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飞扬,隆冬腊月,虽说西湖的雪景,恰如美人素妆,别具风韵,但是游人却也少得多了。老长的一条苏堤之上,满是白皑皑的积雪,像是整条苏堤,全是白玉筑成的一样。只有在两旁大柳树下,有几个孩童,正在堆雪人,抛雪球,玩得十分热闹。
在玩堆雪人的那七八个孩子,正玩得起劲间,突然停了下来,一齐抬头,向前看去,只见远远地,四条大汉,抬着一顶轿子,健步如飞,向前走来。
那轿是一顶亮轿,四壁全是玻璃窗子,人坐在轿内,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坐在轿内的,却不是什么达官贵人,而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子。
那女孩子和正在堤边玩耍的孩子,全都差不多年纪,但是在玩耍的那些女孩子,脸上却全被西北风吹得红扑扑的,有的只是穿着一件夹袄,头上还在冒汗。轿内的那女孩子,却是面色白得像玉一样,身上穿着雪也似白的白狐裘,头上还戴着一顶狐皮帽子。
因之益发衬得她双眼漆黑,皮肤皓白,她坐在轿中,眼珠不断地转着,看着外面的雪景。
在轿子后面,跟着一匹骏马,马上骑着一个披着铁青色披风的中年人,那中年人,浓眉、大眼,面相极其英俊,勒马缓缓而行。
那顶轿子渐渐抬近了那两株柳树,在柳树下玩耍的孩子,有的开始向轿中的女孩做鬼脸,轿中的女孩,只是腼腆地笑着。
突然,只听得柳树下有一个女孩子,一声大叫,向前冲出了一步,手中捧着老大的一个雪球,手臂一挥,“呼”的一声,那一只大雪球,已向轿子抛了出去。
那一下事情,来得极其突然,四个抬轿的壮汉,身形虽是灵活,也不禁呆了一呆。而就在那一瞬间,“啪”的一声响,那团大雪球,便已齐齐正正,砸在轿上,爆散了开来。轿内的女孩其实丝毫也未曾受到损害,但是她却立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轿内的女孩子哭,柳树下的孩子却个个都拍手大笑,那个抛出雪球的女孩子更是高兴得大叫大跳,然而,那四个大汉立时放下了轿子,其中一个,忽地窜前几步,来到了那女孩的身后,五指如钩,手臂一伸,如同老鹰抓小鸡也似,劈手将那女孩的肩头抓住,提了起来,喝道:“野小兔子,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女孩被抓了起来,面色顿时变得苍白,但是她却仍然睁大着眼望着那壮汉,绝不哭啼。
那壮汉扬起左手来,便向女孩子的脸上掴去。可是他手才扬起来,突然之间,手腕之上,便紧了一紧。那壮汉陡地一呆,抬头向上看去,他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不禁魂飞魄散!
只见他手腕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缠着一条身体扁平,细得如指的蛇儿!
蛇在隆冬,每每缩在土中,可是那条蛇却是灵活无比,那汉子面现骇然欲绝之色,张大了口,出不了声。
也就在此时,只见一株满是雪花的树上,跃下了一个妇人来。那妇人头发披散,样子十分可怖,但是那小女孩见了,却嘻叫道:“妈!”
那四个抬轿的家丁,这时大惊失色,被蛇缠住了手腕的那个,更是全身发抖。但是那妇人一跃而下之后,发出了一声啸声,那条蛇“刷”的一声,离腕而起,那四个家丁,连忙抬着轿子飞奔而去。
那小女孩哈哈大笑,向那顶轿子做了一个鬼脸。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老者走了过来,走到了那妇人的面前站定,可是他却不说什么,只是指着那妇人,手指不住在发抖。
他不但手指在发抖,连口唇也在发抖着,显然是想讲些什么,然而他尽管喉间咯略作晌,却是一句话也未曾讲出来。
那小女孩抬着头,饶有兴味地望着那老者,道:“你别和我妈说话了,她不喜欢和生人讲话的。”
那老者这才吸了一口气,道:“小娃儿,这……这是你妈?”
那小女孩面上竟现出了不乐之色,道:“当然是,不然我叫她妈么?”
那老者睦地俯下身来,两眼不转睛地瞧着那小女孩,看了片刻,站了起来,又去打量那妇人,他面上肌肉抖动,神情之复杂,实是难以形容!而且,转眼之间,只见那老者的双眼之中,泪花乱转,竟然落下泪来!
那小女孩本来是鼓着腮帮子在生气的,一看到老者居然流下泪来,她不禁“扑嗤”一声,笑了起来,道:“老丈,你好端端的,怎地哭了?”
看老者的样子,本来似乎还想竭力忍着,不使自己的眼泪掉下来的。可是经那小女孩一问,他的泪水却下得更急,颤抖的手指,指着那颈际盘旋着蛇儿的妇人,抖了好久,才叫道:“妹子!”可是那迫人却一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瞪着眼瞧着那老者,面色漠然,对老者那一声充满了感情的叫唤,也是无动于衷。
从那种情形看来,她显然是一个心智十分不正常的人了,要不然,绝不会如此。
那老者的这一下呼唤,如此亲切,如此充满了感情,给任何人听了,只怕都不免要心酸的。但如今在那老者面前的,一个是心智失常的妇人,另一个却还只是小孩子,世事未懂,也不知悲切,反倒觉得好笑,只听得她“咯咯”地笑了起来,道:“喂,你这位老先生,究竟是怎么啦?先是问话,又哭了起来,如今倒好,索性管我妈叫妹子了,亲戚也是胡乱认得的么?”
那老者一面哭,一面摇着头,道:“你不明白,她确是我的妹妹,梅娘,小梅娘,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你大哥啊!”
那老者的声音,实在太凄楚了,是以令得那小女孩也不觉得事情可笑了,她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那老者抹了抹眼泪,低下头来,道:“小女娃,你妈妈姓楚,是不是?”
那小女孩伶俐的脸上,立时充满了讶异之色,道:“是啊,我妈妈姓楚,我也姓楚。”
那小女孩讲这句话,在她自己而言,是丝毫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因为在她想来,她妈妈姓楚,她也姓楚,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然而,那老者听了,却又一阵难过!
因为这等于说那妇人遇人不淑,令得孩子连自己的父亲姓什么都不知道,只好跟着母亲的姓!
他面上的肌肉痛苦地抖动了几下,又道:“她……叫梅娘,你说是不是?”那小女孩却摇了摇头,道:“那我却不知道了,我没有听到人这样叫过她,人家只是叫她……叫她‘癫婆子’,‘疯妇人’的。”
那老者叹了一口气,道:“没有错了,她是我的妹妹,你正是我的外甥女,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女孩道:“我叫恨枧,可是妈有时又叫我小梅。”
那老者又流下泪来,道:“小梅,小梅,那更不错了,可是,为什么要叫恨枫?这名字怪得很啊!”
楚恨枫的年纪虽小,但是脾气却十分不好,闻言一翻眼,道:“我名字怪不怪,你管得着么?我妈妈要我叫这个名字,我就叫定了这个名字了。”
那老者叹了一口气,道:“你妈妈如今是怎么一回事,她听不到人家讲话么?”楚恨枫摇头道:“不是,别人讲话,她一点也听不到,可是我讲话,她却是有问有答的,她只是听我一个人讲话。”
那老者忙急急地道:“小梅,那你快告诉她,我是她的哥哥,当年我和她在大凉山分手之际,她也极为年轻,但是我相信……她一定仍记得我的。”
他讲到后来,语音又变得哽咽了。
楚恨枫又望了望那老者片刻,才叫道:“妈!”
那妇人本来像是石头人也似,直挺挺地站着的,但是楚恨枫才叫了一声,她的面上,便立时现出了一个极其慈祥的笑容来,同时,俯下身来,道:“什么事?”
楚恨枫向那老者指了指,道:“妈,在我们面前的那个老丈,你看到了没有?”
那妇人像是直到此时,才发现面前有人,抬起头来,向那老者看了一看,道:“看到了。”
那老者忙急急地道:“梅娘,你不认得我了么?”
可是,那老者说话的声音虽大,那中年妇人,却是充耳不闻。
楚恨枫又道:“妈,那位老丈,说他是你的大哥。”
那妇人俯着身子,在听楚恨枫的讲话,面上的神情,也一直极其慈祥。可是楚恨枫的这一句话才出口,她的面色,突然变了。
她身子一震,突然站了起来,而且在不断地发着抖,这种突而其来的变化,将楚恨枫吓得发怔,那妇人又突然叫道:“大哥,大哥,你在哪里?”
她一面叫,一面四下张望不已。
那老者泪水泉涌,道:“梅娘,我在你的面前,你想不到吧,我也未曾想到,若不是你颈际这条蛇儿,我是绝不敢认你的了,这些年来,你……都……”
他本来是想说“你可都好么”的,但是看那妇人如今的这等情形,这些年来的情形,一定是不会好的,是以再也讲不下去了!
他话没有讲完,那妇人也哭了起来,叫道:“大哥,你真是大哥,大哥,你怎么也有机会逃下来了?大哥,妹子的命好苦哇!”
她一面哭着,一面向前扑了过去,伏在那老者的肩头之上,号啕痛哭起来。兄妹两人一直相拥着,雪花不断地飘下来,由于他们站立着不动,他们的头上、肩上,全都积满了柔软的白雪。
楚恨枫睁着漆黑明亮的眼珠,望着他们两人。她还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她的眼眶之中,却也已泪花乱转了……
骏马飞驰,马蹄踢得积雪和着泥块,一齐向四下飞溅开来,在街道上响起了惊心动魄的声音,疾驰的骏马终于停了下来。
骏马是停在一所极其宏伟的大宅门口的。
在朱漆的大门两旁蹲着的,却不是石狮子。
那是两只又高又大,纯白玉雕出的巨鹰,鹰喙如钩,翎毛如铁,虽是石头雕出的,但是却神态栩栩如生,像是这两头巨鹰,随时可以铁翼横展,劲风倏生,破空而去一样。
这两头巨鹰,点出了宅主人的身份。而这两头巨鹰,在江湖之上,也大大地有名!武林中人,一到附近,若自念和巨鹰主人,天鹰大侠关百枫有交情的,必然谒宅拜谒。如果自念所作所为,不齿于江湖的,也必然远远避开,不敢接近半步。
天鹰大侠关百枫,这是江南江北,无人不知的大英雄大豪侠。而关百枫不但为人仁侠,得人钦仰,他的武功,自成一家,内外功的造诣,也都到了极其髙超的地步,这是武林中人人公认的。
骏马一驰到了门前,便停了下来,马上那中年人,抱着脸色苍白的女孩,翻身下马,自一旁的边门处,两个家丁迎了上去,打躬道:“施爷,什么事?”那中年人忙道:“师父在么?”
那两个家丁道:“在,正和夫人在暖阁围炉看梅,小姐要出去赏雪,怎地那么快就回来了”
那两个家丁又讲了些什么,那中年人根本未去听,他也不去敲大门,身形一转,便从边门之中,闪身进去,一进门,便是老大的一片空地,空地上铺的,全是两尺见方的大青石板。
在空地过去,则是一所极大的巨宅,那中年人穿过了宅子,来到了后园,后园有一个老大的水池,池中的水已全结了冰,几梗残荷,露出在冰上,上面也已积满了雪花,在池中心,是一个水阁,那水阁中,这时正有一个洪亮的笑声,传了出来。那中年人身形掠起,在冰上飞掠向前而去。
他还未到水阁,已髙声叫道:“师父!”
只见水阁的窗子被推了开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沉声道:“什么事情,施超,你怎么回来了?”
那中年人正是叫施超,他忙应道:“师父,出事了,出事了!”
他一言甫毕,突然听得水阁之中,响起了一声妇人的尖叫,道:“什么?出事了?那么,小玲呢?”随着那两下尖叫声,自窗口之中,一条人影,疾掠了出来,来势快绝。
那人影是打横掠出来的,如同一头怪鸟一样,一眨眼间,便已到了眼前,乃是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那妇人一身浅黄,装扮得甚是美丽,但是她的尊容,却是令人望而生厌。
只见她生就一张马脸,左眉浓,右眉淡,唇薄露齿,鼻起中节,双眼暴凸,一副凶相。
施超一见了她,便慌忙退开了一步,道:“小玲师妹没有事情。”
一直在施超的怀中,惊得脸色苍白的那小女孩,直到此际,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挣扎着向那妇人的怀中扑去,叫道:“妈!”
那妇人一伸手,将小女孩抱住。其实,那小女孩也有十岁左右了,早就不应该再要大人抱了。可是那妇人却还是抱着她,一面道:“别怕,小玲,小玲,有妈妈在,什么也别怕!”
她一面安慰女儿,一面瞪起了眼睛,望着施超。
施超本是神威凛凛的一条汉子,可是此际,在那妇人的瞪视之下,却是脸色苍白,畏畏缩缩,竟像是不知如何躲避才好!
这时,另一条人影,也从水阁之中,掠了出来,那是一个五十开外的髙个子,一身紫姜色的长袍,更衬得他面色微红,威风凛凛,神武无匹。这人正是天鹰大侠关百枫!他掠到了近前,便道:“什么事?谁敢惹事生非,快说。”
施超怯生生叫道:“师父、师娘,生事的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
那妇人暴喝道:“你是干什么的,怎地不知道?”
她一面说,一面伸手在她怀中的女孩脉上,搭了一会儿,又在她的背上,抚摸了片刻,那小女孩才慢慢地止住了哭声。
关百枫双眉微蹙,道:“夫人,你且别吵,容施超慢慢地说。”
关百枫讲来好声好气,讲的话也大是有理,可是那妇人一听,却勃然大怒,厉声道:“放屁,我吵什么?女儿被人家欺负了回来,我难道还要装孙子,扮哑巴,一声也不出么?”
关百枫的面上,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神情,并不还口。而站在一旁的施超,面上也没有什么惊讶之色,像是这类事情,司空见惯,并不值得奇怪一样。
等到那妇人骂完,关百枫才道:“好了,如今小玲又没有事”
想不到这一句话,竟然又开罪了那妇人,竟然又骂了起来。
关百枫欲言又止,终于道:“是!”转过身,道:“施超,你跟我一起来!”
他身形掠起,在冰面之上,飞掠而出,他掠过之际,冰面上的积雪,一点痕迹也不留下,轻功之高,分明已到了极点!而天鹰大侠四字,在武林之中,可以叫得如此之响,当然也不是偶然的事情,若不是在武学上真有过人的造诣,如何能博得那么大的名头?可是,当施超跟在关百枫的后面,向前掠出之际,他望着关百枫虎背熊腰的背影,心中不禁苦笑,暗忖除了这宅子中的人之外,谁知道天鹰大侠关百枫,竟是一个惧内之人呢?而且,在他的夫人面前,这位天鹰大侠的威风,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哪里像是什么天鹰,简直是一只鹰爪下的小鸡。
为什么他那样怕关夫人呢?
这一点,即使是这个宅子中的人,也没有一个知道的,连施超这个关百枫的大弟子在内,都不知道。所有人也不知道关夫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姓名,只知道她是关夫人。
当然,人家都知道关夫人也是会武功的,非但会武功,而且武功极高,但是却也没有人以为关百枫怕她,是因为她的武功在关百枫之上,因为,关百枫的武功,也已在江湖上挣下了如此的名头,如果关夫人的武功更髙的话,何以在武林中却又默默无名?
当然,在这宅子中的人,除非是不要性命了,否则,是绝不敢对外提起关百枫畏妻一事的。就算在宅中闲谈,一提起了这件事,也得提防脑袋搬家!所以,武林中人,只知道关百枫关大侠威仪无比,绝不知道他在家中的时候,只是一只“小鸡”!
施超心中,十分感慨,但是他当然也和别人一样,一点也不敢表示什么意见。
两人一先一后,离开了后院,向宅外奔去,转眼之间,便已来到了一间小花厅中,走在前面的关百枫,这才停了下来。
关百枫一停了下来,先回头看了一看,等到肯定四周围除了他和施超之外,再没有别人时,他才低声问道:“施超,你说那玩蛇的女人,是何等模样的?”
关百枫在问起那“玩蛇的女人”之际,面上的神色,又不由自主地变了一下。
施超心知关百枫的神态有异,其中是必有原因的,但他却不敢问,只是据实道:“那是一个疯婆子,一脸污秽,长发虬结,连是男是女也分不出,根本看不清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来!”
关百枫道:“你是在哪里遇到她们的?”
施超道:“是在苏堤的尽头。”
关百枫点了点头,道:“我去看看,你别离开,若是你师娘问起来,你便说我去追寻欺负玲的人了,知道了么?”
施超忍不住叫道:“师父一”
关百枫问道:“什么事?”
施超叹了一口气,道:“师父,你何等英雄,何以一”施超的话还未曾讲完,关百枫的面上,便已神色大变,双手也连摇不已!
只见他如临大敌,将声音压得极低,道:“施超,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么?”敢情施超的话虽然没有讲完,但是关百枫却已知道他要讲些什么了。
施超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向下讲去,关百枫一翻身,便出了小花厅,他一来到了门口,立时有两个家丁,替他打开了大门。
关百枫也不吩咐备马,只是向外疾掠了出去,大街之上,往来的人,一见了他,莫不是立即便垂手而立,恭恭敬敬地称上他一声“关大侠”的。
关百枫一直来到了西湖边上,到了苏堤上。这时,雪已停了。关百枫缓缓地向前踱去,他的脚步,十分沉重,显见他的心事重重。
当他来到堤中央时,忽然身后有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关百枫身形一凝,也并不退让,只见两条人影,“嗖嗖”在他的身边掠过,向前飞奔而去,可是,一奔出了丈许,那两个人便突然停身,转过头来,“啊”的一声,道:“这不是关大侠么?”
关百棋定睛向前看去,只见眼前的人,一高一矮,高的又瘦又长,简直像是一根竹竿,矮的却肥胖无比,如同一只西瓜一样。
这两人身形如此特殊,但刚才在疾行之际,身法却是一样快疾,那实是难得之事,可知他们两人的武功,都有相当髙的造诣。
关百枫向两人看了一眼,依稀觉得两人相当面熟,但是却又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两个人。他乃是个名满天下的大侠,别人认得他,而他认不得别人,原是十分普通之事,是以他也并不惊讶,只是淡然一笑,道:“两位朋友是一一”那两人连忙恭恭敬敬地向关百枫行了一礼,道:“不敢,我们是滇南百花岭东,铁算先生门下,王长子、朱球,数年之前,在滇南曾见过关大侠一面的。”
两人一报了姓名来历,关百枫便“啊”的一声,完全明白了。但是,他一听到“滇南百花岭”五字时,心头却又禁不住咚咚地乱跳了起来。
滇南蛮荒之地,那百花岭更是深处荒原之中,可以称得上人迹不到。但是在百花岭东,百花岭西,却各住着一位武林怪人。住在百花岭东的,便是眼前两人的师长,铁算先生。
那铁算先生轻易不来中原走动,他的武功究竟如何,即使慕名前往滇南,曾与之见过面的人,如关百枫那样,也说不上来。
但是,他门下七个弟子,却是常在武林之中走动,这七个弟子,形容古怪,武功高超,人称“滇南七仙”,多少年来,也未曾听得他们曾败在什么人的手下过。
弟子尚且如此,师父的本领之高,自然可想而知,是以铁算先生之名,在武林中极其响亮。而住在百花岭西的,却是一个凶残无匹,武功也高强已极的邪派中人,百花教教主、百花老怪。百花老怪可以称得上是方今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他每隔三年,便要在百花岭西,聚集各门各派的邪教异派人物,大大地热闹一番。在这样的三年一度大聚会之中,可以称得上穷侈极奢,帝王大内,也要自叹勿如,是以邪派中人,每以能参加这样的聚会为荣。而百花老怪虽然僻居滇南,也尸然是天下武林群邪之首。
关百枫一想到百花岭西的百花老怪,心头便自剧跳,其中是大有原因的,后自会细表,此处不赘。
关百枫当下,有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道:“两位不必多礼,铁算先生可好么?”
王长子道:“家师很好,自关大侠来过滇南之后,家师极其记挂,每思前来中原,回拜关大侠。每年来滇南见家师的武林中人,不知有多少,但是家师想到回拜的,却只有关大侠一人!”
关百枫既是名满四海的大侠,受人恭维的话自然也听得多了,但是像王长子所说的那几句话,却也令得他心中为之十分高兴!
因为铁算先生究竟是武林之中非同小可的人物,他如此敬重自己,这证明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也着实非比等闲。
他忙道:“铁算先生若是看得起在下,何时驾临,在下定然广邀天下好汉,举行一盛会,瞻仰铁算先生风采,以表示敬意。”
王长子道:“晚辈一定转达关大侠的意思。”
他一面说,一面身子向后退去,看情形他是准备告辞了,但朱球却低声道:“师哥,不向关大侠问问百花老怪那里发生的事么?”
朱球的语声虽低,但是关百枫却已听到了,他心中又剧跳了起来,王长子“噢”的一声,道:“正是,关大侠可知道百花老怪那里,最近出了一件大事?”关百枧竭力镇定,淡然道:“未曾听说。”
王长子道:“百花老怪的一部武功秘笈被人盗走了,盗走这部武功秘笈的,并不是他的弟子,却只是一个下人,那下人声小便被他收养,是以深信不疑,却不料把他最要紧的东西盗走了!”
关百枫心中晴吃了一惊,道:“盗走的那部秘笈,是否是邪派中最有声威,前辈高人红袍老祖的《异数经》?”
王长子道:“正是。”
关百枫呆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这部异数经,数十年前出土,不知经过了多少残杀争斗,才落在百花老怪的手中。总算无人再敢和百花老怪争夺,如今,若是又流落江湖,那岂不是又不得了?”
王长子点头道:“是啊,武林中知道这件事的人还不多,百花老怪虽然大怒,但是却也秘而不宣,但是消息却也传出去了,所有的人一路追缉下来,那盗走异数经的人,已到这里附近来了!”
关百枫吃惊道:“来到了杭州?”
王长子道:“是的,我们来这里,也是为了这个原因,这本异数经,落在谁的手中,谁都可以成为一代髙人,确是非同小可!”
关百枫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王长子和朱球两人,又向关百枧行了一礼,躬身而退,向前奔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