延己胸腹等处的要害地方!
厉延己功力再好,刹那之间,连中罗征多掌,也觉难挨,虽然他一与人动手,全身真气鼓荡,挨上几掌,不致于受什么伤,但是疼痛,却是难免,更何况罗征此时,内功精进,掌力沉厚,七八掌之下,竟将厉延己向后震退三四步去!
烈火祖师厉延己,一直自大为王,荣尊已惯,什么人见了他,全是战战竞竞,几时曾吃过这么大的亏?虽然说是将对方兵刃夺过,但是连挨了七八掌,当着这许多人,面子上也觉得过不去了。
刹那之间,不由得将凶横之心,尽皆激发,怪吼一声,双臂一振,两只宽大袍袖,“呼”的展了开来,两手握住了“仙人掌”,一扳一扭,那柄纯钢打成,青城掌门,铁盆老人所赐的“仙人掌”,便已被他神力扭成了一个铁环,顺手向旁一抛,刚好抛在山石之上,“铮”的一声,冒出一蓬火星,陷人石中一半!
罗征原想在他退出之时,打量一下周围情景,但只是匆匆回头一看,面前一股灼热无比的力道,已然像怒潮也似,涌了过来,百忙中只见紫虚仙子和琴仙方玄,已然会合一起,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青城十三子并非敌手,只是在勉强抵抗,心中稍为放心,但是却又不见魔女金月梅和方幽兰的踪迹,心中又是一急。
就在那一刹那的时间中,厉延己已将“仙人掌”抛出,十指如钩,一左一右,疾抓而至!
罗征顾不得看方幽兰的踪迹,足尖一点,身形凌空拔起丈许高下,起在半空,避过了厉延己的这两抓,手臂长处,抓住了身旁一株大树的横枝,借力一荡,“嗤”的一声,顺手将那根手臂粗细的树枝,折在手中,直向围住了方玄和紫虚仙子的青城派人物丛中跃了下去。人尚未落地,树枝横扫,已是扫到了两个人,高声叫道:“方堡主,快杀退这伙人,去找幽兰,幽兰身受重伤,这半晌不见,不知到哪里去了!”
琴仙方玄长啸一声,道:“你来对付这群牛鼻子,由我去会一会烈火祖师厉延己!”
罗征心知自己此时武功,绝不会在琴仙方玄之下,与其让方玄对付厉延己,不如仍由自己去应付,来得有把握些,忙道:“一客不烦二主,还是由我来吧!”一个“吧”字才出口,右臂横舒,已然夺了一把长剑在手,刚好厉延己赶到,手臂一抖,一剑分心便刺!
厉延己此时,已将罗征恨之切骨,所使招数,狠辣已极,一见剑到,中指一弹,“铮”的一声,正弹在剑背之上,罗征那一剑仓皇刺出,力本不大,被他一弹,五指一松,剑便脱手飞起。
厉延己怪牙一挫,翻手一掌,疾拍而出,刚好罗征一见长剑脱手,也是一招“阳火三味”向他袭出,双掌倏地相交!
发出“当”的一声,倒像是两块铁板,忽然碰到了一起一般。罗征只觉得手心传来一阵奇热无比的感觉,同时,一股力道,疾压而至,肩胛上一阵剧痛,“喀喀”有声,手臂一软,垂了下来,被厉延己的掌力,直向后震出七八步去!
罗征知道双掌相交,内力不如厉延己,已被他将肩胛震脱了。
尚幸他“二气秘笈”上的内功,是本着阴阳二气,化生万物之理而成,阴盛则阳衰,阳盛则阴衰,自然变化,那一招“阳火三味”,本来是至阳至刚之力,和烈火祖师厉延己的火云功一样,两掌相交之后,阳刚之力不敌,已立即转化为阴柔,将厉延己的力道,略阻了阻,虽然吃亏,总算只是肩头脱节,并未将臂骨打断!
罗征心中暗叫好不厉害,左手一托右臂,“喀”的一声,将骨头上了节,略一挥动,已无妨碍。
但这样一来,少不免又要耽搁一下,厉延己双臂震动,离地三尺,已如一只火红色的怪鸟,带起一股又强又热的劲风,扑了过来。
罗征心中明知硬与他拼,不是敌手,但他双臂横伸,力量所及,在三丈开外,要想从横逸出,实无可能,若是后退的话,一退再退,更是糟糕,一咬牙,真气下沉,先将下盘稳定,真气运转,双掌齐施,用足了九成力道,向前疾推出去!
他这里刚好两掌一阴一阳之力,一齐推出,厉延己也已压到,扑过来时,身形那么快疾,但来到了离罗征三尺之处,身形突凝,也是双掌一齐厉延己身形甫定,罗征便觉得如同置身于火炉之中一般,形势已是如此,也别无他法,硬着头皮,向上跨了一步,翻掌迎了上去,耳际只听得方玄和紫虚仙子一齐叫道:“征儿速退!”
但时已至此,哪里还能后退?“啪啪”两声,四掌相交,又硬接了厉延己的两掌,来势极快,他右掌阴柔之力,还不及和左掌阳刚之力化生,厉延己双掌之力,已然压了上来,只觉得胸口一甜,眼前一阵发花,“蹬蹬蹬”连退出十余步去,终于站立不稳,一骏坐倒在地。
睁眼看时,青城十三子中人物,除了受伤的以外,其余的纷纷向山上逃去,看来已被方玄和紫虚仙子两人杀退。而方玄和紫虚仙子两人,则围住了厉延己,团团乱转,三人打成一团。
罗征在地上一撑,摇晃了两下,却仍是未能站了起来,知道这一下和烈火祖师厉延己硬拼,受伤不轻,自己虽习了上乘武功“二气秘笈”,但功力却仍不如厉延己之深厚,刚待勉力调匀真气,忽地想起,方幽兰这半晌不见,她受伤还在自己之上,绝走不远,莫非是被金月梅带走了?
若真是如此,以金月梅的心狠手辣而论,方幽兰焉有幸理?
关心情切,刹那之间,方寸大乱,哪里还能够调匀真气?非但不能,而且伤势还在立时之间,重了几分!心中越想越急,大叫一声,倚在石旁,喘息不已。只听得紫虚仙子道:“征儿,快慑定心神,别胡思乱想,我们两人对付这厮,绝不会吃亏的!”
罗征心中暗叹,自己怎能不胡思乱想?和方幽兰出生入死,只当从此便可以太太平平,宁愿不再在武林中争雄,也要在一起平安无事,长相厮守,怎知又出了这样大的变故!
心中越想越是难过,勉强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是不能,正在烦躁急虑欲绝之际,忽然听得耳际一个女子娇声道:“你别乱动了!”
同时,肩头上搭上了一只手来,五只手指,如春葱也似,指甲上搽着艳红色的凤仙花汁,正是金月梅!罗征一觉出她,反手便抓,一把抓住了金月梅的手臂,道:“方姑娘呢?”
金月梅一笑,道:“你自己受伤甚重,且莫管人家吧!”一扭身,便点了罗征的穴道,将罗征挟在胁下,直向深山中窜去!
罗征为她所制,无法挣扎,但心中却是明明白白,知道方幽兰突然不见,也是她挟走,看来凶多吉少,心中打定了主意,只要一听得方幽兰的噩耗,便一定要为她报仇,就算自己伤后,不是金月梅的敌手,也要拼上一拼,能和方幽兰在阴曹地府相会,也是好的。
这样一想,心情反倒宁静了下来。那“二气秘笈”上所载的内功,本就神妙无比,再加上罗征曾在笑面阎王申独那里,和何玲一齐服食过千载难逢,增进功力,有益真气的至宝“石中黄子”,才受伤时,因为记挂着方幽兰,心情激荡,所以伤势才会加剧,如今已抱定了必死之心,便好了许多。
只觉耳旁风声呼呼,也不知道金月梅要将自己挟到什么地方去,觉得真气已缓缓运转,便凝神运起气来,刹那之间,真气运转三遍,胸中烦闷顿消,连被金月梅所封的穴道,都几乎可以冲开。
他虽自小在青城山中长大,但是青城山千峰万壑,他也未能全都到过,不一会儿,自己处在一个万花齐放,艳红姹紫,令人恍若置身仙境的山谷之中,金月梅直向一块大石旁走去,将他放在大石之上,又转身走了开去。
罗征只见她满山乱走,专采一种开着小黄花的野花,不一会儿,已然采了一大把在手,又顺手摘了一只核桃也似的硬果,回到了石旁。
罗征不知道她在闹些什么玄虚,只见她将那枚硬果用力一捏,捏成了两半,挖出了果肉,成了两只小小的杯子,又将那开着小黄花的野果,用力挤榨,好半晌,才榨出几十滴水来,那汁水的味道,说臭,倒也不臭,但却又绝不是香味。
金月梅榨出了汁水,笑哈哈地道:“这种草,我们叫着万应草,平时要找上一棵,也不容易,却不知怎的,这里有那么多,此草的汁水,善治一切内伤,你伤势不轻,虽然未能借它治愈,总可以对伤势暂时阻住,再和我一起回滇南魔宫去,好好养伤!”
一面说,一面伸手解了罗征的穴道。将那一硬果壳的万应草汁,凑到罗征的嘴边来。罗征心中将她恨之切骨,穴道一被解开,立即翻身坐起,劈面一掌向她打去,金月梅身形也真是灵巧,又像是早就料定罗征会有此一举也似,罗征刚一翻身坐起,她已然飘然退出,同时,纤指伸处,又已封住了罗征的“肩井穴”。
罗征一掌劈空,穴道又已被封,一骨碌滚下大石来,只觉得小腿之上,突然一麻,转眼过去看时,心中陡地一凉,原来小腿之上,已然钉上了一只颜色绿得如同翡翠一般,身子圆鼓鼓,只不过指甲大小,但八只脚伸开来,却又细又长的蜘蛛!
罗征久在青城山居住,知道青城山乃天地间灵气之所钟,奇花异卉,满山皆是,千年首乌,百载空青等灵药,也时有发现,毒蛇毒虫,却并不多,只有一种蜘蛛,唤着“绿蛛”,通体碧绿,最是毒得厉害,但据说全山之中,这种绿蛛,至多也不过十余只而已,如今钉在自己小腿之上的那只蜘蛛,如此异相,自然是奇毒无比的绿蛛,哪能不令他心凉?
在他发现小腿上已被绿蛛咬住的同时,金月梅在丈许开外,也自发现,想来她也知道那绿蛛的厉害,面色陡变,“啊”的一声惊叫,将手中一盅万应草汁,全都泼撒在地,飞扑过来,“呼”的一掌,已将那只绿蛛拂落,“嗤”的撕开了罗征的裤脚,只见罗征小腿之上,已现出了绿色的一个斑点,并且迅速扩大,罗征自己一见,心中长叹一声。
正在绝望之际,忽听金月梅叫道:“征哥别怕!”眼前金光一闪,小腿上又是一阵剧痛,那块沾有绿斑的腿肉,已被金月梅以一柄小金刀挖了起来,跌在三尺以外,转眼之间,那寸许见方的一块腿肉,便化成了一滩脓血,罗征再转眼看自己腿上时,虽然被挖去了一块肉,但所流鲜血,却是颜色殷红,可知金月梅下得手快,已将被绿蛛所咬,中了毒的地方挖去,否则,毒液转眼展布,后果不堪设想!
罗征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又觉得伤口处突然一痛,一滴泪水,从金月梅眼中落下,刚好跌入伤口之中,那泪水乃是咸的,刺激伤口,自然会感到疼痛。罗征心中一呆,暗想她哭些什么?
定睛一看,心中也不禁好一阵感动!
原来刚才金月梅动手挖去那被绿蛛叮咬的地方时,她下手极快,只见金光一闪,如今却已看清,她用来割肉去毒的,乃是一柄金光闪闪的小刀,金月梅正呆呆地望着手中的那柄金刀,眼中泪花乱转,不时掉下一滴泪来!那柄小金刀,罗征一看便认出来,原来是插在她额上的三柄金刀之一。看她额上时,三柄刀果然只剩下了两柄,刀被拔出之处,有一个深深的伤痕!
罗征知道金月梅是金神君之女,照魔教的规矩,掌教祖师之位,除了传给长子或长徒之外,也可以传给人别人,但那人却必须在额上,钉上三柄金刀,要经过多年,无人能将这三柄金刀拔去,方能接掌魔教。
金月梅额上之所以有三柄金刀,金神君也是为了想将魔教南宗,掌教祖师之位,传给了她,所以才为她插上的。这三柄金刀,对金月梅而言,可以说是重要之极,但她在仓促之间,一见罗征为绿蛛所咬,竟然毫不犹豫,便拔刀相助,对她而言,关系如此重大的!
罗征虽然恨她切骨,但见她牺牲如此之大,为自己去毒,心中感动,自然难免,只见金月梅长叹一声,站了起来,一伸手,又解了罗征的穴道,罗征弯腰坐起,道:“金姑娘,你这金刀一”金月梅又叹了一口气,苦笑一下,道:“我额上三柄金刀,若是被人拔去,还只不过是当不成掌教祖师而已,如今自己拔了去……”
罗征关心道:“自己拔了去又怎样?”金月梅突然将悲切之态,尽皆收去,道:“自己拔去,也没有怎样,征哥哥,只要你没事,我还怕什么?”
罗征见她忽悲忽喜,不可捉摸,心知她有话放在心中,未曾讲出来,正色道:“金姑娘,你为了我的缘故,自己将额上金刀拔出,我心中万分感激,若是有什么事,又何妨直言?”
金月梅“咯”的一笑,道:“直言又当怎样?”罗征已经看出她心中实在甚是难过,那一声娇笑,分明是强装出来的,便道:“若是有什么挂碍,你一人无法挽回的,或者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金月梅呆了一呆,两只秀丽已极的眼睛,望着罗征半晌,方嫣然一笑,道:“什么事也没有,我不过装出难过的样子,来试一试你可会对我关心,如今果然试出你对我没有仇恨,还有好感!”
罗征一怔,心想或许她所言是真,也说不定,她出身魔教南宗,所结交的,自然全是些邪派人物,这些人物,什么事全都为自己打算,利之所在,就算是至交亲朋,也可以用毒辣手段去加害,哪里肯自己担待着大干系,而去为人?因此也就放过,只见金月梅将小刀放入怀中,盈盈站起,道:“看你伤势,已比初受伤时,好了许多,我再采一杯万应草汁来给你饮如何?”
罗征试一运真气,估计三五日内,伤便可愈,道:“不必费心了,金姑娘,方姑娘给你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尚望告知!”
金月梅眉头一皱,道:“你怎么老是记着她!”罗征正色道:“金姑娘,我与她有山盟海誓,誓死不忘,当然要时时刻刻在念着她的!”
金月梅侧头一想,道:“要是她不愿和你好了呢?”罗征一声长笑,道:“笑话!太阳可以在西方出,方幽兰却绝不会有这种心思的!”
金月梅又长叹一声,道:“要是她死了呢?”罗征不假思索,道:“我为她报了深仇以后,便到九泉之下去寻她!”金月梅苦笑道:“如果害她的是我,你也要为她报仇?”
罗征“霍”地站了起来,半晌不语,两眼神光炯炯,道:“金姑娘,你于我虽有救命之德,但如不是你将我挟来此处,我却怎么会被绿蛛咬伤,方幽兰若是为你所害,我当然要为她报仇!”金月梅点了点头,道:“不错,你果然是一个多情男子,你要报仇,便动手吧!”
罗征虽然于事前已然料定方幽兰既被金月梅带走,又在重伤之后,自然是凶多吉少,但是仍存着万一的希望,当事情一旦证实,连最后的一线希望也幻灭了的时候,心中仍不免一阵剧痛,只觉眼前的乌云四合,几乎连站在前面的金月梅都看不到,只是厉声地重复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金月梅向前走了两步,将他扶住,道:“我说,你要为方姑娘报仇,现在就可以下手了!”
那声音异常的柔和,令得罗征定了定神,停睛一看,金月梅竟就站在自己身侧,幽香可闻,猛地后退一步,举起手来,一掌便拍了下去,但到一半,见金月梅毫无还手之状,倏地收势,叱道:“你怎么不还手?”金月梅两眼望住了他,道:“你要为方姑娘报仇,干脆下手,不就完了?如今你身上伤尚未愈,我一还手,你能还报仇的心愿吗?”
罗征一愣,叫他下手去杀一个不肯还手的人,虽然这人和他有着不共戴天的仇,但是他也不免要犹豫一下,那一掌硬是落不下去,又厉声叱道:“你是怎样将方姑娘害死的,说!”
金月梅并不回答,反道:“征哥,你别动怒了,爽爽快快,一掌把我击毙,不就完了?何必再动真气,令得伤势加剧?”这几句话,当真说得诚挚已极,罗征正在无法可施之际,忽然听得身后有人低声叫道:“征哥!征哥!”罗征不禁又惊又喜,回头一看,身后丈许远近,野草丛中,一个人正要挣扎着俯起身来,不是方幽兰是谁?这一喜正是非同小可,叫道:“幽兰,原来你没有死!”飞扑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方幽兰道:“我没事,爹和妈怎么了?”罗征把自己怎样硬接厉延己一掌,受了内伤,被金月梅挟来此处一事说了。方幽兰道:“咦,征哥,看来你伤势并不重啊!”罗征向方幽兰细看,见她面色虽然苍白,但是讲话时,中气也未见如何软弱,奇道:“幽兰,你伤势也像是不怎么沉重啊!”
方幽兰道:“征哥,那二气秘笼中所载内功,确是奇妙之极,我受了她耳旁一喝之后,本已气若游丝,又被她挟来此处,在草地上游走,只当定然命绝此处,怎知尚有一丝真气,勉力凝聚游走数十遍,便已能开口讲话,看来有五六天的调养,便可无事了!”
罗征不由额手称庆,道:“幽兰,若不是李大哥的这部二气秘笈,只怕今日我们两人,已倶都不在人世了!”一面说,一面又伸手入怀,从怀中摸出那只血也似红的戒指来,欷敷一阵。
方幽兰道:“征哥,咱们去看看爹妈,他们怕也不是厉延己的敌手!”罗征明知自己两人,伤势虽已不碍事,但总是未愈,去也无用,不过心中总不放心道:“好!”扶着方幽兰,只向前走得两步,眼前一花,一条人影,疾闪而至,拦在两人面前,道:“且慢!”
罗征一和方幽兰见面,喜欢得什么都忘记了,自然也不记得金月梅还在身边,但金月梅在一旁,见了罗征和方幽兰如此亲热的情状,心中却难过已极,不仅是妒嫉,而且还有伤心,因为她自拔金刀,为罗征去毒一事,对她而言,不仅是当不成掌教祖师,而且在魔教的规矩而言,将祖师插在额上的金刀拔去,等于是违背掌教祖师的意旨,要受遍极为残酷魔教三大刑罚!
对金月梅而言,牺牲之大,实是不能再过,她为了怕罗征知道自己会受麋教的三大刑罚,激于义愤,硬要出头去救自己,反受伤害,所以才隐忍不说,如今见了罗征和方幽兰的情形,知道自己单恋无望,一番心意,全都白费,哪能不伤心欲绝?
罗征却仍是不知她的心意,一见她将去路拦住,后退一步,道:“你还想做什么?”
金月梅伤心之余,又想起那三大刑罚,身受者之惨,真不如死了还好,尤其是死在心上人的手下,想来更无痛苦,惨笑道:“咦,你不是说要为方姑娘报仇的吗?”罗征道:“幽兰伤已将愈,未遭不测,虽然是你将她震成重伤,我们也不愿再提旧事了,你管你回魔宫去吧,别再惹事生非了!”
金月梅惨然道:“叫我回魔宫去?”罗征不耐烦道:“你不回去也随便你,但你和笑面阎王申独,在滇南魔宫有约,赶回去准备一下,也差不多了!”
金月梅仍是惨然道:“我和笑面阎王申独有约?不错,我是和他有约,要他教一个女徒弟出来,在魔宫前面,拔我额上三柄金刀,如今一柄已被我自己拔去,我还到魔宫去等他做甚?”讲至此处,突然银牙一挫,满面凄厉之容,道:“你不肯下手,是因为方姑娘未遭不测,是也不是?这个容易?”
一个“易”字才出口,身形晃动,五指如钩,“刷”的一绕,绕过了罗征,向方幽兰当胸抓到!
罗征见她突然面色一变,已知她这人心意难测,喜怒难料,可能会对方幽兰突然加害,一听她如此说法,更知不妙,不等她发动,已用力一推,将方幽兰稳稳地推出五六步去,一招“清气上升”,倏地改为“浊气下沉”,两招齐施,已将金月梅那一抓之势化解。
金月梅状类疯狂,尖叫道:“好啊!难得你动手了!”竟不顾一切,冲了过来,双手反置于背后,胸前门户大开,罗征两招之后,正使出第三招“阳火三味”,一见她这样情形,知道她存心死在自己掌下,陡地想起她刚把额上金刀拔下时的情景,知道她心中一定还有难言之隐,否则就算嫉恨,也不致于一失常态到如此地步,硬生生地收招跃退。
金月梅一见送上去挨打,罗征又向后跃开,突然一个转身,反扑方幽兰而去!
罗征将方幽兰退出之后,自己再跃退,是向相反方向而退出的,和方幽兰相隔,已有丈许远近,一见金月梅恶狠狠向方幽兰扑去,心中大惊,连忙足尖一点,疾扑过去,但是金月梅一则发动在先,二则她未曾受伤,行动要比罗征快疾许多,罗征人尚在半空,已见她扑到了方幽兰近侧,方幽兰连忙后退,并无还手之力,情势当真是危急之极,正要高声喝止,忽然见紫影一闪,一条紫色人影,疾飞而至,在方幽兰身旁擦过,直向金月梅闪了上去,“砰”的一声,双掌相交,两人一齐后退三步,方幽兰喜道:“妈!”
金月梅面色苍白,她和紫虚仙子一对掌,势均力敌,她并未受伤,但是她一见紫虚妇人之后,另一个神情飘逸的中年书生,也飞也似驰了过来,知道琴仙方玄夫妇一到,自己便无法死在心上人的手下,心中一阵剧痛,是以脸色也陡地变成了纸也似白!
罗征一见琴仙方玄夫妇赶到,心中一宽,忙迎了上去,道:“方堡主,那烈火祖师厉延己呢?”
:方玄道:“不知怎的,正打得起劲,他忽然走了!”罗征心知事情已完,自己和方幽兰可以静静养伤,忙道:“方堡主,幽兰要觅地养伤,这糜女无端生事,甚是讨厌,我们走吧!”
紫虚仙子早已扶住了方幽兰,闻言道:“好!”四人展动身形,直跑出了山去,只余上金月梅一人,呆呆地站在山中,望着罗征的背影发呆,直到他跑得看不见了,才滚下两颗晶莹的泪珠来!
却说四人跑出十余里路,找了一个幽静的山谷,方幽兰和罗征便盘腿而坐,琴仙方玄夫妇在旁守卫。不到一个对时,罗征已霍然而愈,吃了些山果子,精神倍增,看方幽兰时,气色在渐渐好转,算来至多两三日,非但伤可疫愈,而且可以功力大增,便不去打扰她,径向方玄和紫虚仙子,问起他们如何会上青城山,和烈火祖师厉延己动上手。
方玄道:“这先别说他,你和幽兰,怎么会在这里的?”罗征想起自己和方幽兰两人,在巫峡上九死一生之事,他们并不知道,便从离了蓝娥和蓝无常,铁盆老人,遇到了李双红,同归中原,路上遇见古琴,艳魂堡被炸,追寻巫山三残等事,详详细细,和两人说了,方玄听说艳魂堡已被炸成平地,不由得大是恼怒,但既知巫山三残已然恶贯满盈,也只得算数。罗征讲完,又问道:“那烈火祖师厉延己又来青城做甚?我师父,蓝无常和峨嵋弟子欧阳黑三人,去探他和申独的动静去了,难道竟不曾见到他们?这事却奇了?”
方玄想了一想,道:“这厉延己倏来倏去,的确可疑,自你去后,乃不见归,我们两人便想上青城来寻你,怎知到了六盘峰,青城十三子竟然出言不逊,本来我当时就想和他们动手,便继而一想,不论怎样,总要看一看铁盆老人的面子,才忍住了气,下山来寻了一个清静所在等你,怎知等了两天,恰又碰上青城十三子中的两人,竟道青城山不准外人妄入,欺人太甚,被我们两人,直追上六盘山去,正打着啦,那厉辱己突然出现,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上了青城的!”
罗征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名堂来,道:“师父说他们仍要回至中原,我们只要和江湖上人物一打听,便可知道他们的行踪了”‘方玄心想也只有如此办法,当下便等候方幽兰以“二气秘笈”中的上乘内功,疗治内伤。第三天头上,方幽兰已然容光焕发,一到中午,便跃了起来,艳魂堡虽然被毁,四人为了要探铁盆老人等消息,仍然往中原而去。
看官,当罗征和师父铁盆老人分手之际,铁盆老人、蓝无常两人,原想去鹿马岭魔教北宗的根本重地,探听一下动静,而欧阳黑则是关心师妹何玲钢的安危,又怕受师父的责骂,不敢回蛾睸去,因此也跟了一路向鹿马岭去,一路上,铁盆老人和蓝无常两人,见他为人憨直可爱,了无心机,虽因服了异果,一身硬功,已然极为可观,等闲武林人物,就算是任打,也不容易伤了他,但挨打总不是什么好事。因此授了他不少武功,喜得他最好在路上多走几天,以便多学点本领。
但是不几日工夫,鹿马岭已然遥遥在望。那里崇山峻岭,绵亘不绝,但在将到鹿马岭之前,却有一大段平原。
遥望鹿马岭,宛若一匹伏在地上的骏马,山上全是红色,有两棵高耸入云的大树,长在岭上,因此看去,又像是一只鹿,鹿马岭之名,也因此而来。
三人既已望见了山岭,估量只有四十余里路程,蓝无常道:“铁盆兄,常听得人说,烈火祖师厉延己所居魔宫,寻常人万进不去,一去便死。我看并不是有什么神鬼庇佑,倒是这一大片平地,来得突兀,不是有什么奇兽异虫,便是有什么隐蔽已极的泥沼,要小心些才好!”
铁盆老人道:“蓝兄所言不错!”欧阳黑心中不服,暗觉好笑,心想这四五十里路程,不消两个时辰,便可赶到,全都是平地,有什么值得小心的?他虽是未曾讲出口,但他是个直心肠的人,七情上面,却是瞒不过人,蓝无常已然看出,叱道:“欧阳黑,你要是敢胡乱走动,丢了小命,可不关我们的事!”
欧阳黑一听,心中更是不服,道:“不关你们事,便不关,怕什么?”
铁盆老人只觉好笑,蓝无常怒道:“你不听话,我点了你的穴道,拖你走这四五十里,反正你铜皮铁骨,大约也拖不坏你的!”
欧阳黑心中一惊,暗忖蓝无常可能真是说得出,做得到,拖上四五十里,滋味大约不会好受,这才翻了翻眼睛,不敢再讲什么。
那片平原,全长着两三尺高的野草,并无路往,三人各展轻功,向前疾驰,不一会儿,已然驰出了十余里,欧阳黑的轻功,怎能和并世高手蓝无常、铁盆老人两人相较?十余里路下来,虽是赶得气喘如牛,也落后了四五里。
蓝无常回头一看,道:“铁兄,等一等黑侄再说!”两人止步相待。
只见欧阳黑一路奔了过来,眼看只隔二三十丈远近,忽然怪叫一声,不循铁盆老人和蓝无常所经过的地方,径向外逸了出去。
同时,两人也已看到,在欧阳黑的面前,有红影一闪,一只不知是什么动物,如箭离弦,向旁疾窜而出,欧阳黑看来正是去追赶那物事去的。
蓝无常见自己百般叮嘱,欧阳黑又节外生枝,不由大怒气纳丹田,大叫道:“欧阳黑,你再要不回来,我绝不和你客气!”
他这一叫,以他的内功而论,至少可以传出三四里开外,欧阳黑断无不闻之理,但是欧阳黑却恍若无闻,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跑去,而那团红影,也时时在草丛中隐现,晃眼之间,又向旁跑出了二三十丈,蓝无常大怒,骂道:“这黑侄可恶!”身形拔起,三个起伏,宛若一股袅袅轻烟,人已在十余丈开外。
一晃眼,便追上了欧阳黑,道:“还不快来!”欧阳黑做了一个鬼脸,无可奈何地跟在后面,三人一齐来到了鹿马岭下,只见山巅之上,高耸着一座雄伟已极的宫殿,但是,却不得其门而入,四面皆无通路,而许多身材高大的人,又在来回巡弋,铁盆老人和蓝无常一商议,觉得难以上山,不如退去,再作主意。
三人又折回中原,和罗怔在约定的地方见了面,当然准了罗征和方幽兰的婚事,有情人经过如许波折,终成眷属。这部“倩女情侠”,至此也暂告一段落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