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十八那一抓,实在只用了一二成的功力,那是他準本没有将丁香儿放在眼中的缘故,他只知道自己这一抓,是一定可以将丁香儿抓中的。
他却未曾料到,丁香儿在这七天之中,功力已然大进,武功招式虽然还是以前学的那些,但只要内功有了增进,同样的招式使出来也是大大的不同了。
这时,她一见孙十八出手,身子缩了一缩,身形接着疾转,一闪之间,已到了孙十八的背后,孙十八一爪抓出,突然眼前一花,对方人已不见,这实在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事情!
是以他武功虽高,也不禁突然一呆!
就在他一呆间,丁香儿却已抬腿便踢,一脚踢向孙十八的屁股,孙十八觉出身后风生,想要躲避时,已然慢了一步,三十老娘倒绷孩儿,阴沟里翻了船,竟被丁香"I一脚重重踢中!
那一脚,丁香儿用的力道,当真还十分重,孙十八被一脚踢中,身子猛地向前一冲,他的武功造诣极高,在一冲之后,身子一挺,便已站住,而且立时转过身来。
他其实并没有吃什么大亏,但是,毒蜂神君孙十八,乃是黑道上数一数二的高手,绿林中的大豪客,人家见了他无不敬鬼神而远之的人,可是却被丁香儿一脚踢中了屁股,向前跌出了一步,这可以说是孙十八有生以来的奇耻大辱!
是以,当孙十八转过身来之际,面色铁青,双眼之中,怒火迸射,全身骨头,“格格”作声,形态之狩厉,实是难以言喻。
丁香儿一脚踢中了对方之后,本来是想大笑特笑一场的,但是,她只笑了半声,孙十八便已转过身来。而一看到他的脸色如此之难看,形态如此之猛恶,令得她心头也不禁大吃一惊,向后连退出了三步。
孙十八咬牙切齿,自齿缝中发出了“嘿嘿”的冷笑声,向前逼了过来,丁香儿一退再退,连退出了七八步,但是孙十八却一直在向前逼来。
孙十八也不动手,只是一步一步地逼向前来,全身却发出爆豆也似的声音,实是可怕之极。丁香儿越向后退,越是觉得可怕,她终于站定了身子,壮着胆子,道:“你再向前来,小心我再踢你一脚!”
孙十八在丁香儿一停之际,身形也凝了一凝,但是一等丁香儿讲完,他双手陡地扬起,十指箕张,猛地向丁香儿的双肩,插了下来!
他十指在下插之际,简直就如同是十根十分尖锐的铁笔一样,若是被他插中,实在是不堪设想!
丁香儿也早有准备,一见孙十八扑到,连忙身形一缩,向后疾退了开去。丁香儿退得虽快,但这时,孙十八乃是全力以赴,和刚才随随便便的一抓,大不相同。
丁香儿一退出,孙十八的那两抓,当然未曾抓中她,可是自孙十八十指指尖所发出的锐利之极的指风,却是“嗤嗤”之声不绝,自上而下直袭了过来!
丁香儿在向后退出之际,身形曾略略一侧,是以十股指风,一齐袭在她左臂之上,“嗖嗖”之声不绝,指风到处,她的左袖,完全成了碎片,飘然而下,而她的手臂之上,竟然也隐隐出现了几道血痕,由此可知孙十八那两抓之势,真是凌厉无比!
丁香儿心中这一惊,也实是非同小可,她惊呼了一声,心知姜还是老的辣,自己的武功,固然精通,但是只能攻其不备,真要是动起手来的话,还全然不是孙十八的敌手!
她一面惊呼,一面身子已向后陡地斜拔而起,孙十八如何肯罢休,双掌扬起,两蓬金光闪闪,细若牛毛的毒针,电也似疾,向前射了过来。
那是武林中人,闻名色变的蜂尾针,而孙十八一发便是如此之多,可知他心中对丁香儿,实是恨到了极点,丁香儿一见这等情形,吃惊更甚!
那两蓬毒针,来势极快,丁香儿明知,自己要向后退,退势是及不上毒针的来势如此之快的,而在这千百枚毒针之中,只要被射中一枚,那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永世不得翻身了!
丁香儿见机也极快,她在百忙之中,身子猛地一闪,闪到了一棵大树之后,躲了起来。
那两大蓬毒针,初发之际,还是聚在一起的,但是一发出之后,却是一起散了开来,几乎是漫天漫地而来的,来势实是猛到了极点!
也不知有多少枚毒针,在丁香儿的身旁,掠了过去,那棵大树,更不知为丁香儿挡去了多少毒针。丁香儿见自己逃过了这一场大难,喘了一口气,正待再向后退去,可是却已迟了一步!
她躲在树后,躲过了毒针,但是她身子却也未曾再向后退去,孙十八的身形,正在驰向前来,等到了丁香儿再想退时,只听得孙十八一声冷笑,身子突然绕过了树干,已然在她的前面出现了!
丁香儿乍一见孙十八,呆了一呆,孙十八又向前踏出了一步,冷冷地道:“你还逃得脱吗?”
这时,丁香儿和孙十八之间的距离,只不过两尺,伸手可及!
丁香儿不敢动,因为她不能肯定自己动了,是不是可以脱得身,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自己若是一动,对方一定是立时出手的!
是以她一面真气运转,蓄势以待,一面却只是站着不动,道:“孙前辈,你武功之高,果然非同凡响,看来我非乖乖地跟你走不可了!”
丁香儿甚懂得攻心之术,她知道刚才自己在孙十八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孙十八心中对自己恨极,此际非要说两句好听话不可的。孙十八一听得丁香儿这样讲法,气果然顺了不少,但是他还是冷冷地道:“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可迟了!”
丁香儿一笑,道:“孙前辈,你说是带我前去见一个人的,这个人想来一定也要和我讲几句话的了,他自然不想你带一条死尸去见他的,可是吗?”
丁香儿人极聪明,她料想有什么人,能指使孙十八这样厉害人物来行事,那当然更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是令得孙十八也对之心有忌惮的,是以她此际才这样讲法的。
孙十八呆了一呆,闷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丁香儿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暗忖自己虽然难以逃得脱,但暂时总没有什么问题了,是以她面色也渐渐回复了过来,笑道:“我们走吧。”
孙十八沉声道:“走在前面。”
丁香儿双眉微皱,待要不答应,可是她看到了孙十八杀气腾腾的脸,心想此人以凶残横蛮出名,自己若是不答应他,只怕他一横了心,自己便要吃眼前亏,是以她立时转过了身去。但是丁香儿总是心有不甘,是以在转过身去的时候,笑了一下,道:“我在前面走倒不打紧,但你跟在我后面,却有点不好意思。”
丁香儿的意思是这一来,倒要孙十八成了她的长随之意,孙十八冷笑了几声,道:“你若是要逃走,我便叫你吃尽苦头,要不然你也不知我的厉害。”
丁香儿本来有许多话,讲出来可以令得孙十八难堪不已的,但是为了免吃眼前亏,是以她将这些话都忍了下去。
她身形展动,向前掠了开去,她明知自己的功力虽然大进,但是要摆脱孙十八,却还是没有可能的,然而她却是有心卖弄,真气连提,起伏不已,“嗖嗖嗖”地向前掠了出去,一口气掠出了二十余里,才略停了一停。
等到她一停之际,她听得就在身后,响起了“哼”的一声,自然是孙十八仍然跟在她的后面。
丁香儿心知这一阵子急驰,当然不会使孙十八害怕自己,但若是日后,孙十八和自己的师父康唯我会面之时,只怕他就不敢和康唯我贸然出手了,因为徒弟尚且如此,何况师父?
丁香儿这时,倒是要快就快,要慢就慢,一直向北走着,一连走了四五天。
在这四五天中,丁香儿根本未曾见过孙十八,但是她却知道,孙十八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但是却不露面,夜来投宿,丁香儿好几次伦走,可是好不容易奔出了十来里,以为孙十八已不会再追上来了,却又听到了孙十八在背后的冷笑声。
丁香儿无可奈何,心知孙十八对自己用了这个法子,不论自己讲什么话他都不搭腔,自己实是无计可施的。她心中十分着急,第一天下午时分,丁香儿无精打采地在道上走着,一见道旁有一个茶寮,便自顾自走进去,坐了下来。丁香儿知道自己一坐下,孙十八一定在自己的背后,也坐了下来的。
坐了片刻,丁香儿觉得这样拖延时日,实在也是无聊得很,倒不如快快上道,去看看命孙十八来找自己,要见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人好些了。
她一想及此,正待站起来之际,忽然听得一阵清脆之极的马铃响,挟着一阵马蹄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转眼间便到了眼前。
那一阵马铃声,听来十分清脆悦耳,实是惹人注意。
丁香儿在乍一听得之际,心中便自一动,这时,偏头看去,只见两匹神骏非凡的骏马,已然停了下来,马上一男一女两人,正在翻身下马,身形敏捷,更是一望而知是武林中的高手!
丁香儿心中一喜,心想那定然是武林中传说的龙凤双侠了,这两个人在这里,只怕孙十八又要吃一点亏了。她一面打主意,一面仍望着龙凤双侠,只见史金龙骑的那匹马上,在史金龙跃动了下来之际,还伏着一个人,这时,史金龙正将他扶了下来。
当那人被史金龙扶下,和史金龙一起向前走来之际,丁香儿更是惊讶得讲不出话来!
那人正是在雷家堡中,曾经带她到那个密室中去的那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和史金龙在一起走着,面目呆滞,脚步轻浮,史金龙的年纪也不大,却是神采飞扬,意态轩昂,两人相比,一个直如一段枯木,而一个却是繁茂之极,生意盎然的一棵大树!
香玉凤跟在两人之后面,进来之后,一起坐了下来,那年轻人只是低着头,什么人也不瞧。丁香儿等了片刻,实在忍不住,叫道:“喂!”
她也不知道那年轻人姓什么名什么,是以只好“喂”地叫了一声。
她叫了一声之后,所有的人都抬头向她看来,那年轻人也不能例外。可是在那年轻人向她看了一眼之后,面目仍然一样呆滞,而且,立时又低下头去,丁香儿心中有气,暗忖你装成认不得我了吗?她站了起来,待向前走去。可是她刚一站起,肩头之上,就有一只手按了下来。丁香儿忙叫道:“香女侠救命!”
龙凤双侠在武林上名头十分响亮,行侠仗义,好抱不平,人所皆知。丁香儿只当自己一叫,香玉凤必然会出手和孙十见个高下的。
那么,不论是谁胜谁败,自己趁机溜之大吉,总是绝不成问题的了。可是,事情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一叫,香玉凤突然向史金龙使了一个眼色,连望也不向她望一眼。史金龙连忙拉了那年轻人,他们至多只喝了一口茶,二人便一起向外走去。
丁香儿又呆了一呆,叫道:“龙凤双侠,我为奸人所趁,你们不来相救吗?”可是她不叫,三人的去势还慢些,她一叫,史金龙托住了那年轻人,向上一送,送上了马,他们两人一翻身子上了马,蹄声铃声交杂,转眼之间,便已远去!
丁香儿只看到,在离去之际,那年轻人转过头来,向她望了一眼,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却又没有讲出来,转眼之间,已然驰出老远,看不见了。
这时,茶寮之中,人人侧目,有两个镖头打扮的人,推案而起,向前大踏步地走了过来,大声道:“阁下何人,抓住了这位小姑娘作甚?”
丁香儿一叫,叫不住龙凤双侠,却另外叫出了好打不平的两个人来,这两个人一望而知,虽然可能会些拳脚,但绝不是武功高强精湛之人,自然是无名小卒,但他们却居然出来抱不平,由此可知,名头响亮的大侠客,大义士,有时也未必肯仗义执言的,反倒不如无名小卒了。
那两人一喝,丁香儿身后的孙十八,慢条斯理,阴阳怪气地道:“区区姓孙,排行十八,两位可是有点看不过眼吗?”
孙十八一报出了姓名,那两个人面上的神色,实在尴尬之极!
孙家名头响亮,孙十八,孙十九两人,更是无人不知的人物,这两人怎能不尴尬!
丁香儿见了这等情形,忙解围道:“多谢两位盛情,这件事不是两人管得了的,你们快走吧!”
那两人诺诺连声,一转身,没命也似,向外奔了出去,丁香儿苦笑了一下,慢慢向外走了,孙十八搭在她肩头上的手已缩了回来,但自然仍跟在她的身后!
却说龙凤双侠,挟着那年轻人一直向外驰去,驰出了两三里之后,那年轻人忽然道:“你们若不救刚才那小姑娘,我死也不答应替你们做这勾当。”
香玉凤在一旁听得分明,厉声道:“胡说,你答应了我们的,如何又来节外生枝?”
那年轻人道:“我从来也没有答应过你们,是你们掳了我便走的,你们的本领很大,若是肯救出了那小姑娘,我就依你们的话去做。”
史金龙猛地勒住了马缰,由于他的动作太快,那匹马虽是一等一的良驹,但是也陡地立了起来,长嘶了好几声,方始站定。
香玉凤防不到史金龙有此一着,她的马直冲出去了两三丈,方始勒住,转了过来,柳眉上扬,一脸不乐意的神气,道:“你又做什么?”
史金龙陪着笑,道:“我,看他说的话,倒也有点道理!”他一面说,一面向那年轻人指了一指。
香玉凤怒道:“胡说,我们岂会受制于这样一个人?”
史金龙干笑着,并不出声,那年轻人则徐徐地道:“你们不肯救那小姑娘,也不要紧,可是你却别想我答应你们要我做的事。”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道:“打死我也不干!”
香玉凤面色极其难看,双眼之中,目光锐利,如同利刃一样,望定了那年轻人,好半晌,才道:“那小姑娘你认识吗?”
那年轻人在香玉凤锐利的目光注视之下,漠然无动于衷,只是仍然缓缓地道:“我怎会认识她?那小姑娘看来也是一个会武功的人,而我……我却只不过是藤器铺的一个小伙计。”
香玉凤“嘿嘿”冷笑了几声,道:“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去救她?”
那年轻人仍是面目呆板,道:“也不为了什么,你们曾对我说,你们是大名鼎鼎的龙凤双侠,既然是大侠客,总得……总得路见不平才是的,我要你们去救那小姑娘,又有什么不对了?”
那年轻人的口齿不十分伶俐的,讲起话来,有时要顿上半晌,才能续下去,可是他这几句话,却令得口齿伶例的香玉凤也无可反驳。
香玉凤呆了半晌,才道:“那么,我们若是救了那小姑娘,你便怎样?是不是我们叫你做什么,你就肯去做什么了?”
那年轻人点头道:“是。”
香玉凤“哼”的一声,道:“我怎知道你真是如此,你可得知道,那押住小姑娘的人,叫着孙十八,乃是极其厉害的人物!”
那年轻人望着香玉凤,脸上忽然现出了一种十分蔑视的神色来,这种神色,令得香玉凤在刹那之间,也觉得十分不自在。但是当她想到,对方只不过是藤器铺的一个小伙计时,又不禁冷笑了几声。
龙凤双侠发现那年轻人,可以说是极其偶然的,昨天傍晚时分,他们两人策骑经过一个大镇,香玉凤眼尖,一侧头间,看到一间藤器铺前,正坐着一个瘦削的年轻人在编着藤篮,香玉凤连忙低声道:“史郎,你看那人,像什么人?”
她在说话的时候,伸手向那年轻人指了一指。
史金龙循她所指看去,也不禁陡地吃了一惊,失声道:“咦,这不是坚侄吗?”
香玉凤冷笑道:“你傻吗?你坚侄放着大好的雷家堡不住,却来这里做藤篮做什么?这人自然只不过和他相似而已!”
史金龙哑然失笑,道:“果然,哈,不是你讲明,我真不相信,这人不但长得像,连神情也像!”
香玉凤撇了撇嘴,道:“别越说越像了,你总也有一两年未见雷坚了,怎知他如今也还是这个样子,快下马,我有主意了。”
史金龙想回驳几句,但是他心知娇妻的脾气,自己若是多说,说不定她便会大发其怒,是以他不再说下去,只是问道:“你有了什么主意?”
两人边说边走,已经过了两丈许,一齐下了马,恰好那是一家小饭店的门前,店小二一见他们两人,气度轩昂,衣饰华丽,不是达官贵人,便是武林豪客,忙不迭地迎了出来,一味打躬,道:“两位若是不嫌小店浅窄,请进去坐,小人自当刻意侍奉。”
香玉凤本来无意进饭店去的,那店小二在啰啰嗦嗦,她本来还想发作的。可是,在一转念间,她却又改变了主意,向史金龙点了点头,一起走了进去,两个店小二忙得团团转,等到叫定了酒菜,香玉凤向店小二略招了招手,店小二便立时走了过来,垂手而立。
香玉凤道:“我问你一件事,那坐在藤器铺中的年轻人,你可认得他吗?”香玉凤一面问,一面指着斜对面正在埋头编织藤篮的年轻人,店小二一看,便笑了起来,道:“女侠,你问别人么,小人或许不知,但是问到了这个人,那却是全镇上下,无人不知。”
他废话连篇,那年轻人究竟是什么人,仍未曾讲出来,香玉凤耐着性子,道:“这却是何故?”
店小二笑道:“这人姓陈,行二,人倒没有怎样,只是好赌,他大哥在镇尾街上开猪肉铺,虽不是大买卖,倒也过得去,他大哥屡次要他不赌,送他在藤匠向老七处学手艺,但是江山好改,本性难移,陈二仍是赌性不改,半年前,偷了向老七一两三钱银子,与人赌输了后,便逃离了本镇?”
香玉凤像是对这个烂赌二的一切,十分有兴趣,一声不出地听着。但是史金龙在一旁,却已十分不耐烦,他两道剑眉,已扬起了几次,好几回想打断店小二的话头,但总怕妻子见怪,是以并未出什么声。
店小二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史金龙正想挥手令他离去之际,香玉凤却已催道:“那如何又回来了,你快说。”
店小二道:“向老七乃是小本生意,这一两三钱银子,他如何吃得起这个亏,自这陈二逃走之后,日日和陈大去吵,陈大却说,他兄弟好赌,人人皆知,子债父还,世所有之,却未曾听说道弟债兄还,执意不肯拿出钱来,两人吵了有几十回了。啊哈,却不料早三日,本镇赶集,这烂赌陈二,夹在人丛中,走了进来,合该他倒霉,叫向老七撞见,当胸一把揪住,便打了他两个耳光,他兄长陈大闻讯赶来,也打了他两巴掌。许是这四巴掌将陈二打醒了,这三天来,他只是在藤铺中做活,却不见他再去赌钱了!”
店小二一口气讲到这里,总算停了下来,满脸笑容,等着香玉凤再问。香玉凤伸手入怀,取出了一条银条来,食中两指一夹,已将银条夹下一半来,放在桌上,道:“这条银条是一两重,我先给你五钱,你替我去叫陈二来,叫到了,我再给你五钱!”
那店小二整个人呆住了,双眼凸得比铜铃还大,做这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有一两银子的赏,这已够令得他舌头伸出来,半晌缩不进去的了。而香玉凤水葱也似的手指,随手一夹,竟将银条夹成两截,这‘…"这女客莫不是神仙下凡?
店小二呆立着忘记了动弹,香玉凤娇叱道:“怎么,你不愿去吗?”
店小二忙道:“去,去,当然去。”他转身就跑,一口气奔到了藤器铺前,和陈二讲起话来。
史金龙始终不知道妻子是在做些什么,这时他不能不问,道:“玉凤,我们不去找夏二哥,却在这里耽搁怎地?快走吧!”
香玉凤翻了他一眼,道:“我们去找夏雨石,是为了什么事?”
史金龙一呆,道:“自然是为了”
他讲到了这里,四面一望,压低了声音,才再道:“自然是为了大还丹和《玉叶真经》。”
史金龙在讲到“大还丹”和《玉叶真经》之际,竟也压低了声音,那是因为他知道这两件物事,对学武之士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大了,那是能令得学武之士如痴如醉,如疯似狂的。
它们不但可以使得雷大侠起意杀人,使得史金龙和夏雨石起意反目,也可以使得任何人出手抢夺,自然是不被人听到的好了!
香玉凤沉声道:“是啊,你想,若是夏雨石肯将两件东西给我们,在雷家堡中,他就给了,他在雷家堡中不给,我们上他的老家去,见了他岂不是白搭?”
史金龙怔了怔,只是陪着笑,他们两人,行事的主意,一向是香玉凤出的,史金龙这时,当然也没有主意,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香玉凤伸手向前一指,道:“可是有了这个陈二,我们就不同了。”
这时候,陈二已被那店小二硬拉了过来,史金龙向陈二望了一眼,心中陡地一亮,要知道他在香玉凤面前,因爱生长,看来像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糊涂虫,但实际上,那是由于香玉凤实在太以聪明,、处处高他一着之故,史金龙本身,也是文武全才,非同凡响的人物。
这时他心中一亮,便立时知道香玉凤的用意了!
因为,在雷家堡的时候,当自己两夫妇,向夏雨石逼问大还丹和《玉叶真经》的下落之际,夏雨石曾说,雷去恶的遗言,是要将这两件东西,交给儿子雷坚的。
香玉凤忽然对这个藤铺伙计这样有兴趣,那自然是因为他酷肖雷坚,而要他去冒充雷坚了。夏雨石见了雷坚,自然无话可说,只好将大还丹和《玉叶真经》,一齐取出来给他了!
史金龙虽然想到了香玉凤的妙计,但是这等作伪取巧之事,香玉凤虽然优为之,对史金龙来说,却仍不免有点格格不入,他犹豫了一下,道:“玉凤,我看……这办法不很妥。”
香玉凤一声冷笑,道:“只有在一个情形下,我的办法便不很妥。”
史金龙愕然,道:“什么情形?”
香玉凤道:“那就是雷坚根本已死在夏雨石之手了!”
史金龙大吃一惊,双手乱摇,道:“这却是不会的,夏二哥不是这样的人。”香玉凤“哼”的一声,道:“别再向我讲这样的话,知人知面不知心,为什么雷去恶一死,他的妻、子反倒不知所踪,绝不露面?”
香玉凤这一问,倒是问得史金龙无话可答。
香玉凤随即又冷笑一声,道:“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怕他,除非他肯认杀了雷坚,不然,他见到了陈二,哑子吃黄连,有苦自家知,仍然要将大还丹和《玉叶真经》,交了出来的!”
史金龙心中叹了一口气,他觉得香玉凤的心思,实在太缜密了,从见到陈二起,总共才多少时间?可是她不但想好了计划,而且,连可能发生的情形,也想到了!
就在这时,店小二已将陈二硬拉了进来,拉到了史金龙和香玉凤的面前。史金龙明知自己再劝香玉凤,也是没有用处的,但是,以陈二去冒充雷坚,这乃是十分奸恶之事,史金龙却又觉得自己万万不能就此沉默,他叹了一声,道:“玉凤,你可还是再思量一下才好。”
香玉凤的面色,陡地一沉,已然大有怒意,喝道:“你少给我废话好不好?你若有好主意可以将大还丹和《玉叶真经》弄到手时,我才不会像现在了!”
史金龙给他娘子一顿训斥,弄了个哑口无言,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店小二已将陈二拖进了饭店了。
陈二一路被店小二拖进来,一路在挣扎着,道:“你这是做什么?你……硬拖我来这里作甚?”
店小二一面强将人拖了进来,一面却还在唠唠叨叨道:“陈二,你放心,我可不会让你吃亏的,你看看,我们店里两个大贵人坐着哩,两个大贵人要请你喝一杯酒,敢情是你的造化来了!”
拖到了跟前,店小二又点头哈腰,道:“两位,陈二来了。”
店小二一面说,一面望定了史金龙和香玉凤两人,指望两人夸奖他几句,可是等了半晌,他却并没有听到什么声响,再一看,两个坐着的,一个站着的人,三个人互相对视着在发怔。
陈二一到了跟前,史金龙和香玉凤两人,真是呆住了,如果不是亲眼相见,实是难以相信世上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站在他们面前的,实在就是雷坚!
史金龙一张口,几乎已要叫了出来。但是声音到了口边,却又缩了回去,因为店小二已说得明明白白,这人是陈二,他还有兄长在镇上开猪肉铺,怎会弄错?
香玉凤的心中,也是十分疑惑,她比史金龙心细得多,这时,她不但看出眼前的陈二,相貌和雷坚一样,连那种畏畏缩缩,无可奈何的神情,也像到了十分!
这种神情,出现在一个偷了东家的钱,逃走在外,又被捉了回来的藤铺小伙计身上,本来是不足为奇的。但是偏偏大名鼎鼎的雷大侠的儿子,也是那样的,这就实在使人疑惑眼前陈二,究竟是不是雷坚了。
香玉凤看了陈二好一会儿,陈二的样子更加畏缩了,香玉凤才道:“你叫什么名字?”
香玉凤早已知道对方是叫什么名字的,但是她还是故意这样问上一问,这是她为人的精明之处,因为她心中存着疑惑,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是多少可以看出一点破淀来的。她一问之后,陈二道:“我……他们都叫我陈二。”香玉凤柳眉一扬,道:“什么?”
在一旁的店小二连忙道:“他是陈二,就是人人都知的烂赌鬼陈二。”另外有几个店小二,连同掌柜的,也七嘴八舌地叫着“陈二”,有的还劝他,道:“陈二,你算是交了好运,有贵人看得起你,可别再赌了!”
陈二本身,反倒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傻不愣竖地站在那里,不断地搓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