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在那巨宅的正门之外,是两株粗可合抱的大树,在那大树的树干之上,用各种各样兵刃,钉着六七个人,全都钉在他们胸前的要害之处,看来是有人夺下了他们手中的兵刃,再将他们钉死的。
有这种本领,自然只有何丽君了。
那两扇黑漆的大门,正紧紧地闭着,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一来到了门前,看到了被钉在树上的死人,又略停了一停,陈若愚“嗯”地一声道:“看来,她已经大占上风了!”
唐青云忙道:“只怕未必,孙天尘岂有那么容易对付,我们快进去看看!”
他一面说,一面已直冲到了门前,脚起处,“砰”地一脚,踢在门上,那一脚的力道十分大,只听得“哗啦”一声响,半扇大门,已被他踢得向院子内直飞了进去,唐青云人也跟着窜了进去。
在门被踢飞之际,唐青云已然可以看到院子中的情形,只见院中冷清清地,分明一个人也没有,是以他一踢开了门,便放心窜了进去。
却不料他身形才一窜进去,还未曾站稳,“呼”地一声响,自假山之后,腾地飞起了一张大网,已向他兜头,罩了下来。
那一下变化,可以说是突兀到了极点,唐青云身子勉强向前穿去,他想先穿进了大宅之中,避开了那一张巨网再说,可是那张网撒了开来,足有丈许方圆,全在大网的笼罩之下,唐青云在急切之间,如何穿得出去,大网疾压而下,已将唐青云罩住。
大网一罩住,自假山石后,呼喝连声,已跳出了四个人来,一起向前抢上。
这一切事,全是在电光石火下之间发生的,在大门之外的陈若愚,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他一声长啸,身形掠起,利剑闪闪生光,已向那自假山石后抢出的四个人,疾攻了过去。
可是,陈若愚才一挺剑攻出,自另一边的假山石后,也转出了两个人来,那两人的手中,各执长矛,长矛抖动,矛光下的红缨乱晃,“飕飕”两声,已向陈若愚当胸刺了过来。
那两矛,实在迫得陈若愚非向后退去不可,陈若愚一退,那四人已经来到了唐青云的身边。
唐青云突然被那张大网罩住,但是他身子仍然兀立着,四人一到了他的身边,唐青云一抖手,在网眼之中,突然刺出了一剑来,四人之中,一个靠得最近的,咽喉已被剑尖刺中!
那人发出了一下闷哼声,身子“砰”地向后跌倒,另外三个人,呆了一呆,齐声怪叫,抖起手中的兵刃,齐向唐青云刺来。
他们三人手中的兵刃,全是三股鱼叉,尖刺足有尺许长,又细又利,敢情是专为对付被困在网中的人而设的奇门兵刃!
唐青云被罩在网中,闪避不灵,一柄鱼叉刺到,他反手一格,握住了叉尖,第二枝鱼叉,却已刺中了他的肩头!唐青云身子一侧,向下跌了下去,那张网又大又重,唐青云身子挺立着,已有不胜负荷之感,一跌倒在地,肩头又受了伤,再想站起来,却在所不能。
而唐青云在倒地之际,仍然紧握着那被他抓住的鱼叉,他手背用力向前一送,将那人送得向外,跌出了一步,另一个的鱼叉,又向下刺来。
唐青云身在网中,简直避无可避,情形极其危险,陈若愚却又被那个使长矛的人缠住,一时之间,也脱不了身。
唐青云勉力在网中,滚了两滚,避开了鱼叉的两刺。
唐青云在网中,实在无法滚动得太开去,是以滚了两下之后,实是已避无可避,唐青云又惊又怒,不由自主,大叫了起来。
他出声一叫,陈若愚的心中,更是着急,连发两剑,将身前的两人,逼了开去,身子疾冲向前。
可是他只顾冲向前去救唐青云,被他逼开的那两人,立时长矛拧转,又向他的背后刺了过来,他却无法预防了!
眼看陈若愚硬向前冲来,非但救不了唐青云,连他自己也要遭殃时,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起自巨宅大堂的顶部。
随着那一下巨响,只见大堂屋顶上的瓦片,一起向上飞了起来,在半空之中,纷纷碎裂,在碎瓦乱飞之中,一个人疾窜了下来。
一时之间,还看不清自大堂屋顶中窜出来的是甚么人,只见两团精光,左盘右旋,护住了那人的身子,那人一窜出之后,身形向后一翻,已疾翻了下来,不是别人,正是何丽君!
何丽君疾翻而下,陈若愚身形略凝,向他身后攻来的两柄长矛,已将攻到。
陈若愚连忙身形向前一仆,仆倒在网上,在他身后攻来的那两人,一时收不住势子,连人带矛,一起向前,冲了出去,恰好迎向何丽君。
何丽君的动作也真快疾,眼看她自上面翻了下来,身形还未站稳,那柄长矛已然刺到,实在不容易避得过去,可是也就在那电光石火间,只见她身子一扭,“刷刷”两刀,已然削出。
那两刀去势如电,刀锋顺着矛杆,疾削了下来,削下那两人的手腕。
那两个持长矛的人,武功也自不弱,不然,他们也不能缠住陈若愚那么久。可是这时,他们攻向何丽君的两矛,却是收不住势子,顺势刺出的和蓄意攻出,绝不相同,是以叫何丽君捡了一个便宜。
何丽君的双刀疾削而来,他们两人都大吃了一惊,连忙要想缩手时,却已慢了一步。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拍拍”两声响,伴随着两下慢叫声,那两人的右手,已被何丽君的双刀,齐腕削下,连同他们握着的长矛一起落在地上!
何丽君两刀得手,身子立时又转了过来,当她身子一转过来时,一柄鱼叉,已刺到了她的面门,她上身硬生生向后一仰。
那持鱼叉的汉子一振手臂,亮晶晶的鱼叉尖刺,又向何丽君刺了下来。
但是在这时,罩在鱼网之下的唐青云,也缓过气来,他左手用力一托,将鱼网托高了两尺,右腕一翻,一剑自网眼之中,穿了出去。
唐青云那一剑,正刺在那人的大腿之上,那人怪叫一声,攻向何丽君的那一叉,便慢了一慢,何丽君反手一刀,挥了出去,刀尖正好在他的咽喉之上划过,那人第二下还未曾叫出,便已倒地死去。那时,陈若愚也已从地上一跃而起,使鱼叉的汉子,一共三个,这时已死了两个,还有一个,见势不妙,转身想逃。
可是他那里身形才一动,何丽君已然身形拔起,双刀一砍,“拍拍”两声,刀身陷进了那人的背中,何丽君双刀一中,身形略沉,一脚踢出,将那人的尸体,踢得向前,疾飞了出去。
那人的背后,鲜血狂冒,身子向前直飞了出去,“蓬”地一声巨响,撞在大堂的亮窗之上,人已飞进了大堂之中。
何丽君身子立时转了过来,她双刀交在右手,左手抓住了网角,叫道:“陈大侠士!”
陈若愚闷哼一声,在那样的情形之下,陈若愚自然不能再顾及何丽君斗口,他也连忙俯身抓住了网角,两人一起振臂,一声大喝高高扬了起来。
网一扬起,唐青云便一跃而起,也就在此际,大堂之中,又有三五个人,各执着兵刃,一起冲了出来,陈若愚和何丽君两人,不约而同,仍然抓住了网角,一起向前,兜了过去。
两人动作一致,大网兜了上去,那四五个人,才一冲出大堂来,便已撞进了网中,两人一齐松手,大网已将他们罩住。
何丽君双刀“霍霍霍霍”连发四刀,没头没脑,向网中砍了下去,网中惨叫之声不绝,何丽君也不理会网中的那几个人是死是活,身形一闪,便进了大堂,叫道:“快随我来!”
陈若愚早已来到了唐青云的身旁,他看到唐青云的肩头上,鲜血涔涔,忙道:“你——”
可是,他才讲了一个字,唐青云便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我不碍事,我们快跟何姑娘进去!”
陈若愚没有再说甚么,两人身形掠起,越过了那几个在网中挣扎呻吟的四五个人,一起进了大堂之中。
他们一进大堂,便看到何丽君仗刀而立,凝视着一幅丝幔,大堂之中,除了她一个人之外,别无他人。大堂中的陈设,本来也十分美丽,但这时已东倒西歪,全部损坏不堪,而且,大堂顶上,也穿了一个大洞,地上满是碎了的瓦片,两人踏了进去,“咔咔”直响。
唐青云一看到只有何丽君一个人,忙问道:“何姑娘,孙贼呢?”
何丽君伸刀,向那幅丝幔,指了指。
何丽君道:“我刚才进来时,看到他身形一闪,由这里走了!”
陈若愚手中长剑一挺,便向前奔了过去,一面奔,一面道:“明知他走了,为甚么不追!”
他身形极快,转眼之间,已冲到了那幅丝幔之间,眼看他已可以冲进去了。
可是,也就在此际,只见何丽君的身形,陡地一矮,一刀向陈若愚的背后,疾砍而下!
陈若愚正在向前疾冲,陡然之间,背后一阵强劲的金刃劈空之声,传了过来,他又惊又恐,急忙反手一剑,向后格挡了出去。
“铮”地一声响,刀剑相交,何丽君立时后退,陈若愚反手出剑,向前冲出的势子,自然也慢了一慢,他双眉一扬,正待大声叱骂时,却听得“嗤”地一声响,丝幔裂开,一只五指箕张的手,已向他当胸抓了过来,那只手,手臂之上,黑筋高高贲起,五指指节骨间,发出轻微的“咔咔”声,正是孙天尘的“鬼爪”!
孙天尘的鬼爪功夫,乃是横练外功,手指弯曲,利如钢钩,照他这时,裂幔而出的那一抓之势来看,一被抓中,便是开膛破腹之灾!
但是这时,他那一抓,已抓到离陈若愚胸前,不过寸许处,势子已尽!
饶是他那一抓,未曾抓中陈若愚的胸口,但是陈若愚胸前的衣服,也犹如为狂风所拂一样,扬了起来,孙天尘五指一紧,已将他胸前衣服,撕下一大幅来!
陈若愚一声惊呼,立时后退,而孙天尘一抓不中,也立时缩回手去,看起来,丝幔之后并无动静,也不知孙天尘是走了,还是仍然躲在丝幔之后。
这一剎间的变化,来得实在太突兀了,而且,人人可以看出,陈若愚不是因为反手一剑,去格挡何丽君的那一刀的话,他一定仍然向前冲出,那么,孙天尘的“鬼爪”,突然裂幔而出,陈若愚是一定避不过去的,刚才的情形,实是凶险之极!
是以一时之间,不但陈若愚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连在一旁的唐青云,也不禁涔涔汗下。
陈若愚忙又向后,退出了几步,抬头向何丽君望了过来,何丽君冷笑道:“你想说甚么?可是想骂我在背后偷袭么?”
陈若愚的面色,倏青倏白,呆了片刻才道:“你早知孙天尘躲在后面?”
何丽君冷冷地道:“不是知道,是猜到的!”
陈若愚的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他自然也知道,何丽君刚才,在他背后,突如其来攻出的那一刀,不是害他,而是救了他的性命!
这时候,若要他向何丽君道谢,他却也是难以开口,是以他嘴唇掀动了几下,却是一点声音也未曾发出来。他未曾说出声来,唐青云却已忍不住道:“陈大哥,多亏了何姑娘那一刀!”
陈若愚苦笑了一下,何丽君却已道:“我外号叫刀不留人,一发刀,可就不安着好心!”
何丽君那样说,自然是在讥刺陈若愚,陈若愚焉有不明之理,他闷哼一声,仍然无话可说,唐青云忙打岔道:“何姑娘,依你看,孙天尘还躲在幔后么?”
何丽君并不说话,只是身形疾掠向前,一刀削出,将那幅丝幔,削了下来,幔后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何丽君沉声道:“孙天尘鬼计多端,这里是他最后巢穴,他非将我们三人杀死不可,但如正面动手,他却敌不过我们三人!”
唐青云忙道:“那么,他若是躲了起来,我们要找他,却也不易!”何丽君尖声笑了起来,大声道:“不怕他出来,我自有办法!”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齐声道:“放火?”
何丽君笑道:“看来两位大剑侠想出来的法子,也和我差不多!”
陈若愚怒道:“对付孙天尘这种人,放一把火,逼他出来,也不算甚么?”
何丽君斜睨着陈若愚道:“我又说甚么来?”
她一面说,一面已向前奔了出去,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互望了一眼,连忙也跟了进去,那丝幔之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何丽君一面向前去,一面双刀挥动不已,“拍拍”之声不绝,已将栏杆削下了数十根来,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将削断的栏杆堆成了一堆。
何丽君站在断杆之旁,取出了火折子来晃着,大声叫道:“孙天尘,你躲着不出来,火头一起,看你躲到甚么地方!”
她一面说,一面将火折子,向堆成一堆的断栏杆上,抛了过去。可是,也就在此际,只见大堂之中,和走廊尽头的一扇门中,突然骨突突地冒出了浓烟来,浓烟之中还夹着“嗤嗤”声,乱嗤乱射的火焰!那些火头,显然是硫磺火硝引发的,而且,还夹杂着火药,因为火头一起,一大团一大团的火珠,炸了开来,转眼之间,前后两头的去路,都已被熊熊烈火封住,浓烟直冲了过来,像是有两条硕大无朋的墨龙一样,张牙舞爪而来,势子之猛,实是难以形容,何丽君等三人,立时呛咳了起来。
变故来得如此突兀,而且,那变故是他们三人再也想不到的!
他们刚准备放火,逼孙天尘自巨宅之中走出来,来和他们三人决斗,却未曾料到,孙天尘也早有了放火的准备,竟先一步放起火来。
而且,孙天尘显然是早已在这所巨宅之中的梁柱之内,挖了个洞,全藏进了引火的物事,不然,火势如何会一发便如此猛烈?
何丽君,陈若愚和唐青云三人,实在也料不到,在那样的情形下,他们还会中了计!
他们点燃的那一大堆断折的栏杆,火头还没有冒起来,自两头滚过来的浓烟和火舌,已几乎将他们三人,全都包围了起来。
他们三人,其实只呆了极短的时间,可是火舌夹着浓烟卷了过来,转眼之间,只听得走廊上的横梁,尽皆发出轰然巨响,一根一根,都卷起火头,落了下来,他们三人的眉发,已经发出“吱吱”的声响来。
陈若愚最先开口,只见他身子一转叫道:“别慌,跟我来!”
他才说了一句话,浓烟扑面,已呛咳了好几次,他身子转头,向前直冲了出去。
他是向着大堂的方向冲出的,那时候,通向大堂的那一端,烈火熊熊,已将去路尽皆封住,但是陈若愚的情形,像是想凭借快疾的身法,硬冲了出去!
浓烟早已布满了走廊,陈若愚的身形,才一掠出了三四尺,唐青云和何丽君两人,便几乎看不清他了,他们两人连忙也展动身形,准备跟了上去。
可是,他们身形只晃了一晃,还未曾向前跨去,便看到前面,轰地一声响,一根着了火的横梁,直跌了下来,隐约可以看到,几根火龙环绕的横梁,正是向陈若愚头顶压了下去的!
唐青云看到这情形,心中大惊,失声叫道:“陈大哥,小心!”
随着他一叫,只见陈若愚的身子一躬,已经疾退了回来,也幸亏是他退得快,这根着了火的横梁,呼啸在他的面前,只不过尺许处掠过,卷起火的火头,已将他的头发,烧焦了一大片!
他迫了回来之后,满面皆是惊惶之色,这时,两面的火头,已迅速逼近,看来,他们若不设法冲出去,一定要葬身在火窟之中了!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何丽君尖声道:“唯一出路,便是破墙而出!”
何丽君一句话,提醒了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他们两人,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变故一生,先自慌了起来,反不如何丽君有急智!
何丽君一说完,一个转身,已然一掌向墙上击去,唐青云和陈若愚,也跟着击出。
只听得“叭”地一声巨响,他们三人的掌力到处,墙上已出现了一个两尺见方的大洞,唐青云叫道:“何姑娘,你先走!”
他也不等何丽君的同意,伸手托起了何丽君的身子,便将何丽君的身子,从那墙洞之中,送了出去。他这里才一托起了何丽君,只觉得胁下一股大力涌来,自己也被陈若愚送了出去。
唐青云滚过了墙,一跃而起,只见陈若愚也已经窜了过来。
墙的那边,本来是未曾着火的,但是墙上破了一个洞,浓烟夹着火头,立时呼啸着卷了过来,他们三人急向前奔出了几步,只觉得身后,传来了轰隆巨响,屋顶倒坍,火势已迅速地蔓延了过来。
他们三人手牵着手,向前疾奔了出来。
他们三人,穿出了一座月洞门,到了后园之中,才略松了一口气,可是他们仍恐在后园中有埋伏,是以仍然不敢停留,直到掠出了后院,到了一条十分清澈,溪水湍急的小溪之旁,才停了下来。
他们转过头去看时,只见整座巨宅,都已陷在火海之中,火头窜得老高。
他们三人,总算已逃出了火窟,但是,想起刚才被困在火窟中的情形,饶是他们三人,都是久历江湖,见多识广的人,心头也不禁生寒!
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喘着气,互望了一眼,尽皆苦笑了起来。
因为他们虽然逃出了火窟,但是却已是狼狈不堪,衣衫都有好几处被烧毁,陈若愚的情形更糟,连头发也焦了一大片,面上汗水混着灰烬,黑一搭,白一搭,看来实在不像是什么武林高手了!
他们苦笑着,俯下身去,掬起溪水,洗了洗脸,才又一起站了起来。唐青云苦笑道:“想不到孙天尘用心,竟如此之毒!”
陈若愚也道:“是啊,我们险险葬身在火窟之中,幸而逃了出来!”
他在说那句话的时候,向何丽君望了一眼。
陈若愚这时,心中也很佩服何丽君想到了破墙而出这个办法,自然,他和唐青云两人,也不至于想不出这个办法来,但是只要想迟一步的话,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了!
但是因为陈若愚对何丽君,心中仍多少存着芥蒂,是以他心中感激,佩服的话,都未曾说出口来,只是向何丽君望了一眼,希望何丽君心中明白!
何丽君是何等聪明之人,她自然明白陈若愚的意思,但是她却是高傲、强项的人,也根本不希罕人家的感激。
何丽君冷笑一声,道:“你们若以为现在已经安全了,那可错了!”
唐青云的身子陡地一震,刚才在火窟之中,情形如此危急,他连肩头上被鱼叉刺伤的伤处,都不觉得疼痛,但这时,随着身子一震,肩头上却是一阵剧痛,额上的汗珠,比豆还大。
何丽君瞪了他一眼道:“那是意料之中的事,也不值得怕成那样!”
唐青云忙分辩道:“谁说我害怕了?”
陈若愚站起身来,道:“何姑娘,你是说,我们仍未逃脱孙天尘的重围?可是孙天尘怎知我们是从那方向逃出来的?”
何丽君冷冷地道:“若是他知道,我们还能在这里喘气么?但他一定派了人到处守着,一发现我们,自然会去报与他知道!”
何丽君才说到这里,陈若愚突发出一声怪叫!
随着陈若愚的那一下怪叫声,唐青云也是一声断喝,只见他们两人,身形双双向前扑出,扑向溪旁一堆奇形怪状的大石之后。
他们才一到了大石之前,便见大石后,突然冒出了两个人,那两个人手中的单刀,已向前砍来。陈若愚利剑一横,格开了单刀,何丽君叫道:“留着活口!”
陈若愚出剑极快,他一剑格开了单刀,手一沉,剑已向那人的咽喉,疾刺而出,及至听得了何丽君的一喝,他才缩了一缩手,可是那一剑,却也已“扑”地一声,刺进了那人的咽喉。
那人一松手,手中单刀,呛啷啷地掉在石上,双手搓着咽喉,向后退了出去,另一人见势不妙转身便逃!可是唐青云是和陈若愚一起向前扑出去的,那人才一逃,唐青云双足在大石上一点,身子疾拔了起来,在半空中一个翻身已落在那人的身前。
那人仓皇之间,砍出了一刀,唐青云长剑一绞,“铮”地一声响,那人手中的单刀,已被挣脱,直飞到了半空之中,他还想再逃,唐青云长剑一挺,剑尖已然抵在他的胸口!
这时候,何丽君也已赶了过来,她先赶到那咽喉中剑的人身边,“哼”地一声,道:“留着你也没有用了!”
她话才出口,手起刀落,一刀已向那人劈出!
那人被陈若愚一剑刺中咽喉,虽然未受重伤,但也已缩在一边,动也不敢动,何丽君刀出如风,他如何逃得过去,一声惨叫,便自了账!
而何丽君身形一转,已转到了另一人的身前,冷笑着道:“认识我是什么人么?”
那人的声音打着颤,连声道:“认得,认得,何姑娘,不论你问什么,我都照说!”
何丽君道:“算你精,你们伏在此处作什么?”
那人道:“王爷怕火起后,烧不死你们,你们必然会逃出来,是以各处都有人伏着,一看到你们便去报与他知晓!”
何丽君又冷冷道:“好,那么,他在何处?”
那人道:“何姑娘你是知道的,他在后山的那石坪之上,一等有人去报信,他立时就赶来。”
何丽君冷冷地道:“你敢说假话来骗我?”
那人忙道:“不敢,不敢,杀头不敢!”
何丽君一声冷笑:“你不敢,我一样杀你!”
她说着手腕一翻,一刀真削了出去,在那人身旁的唐青云一震,长剑扬起,格住了何丽君的一刀道:“何姑娘,他已说了实话,不如饶他一命!”
何丽君怒道:“你们这些自命大侠的人,偏是这么婆婆妈妈,这种人,如何留得?”
唐青云回头向那人望去,那人早已跪了下来,簌簌地发抖,道:“大侠饶命,我家有八十岁老母,要我奉养,大侠饶命!”
唐青云一脚向那人踢出,喝道:“废话作什么,还不快滚开去!”
那人捱了一脚,一骨碌滚了开去,唐青云收回剑来,何丽君厉声喝道:“你要是敢玩什么花样,看还有什么人能救你!”
那人抱头鼠窜而去,如何敢说什么?唐青云道:“我们先赶到石坪去,孙天尘出其不意,我们正可以攻其无备,他还有什么花样可说!”
何丽君脸色一沉,道:“那可难说得很!”
陈若愚道:“那石坪在何处,请姑娘带路!”
何丽君也不再说什么,转过身,便向前奔了出去,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跟在后面,转眼间,便转过了山角。
等何丽君,唐青云和陈若愚三人,转过了山角,才听得不远处的一个草丛中,簌簌发响,爬出一个人来。那人就是刚才险险乎死在何丽君刀下的那人,他一面从草丛中爬出来,一面仍兀自在发抖。
他爬了好几步,才勉力站起了身子,他的脸色虽然苍白,然在他的脸上,却现出了十分凶狠的神色来,他向前急走了几步,来到了他刚才藏身的那块大石之下,揭起了一块石头来。
在那块石头之下,是一个小小的地洞,石块一揭起,一只信鸽,便扑了出来,那人捉住了信鸽,向上一抛,信鸽振翅直飞了上去。
那人身形一倒,望着他那个死了的同伴,频频抹汗,咬牙切齿,道:“王爷果然神机妙算,这一去,叫你们有死无生!”
× × ×
何丽君等三人,一直在向前奔着,等到穿过了一片竹林之后,何丽君陡地一扬手,停了下来。
陈若愚忙低声道:“怎么?”
何丽君冷笑着道:“那畜牲倒没有骗人,你们看,孙天尘正在那石坪之上!”
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一起循她所指看去,只见远处,林木掩映之间,果然是一个大石坪,在那石坪上,有着好几株盘虬曲折的古松。
在石坪上一株古松之下,坐着一个人,那人的面目如何,看不真切,但是衣饰却极其华丽,金饰锦绣,在阳光下闪闪生光。
陈若愚道:“何以只是他一个人!”
唐青云道:“他手下能有多少人,要分头堵截我们,他自然只有一个人在此,等候信息了!”
何丽君道:“对付这种人,相烦你们,别再讲什么侠义,我可暗算他!”
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苦笑了一下,他们自然不肯暗算他人,但是何丽君的话似乎也无可辩驳,是以他们呆了一下,陈若愚道:“先掩近去再说!”
他们三人,矮着身子,向前悄悄走了过去。
当他们走过去的时候,离那石坪,约有七八丈远近,他们走近了两三丈,只见坐在松树下的孙天尘,站了起来,又坐下去,接连好几次。
陈若愚道:“看来有些心血来潮坐立不安!”
何丽君奔得最快,转眼之间,已来到了石坪之旁,向前看去,只见孙天尘背对着他们而坐,离何丽君所在处,已只有七八尺距离了!
何丽君身子一闪,自大石之后,闪出来,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跟在她的身后,走近了几步,已然来到了孙天尘的身后,只有三四尺处,何丽君一声娇叱,双刀齐齐砍下!
那两刀之势,当真快得出奇,右手刀才下,“扑”地一声,正砍在领子上,只见一颗头颅,已骨碌碌地滚了出来,可是头颅才一滚下,只听得颈腔之内,“拍”地一声响,溅出来的,不是鲜血,却是十数枚小钢镖!
这一下变化,可以说是突兀到了极点,何丽君的动作,也算得快了,她连忙向后退去,但是小钢镖四下飞射,还是有两枚射中了她。
那两枚小钢镖,一枚射在她的肩头上,一枚射在她的左腕之上,令得她五指一松,手中钢刀,“呛”一声,落到了地上。
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是紧跟在何丽君身后的,在何丽君右手刀落之际,他们两人的心中,都松了一松,以为已经大功告成了,却再也料不到,何丽君突然向后,倒撞了过来,他们两人连忙止住了势子,何丽君还是几乎直撞到了他们的身上!
而小钢镖暴射而出,何丽君手中钢刀落地,都是在电光石火之间,所发生的事,在那剎间,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实是再也想不透,何以刚才明明看见几次起立的人,竟会是个假人!
但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松树之上,“哈哈”一声怪笑,随着那一下怪笑声,石坪的四周围,冒起不知多少人来。
那些人,手中全持着弩弓,一时之间,只听得“嗤嗤”之声,不绝于耳,箭如飞蝗,一起向他们三人,射了过来,何丽君发出了一声怪吼,手中单刀飞舞,将射近身来的弩箭,纷纷挡了开去,但是弩箭来得实在太密,她左腿上,又中了一箭。
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弩箭一轮急射之后,他们各中了两箭,尚幸不在要害之处。
只听得松树上又是一声怪笑,一条人影,突然自树上,飞落而下,不是别人,正是孙天尘!
孙天尘一落了下来,弩箭也已停止发射,孙天尘满面都是阴森森的笑容,道:“想不到当年唐家门中的人,还未死绝,又想不到三手判官的女儿,竟会勾引了唐家门中的人,来与我为难!”
何丽君一看孙天尘自树上落下,右手刀在地上一挑,将落在地上的那柄刀,挑了起来,左手一伸,待将那柄刀握在手中。
可是她左腕之上,中了一镖,镖虽已被她扔脱,然而鲜血涔涔而下,手指却是麻木不灵,五指已然碰到了刀柄,却不能将刀握住,“当”地一声,那柄刀,重又跌落在石坪上!
孙天尘一看这等情形,“哈哈”大笑了起来。
然而,就在他长笑声中,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双剑齐出,已向他刺到!
孙天尘一看双剑刺到,身子倏地向后退去,他一退,松树之上,传来了两声大喝,又是两个人,疾落而下,一个是身形长大,铁塔也似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铁掌门的韩真!
另一个,身形矮小,一身红衣,样子十分怪异,掀唇凹鼻,倒像是一头猩猩。
那身形矮小的人,手中的兵刃更怪,乃是一只飞轮,飞轮的四周围,全是尖刺,他一抖,飞轮旋转了起来,发出了一阵嗡嗡的声响,已向陈若愚攻到。而韩真身形还未站稳,双掌一击,发出“拍”地一声响。
紧接着,双掌一分,便已向唐青云劈面攻到,唐青云急一缩手,剑尖直刺他的掌心!
韩真大喝道:“来得好!”
跟着那一声巨喝,只见他双掌一送,又是“拍”地一声,竟将唐青云的长剑,夹进了他的掌心之中,唐青云连忙想拔出剑来,知不料手臂一缩,竟然拔不动!
唐青云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当红衣怪人和韩真,攻向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之际,弓弩手中,奔出四个人来,扑向何丽君,何丽君一咬牙,刷刷两刀,已砍死了两人,只见她身子着地一滚,紧接着,一跃而起!
她身子跃到半空之中,才行弹直,倏起倏落,已落到了韩真的背后。
而她身形未落,一刀已发出!
那一刀,在韩真的背后,自颈至腹,划出了一道极深的口子来,韩真发出了一下狂叫,手一松,转过身来,随着他转身,鲜血狂喷!
而何丽君一刀得手,连停也不停,身子又在石坪之上,滚了一滚,等到她再弹起来时,已到了孙天尘的面前,一刀劈下!
那一刀的去势,更是凌厉,可是孙天尘一声长啸,手一伸,手腕翻动,竟趁着刀尖快劈到他面门之际,一翻手,将刀背抓住。
何丽君一觉出刀上一紧,连忙一缩手,刀中之刀,已然掣出,又立时一刀刺出!
孙天尘手一沉,将夺来的刀,格开了何丽君的刀中之刀道:“我还会上你当么?”
他一面说,一面抬脚便踢,眼看这一脚踹向何丽君的心上,何丽君是万万避不过去的了!
但也就在此际,唐青云咬着牙,突然冲了过来,一剑向孙天尘的右足削下!
那一剑的来势,更是狠疾,孙天尘若不缩脚,非被唐青云的一剑,将他的右脚削断不可。孙天尘又惊又怒,一声怪叫,左手已向唐青云的肩头抓下,同时,右足一缩!
他右足突然缩回来,势子实在太急了些,虽然他武功极高,但是却也站立不稳,身子向旁一侧,但当他身子向旁一侧跌开之际,他的右手,已然抓中了唐青云的肩头,是以,他的身子向旁跌去,是扯着唐青云一起向下,跌了下去的。
在那一剎间,何丽君也一个打滚,避了开去!
何丽君一滚开,立时便有两人,想占便宜,两柄单刀挟着“呼呼”的风声,向她砍了下来。何丽君身子突然一挺,已在两柄单刀疾砍而下的空隙之中,弹了起来,那两人一刀砍空,已然呆了一呆,立时想抬头时,何丽君的刀中之刀,已然刺下!
那一刀横挥而过,恰好划在那两人后颈之上!
那一刀,虽然不至于将两人的头,立时割了下来,可是那两人的颈际,鲜血直冒,两颗头颅,搭拉在胸前,却再也无法抬起来了!
而唐青云在被孙天尘抓住了肩头,一起向旁滚跌开去之际,他肩头的痛楚,当真是难以形容!
孙天尘的“鬼爪”功夫,何等厉害,一抓住了唐青云的肩头,五只手指,就像是强劲有力的铁钳一样,钳进了唐青云肩头之中!
唐青云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在滚跌而出之际,咬着牙,向前刺了一剑!
那一剑,本来是想刺孙天尘胸口的,可是肩头的疼痛,实在太甚,是以剑歪了一歪,一剑只刺进了孙天尘的腿中。
那一剑,虽然不曾刺中孙天尘的要害,但是唐青云的肩头,被孙天尘施展“鬼爪功”抓住,奇痛彻骨,那一剑的力道,也是大得出奇,剑锋刺进孙天尘的大腿之中,足有四五寸深!
孙天尘在那剎间,也发出一声嚎叫,随着他那声凶厉之极的号叫声,他身子猛地一挺,已然站了起来。
当他站了起来之后,唐青云虽然痛得眼前黑星直冒,豆大的汗珠,自额上直滴了下来,但是孙天尘五指,陷在他肩头之中,他却不得不跟着站了起来,这时,孙天尘和唐青云两人,都站了起来之后,姿势实是怪异到了极点。
孙天尘大腿上仍然被剑插着,也一样痛得他咬牙咧嘴,而唐青云的身子,痛得弯了起来,唐青云的长剑,刺在孙天尘的大腿之中,而孙天尘的左手,却又抓在唐青云的肩头之上。
他们两人,其实都站立不稳,是以他们身子都在摇晃着,何丽君在砍翻了那两个人之后,身形挺立,看到了唐青云和孙天尘的这种情形,饶是她久历江湖,也不知见过多少凶残狠斗,但是一看到这种情形,她的心中,也不禁骇然!
尤其,她对唐青云,心中已有了一种十分微妙的感情,是以她一看到唐青云已被孙天尘抓住,心中一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才好!
而就在她一呆之间,祇听得孙天尘又发出了一声怪叫,“砰”地一掌,已击在唐青云的胸口!
他一掌击中了唐青云的胸口,唐青云也发出一下吼叫声,剎那之间,只见两股血泉,一起冒了起来,一股血泉,是唐青云被击之后,口中喷出了一股鲜血来。而另一股血泉,则是唐青云被击,身形向后退去,拔出在孙天尘腿中的长剑。
唐青云的身子,向后撞了出去,直撞向何丽君,而孙天尘也在那时,直冲了过来,孙天尘向前冲过来之势,锐不可当,一冲七八尺,翻手又一掌拍开了唐青云,五指如钩,已向何丽君的背后,疾抓而出!
何丽君在唐青云退到她身前之际,她连忙伸手去扶唐青云,及至唐青云身子又向外跌出,她也随即一个踉鎗,是以孙天尘向她疾发而下的那一抓,她实在是无法躲避得过去的!何丽君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是以在剎那之间,她不由自主,尖声一叫,只听得陈若愚突然在那时,大声叫道:“何姑娘别动!”
在那剎间,何丽君实在还不知道陈若愚那一叫是什么意思,但也就在那剎间,何丽君已觉出有一个人,向自己的身上直扑了过来,何丽君的身子接着被压倒,再接着,便是“搭”地一声,只听得唐青云一声大叫道:“陈大哥,你——”
唐青云咬牙切齿,一剑刺出,当唐青云一剑刺出之后,突然之间,四周围完全静了下来,何丽君手按在地上,身子向前一滑,转过头来,她看到孙天尘的右手三指,深深插在陈若愚的后心,但唐青云的长剑,却又在孙天尘的颈际,穿了过去!
何丽君只觉得心头一阵微酸,她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道:“陈……大……哥,你为什么?”
陈若愚还未曾立时断气,他向何丽君贬了贬眼,但是,他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眼皮已渐渐垂了下来。
唐青云僵立着,何丽君慢慢地站了起来,也僵立着,孙天尘的手下,一看到孙天尘已死,早已奔得不知去向,四周静到了极点。
唐青云并没有站了多久,便支持不住,“砰”地跌倒在地,何丽君忙伏在他的身上,唐青云抛开了剑,握住了何丽君的手,四周围更静了。
而天色也黑了下来,一群黑乌鸦,在昏暗的天空上盘旋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