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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狐假虎威
2025-06-11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点击:

  孟烈见游馨儿在忽然之间,像是对孟威十分冷淡起来,心中不禁发急,因为若是游馨儿嗔怪孟威,那自己可能也和她相识不成了。
  因之,他忙道:“游姑娘,你武功如此之高,不知肯和……我做朋友么?”
  孟烈一面说,一面低下头去,等着游馨儿的回答。
  游馨儿道:“孟二哥,你别那么说,我生而哑,先天资质不好,武功已虽有进步,像你那样才可以窥绝顶武功门径!”孟烈听得游等儿这样说法,心中不禁“怦怦”乱跳。
  他连忙道:“可惜游姑娘如闲云野鹤,要不然,我长伴在游姑娘身边,也可以得些长进。”
  游馨儿笑一笑,道:“你竟这样看得起我么?”
  孟烈由衷地道:“游姑娘,你在我眼中,简直犹如天人一样……”
  游馨儿听了,不禁然一笑,心中感到十分高兴。她自小便得不到母爱,又有着先天上的缺憾,不能言语,虽然天一居士对她十分疼爱,用尽方法,使她在不能听,不能言的情形之下,也成为博学多才的人,但是她的性格,却也变得十分孤僻,尤其在父亲死后,她只剩下了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更是感到极度的寂寞。
  这时,她听得孟烈这样奉承自己,而且还绝不是在花言巧语,她心中实是十分高兴,又笑吟吟地道:“你比孟大哥好得多了。”
  孟烈一听,心中一动,道:“游姑娘,我大哥为人忠厚老实,你怎说我比他好?”
  游馨儿叹了一口气,道:“他就是太忠厚、太老实了,是以没有法子不吃亏。刚才,我到荀家庄去,他所不断记挂着的那个荀慧,眼着就要嫁人了,他却还在痴心妄想不已……”
  孟烈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像荀慧这样的女子,那里能及得上你游姑娘的万分之一?”
  游馨儿面上一红,道:“你,你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
  孟烈双目直视游馨儿,道:“我是说,大哥实在是太傻,太傻了!”
  孟烈并不说他自己怎样,只是说孟威对荀慧痴心不忘,实是太傻,他那样说法,究竟是什么意思,游馨儿焉有不明白之理?
  当下,游馨儿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只是用足去轻轻地触着地上的小石子。
  孟烈在大着胆子讲出了这一句话后,唯恐游馨儿见怪,心中着实志忑不安了一会,及至他看到游馨儿低着头,只是不言不语,面上神色,似嗔非嗔,似喜非喜,两颊上的红云,却又并不褪去,他已经知道游馨儿的心中,并不怪自己唐突!孟烈心中这一喜,实是非同小可!
  他踏前一步,道:“游姑娘,我……和大哥不同的!”
  游馨儿抿嘴一笑,向外避开了一步,道:“怎样不同法?”
  孟烈的口才,本来极好,可是,这时被游馨儿一笑一问,他却只觉得心头卜卜乱跳,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呆了半晌,道:“不同,就是不同!”
  游馨儿“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道:“看你那呆鹅模样,只怕你比孟大哥更傻!”
  孟烈忙道:“是!是!”
  游馨儿听孟烈语无伦次,更是“格格”笑之不已,孟烈心中高兴,也陪着她笑了起来。两人笑了一会,是游馨儿最先止住了笑声,道:“孟大哥说到荀家庄去了,但是荀家庄中,却没有他人,不要在半途中生出了什座变故?”
  孟烈刚才,一心一意在逗游馨儿欢喜,连孟威的事情,也搁到一边去了。这时游馨儿一提起来,他也不禁着急了起来,道:“是啊,我们由此向荀家庄去,一路上仔细找他一找,说不定他一到荀家庄,便被人抓起来了,我们却是要去将他救出来……”
  孟烈在被荀肃赶离荀家庄后,无时无刻不想回庄上去大闹一场,但是他自己武功不济,即使中条双煞,也够不上大闹荀家庄的资格,难得这时,有了游馨儿在一起,他怎肯放过这个机会?
  游馨儿道:“你说得不错,若是我们一路去,找不到孟大哥,那么将荀家庄的地皮翻了转来,也要找到他……”
  游馨儿的话,孟烈听来,大合脾胃,他顿时觉得自己和游馨儿之间的距离,近了许多。
  本来,当他只是在孟威的叙述中知道游馨儿,以及他乍遇游馨儿之际,他心中是并没有其他的奢望的,他只是想游馨儿能够看得起他,将天一居士遗下的武功,稍为教他一些,他能够时时和游馨儿在一起,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但这时,他却开始觉得,游馨儿的武功高,地位高,但是她却也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和自己性格十分相近的人……
  在这一点上而言,天一居士的女儿,和荀家庄上的一个小马伕,并没有什么分别!
  孟烈的心中,高兴之极,他和游馨儿一齐向前奔去,孟烈的轻功,自然及不上游馨儿的万一,奔出了不到大半里,他已经落后了好几丈,游馨儿转身向他迎来,到了他的面前,一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带着他向前飞奔而去!
  孟烈心中,怦怦乱跳,他紧紧地握着游馨儿的手,这时候,不要说叫他找孟威了,就算是孟威站在他的面前,只怕他也看不见。
  他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也不知道奔出了多少里,直到身子突然停了下来,他才如梦初醒,连忙定睛看时,只见已在荀家庄的门前了。
  他忙道:“沿途找不到大哥么?”
  游馨儿道:“没有,我们已绕着荀家庄打了两个转了!”
  孟烈一听,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他只当自己是一迳来到了荀家庄门口的,绕着荀家庄打了两个转儿一事,他却是一点不知!
  游馨儿又道:“照这样情形看来,孟大哥可能早已失落在荀家庄中了!”
  孟烈大声道:“我们闯进去!”
  当他们停下来之际,离荀家庄大门,还有五六丈远近,他们两人一面说话,一面在向前走去,庄门口的几个人对他们两人,已经侧目以视。
  等到孟烈“我们闯进去”这句话一出之际,他们已来到了离大门口,只不过一二丈距离之处,庄门口的几条大汉,对那一句话,自然听得十分清楚,立时有人,大声喝骂,道:“不怕死的,只管进来!”
  孟烈抬头,向门口的那几个大汉看去,只见那几个大汉,俱皆一身黑衣,以前并未曾见过,想来不是陆敏修的父亲金鹰陆达带来的,就是荀肃新结交的武林中人。
  孟烈一声冷笑,道:“不怕死的,就拦住我们,别让我们进去。”
  那几个大汉各自发出了一声怒吼,其中一个,伸出了蒲扇也似的大手,“呼”地一掌,由孟烈的脸上,掴了过来。
  孟烈身子,连忙一闪,可是那大汉这一掌力道,却着实大得可以,孟烈身形一闪间,虽已将这一掌避开,然而掌风在他的身边掠过,仍然令得他的身子,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这一下,倒是大大地出乎孟烈的意料之外。
  他跟着中条双煞这些日子,见闻已长了不少,也知道荀肃的武功,在武林中只不过是二三流的脚色,因此他本来只当荀家庄中,就算喜事将近,有一些高手,本领也不会大到什么地方去的。
  然而此际,那守在庄门口的大汉,这一掌之力,便已如此雄浑,幸而他闪身得早,若是被掴中了,怕不要打几个滚?
  孟烈一个踉跄之后,站定了身子,那大汉倏地向前踏出了一步,五指箕张,又向孟烈当头,抓了下来!孟烈还未曾退避,游馨儿的身子,突然一闪,已拦在那大汉和孟烈的中间。
  那大汉的这一抓,本来去势如风,但一见游馨儿拦到了孟烈的前面,那一抓之势,却立即停住,喝道:“小妞儿滚开。”
  游馨儿冷冷地道:“那么容易么?”
  那大汉侧着头,向游馨儿望来,看他脸上的神气,像是只消他小手指轻轻一拨,游馨儿便会跌出两三丈去一样!孟烈一见游馨儿拦到了自己的面前,胆气为之大壮,道:“游姑娘,和他多耗时间作甚?”
  游馨儿道:“说得是!”她一个“是”字才出口,皓腕翻处,中指“啪”地一声,已疾弹而出,弹向那大汉腰际的“大横穴”。
  那大汉见游馨儿出手,如此之快,也不禁奇了一奇,可是他一看到游馨儿水葱也似的手指,向自己的腰际点来,却又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道:“小妞儿,小心你的手指,不要断折了ー——”
  那大汉虽然守在庄门口,但因为这几日来,来到荀家庄的高手十分多,有一些高人,和荀肃、陆达都没有甚么交情,但居然也来了,这连荀肃、陆达两人,也大出乎意料之外,当然,这些高手来荀家庄的目的,荀肃还是知道的。例如华山掌门,绝雷手风林青,便是为他死在荀家庄上的两个妹妹而来的,其余几个高人,荀肃怀疑他们是为自己的青冥剑而来。
  是以这几天中,荀家庄外弛内张,表面看来十分平淡,喜气洋洋,但实际上,金鹰陆达和荀肃两人,心中却都十分紧张。尤其是荀肃,这些日子来,那黑衣蒙面断臂人,虽然未曾出现,但是他的心中,却总是惴惴不安。
  所以,连日来,陆达都命他师弟,陜甘道上出了名的镖头,铁罗汉方洪守在庄门口,若是有甚么存心前来生事的人,那么,以铁罗汉方洪的身手而论,也足可以打发得了。
  这时,方洪见游馨儿一指向自己的腰间点来,他仗着自己一身所练外功,已到了极高的境界,哪里将游馨儿放在眼中?他只顾出言嘲笑游馨儿,竟连避都不避。
  游馨儿见方洪这样小觑自己,心中也不禁有了怒意,指上的力道,陡地加强。也就在铁罗汉方洪那几句话,刚一讲完之际,游馨儿的手指,也已经点中了他腰际的大横穴。
  游馨儿在手指一点中方洪的大横穴之后,内力猛地由指尖透出,向前涌去。天一居士的武功,何等之高,他所练的内功,在佛道两门正宗内家武功之外,另成一格,并不在佛道两门的内功之下,游馨儿虽然根骨不佳,但是她自幼得天一居士悉心调教,总也得了天一居士三四分真传,方洪实是做梦也料不到,一个看来一把可以捏得碎的少女,一指之力,竟如此之大!
  他首先只觉得腰际陡地一麻,自己所练铁布衫功夫,居然当不住对方的一指之力,方洪也是见识非凡的人,他已经觉出不妙,但是当他想要躲避之际,游馨儿的内力,却已如山崩海啸也似,向前疾涌了出来。方洪身子一个站不稳,偌大的身躯,向后“呼”地一声,倒了出去,撞倒了在他身后的三个人,才“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孟烈刚才已经看出方洪的武功十分高,但是游馨儿一伸指间,方洪老大的身躯,便已向后,跌了出去,而且还将其余之人,一齐撞倒,他心中不禁大喜,一声吹啸,向前奔了出去,游馨儿向倒在地上,目口呆的方洪,冷冷一笑,也向前奔出!
  两人向前奔出了不到四五丈,前面便有人飞奔而来,那自然是早已有人,将有人闯庄,方洪吃亏一事,飞报了进去之故。只见迎面而来的数人之中,奔在最前面的一个,乃是断臂人,一面奔,一面叫道:“何方豪杰,光临敝庄,有失远迎——”
  他才讲到这里,已和孟烈、游馨儿两人,迅速地接近,双方都已经可以看清对方是谁了,那断臂人不是别人,正是荀肃的大弟子小飞龙陶俊,而陶俊的一条手臂,也正是断在孟烈剑下的!
  是以,当陶俊一看清来的两人,一个是秀丽之极的少女,另一个则是孟烈时,他下面的话,便陡地缩回口去,再也讲不出来!
  同时,他的身子,也猛地站定,孟烈向游馨儿作了一个手势,两人也停了下来。
  陶俊面色铁青,先抬头向庄口看了一眼,庄门口的几个人,这时正在扎着爬起身来,连铁罗汉方洪,也在其内!
  陶俊看到了这等情形,心中又怒又惊,面色铁青,喝道:“孟烈,你又来作甚?”
  孟烈冷冷地道:“我来找我大哥。”
  陶俊怒道:“他什么时候来过?你若想来生事,却打错了算盘!”
  孟烈刚才眼看游馨儿一指退敌,心中将游馨儿的武功,估计得高过头了,只当自己此时,已可以横扫荀家庄上一切高手了。
  他却不知道,刚才游馨儿胜方洪胜得如此容易,多少占了方洪托大轻敌的光!
  当下,孟烈气态狂妄之极,“哈哈”大笑,道:“快去告诉荀肃,说我孟二爷回来了,快将我大哥,恭恭敬敬地请了出来,咱们慢慢算旧账时,我还可以客气一些!”
  陶俊气得面上神色,青黄不定,厉声道:“大胆狂人,你胡说些什么?”
  孟烈踏前一步叱道:“你聋了?”
  陶俊忍无可忍,单臂一振,“呛”地一响,长剑已然抖出鞘来。
  孟烈又哈哈大笑一声响,道:“你失了一条手臂,还不够么?”
  陶俊一剑分心刺到,孟烈身子侧了一侧,便已从容避了开去。
  孟烈的武功本就在陶俊之上。他在刹时之间,连攻了三剑,孟烈只是身形飘飘,避而不攻,他一面避着陶俊的剑招,一面得意洋洋地向游馨儿望来。
  他的意思,自然是希望游馨儿说他身法佳妙,但是游馨儿却望着他秀眉紧警,只是不住地摇头,在表示他的武功,极其不堪!孟烈面上一红,足尖一点,向后倒退了寸许,喝道:“陶俊,你好大的胆子,这位姑娘是谁,你可曾问的一问么?”
  陶俊剑招一收,道:“是谁?”
  孟烈嘿嘿冷笑,道:“还不叫荀肃、陆达两人,出来欢迎?这是天一居士之女,游馨儿游姑娘!”
  凡是学武之人,可以说没有一个,未曾听说过“天一居士”之名的。陶俊一听,不禁陡地一呆,但是他却绝不相信,“哼”地一声道:“是么?”
  孟烈向游馨儿道:“游姑娘,他竟不信!”
  游馨儿道:“由他去吧,”
  游馨儿“由他去吧”四字一出口,一拉孟烈,便向前踏出了两步,陶俊单臂一振,手中长剑一横,拦住了游馨儿和孟烈两人的去路,喝道:“站——”
  他只喝了一个字,下面的一个“住”字尚未出口,游馨儿手腕翻处,中指已疾弹而出。
  这一弹,不偏不倚,“铮”地一声响,恰好弹在陶俊剑背之上,只震得陶俊的手背一阵发麻,五指不自由主一松,那柄长剑“刷”地一声,飞上了半空。
  陶俊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身形向后一退,眼睁睁地看看孟烈和游馨儿两人,向前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如何还敢追赶?
  而与陶俊一起来的几个人,本来是远远地站着的,一见陶俊的长剑出手,这几个人掉头便走,刹时之间,便跑得踪影不见。
  游馨儿和孟烈两人,面带冷笑,向前不急不徐地走着,不一会,又见到五六个人疾奔了过来,为首一人,老远地看来,英雄氅飘动,英姿飒爽,气势不凡,来到了近前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荀肃得意弟子,湘西大侠鹰金陆达之子陆敏修!
  陆敏修一奔到了离孟烈和游馨儿两人丈许远近处,便倏地站定了身子。他一站定,他身后的㡬个人,也自站定。但是孟烈和游馨儿两人,互望了一眼,却仍是那样不急不徐地向前走去,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前面有人阻住了去路一样!
  陆敏修的面色,本来就不十分好看,这时更是铁青着脸,道:“站住!”
  孟烈哈哈一笑,道:“六小子,你拦不住了……”
  陆敏修的手,本来已在剑柄之上,这时一听得孟烈这样说法,手背一抖,剑已出鞘,他长剑出鞘之后,并不立即动手,剑尖向地,又喝道:“你快随我去见庄主!”
  孟烈又是一笑,道:“荀肃么?我倒是要见见他,但是却不是随你这六小子去见他。”
  陆敏修剑一扬,已待出手,孟烈厉声喝道:“你快作新郎了,别来自找死路!”
  陆敏修忍无可忍,一声怪叫,一招“东鳞西爪”,已疾使而出!
  那一招,正是荀肃自创的“龙翔剑法”中的招数,而孟烈三年偷艺,一套龙翔剑法,早已了然于胸,要避开这一招,实是容易之极!
  他身子向旁一闪,又轻易避了开去。
  而陆敏修还待发第二招时,游馨儿手伸处,已经将他的手腕按住!游馨儿出手快到了极点,陆敏修根本未曾看清游馨儿是怎样出的手,只觉得手腕已被她压住!
  手腕脉门,乃是人身要害,倏忽之间,便已被人制住,陆敏修连忙待向后退去。但是他一退之下,身子却不能挪动!他再仔细一看,游馨儿的手,并没有抓住他的手腕,只不过是压在他的手腕之上,但就是那样,陆敏修却已进退唯艰!
  陆敏修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游馨儿一声冷笑,手掌向前,略略一推,一股大力涌了出去,陆敏修一个站不稳,腾地退出了一步,仰天一交,跌倒在地!
  游馨儿显然是存心戏弄陆敏修,她将陆敏修推跌之后,转过头来,向孟烈嫣然一笑,孟烈的心中,从来也没有那么高兴过,他拍着手,“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陆敏修倒地之后,立即爬起身来,面上一阵红,一阵青,见他心中,已然怒极!
  以陆敏修的式艺而论,在整个武林之中,自然不值一提,但是他父亲金鹰陆达,却是湘西大侠,在武林之中,十分有名。
  而且,他父亲又希望他能学多一些本门之外的武功,又令他拜在荀肃门下,荀肃对他,也是另眼相看。而陆达家财巨富,陆敏修几乎自出世以来,便颐指气使,受惯了人的奉承,任何人见了他,总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
  而陆敏修自己,也觉得自己要比常人高出一等,他实是做梦也想不到,居然会有一日,他跌倒在地,而一个小马夫,却在他的身边,拍手暗暗笑他!
  陆敏修在那瞬间,也不知是那里来的气力,怪叫一声,手在地上,猛地一按!
  他手一按之下,整个身子,已然腾空而起,那一跃,足起了六七尺高下,连他自己也有点感到意料之外!事实上,如果是在平时,他这样一跃,至多只能跃起三四尺而已,但这时,他在怒极之时,气力竟出乎意料之大!
  他一跃而起之后,怪叫之声不绝,并不向游馨儿扑出,竟向正在欢呼拍手的孟烈,疾扑了出去!
  孟烈绝想不到陆敏修居然会有此一着,等到他觉出不妙时,陆敏修的身子,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张牙舞爪,向他的胸口,疾抓了过来。
  孟烈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他连忙身子一躬,向后疾退了出去。可是他这样一退,陆敏修的身子,跟着向下一沉,右手五指已向孟烈的胸口,疾插了下来。孟烈的功力,本也不高,他刚才勉力退出,若是再退第二下,必需要运气聚力,而不能一鼓足气,然而,陆敏修的那一抓,疾逾电光石火,孟烈首先听得“嗤”地一声响,胸前的衣服已被抓裂,接着,胸前便一阵痛,孟烈心中,惊惶到了极点,但是他却自知,已没有法子避得开去了。
  他心中长叹一声,刚才的一团高兴,自然也化为乌有了。
  可是,就在此际,他只觉得陆敏修的那一抓,力量忽然弱了下来。孟烈见机极快,他一觉出有那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即身子向后,倒了下去!
  他并不是向后退出而是向后倒了下去的,“砰”地一声,倒在地上,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陆敏修的这一抓!他喘了一口气,定睛向前看去,忽然看到陆敏修的身子,“呼”地一声,又向上升了起来。
  孟烈在那片刻间,惊魂未定,只当陆敏修再次向他扑了过来,他连忙在地上一连打了几个滚,滚出了五六尺去,他一面滚,一面已听得游馨儿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孟烈,你不必怕。”
  孟烈听到了游馨儿的声音,心中才略为定了些,向前看去,这才看清,刚才陆敏修的身子,又向上升了起来,并不是再次向他扑出,而是游馨儿抓住了陆敏修的腰际,将陆敏修举了起来。
  陆敏修面色铁青,气喘不已,但是手脚软垂,显然他腰际软穴为游馨儿所制,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了。
  孟烈松了一口气,低头向自己胸前一看,不禁暗中说了一声惭愧!
  他胸前的衣服,已经全被抓破,而胸前,也有五道股红的抓痕,若不是游馨儿及时出手,只怕他此际,不死也受重伤了!孟烈一跃而起,叫道:“游姑娘,将他摔死算了!”
  就算陆敏修是一条十分硬的硬汉子,但是他一听得孟烈这样说法,也不禁眼前一阵发黑!他身子为游馨儿制住,游馨儿只不过一只手拿住了他的腰际,他便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陆敏修自然知道,游馨儿要将自己摔死,绝非难事!
  他想要开口说几句话,可是喉咙却又干得一个字也讲不出来。只听得游馨儿一声冷笑,道:“这人狗也似地咬人,合该摔——”
  她下面一个“死”字尚未讲出口来,陡地听得一声极其宏亮的陡喝之声,自远而近,迅速地传了过来。
  游馨儿本来,话一说完,便待手臂一抖,当真要将陆敏修摔在地下的了。这时,她陡地听得那一下呼喝声,便呆了一呆,循声望去。
  一望之下她心中也不禁暗地喝了声采……
  只见一条人影,自远而近,飞掠了过来。游馨儿见识非凡,再好轻功的人,她也见过,如今向前疾掠而至的那人,轻功也不是最高,但游馨儿心中喝采的原因,却是因为那人前来时的声势!
  那人的身形,十分高大,身上披着一件黒色的英雄大氅,但是在大氅之上却用金线,绣出了一只大鹰,在那人向前疾掠而来之际,英雄氅迎风鼓荡,像是那金像绣出的大鹰的两翼,在招展不已,简直就像是一头金色的巨鹰,正在贴地向前飞来一样!
  转眼之间,那人便已来到了近前,倏地站定,叫道:“姑娘手下留情!”
  游馨儿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约在五十开外,不但身形魁梧,而且钩头环眼,极其雄壮,游馨儿心中,便对之有了几分好感,当下,她冷冷地道:“你是谁?”
  那人眼望游馨儿手上的陆敏修,面上现出了十分焦急的神色来,道:“在下湘西陆达。”
  游馨儿“噢”地一声,道:“原来是湘西金鹰陆大侠。”
  金陆达道:“姑娘手上此人,乃是犬子,请姑娘手下留情。”
  游馨儿道:“这是你儿子么?可惜虎父竟有犬子!”
  金鹰陆达一听,心中自然不大高兴,因为游馨儿虽然是在称赞他,但是大凡做父母的,听到人称赞他的子女,当然比听到人称赞他本人来得高兴。
  只不过这时候陆敏修还在游馨儿的手中,陆达却也不敢发作。
  他只是“嘿嘿”两声干笑,道:“他武功的确不如姑娘,姑娘武功甚高,不知出自何门?”
  孟烈一听,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自小便受委屈,便是微不足道的下人,从来也没有扬眉吐气的机会,可是这时,借着“天一居士”的名头,他却可以令得人人面上变色,他一想起来,未曾开口,已经得意!
  他大笑了几声,道:“她么?便是太行八侠之首,天一居士的女儿!”
  金鹰陆达一听,面色陡地一变,身子也“腾”地向后,倒退出一步去!
  这本是孟烈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武林之中,若是说有什么人,能乍听到天一居士的名头,而不为之震惊的人,可以说绝无仅有!
  孟烈一看到金鹰陆达这样鼎鼎大名的人,竟也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面上变色,更得意地大笑起来!
  陆达究竟是久经世面之人,一惊之后,面色便立即恢复正常,道:“原来是游姑娘,家学渊源,的确非同小可!”
  游馨儿手背一振,将陆敏修的身子,震了起来,风声“呼呼”,向前飞了出去,道:“还你儿子,接住了!”
  陆达一见自己儿子向自己飞了过来,心知道这一下,如果接不注的话,那么从今以后,自己再也没有脸面见人的了。他真气下沉,身子向前微冲,双臂向上,猛地一振,就在陆敏修飞到他的身前之际,双臂疾伸而出,已将陆敏修接住!
  他只当游馨儿在陆敏修的身上,一定蕴了极强的力道,所以一接住了陆敏修,内力便向前疾冲了出去。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陆敏修在向他飞来之际,虽然劲风呼呼,声势极其骇人,但是他一接住陆敏修的时候,陆敏修的身上,却一点力道也没有!
  陆敏修的身上,既然没有借着任何力道,那么陆达向前疾冲而出的力道,便一齐没有了着落,刹时之间,他的身子,“刷”地一声,不自由主,向前窜出了丈许去,方始站定!
  陆达不知道游馨儿运了巧劲,乃是对他没有什么恶意,看在他的脸上,不想伤害陆敏修之故,还当了那是游馨儿有意戏弄!陆达在站定了身子之后,心中的怒意已经到了极点!
  他一站定了身子之后,手一松,先将陆敏修放了下来,顺手一掌,“叭”地一声,在陆敏修的脸上,重重地击了一掌,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还不和我滚得远些?”
  陆敏修刚才吃了这样的一个大亏,才一落地,又挨了父亲的一掌,心中实是怒极。而孟烈还在存心气他,拍手呵呵大笑,道:“打得好,打得妙!”
  陆敏修恨不得走上去,将孟烈撕成碎片,但当时,他却不敢出声,退开了两步,望着孟烈,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但孟烈却只是向他作鬼脸,伸舌头!陆达放下了陆敏修,转过身来,面色已然铁青,声音也阴沉无比,道:“游姑娘,老朽斗胆,还要领教一下高招?”
  游馨儿见陆达不但不领自己不伤害他儿子的情,反而要向自己挑战,心中也不禁有气,“哼”地一声,道:“你上吧!”
  金鹰陆达竟不再客气,身形一闪,倏地趋前了七八尺,右袖一拂,“呼”地一声,袖角已向游馨儿的腹际拂到。
  那一拂的来势,极其劲疾,而且他攻向游馨儿的,只是袖角,手还缩在袖中,看不出有甚么变化来。
  游馨儿本是极其精细的人,若是在平时,她一见对方攻出了这样藏而不露的一招来,她一定会先避了开去,看看对方下一步的变化如何。
  但这时,她自从闯进了荀家庄以来,一路之上,如同摧枯拉朽一样,当者披靡,心中未免托大了起来,以为荀家庄中人,武功高极,也是有限。
  她却不知道,她在庄门口,胜铁罗汉方洪,已是十足侥幸成事,以后,所遇到的,全是武功不高的人,所以她才能有此成绩。而金鹰陆达,乃是成名数十年的人物,又是怒极之余,全力以赴,岂可一概而论?只不过游馨儿却没有想到这一点,她一见陆达衣袖拂到,竟不暇思索,反手便向陆达的衣袖抓去,这一抓,居然被她抓个正着。
  游馨儿刚在感到事情未免太以容易之际,陆达缩在袖中的手,已陡地向前伸出,五指如同鹰爪一样,反抓游馨儿的手腕!
  当游馨儿抓住了陆达的衣袖之际,她的手腕离陆达,自然也已极近,而陆达的那一抓,又来得突然之极,势子极快,可以说一发即至!
  游馨儿在电光石火之间,只觉得腕间有一股劲风,逼了上来,她心中不禁大吃了一惊,连忙松手缩臂,向后退了开去。她应变极快,居然给她避开了这一招!而金鹰陆达,因为已经知道游馨儿是天一居士的女儿,所以绝不怠慢,一上来便全力以赴。
  他一抓不中,踏前进身,左手打横向外挥出,一股掌风,反圈而至,同时右手迸指如戟,又倏地向游馨儿的腰际点到。
  陆达不知道游馨儿先天不足,生来便有缺憾,她这一生,根本没有希望得窥绝顶武功的门径,她的武功和天一居士比较起来,也相去不知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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