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冬!”沉重而缓慢的鼓声,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回荡着。除了那惊心动魄的鼓声以外,大堂上的人虽然多,但是却一点其他的声音也没有。
那是一个十分宏伟的大堂,因之,鼓声响来,也显得格外深沉,在大堂的正中,挂着一块老大的横匾,上面是“威镇三江”四个大金字,在横匾之下,一张老大的虎皮交椅上,坐着一个面色庄严的老者,老者白髯飘拂,神色肃穆,令人望而生畏。
在老者的旁边,各有一张狼皮交椅,左手的那张交椅上,坐着一个五十上下,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一副阴沉之气,令人一望便不寒而栗。右首的那张交椅,却空着没有人坐。
沿着大堂上的两排圆柱,每一根柱旁,皆有一张椅子,椅上都有人坐着,男女老少,高矮肥瘦不一,相同的是,他们脸上的神情都十分严肃。
在两排椅子当中,乃是宽可五尺的通道,那通道上铺着深红的厚毡,从大堂门口,直到那老者的座前。
这时,惊心动魄的鼓声,正是从门口传来的。这里乃是“金龙帮”的总舵,而那种沉重而缓慢的鼓声,也正是金龙帮中有着最严重事情发生的表示。
这时,金龙帮的全部高手,几乎全在了。金龙帮乃是长江流域,南北九省最具实力的武林大帮,上自川西,下至海岸,都有金龙帮的高手在活动,金龙帮有上六堂,下六堂,一共十二个分堂,各堂都有堂主、副堂主之设。武林中各门各派的掌门人,若能兼任金龙帮分堂主副堂主的,一定认为无上光荣。
至于分堂堂主,那全是武林之中成名多年的高手。金龙帮中规矩,每年一次,举行比武大会,在会中若是可以指名挑战,武艺出众,能胜过原任堂主的,不管他出自黑道白道,正派邪派,都可以立即接任该堂堂主。但是有一点必须遵守,那便是一入帮,便必须严守帮规。若有违反,绝不宽容。
上六堂是在长江上游地面活动,下六堂是在长江下游活动,每一年,金龙帮中高手,例有一度相会之期,以定正副堂主的任期的,但如今,却并不是这每年一度的例会之期,因之,上六堂,下六堂的堂主,副堂主,一接到帮主的加急令符,召集他们到南昌总舵齐集之际,他们都知道那一定有着非同小可的大事。
然而,他们在限时之前赶到总舵,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直到此际,他们已坐在总舵的大堂之上,仍是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事。
他们只是从那沉重而缓慢的鼓声之中,知道事情十分严重,只怕是这个武林侧目的大帮,以前所从来也未曾遇到过的!
这一点,所有的人,不但能从那惊心动魄的鼓声中听出来,而且可以从坐在虎皮交椅上的金龙帮帮主,长江流域九省武林盟主,金龙神君文天残的严肃面色上,可以看出来。
而且,令得上六堂、下六堂正副堂主奇怪的是,何以两位副帮主,只有银蛇书生华缺一人在场。
金龙帮共有两个副帮主,另一个副帮主,地位在银蛇书生华缺之下,但是帮中人对他的尊敬,却在华缺之上,那是因为这个副帮主小金龙文锷,乃是文天残独生儿子之故!
如今,小金龙文锷不在场,这又令得众人心中纷纷猜疑。
但是,在那么肃穆的气氛之下,却是谁也不开口相询。
鼓声持续着,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坐在正中交椅的金龙帮帮主,金龙神君文天残的右手,略略向上扬了一扬。
他手一扬开,便听得“嗖”的一股破空之声,向外直射了出去,那一股劲风,去势极快,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啪”的一声巨响,大堂之外的那面巨鼓,竟陡地穿了一个大洞。
金龙帮正副十二堂主,本来早知道帮主文天残学艺崆峒,后来倒翻本派,将崆峒高手尽皆打败,自主金龙帮之初,在三个月之内,连败长江九省四十七派,二十六门,一十九帮,立下空前无比的威名,武功之高,自然是难以比拟。
但因为文天残平时绝不显示他自己的本领,所以他武功究竟高到如何地步,即使是金龙帮的十二堂正副堂主,也很少有亲眼目睹过的。
此际,文天残一扬手间,竟将远在三丈开外的一面大鼓鼓面所蒙的牛皮劈空击破,内家里气已练到这样的地步,这的确是骇人听闻的事情。
鼓面一破,鼓声自然停了下来。
一时之间,大堂之中,人人屏住了气息,静到了连一根针掉到了地上,都可以听得出来!
那种出奇的静穆,维持了并没有多久,便听得文天残以极其愤怒的声音,道:“华副帮主,你将事情向各位弟兄说说!”
坐在文天残旁边的银蛇书生华缺,本来是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青海星宿派掌门姬法的师兄,多年之前,他自青海出发,顺江而下,一路上寻金龙帮的晦气,上六堂的正副堂主,全都败在他的手下,他到了南昌,直闯总航……
但是他到了总舵,和文天残在暗室之中,各斗神功,三日三夜之后:两人携手而出,也未向武林中人宣布是谁胜谁负,他便在金龙帮中,坐了第二把交椅,直至如今。
金龙帮自他任副帮主以来,声势更是煊赫,那自然是因为他是星宿派的关系之故,需知星宿派乃是天下邪派之中,势力最大的一派!
这时,华缺的面色,更是阴森可怖,简直是一片死灰色。
他身子坐在狼皮交椅之上,动也不动,文天残的话才一讲完,他便接上了口。
他才一开口,座间便有不少人打了一个冷颤。
那是因为他所发出来的声音,实在太难听了,令人不由自主毛发直竖。华缺一开口,便道:“各位弟兄,金龙帮势力虽大,但在武林之中,却也恪守武林道义,绝不做为非作歹之事,各位堂主谅必深知!”
十二堂的堂主立时各欠了欠身,战战兢兢,道:“属下所有人等,绝不敢有违帮规!”
华缺“唔”的一声,道:“本帮文副帮主,前四个月,奉命前往四川,在油江口,和峨眉派人物,略生龃龉,这本是武林之中常有之事,但峨眉派恃着人多势众,竟将文副帮主生擒了。”
银蛇书生华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霎时间,大堂之中,人人变色!
小金龙文锷,竟然被峨眉高手生擒,这可以说是骇人听闻之极的事情!众人之中,立时有一高一矮两人,站了起来,那两人正是上六堂中第三堂堂主,副堂主。两人站起来之后,面如土色,道:“副帮主在属下所辖境内出事,属下等竟不知情,罪该万死。”
华缺阴森森地听着,向两人望了一眼,又向文天残望去。
文天残缓缓摇了摇头,道:“这事与你们两人无关。”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华缺一扬手,道:“你们且坐下。”
那两人坐了下来。
一时之间,人人都望向华缺,因为众人都知道如今帮主齐集十二堂正副堂主,问题绝不简单,帮主的儿子,小金龙文锷,落入峨眉派的手中之后,必然还有下文。
这时,金龙帮各堂主的心头,不禁都是十分的紧张。
需知武林之中,若论声势浩大,高手如云,自然舍金龙帮而外,再无其他。
但是,金龙帮却也不等于执武林中之牛耳,因为几个开宗立派,已有数百年之久的大派,如少林、武当、峨眉、青城、华山、昆仑等,也各有极大的实力,和盖世的高手。
只不过金龙帮的作为从不邪门,所以和这些大派也一直维持着十分客气的关系,平时从不相往来,也不起冲突,正因为如此,所以金龙帮的势力日大,倒也不曾惹起什么大变故,武林之中得以相安。但如今,事情却突如其来地发生了!
金龙帮的副帮主,竟然落到了峨眉派的手中!
要知道,小金龙文锷,能够当上金龙帮的副帮主,倒并不是依靠着他的父亲,他先在每一年的堂主争夺战中,胜过了十二堂主,历任上六堂、下六堂的堂主,过了十二年之后,才升任副帮主的。
当文锷初任副帮主的时候,还颇有意和银蛇书生华缺一见高下,但是却为他的父亲所阻。
文天残年已过花甲,他的儿子文锷,也已是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了,文锷外号人称“小金龙”,那全是因为他父亲号称“金龙神君”之故,绝不是说他年纪还轻。
文锷家学渊深,武功极高,竟会被峨眉派生擒,可知峨眉派中高手武功之高,由此也可知事情实是严重之极!
大堂中又静了片刻,银蛇书生华缺才又道:“文副帮主的武功极高,峨眉派中绝难有如此高手,可以生擒文副帮主,其间必用了十分卑劣的手段,乃是不问可知之事。而峨眉派中人……”
他讲到这里,霍地站了起来,面色更其阴沉,声音也更是尖锐,道:“蛾眉派得手之后,便派人来通知总舵,说已准备择日派人,将文副帮主送回总舵来,今日,便是峨眉人物,将来之日!”
华缺话讲完,又站了一会儿,才坐了下来。
大堂之中,又恢复了寂静。
而众人面上,也都现出了极其愤懑的神色来!
如今聚集在这个大堂之中的,全是多年闯荡江湖的人物,这时,他们听说哦眉派在占了上风之后,居然还将被擒之人送上门来,这分明是对金龙帮中人的一'种极大侮辱。
武林之中,纷争虽多,但是像这样的事,却不常发生,更不要说发生在威名煊赫的金龙帮身上了。需知道这样的事,若是传了开去,那么金龙帮的声名,立时黯淡无光!
座间静了片刻,只听得一个虬髯汉子大叫道:“峨眉鼠辈,有那么大的胆子么?”他一出声,座间顿时乱了起来,喝骂之声不绝,有人大叫道:“可是蛾眉掌门天尘剑客亲来么?叫他来得去不得!”
有人大叫道:“将来人削了双耳,断了双手,也好叫普天之下,知道金龙帮的威名!”
人声嘈杂,和刚才鸦雀无声的情形相比,恰好相反。
华缺向文天残望去,只见文天残的面色铁青,沉声道:“住声!”
他这两个字才一出口,大堂之中,立时又鸦雀无声,金龙帮帮主,确具无上威严。
文天残双眼威芒四射,望着大堂之外,一字一顿,以十分缓慢的语调道:“各位且勿激动,据我看来,峨眉派不会有心与本帮一较高低,或许另有意思,也未可知,且等他们人来了再说!”
文天残这几句话出口,大多数人皆有不平之色,但有一个中年人却长身而起,朗声道:“帮主之言不错,这事牵涉太大,一有不妥,便是武林大劫,浩劫不可因本帮而生,各位尚要按捺。”
那中年人的话一说完,立时有人道:“不通,不通,难道本帮副帮主,便白受凌辱不成?”
文天残双手一伸,又将争吵之声压了下去,他眼望着刚才讲话的那中年人,道:“周堂主,你讲的话,甚合我意。”
他讲到这里,忽然叹了一口气:“周堂主,你要知道,我绝无因之引起武林大劫之意,但如果事情逼上头来,周堂主,那我也是无可奈何!”
那姓周的中年人,乃是长江口下六堂中最后一堂的堂主周心威,为人最有见识,人也极其正派,所以才能在群情汹涌之中力排众议。
这时,周心威听得文天残这样说法,也明白文天残的心意,就是对方来人不是太过不去的话,那么他也是不愿意将事情扩大的。
但是,如果对方来人,太令金龙帮过不去的话,那么……
周心威想到这里,不再想下去,只是道:“属下深信以帮主之明智,必能善处其事的。”
金龙神君文天残缓缓地点了点头,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大堂之外,传来了一声吆喝:“峨眉高手到!”
这一句话,一传入了大堂之中,众人的神色,立时紧张起来。
本来站着的人,一齐坐了下来,人人皆不出声,齐望着门外。
银蛇书生华缺沉声道:“请!”
他虽然沉着声音来说话,但是他的声音,仍如同夜枭鸣叫一样,难听之极!
这时,人人的眼光,都向着门外,这许多人,都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目光自然凌厉之极,他们的目光集中在一起,若是什么胆小之人,一迈进门来,只怕便立即会吓得两腿发软!
华缺的那一个“请”字,绵绵不绝地传了开去,不一会儿,便听得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众人的心头更是紧张,因为来的人可能是蛾眉掌门天尘剑客!
那天尘剑客乃是普天下剑术第一大家,武功极高,他来到金龙帮的总舵,实是近数十年武林之中,第一件大事!
然而,当大堂门口人影一现之际,众人一齐定睛看去,都不禁一怔。
只见站在门口的,并不是传说中仙风道骨的天尘剑客,而是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一身黑衣,却是英武逼人。
在那中年人的身后,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虎背熊腰,粗眉大目,英气勃勃,虎威凛凛,但可能是因为年纪轻,初经这样严重的场面之故,面色相当苍白。
这两人在门口略站了一站,便一步一步向前走来。
他们踏在红毡之上,走路的时候,自然不会有声音,而大堂之中,这时,也没有一个人出声,比起刚才来,在绝对的肃穆之中,更有一种扣人心弦的紧张气氛。有许多人一见天尘剑客竟没有亲自来,更加怒形于色!
那两人来到了离文天残座前六七尺处,才站定了身子,一齐向文天残行了一礼,由那瘦骨嶙峋的中年人开口,道:“这位谅必是金龙帮文帮主了!在下峨眉雷去恶,偕弟子关山雄,特来拜见。”
文天残在交椅之上,端坐不动,也不还礼。他在武林中的身份何等尊崇,若是峨眉掌门亲来,他自然是要还礼的。
但是这时,来的只不过是峨眉掌门的师弟,和一个蛾眉第二代弟子,他自然傲不为礼了。
雷去恶见文天残端坐不动,他瘦骨嶙峋的面上,浮上了一丝怒意,但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只听得文天残叫道:“华副帮主,请两位朋友大坐。”
银蛇书生华缺手一伸,向他身旁的两张椅子抓了一抓,一股阴柔之极的劲风过处,那两张椅子已经“呼呼”飞了过来,恰好落在雷去恶和关山雄两人之旁。
雷去恶冷冷地道:“有偏了!”
他一矮身,便已坐了下来,关山雄却仍站在雷去恶的身后不敢坐。
雷去恶回头一看,冷冷地道:“山雄,你为什么不坐?”
关山雄道:“师父在,弟子不敢。”
他一开口,神定气足,声音洪亮之极。他年纪还轻,功力自然不可能太深厚,但是这一开口,却令人刮目相看,显见得这个年轻人根骨资质,全是上上之选!
雷去恶闻言,一声冷笑,道:“山雄,在峨眉山上,你自然要讲礼节,但如今在不讲理的地方,你又何必如此有礼!”
雷去恶的这两句话,讲得实是可以说露骨到了极点!
他自然是在说刚才他们两人向文天残行礼,文天残端坐不动一事了!
关山雄一声答应,坐了下来。
而堂上堂下,众人的面色,却尽皆为之一变,气氛比刚才更要紧张得多,有些性烈的堂主、副堂主,已张口欲喝,但是华缺向堂下摆了摆手,众人才都不敢出声。
文天残则只是发出了“哈哈”几声干笑,并不言说。
华缺阴森森地道:“阁下此来为何,我们已从信上知悉了,不知贵派掌门为何不来?”
雷去恶冷冷地道:“贵帮文副帮主,正是为我们师徒两人所擒,敝派掌门,认为事因我们两师徒而起,是以才令我们两人前来贵帮总舵的。”
堂中众人一听得雷去恶这样说法,有的心中吃惊,有的心中不信雷去恶和关山雄两人功力如此之高,竟能生擒小金龙文锷!
但是众人心中,对于雷去恶、关山雄师徒两人的胆色,心中倒也存着几分敬意。
需知道他们两人之来,实是危险之极,闯龙潭,入虎穴,也不过如此而已!
银蛇书生华缺见文天残不说话,已知道文天残自顾身份,虽然事情和他儿子有关,他也不愿意和雷去恶说话,因之华缺又道:“本帮文副帮主,不知和阁下有什么过不去?”
雷去恶的声音,仍是如此冷漠,道:“我们与文副帮主绝不相识,但是在油江口,我们却见他在焚烧商船,掠夺渔女,又听得渔民哭诉,得知他已在沿江一带,奸淫烧杀数日,我们师徒两人看不过眼,是以才与他动手的!”雷去恶的那几句话,实是骇人之极!
一听之间,大堂之中群情汹涌,有一大半人站了起来。
因为金龙帮的帮规极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小金龙文锷可以说是犯了极严重的罪行,金龙帮帮规绝不容他的。
但这时,只凭雷去恶一面之词,却是谁也不肯相信这样的事。
文天残一听得雷去恶这样说法,也忍不住叱道:“胡说,他岂是这样的人!”
雷去恶冷冷地道:“文帮主在南昌总舵安居,又怎知四川油江之事?”文天残怒道:“他人在何处,我来亲问他!”
雷去恶一声冷笑,道:“若是询问属实,那又该当如何?”
文天残的面色铁青,气得讲不出话来。
这时,文天残不开口,银蛇书生华缺却也不敢代他说话,因为出事的乃是文天残的儿子,叫华缺如何说法?
文天残呆了极短的时间,发出了轰雷也似的一声长笑,道:“本帮帮规,天下皆知,当真如此,杀无赦!”
雷去恶陡地站起身来,道:“说得好!”
银蛇书生华缺阴恻恻地一笑,道:“如果事情并不如阁下所说那样呢?”雷去恶沉声道:“我们身在虎穴,任由各位处置!”
华缺、文天残两人互望了一眼,华缺尖声道:“人在何处?”
雷去恶道:“我去带他来,片刻可达!”
华缺道:“如此则请阁下快去!”
雷去恶一个转身,道:“山雄,你且在这里等我!”
关山雄站起身来,道:“是!”
他一个“是”字才出口,雷去恶身形如飞,黑影一闪,人已出了大堂。
雷去恶并不是武林中借借无名之辈,他外号人称“黑神燕”,如今见了他出大堂的身法,方知他这个外号实非幸致。
雷去恶一走,只余关山雄一人坐在大堂之上。
每一个人都向他望了过来,关山雄神色泰然,昂首上望。
银蛇书生华缺冷冷地道:“关朋友,你胆子不小啊!”
关山雄应声道:“我一生未做亏心之事,何惧之有!”
华缺“哈哈”冷笑,道:“难得!难得!”
他这两声“难得”,倒是衷心的称赞之词。
因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稍有不妥,立即便是粉身碎骨之祸,不要说关山雄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便是一个武林高手,在这样的情形下,能有如此镇定,也是难得之极了。
华缺赞了两声“难得”之后,又道:“关朋友的武功造诣,一定也已得令师真传了。”
关山雄道:“惭愧得很,我师武功造诣极高,在下实难窥门径。”
华缺一声阴笑,道:“不会吧,你们师徒两人可以使本帮文副帮主不敌,那自然是青出于蓝,非同凡响了!”
华缺为人深沉,他是希望在雷去恶去而未回之际,在关山雄的口中,套出一些动手时节的情形来,因为小金龙文锷的武功极高,他居然会败在这师徒两人的手中,那实是不可相信之事!
关山雄“哈哈”一笑,道:“贵帮文副帮主的武功,倒在我们师徒两人之上,但是,当我师父听到他的劣迹,跟踪而至,发现他之际,他正在一艘大船之上,烂醉如泥,我们才能得手的!”
关山雄的声音,极其响亮,他所讲的话,大堂之中,每一个人全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就在此际,忽然听得门帘之后,一声娇叱,道:“胡说,他内功如此精湛,岂能醉倒。”
随着那一声娇叱,门帘掀动,一个少女已经疾步走了出来。
那少女一才出现,文天残已沉声道:“青霜,你来做什么?”
那少女身形一展,已来到了关山雄的前面,关山雄定睛向那少女看去,心中不禁一呆。
关山雄置身在大堂之中,他绝没有什么恐惧之态,可是此际,他向那少女看了一眼,却身不由己在心中感到了一股寒意。
他此际心中感到寒意,自然不是为了那个少女。他既已来到此处,尚然已将“害怕”两字全然置之脑后了。
他之所以心中发寒,全然是因为那少女面上那种冰也似冷的神气,和她双眼之中,那种令人如置身冰窖一样凌然的目光!
那少女身形窈窕,一身青衣,柳眉杏目,十分美丽动人。
但是,她脸上的那股冷若冰霜的神气,却使人不寒而栗!
文天残一出声,那少女微一转身,道:“阿爷,这人如此胡言乱语,你为何不阻止他?”
文天残道:“你爹不一会儿就会来到,是非黑白,立可了然,你还是退回去好。”
关山雄心中“啊”的一声,心道:“原来这少女是文天残的孙女,文锷的女儿,难怪在这样的情形下,她也可以闯入大堂之中来!”
只见文青霜又以她冰也似冷的眼光,望了关山雄一眼,一个转身,向内走去。
然而,她才走了一步,大堂之中,突然人人皆响起了“啊”的一声。
文青霜心知有异,连忙转过身来。
她才一转过身来,便已看到人人都已经离座站了起来,连文天残和华缺两人也不例外丨而红毡之上,雷去恶正提着一个人,缓步地走了进来。
雷去恶提着的那个人,以黑布包着头,被雷去恶提着背心,手足全软绵绵地拖在地上,这种情形,一望便可知,这人的手筋足筋全被挑断!
在那瞵间,大堂之中,虽然寂静无声,但是却谁也可以觉得出来,气氛的紧张已到了空前的地步!
因为,雷去恶刚才离去的时候,是说将文锷带了来的。
但这时,他却提了一个手筋和足筋全被挑断的人,走了进来。
这个人是不是文锝呢?谁也不知道。
因为这个人的头部被黑布包着,而这个人因为手筋和足筋全被挑断,手足软绵绵地垂在地上,看来十分怪异,也辨认不出他原来的身形来。
雷去恶提着那人,来到了华缺和文天残两人的面前,手一松,任由那人“啪”的一声,跌在地上,他却一伸足,踏在那人的后心之上。
银蛇书生华缺最先冲破那难堪的沉寂,向地上那人一指,道:“这是谁?”华缺的这句问话,几乎是大堂之上,每一个人的心中都要问的话!
雷去恶并不出声,只是“哼”的一声冷笑,左足足尖在那人头部的黑布向上一挑,只听得“刷”的一声过处,裹在那人头部的黑布已经被他的足尖挑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向那人的脸上看去!
一看之下,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向后腾地退出了一步!
那正是小金龙文锷!
金龙帮副帮主!
只见他方形的面上,充满了怒容,双睛怒凸,几乎要冒出火来!
文青霜一见自己的父亲受了这样的折辱,又惊又怒,一声怪叫,向前疾扑而出!
但雷去恶像是早已料到自己一将黑布挑开,便会有人扑向前来一样,双掌之中,早已蓄定了极强的掌力,文青霜的身子才一扑到他的身前,他双掌已陆地推出!
霎时间,只听得“轰”的一声过处,一股大力向前疾涌而出,那股力道将文青霜的身子疾涌了起来,身不由己,向着一条柱子撞了过去。
雷去恶只当黑布一挑开,向前扑来的一定是极高的高手,却未曾料到会是一个少女,因此他向前推出的双掌,力道大得出奇,文青霜的身子疾翻而出,去势快到了极点!
而这时,金龙帮正副帮主,上六堂、下六堂正副堂主,每一个人的目光都还停在身受重伤、满面怒愤的小金龙文锝身上。
及至华缺和文天残两人发觉文青霜向一根柱子疾撞而出之际,文青霜离那根柱子,已只有三五尺远近了,两人都是大吃一惊,华缺身形陡展,向前疾掠而出,他的身法轻快,但是看来也有远水救不得近火之叹。
也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关山雄一声虎吼,一步跨出!
他本就站在那根柱子之旁,一步跨出之后,身形一矮,手掌向前疾推而出,恰好在文青霜的身子将要撞中那柱子之际,推在文青霜的身上。
关山雄的那一推,令得文青霜的身子凌空翻了一个筋斗落了下来。
银蛇书生华缺一见这等情形,首先松了一口气。
只见文青霜站定之后,一个转身,面对关山雄,厉声道:“你敢对我动手?”
关山雄一怔,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若是没有刚才那一掌,华缺还差一步,文青霜必然撞在柱上,撞个骨折头裂!
而关山雄推出这一掌,勉力将文青霜的来势止住,手腕被震得奇痛欲裂,文青霜好话没有一句,反倒说是关山雄向她动手!
关山雄并不是喜欢邀功之人,他也不向文青霜解释,只是“哼”的一声,转过身去。
然而他这里才一转身,陡地一股阴柔之极的力道,已从腰际袭了过来,同时,伴随着文青霜的斥责之声,道:“你会动手,难道文姑娘便不会动手了么?”
关山雄绝未想到文青霜说了不算,还会向自己出手!
他心中又惊又怒,连忙一步向外跨开,然而,向他腰际袭来的那股力道灵活无匹,他才向外跨出了一步,那股力道也随之一转。
这一下,关山雄却是再难避得开去了,只听得“啪”的一声,腰际已被击了一掌!
饶是他体魄雄伟,内功的根基也是极好,但是这一掌的力道极大,也令得他“啪”的一声,跌倒在地。
关山雄一声虎吼,手在地上一按,跃了起来,足尖一点,便待向文青霜扑了过去!
但也就在此际,只听得雷去恶喝道:“山雄,不可动手。我们来到这里,是为讲理而来,岂是为了来动手。金龙帮高手齐集在此,你我两人就算是三头六臂,又岂是对手?”
雷去恶一喝,关山雄连忙站定了身子。
银蛇书生华缺也连忙低声道:“青霜侄女,帮主自有主意,你不可造次。”
文青霜的眼中,闪耀着愤怒之极的光芒,面上那种冰也似冷的神情,更是令人望而生寒,但是她总算听华缺的话,已停了下来,不再动手。
只见文天残身形耸动,向前走了一步。
他脚一踏下,便听得“啪”的一声响,地上所铺的老厚青砖,已裂开了七八块之多,他连声音都变得嘶哑了,指住文锷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在微微地发着抖,对着雷去恶道:“讲理,你……你就这样讲理来了?”
文天残就只文锷一个儿子,而且他夫人早丧,父子两人相依为命,感情异乎寻常,这时一见儿子手筋足筋全被人家挑断,就算没有事,终身也成废人,心中实是痛心之极!
所以,以他的功力之深,这时身子也不禁微微地发起抖来。
而文天残一开口,本来是分两排而立的上六堂、下六堂的正副堂主也身形展动,“刷”地围了上来,将雷去恶的去势阻住,霎时间,气氛又杀伐之极,而雷去恶和关山雄两人插翅也难飞出了!
雷去恶的声音,仍十分冷静,道:“不错,我们是来讲理来的,文副帮主的武功,在我们师徒两人之上,若是我们不将他手筋足筋挑断,他如何来得到南昌总舵?”
雷去恶的话才讲完,只听得他身后一声暴喝,一个虬髯汉子抡起一柄八角紫金钟,已向雷去恶头顶“轰”地砸了下来!
雷去恶身形凝立不动,眼看那一柄紫金钟若是砸了下来,自己非脑浆迸裂不可,但就在此际,斜刺里“刷”的一声,一柄长剑刺了过来。
那柄长剑的来势极快,也极其轻盈。
当剑尖搭在那柄少说也有百斤重的紫金钟上之际,谁都以为长剑非被压折不可,然而,只见长剑略折了一折,便已将紫金钟雷霆万钧的下落之势阻住!
众人一齐定睛看去,只见长剑阻住了紫金钟的,不是别人,乃是周心威!而刚才几乎已经进了鬼门关的雷去恶,这时面上却只是挂着严峻之极的冷笑!
虬髯汉子一见周心威伸剑挡住了紫金钟,勃然大怒,喝道:“周心威,你是混入本帮的奸细么?”
虬髯汉子这句话一出口,众人面上尽皆变色!
需知武林之中,最忌的事,便是有人前来卧底做奸细。
那虬髯汉子这样指责周心威,那等于说,他和周心威两人,已经因之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而此际,帮中大难方生,众人实不愿见本帮中的两个堂主先自火拼起来。
周心威的面色变了一变,沉声道:“姜堂主,若不是与你多年知交,这一句话,我便不会放过你了!”
周心威这样一说,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那虬髯汉子却是一个大大的浑人,还不知事情的严重,一瞪眼,喝道:“你若不是混入本帮的奸细,如何我要打死害文副帮主的仇人,你来相阻?”
周心威一声长笑,目视文天残,道:“帮主,属下有几句话要说。”
文天残沉声道:“说!”
周心烕道:“峨眉派竟这样冤枉文副帮主,我们定要文副帮主和雷去恶对明口供,以维持本帮声誉,帮主以为如何?”
周心威的话说得十分婉转。
但是文天残也是可以听得出来,周心威的意思是如果文锷真的有那种罪行的话,那么也是金龙帮的声誉要紧!
他沉声道:“周堂主说得有理,事情未曾弄明白之前,各堂弟兄不可妄动!”
本来,掣出了兵刃的,已不止是那虬髯汉子一人,这时文天残一下令,众人自然将兵刃又收了起来,虬髯汉子也立即收钟后退,周心威还剑人鞘,道:“雷朋友,你且解了文副帮主的哑穴,好让他说话。”
文锷一直被雷去恶踏着,也未曾出过声,那自然是哑穴还被封住之故。周心威为人心细,早已看出了这一点,但是也由于雷去恶的右足踏在文锷的背心之上,所以谁也不敢去救文锷,只怕一有动作,文锷便首先遭殃了!雷去恶“哈哈”一笑,道:“贵帮若有意杀人灭口,那不妨先将在下师徒两人杀了!”
周心威沉声道:“雷朋友,这便是你的不是了。适才本帮帮主已下令各堂弟兄不能动手,难道你竟未曾听到么?”
雷去恶一听,也不禁无话可说,他向周心威瞪了几眼,心中暗忖:难怪金龙帮气势如此之盛,随便一个堂主,便有这等口才!
他一声冷笑,道:“好,那么,便听听贵帮文副帮主,自己将自己的罪行说出,好由贵帮帮主,来一个秉公而断!”
他一面说,一面右足离开了文锷的背心,在文锷的腰际,疾点了一点。然而,在一点之后,他右足却疾缩了回来,仍踏在文锷的背心之上!
也就在这时候,只听得文锷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怪叫声来。
雷去恶一声长晡,道:“说,你在油江口上,犯下了什么罪行!”
文镑又是一声怪叫,口中鲜血随着他这第二声怪叫,向外疾喷而出。文天残正站在前面,自文锷口中喷出的鲜血,直溅向文天残长袍的下摆。文天残一生之中,不知经过了多少大风大浪,坚毅刚强,非同凡响,然而这时候,他急痛攻心,方寸大乱,却是一点办法也拿不出来。
他不动,旁人更不敢动。
只听得文得一连大叫了三声,才道:“帮主,华副帮主,各堂弟兄,为我报仇!”
雷去恶厉声叫道:“在油江口上之事,如何不说?”
文锷的手足倶不能动,但是雷去恶一开口,他肩头在地上一顶,却硬生生地想翻过身来,雷去恶一缩腿,身子向旁闪开了两步。
幸亏他闪得快,要不然,从文锷口中喷出来的鲜血,又要喷得他一头一脸。
而文锷本来是在拼命地挣扎着的,雷去恶陡地向外闪去,他的背心之上,在突然之际没有了压力,他的身子竟迸起了两三尺高下。
文天残连忙踏前一步,衣袖一展,宽大的衣袖向前伸出,垫在文锷的身下,文锷的身子向下跌来,衣袖卷起,已将他裹了起来。
文锷又怪叫道:“杀尽峨眉,为我报仇!杀尽峨眉,为我报仇!”
他连叫了两句,鲜血便自七窍狂涌而出。
这情景,谁都可以看出,文锷是绝对活不成的了!
文天残苍老的声音,变得嘶哑之极,叫道:“锷儿,你还有话说么?”
文锷叫道:“油江口之事,孩儿纵有不是,但敌人心狠手辣,令人发指,若不为孩儿报仇,孩儿死不瞑目!”
文青霜在此际,也已扑了过来,叫道:“爹!你听到我的声音么?”
文锷眼珠转动,张口欲言。
但是,他眼珠转了几转,便突然停了下来,一个字也未讲出,喉间发出了“咯咯”两声响,便已经死于非命了!
大堂之中,又陡地静了下来!
文天残衣袖一松,文锷的尸体,“啪”的一声,跌在地上。
文天残仰首向天,一言不发,只见他花白的长髯,在簌簌地抖着。
天下最伤心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而文锷虽已踏入中年,已娶妻生女,成家立业。但是,在文天残的眼中,他却始终是一个孩子,这时,文天残抬头向天,眼前突然现出了文锷幼年丧母,夜晚惊哭,父子两人相拥而泣的情形来。
文天残是武林之中屈指可数的高手,他在武林之中的地位,何等尊崇,何等煊赫,他的名头,更是何等响亮,几乎如同天神一样!
但是归根结蒂,他仍然是人,这时候,他老泪已经如泉而涌!
文青霜更是伏在文锷的尸身之上,痛哭失声,金龙帮上下,莫不面色恻然,目光含泪!
文天残昂头流泪,足足有一盏茶时,才毅然地低下头来,他一低下头来,泪花四洒,在他的长髯之上,也沾了点点泪珠。
而他的双眼之中,这时也已重又精光四射,罩在雷去恶的身上。
雷去恶一声长笑,道:“想不到他连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勇气也没有,竟然畏罪自断经脉而死了!他既然已死了,在下也无话可说,文帮主要为令郎复仇,就请下手!”
他话一讲完,背负双手,傲然而立。
文天残缓缓地扬起手来,只见他衣袖无风自动,那显是他内家真气鼓荡之故。
人人皆知这一掌击下去,雷去恶实是非死不可。
而这时,群情汹涌,众人心中,只有觉得就这样一掌击死雷去恶,只有便宜了雷去恶,而绝不会感到雷去恶应该死。
眼看文天残的手掌已举到了顶,向着雷去恶的头上比了一比,一掌就要击下,但是雷去恶却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绝无还手之意。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关山雄陡地一声大喝,道:“文帮主住手!”
文天残手一凝,并不出声。
关山雄向前跨出了两步,厉声道:“文帮主,贵帮副帮主罪不可恕,帮主治帮,向称严谨无比,何以还要为他报仇?莫非因为他是你儿子,你便不顾贵帮令誉了么?”
文天残一听,突然反常地大笑了起来,道:“他犯下了什么罪行?”
关山雄应声道:“在油江口奸淫烧杀!”
文天残疾声道:“他自幼在我教导之下成长,本帮帮规如此之厉,他不是不知,如何敢明知故犯,在外胡作非为?”
关山雄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虽是他父亲,也未必知他心意。”
文天残闷哼一声,道:“除了你们师徒两人,还有谁知道他在油江口犯下罪行之事?”
关山雄道:“我们一知他在胡作非为,自然立即为民除害,难道还要普邀天下英雄,来看他的罪行不成么?”
关山雄和文天残两人,一个是名震天下的高手,一个只是借借无名的峨眉弟子,两人的身份、武功,相差悬殊。然而此际,关山雄据理力争,侃侃而谈,和文天残针锋相对,绝无惧色!
文天残一声怪叫,道:“只凭你们两人一面之词,便能作定论了么?”关山雄抗声道:“他临死之前,已说明油江口之事,是他的不是了,帮主何必还要为他遮掩?帮主要杀我们师徒两人不难,嘿嘿,只怕金龙帮声名从此扫地,沦为下三滥了!”
他话一讲完,挺胸昂首而立,等候文天残来下手!
文天残面上由青而白,由白而青数次,那一掌还未曾发出。
以他的功力而论,这一掌发出,雷去恶和关山雄两人立成肉酱,但是这一掌发出,他数十年来苦心经营的金龙帮,也确如关山雄所说的那样,就此声名扫地了!
数十年来,金龙帮已不啻是文天残的第二生命,所以他这一掌才犹豫不下的。
文青霜在这时候倏地抬起头来,双目寒光直射,尖声道:“我爹所犯的那些事,是你亲眼所见的么?”
关山雄怔了,道:“我未曾亲见,但家师先跟踪而下,却是亲见的。”
雷去恶直到此际才出声,一声长笑,道:“山雄,由他下手,多说做甚!”周心威这时突然踏前一步,道:“帮主且慢,此事大是可疑!”
文天残道:“周堂主请说。”
周心威道:“适才帮主还说,凭他们两人一面之词,但如今看来,原来只是雷去恶一面之词,连关山雄也不知其详!”
关山雄听了,不禁无话可说,因为他的确不知其详,是他师父先赶向前去,等他赶向前,和雷去恶会合之际,文锷早已被擒,手筋、足筋也已被挑断,连哑穴也已封住了!
但是,关山雄却绝不觉得事情有什么可疑之处,他绝对相信他的师父!所以他一声冷笑,道:“难道我们还冤枉了他么?他临死之前,如何说来?”
周心威双目直视关山雄,道:“他是说‘在油江口纵有不是’而已,他或是偶犯小过,又怎地可以咬定他杀人放火?”
关山雄怒道:“那他为何自尽?”
周心威厉声叫道:“关朋友,你年纪虽轻,但也是一条汉子,若是你被人挑断了手筋足筋,受了这等凌辱,此生再无亲手报仇之望,你可还活得下去?”
关山雄被问,猛地一呆,难以回答。
的确,如果是他遇到了这样的情形,那也是唯有一死了之的。
周心威一声冷笑,道:“看来,本帮文副帮主,乃是受人诬陷的!”
周心威此言一出,各堂堂主立时大声呼叫,道:“不错,峨眉鼠辈胆敢诬陷文副帮主,且将他碎尸万段!”
华缺阴恻恻地道:“帮主,也将这两人手筋足筋挑断,由属下送回峨眉去!”
华缺这句话一说,众人更是轰然叫好,道:“好,属下愿和副帮主一起去!”
需知峨眉派高手如云,若是将雷去恶和关山雄两人的手筋足筋挑断,由两个人送上蛾眉去,那也无异是闯龙潭、入虎穴一样!
但是金龙帮各堂正、副堂主,却异口同声,愿意和华缺一起去,由此可知他们要为文锷报仇之心,实是坚决无比!
在众人的喧哗声中,突然听得雷去恶发出一阵冷笑声来。
众人纷纷向之怒喝,雷去恶冷然道:“要怎样对付我们两人,那是再易不过,I旦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却是难于登天,各位全是声名响亮的好汉,在下真不敢设想,若是在下身死,各位还有面目留在金龙帮内?”
雷去恶这几句话,可以说是厉害之极!
一时之间,众人都静了下来,无话可说。
周心威心念电转,道:“文副帮主并无你所说的罪行,我们怕什么?”雷去恶“哈哈”一笑,道:“那么普天下武林中人,一定会说,雷某人活得太厌了,所以才带着贵帮副帮主,送死来的!”
雷去恶这句话一说出口,周心威也不禁为之语塞!
需知这雷去恶师徒送文锝来金龙帮南昌总舵,一路之上,自然武林之中,会有风闻,而任何人对这件事的第一个印象,必然是惊叹雷去恶师徒两人胆色过人!同时,任何人都会想到,文锷一定是罪有应得,所以雷去恶、关山雄两人才理直气壮,了无所惧的。
如果雷去恶师徒死在南昌总坛之中,那么不但金龙帮声名扫地,连得文锷的罪行,也已成了定论,周心威想来想去,上上之策都是放这两人离去!然而,他只是一个堂主,这样的大事,他不但不能作决定,连提出这样的建议来,也是太嫌过分的,所以他叹了一口气,并不言语,只是望着文天残。
这时,人人都望着文天残,文天残的心头也已矛盾到了极点!
他自然恨不得一掌便将仇人毙于掌下,但是他心中就算是痛心之极,愤怒之极,也是不能不顾及金龙帮的声名。然而,他却又绝不甘心,就这样放过仇人!
他双眼之中,似要冒出火来,盯着雷去恶和关山雄两人,高举着手,好一会儿未曾击下。
他手掌高举,虽然未曾击下,但是他内家里气已练到极高的境界,掌心之中,不断有里气袭出,雷去恶和关出雄两人,衣袂竟在震荡不已。
僵持了没有多久,雷去恶一声冷笑,道:“在下人已送到,若帮主无甚吩咐,在下要告辞了!”
雷去恶还未说完,文青霜已尖声道:“我爷爷下不得手,我要下手!”
雷去恶冷冷地道:“小姑娘,你只怕不是我敌手!”
文青霜身形闪动,便向前踏出了一步,但周心威和华缺两人,却不约而同一齐伸手,将她的去势拦住,周心威叫道副帮主!"
而华缺则在同时叫道:“帮主!”
华缺叫了一声之后,又转过头来,道:“周堂主有何话说?”
周心威道:“属下要向副帮主所说的话,和副帮主要向帮主说的话,只怕是一样的,这两人,还是任由他们离去的好!”
周心威此言一出,文天残发出了天动地摇的一声怒吼,道:“什么?”
群豪也是哗然,那虬髯汉子更低声道:“我说他是混入本帮的奸细!”
然而,银蛇书生华缺却沉声道:“帮主,周堂主之言有理。”
文天残两道银针也似的浓眉向上一挑,道:“这是什么话?”
华缺道:“帮主容禀。”
文天残怒声道:“你说!”
文天残语声已十分严肃,他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他话中已十分明显,那就是如果华缺说得不对头,那他不惜与之翻脸!
文青霜尖叫道:“这两个是我杀父仇人,谁敢言放?”
文天残又沉声道:“青霜不要胡言乱语!”
文天残乃是十分正直之人,要不然金龙帮人数如此众多,难免良莠不齐,也不会有这样好的声名了,他这样心痛之极,对华缺的提议,自然也极表不满,但仍是要给华缺说个明白。
一时之间,人人皆向副帮主华缺望来。
银蛇书生华缺,本来乃是星宿邪派中的高手,而金龙帮中,到底是正派高手居多,所以华缺一直也不怎么得人望,这时,在正副堂主之中,已颇有人心起不满之意!
华缺苦笑了一下,道:“各位兄弟,在下在金龙帮中,擅居高位,却无建树,问心有愧,此际在下主张放这两人离去,一切全为本帮着想……”
华缺话未讲完,只听得已有人大叫道:“放着文副帮主的深仇不报,难道便是为本帮着想么?”
需知金龙帮中规矩极严,华缺既然身为副帮主,那么在他讲话之际,只有文天残一人可以对他如此无理辩驳。
而此际,那语声来自堂下,当然不是文天残所发出来的了。
华缺的面色,微微一变,并不向人丛中望去,只是徐徐地道:“刚才讲话的是哪一位弟兄,我也不愿意深究了一一”华缺这样说法,实是不想事情再扩大下去。
可是,刚才讲话的那人,却大踏步向外走了出来,大声道:“华副帮主,刚才的话是我说的!”
华缺表示了不愿追究,那人却公然站了出来,这实是令得华缺难堪之极,华缺的面色,十分阴沉,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淡黄面皮,五十上下年纪,相貌十分威严,乃是上六堂中第三堂堂主,长江上游,出了名的英雄人物,天判官寿双。
华缺沉声道:“寿堂主,依你之见如何?”
寿双陡地踏前一步,来到了雷去恶的面前,雷去恶身形一矮,左掌当胸,右掌下沉。
眼看剑拔弩张,两人便要动手。但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华缺发出了“哈哈”一声长笑声!
那一下长笑声尖锐刺耳到了极点,令得堂中各人心头皆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惧之容,天判官寿双武功虽高,但因为首当其冲之故,华缺笑声一发,他也不禁面上变色。
华缺的笑声戛然而止,冷冷地道:“寿堂主,在本帮总坛之中,要听谁人的号令?”
天判官寿双大声应道:“自然是以帮主号令为重!”
银蛇书生华缺道:“好,那么,未得帮主号令之前,你为何动手?”
天判官寿双向后退出了一步,朗声叫道:“帮主!”
这时,随着寿双大叫,“帮主”之声震耳欲聋!
众人虽然只是高叫帮主,未曾讲明究竟要文天残做什么,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众人是要文天残下令报仇,是再也明显不过的事情。
文天残像一座山也似的兀立着,一动不动。
文青霜的声音冰冷,道:“爷爷,你难道不替阿爹报仇么?”
华缺身形一晃,来到了文天残的面前,道:“文帮主,当年在暗室之中,蒙你不杀,虽然追随左右,但此恩一直未报,文帮主,此际若是杀此两人,金龙帮数十年来英雄名声,立时扫地,华某甘冒众怒,立意苦谏,尚请帮主见情!”
文天残面上肌肉抖动,一言不发。
他虽然未曾出声,但是从他面上的神情看来,可知他心中的矛盾痛苦已到了极点。
华缺的话才一讲完,众人又自怒吼叫道:“帮主,别听他胡言乱语。”
“帮主,为副帮主报仇要紧!”
“难道不报仇雪恨,本帮便威震天下了么?”喊叫之声,乱成了一团。
突然之间,帮主文天残双臂一振,沉声道:“禁声!”
文天残的那“禁声”两字,讲来绝不大声,但是却具有无上威严,他那两字才一出口,大堂之中立时静了下来。
每一个人都紧张地望着文天残,每一个人都知道文天残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但是文天残究竟已经决定了一些什么,在他还未曾讲出来之前,却是无人知晓。
这时,雷去恶的面色仍是那样阴森,仿佛不论文天残决定怎样对付他,和他都没有关系一样。而在雷去恶身旁的关山雄,神色却十分紧张。
要知道如果文天残下令放行,那么虽然各堂堂主不服,可能在暗中寻他们晦气,但总不敢在此际公然反抗,他们暂时却可以得到安全。但是,文天残的独生儿子死得如此之惨,尸体尚在堂上,文天残能够爱金龙帮的声名,胜过爱他的儿子么?
而如果文天残一下令报仇的话,他们师徒两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出不了这个总坛!
关山雄在跟着师父硬闯金龙总坛之际,本来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了,他绝不是怕死之人,而且,如果他死在金龙帮总坛的话,为他们师徒两人的勇敢,武林之中,必然传为美谈。但是事到临头,关山雄的心中总不免十分紧张,他的面色也不由自主发起青来。
文天残双目之中,冷电四射,沉声道:“华副帮主之言,十分有理,此际若是杀此两人,于本帮声名,大是有损一”文天残此言一出口,众人尽皆愕然,但是却没有人敢出声。
只有文青霜一人悲愤交集叫道:“爷爷!”
然而,她只叫出了两个字,文天残一挥手,便将她的话头阻了回去。
文天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一声大笑道:“但各位若以为老夫不想报仇,那却错了!华副帮主!”
银蛇书生华缺应声道:“属下在。”
文天残伸手,撩起了衣襟,露出了系在腰际的一面金牌来。
那面金牌,长可半尺,宽约三寸,上面铸着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文天残将这块金牌掣在手中,高高举起,道:“华缺听令。”
这面金牌,乃是金龙帮帮主的令牌,若是令牌高举,即使手握令牌的是一个三岁娃儿,见牌者只要是金龙帮中人,便要下跪听令,更何况此际举牌的是文天残自己!
一时之间,大堂之中,人人面面相觑,不知文天残为何如此郑重其事。
华缺心中也吃了一惊,连忙一屈腿,跪了下来。
文天残缓缓地道:“本人任金龙帮帮主已有多年,但如今已决定退出金龙帮,一切帮中大权,悉数交与华缺,这是帮主令牌,接住了!”
华缺一听此言,大吃一惊,道:“帮主,这一一”他只讲三个字,文天残一抖手,那面金牌已向他飞了过来。
华缺一伸手,将金牌接住,文天残已转过身来,“哈哈”大笑,道:“从现在起,老夫已不再是金龙帮中人,不论行动如何,自然与金龙帮的声名再无干涉,父报子仇,却是天公地道!”
他一面说,一面转望雷去恶,精光四射的双眼,已将雷去恶全身罩住!
雷去恶的面色虽然阴沉不动,但是当文天残的眼光将他全身罩住之际,他也不禁全身震了一震,面上现出了一丝恐惧之色。
但是他面上的那丝恐惧之色,却立即敛去,重又恢复了阴森。
众人直到此际,才知道文天残的一番苦心。
当众人知道了文天残的一番苦心之后,心中也莫不激动到了极点!
因为金龙帮是文天残用了数十年精力,一手创办起来的,到如今,金龙帮已成为武林侧目的大帮,文天残却又将帮主之位让给了别人。
可以想象得到,文天残在交出帮主令牌,在作出这个决定之际,心中是如何痛苦!因为像他那样身份的人,行事自然不能出尔反尔,一脱离金龙帮,当然不能够再回来了!然而,他为了要替儿子报仇,为了要保全金龙帮的名声,却又不得不作出这样重大的牺牲!
一时之间,人人目中含泪,一声不出。
文天残踏前一步,倏地伸出手来,向雷去恶抓去。
他这一下出手之快,当真是难以言喻。
雷去恶的轻功何等高超,但是文天残一出手,他想要躲避时,一股奇强无比的力道已经罩了下来,竟将他全身尽皆裹住,令得他的身子在电光石火之间,竟然动弹不得!
而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雷去恶胸口一阵剧痛,已被文天残抓住!
在众人眼中看来,只觉得文天残是略一提手,雷去恶便已经落人了他的手中,其间的经过,当真快到了极点!
雷去恶一被文天残抓住,在一旁的关山雄便自一声怒吼,道:“放开我师父!,’
他一面怒叫,一面一掌便向文天残的手臂击了下去,文天残一回头,一声大喝道:“滚开!”
文天残绝未动手,只是对着关山雄发出了一声怒喝而已,只见关山雄的面色陡变,霎时间,连向后退出了七八步,才始站定。
而关山雄才一站定,眼前晶光一闪,已有一柄长剑“嗖”地向他的咽喉刺来!
关山雄刚才被文天残的那一下巨喝,喝得失魂落魄,人刚站稳,这一剑来得极快,他如何有能力避得开去?
眼看剑光过处,他咽喉非被贯穿不可之际,文天残已沉声喝道:“青霜,且住!”
那向关山雄疾剌出一剑的,不是别人,正是文青霜,她一听得文天残喝阻,剑势一收,但是剑尖却已抵在关山雄的下颚之上。
关山雄的下颚被冷冰冰的剑尖抵住,全身不禁一阵发凉。
文青霜叫道:“爷爷,你既不是金龙帮的帮主了,我自然也和金龙帮无关,父仇女报,难道不是天公地道么?”
文天残冷冷地道:“青霜,正凶在我手中,从凶可以不必杀了。”
文青霜面色冰冷,呆了一呆,以剑尖在关山雄的下颚上轻轻一划,划出了一道血痕,这才收剑后退一步,冷笑一声,道:“小子,你师父要死在此处了,你可够胆够种,为他报仇么?”
文青霜这样动作,这样说法,分明是要撩拨关山雄出手!
只要关山雄一动手的话,那么她便可以杀关山雄了。
关山雄闻言,“哈哈”一笑,道:“我师父为了与世除害,才将奸人带来此处,你们不辨是非,我师徒两人岂惧一死,只要我师父有什么不测,我自然要拼死为他报仇!”
文青霜沉声说:“说得好,可别说了不算!”
关山雄大声叫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文青霜又自冷笑一声,道:“爷爷,你还不下手!”
她手中的长剑,在轻微地颤抖着,只等文天残一杀了雷去恶,关山雄一出手,她便立即冲上去!
文天残抓住了雷去恶,双眼之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但是雷去恶的眼色,却是冰也似冷!
文天残一声怪笑,道:“雷去恶,你与我儿有何冤仇?”
雷去恶冷冷地道:“笑话,作奸犯科,姓雷的碰上了,焉能不管?”
文天残五指略一用力,雷去恶额上立时冒出了比豆还大的汗珠来,尖声叫道:“老贼,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关山雄在一旁听得师父发出了这等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心中更是难过之极,忍不住又是一声虎吼,再度向前扑了上去。
关山雄一向前扑去,文青霜的长剑“哧”的一声,带起一股寒芒,又已向他的腰际刺来。
同时,文天残左手衣袖向后轻轻一摆,袖尖处一股劲力激射而出,疾撞向关山雄腰际的“带脉穴”,关山雄只觉得腰际一麻,穴道已被封住,同时,那股劲力并未衰退,将关山雄的身子,撞得向后疾跌了出去!
文青霜本来是向关山雄的腰际刺出一剑的,一见关山雄的身子向后倒撞了过来,她手臂一沉,剑尖下沉半尺,关山雄身不由己向后退来,他的左腿在文青霜的剑尖之上擦过,他只觉得一阵剧痛过处,鲜血迸流,人也跌倒在地。
文青霜“哼”的一声,踏前一步,以剑尖点住了关山雄腰际的“带脉穴”,但是却并不刺下去。
文天残咬得牙齿格格作响,道:“常言道知子莫若父,我焉有不知自己儿子为人之理?你与他有何冤仇,你和我有什么过不去,要设下这样的陷阱来害我们?”
雷去恶突然怪笑起来。
他一面发出凄厉之极的怪笑声,一面身子颤抖不已,额上的冷汗如同雨点一样洒了下来。
他笑了片刻,才尖声道:“我要害你们,哈哈,我为何不将文锷打死算数,何必还要前来送死?天下悠悠之口,自有定论,你这老贼,发横又有何用?”
文天残一声怪叫,左手已缓缓向上扬了起来。
人人都知道以文天残的功力而论,这一掌若是扬了起来,一掌击下,那雷去恶是定然没有命的了!
一时之间,大堂之中,气氛又紧张到了极点,谁也不出声。
文天残的手掌在扬起之际,手臂骨发出了一阵“格格”声,不一会儿,手掌便已封住了雷去恶的顶门。
雷去恶的面上绝无惧色,反倒带着一丝阴森的冷笑,像是他的夙愿已偿一般。
文天残眼中的怒火更甚,手掌在半空之中,停了片刻,正待压下之际,忽然听得大堂之外,一声叫唤,道:“启禀帮主,峨眉派有书信送来。”
文天残一听得“启禀帮主”四字,不由自主,抬起头来。
那是他数十年来所养成的习惯了,因为数十年来,他一直是金龙帮的帮主,讲到“帮主”两字,自然是指他而言了。
这时,他一听得“启禀帮主”四字,再抬起头来,一眼瞥见银蛇书生华缺手中的那面金龙令牌,他才省起自己已经不再是金龙帮帮主了!
他顿了一顿,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极度的凄酸之感!
而就在这时,一名大汉,双手拈着一封信,已缓步走进大堂来。
文天残见华缺兀立不动,强忍住心头凄酸,道华帮主,峨眉派有信来了!"
华缺忙道:“文帮主一”
然而他只讲了三个字,文天残已冷冷地道:“老夫已非金龙帮中人,华帮主何以如此称呼?”
华缺叹了一口气,走前两步,伸手在那汉子手中,接过了那封信来,那汉子连忙向外退了出去。
文天残且不下手,道:“信中说些什么?”
华缺一手撕开了信封,抽出信来,念道:“峨眉掌门天尘书致金龙帮主文:峨眉弟子雷去恶,偕徒关山雄,前来贵帮总坛,此事天下皆闻,是非曲直,人所皆知,文帮主行事,尚祈三思!”
文天残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道:“华帮主,峨眉派中人,怎么也想不到我竟不愿当这个帮主了,这是他们绝想不到的!”
文天残越笑声音越是怪异。
华缺尖声叫道:“文帮主!”
文天残这才停了笑声,道:“我既不是金龙帮中人,行动自然和金龙帮无涉,就算峨眉派想要联络各派来报仇,也只是老夫一人之事,和金龙帮可说绝无关系了。”
华缺沉声道:“不论如何,金龙帮是文帮主一手创立,若峨眉联合各派来犯,各位弟兄,我们可能坐视么?”
堂上堂下,所有人齐声怒吼:“不能!”
文天残的心头,十分激动,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才一声长晡,手起掌落,击向雷去恶的顶门。
就在文天残的手掌击下之际,只听得雷去恶突然发出了一阵笑声来!这一掌下去,雷去恶是绝难活命的人了,但是他在刹那间所发出来的笑声,却是人人听得出,非但没有一丝恐怖之意,反倒像是异常欢欣。
只不过他的这种笑声只响起了极短的时间,便陡地停了下来。因为文天残的一掌,已经击中了他的顶门了。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过处,雷去恶的整个顶门都因为文天残的一击而陷了下去,眼珠突出,七窍流血,面色大变,已经死了!
文天残在一掌击死了雷去恶之后,右手仍紧紧地抓了雷去恶一会儿,这才一松手,任由雷去恶的尸体软绵绵地倒下地来。
敢情文天残刚才那一掌虽然击在雷去恶的顶门之上,但是掌力一直传了下去,却令得雷去恶全身骨头都被震断!
文天残这才转过身来,他才一转过身,文青霜的剑尖已在关山雄的腰际刺了一下。
那一下刺得极轻,恰好将关山雄被封住的穴道解了开来。
文青霜语音冰冷,道:“小子,该为你师父报仇了。”
关山雄怒睁双目,双手在地上一按,一跃而起,大声叫道:“我师父为世除害,却落得这样结果,文天残,你不怕天下英雄齐来对付你么?”
文天残却像是根本未曾听到关山雄的喝骂一样,他一步一步,来到了文锷的尸体之旁,将文锷的尸体抱了起来。
在那片刻之间,文天残看来,陡地老了许多!
本来,他虽然须发皆白,但是精神矍铄,一点老相也没有。
这时,他抱住了文锷的尸体之后,却现出了十分衰老的姿态来。
他呆了半晌,才沉声道:“青霜,我们走吧。”
他那两句话,听来更是只有沮丧,刹那之间,他和以前的文天残,几乎判若两人!
文青霜忙道:“爷爷,还有一个未了结呢!”
文天残连望都不向关山雄望一眼,道:“青霜,你爹的仇已报了,我们再要不走,莫要连累了金龙帮的声名!”
文青霜双目之中,泪水迸流,叫道:“爷爷,你也信阿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这一切,全是峨眉派的陷害,我要杀尽峨眉派中人!”
她一面说,一面疾跃而起,一剑便向关山雄的胸口疾刺了出去。
但是,她的身子才跃到一半,文天残陡地一伸手,已将她的手臂握住,将她硬生生地拉了回来,道:“此人刚才曾救你一次,你要杀尽峨眉派中人,惟独此人,却要放过。”
文青霜厉声叫道:“不放,不放,我一个也不放!”
文天残沉声道:“青霜,我们学武之士,需要恩怨分明!”
文青霜一面哭,一面叫道:“我绝不放过峨眉派中任何一人!”
文天残叹了一口气,道:“那么这人总曾救过你一次,你也要放过他一次才是道理。”
文青霜呆了一呆,手中长剑扬了起来,剑尖直指关山雄鼻尖,厉声道:“听到了没有,下次再叫我遇到,定叫你死于非命!”
关山雄一声冷笑,道:“谁要你如今来讨好卖乖,你要下手,只管下手好了!”
文青霜一听自己肯放过他一次,他却还在口硬,心中更是大怒,恨不得一跃向前,在关山雄的身上刺上十七八个透明窟窿。
但是,她的手臂既被文天残握住,如何挣得开去,文青霜的性子,本就十分偏激,这时在怒火头上,她更不暇多作考虑,手臂一振,“嗖”的一声响,手中长剑幻成一道精虹,激射而出,向关山雄激射而出!
关山雄见文青霜杏目圆睁,银牙暗咬之际,便已知道她有出手,因之早有准备,一见剑到,身子微微一侧,手伸处,已将剑抓在手中!
文天残一见孙女竟不顾一切,将手中剑抛了出去,心中不禁一凛,喝道:“青霜!”
当文天残发出了一声断喝之际,文青霜早已将剑抛出了。
文青霜见关山雄接住了自己的长剑,心中也不禁怔了一怔,顿时后悔起来。
她心中后悔,并不是为了这一剑未能刺死关山雄,而是这一柄长剑竟落到了关山雄的手中。
这一柄长剑,绝不是什么削金断玉的前古珍奇,但是却也十分锋利,而且对文青霜来说,还有十分特殊的意义。
那柄剑,是一年之前,冀北伦家堡堡主,武林大豪伦奇功特地派人送来的。伦奇功和文青霜的父亲乃是生死之交,他差人送这柄宝剑来给文青霜,乃是为他的儿子伦神武求婚来的。
当年,文天残七十大寿之际,伦奇功、伦神武父子两人也曾特地从冀北赶来贺寿,文青霜是见过伦神武的,那几天之中,她和伦神武两人还说得十分投契,两人全是武林世家,年龄也相仿,当时所有的武林中人,莫不认为他们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寿筵完毕,伦氏父子回到冀北,不久便派人送上了这柄剑,说这柄剑乃是伦神武的佩剑,伦神武因要闭关练功,不能不回冀北,以两年为期,练功有成,便当再度南下,希望文青霜能将她随身的兵刃,交来人带到冀北云云。
虽然冀北来人,一句也未曾说到“婚事”两字的。但是这种行动,实是再明显也没有了,那实是求婚之举。
大约是伦家父子怕文青霜一口回绝,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才曲曲折折,以交换随身兵刃为名的。
需知道学武之士的随身兵刃,实不啻暴第二生命,若是没有十分密切的关系,怎能随便和人家交换?,文青霜对伦神武的印象十分好,武林儿女也不像寻常女子那样忸怩作态,她当场便将自己的武器,一只新月形的金刚圈解了下来,交伦家堡中人,带回伦家堡去给伦神武。
这件事,已将有一年了。
如果不是有眼前这件意外的话,那么再过一年,伦神武一定会带着文青霜给他的金刚圈南下,到时,伦家堡少堡主,和金龙帮帮主孙女联婚,这件事一定会轰动整个武林!
但如今,这柄剑却已落到了关山雄的手中!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文青霜当然不能出口要关山雄将这柄剑还给自己的,她正想开口要文天残松手,她好前去,将剑夺了回来之际,突然听得关山雄“哈哈”一笑!
随着他那一笑,只见他一抖手,他手中的那柄长剑突然一震,“啪”的一声响,竟被关山雄这一抖之中,抖得齐中断折!
断剑“呛啷”一声,被关山雄抛到了地上,关山雄仍是傲然而立。
当年,伦家堡送剑,文青霜解圈一事,金龙帮上下尽皆知道的,人人都在等着喝这一杯喜酒,如今,变故陡生,已是使人对这件婚事能否顺利进行,表示怀疑了。
而关山雄更一出手,便将伦神武送来作为定情信物的那柄长剑抖断!
人人心中都想到了一种极其不祥的预兆。
而文青霜自己更是面上变色!
刹那之间,大堂中,又静到了极点。
这时候,关山雄也觉出了气氛十分沉重,他却是不知道为何自己抖断了-柄剑,便突然之间,静得鸦雀无声起来。
文青霜尖厉的声音,首先冲破沉寂,道:“爷爷,你看到了没有?”
文天残一声长笑,道:“剑已断了,还提它做甚,我们走!”
文青霜抬头向关山雄望来,眼中充满了一种冰也似冷的怨怒,关山雄身生虎穴,并不害怕,但是一和文青霜的目光相接触,他的心中便感到了一股兑不出来的寒意。
文天残话一说完,不由分说,一手拉了文青霜,一手抱着文锷的尸体,句外疾掠而出!
他身形何等之快,转眼之间,便已到了大堂门口。
到了大堂门口之后,他才停了一停,道:“华帮主,各位堂主,文某人虽矣,但金龙帮却绝不可和文某人在时有丝毫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