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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白衣仙子
2019-08-14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点击:

  他当下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将气吁了出来,就在这片刻之间,他已经决定,为了菲菲,他要到南昌去。
  他在那大树之旁站了一会儿,慢慢地用手抚摸着菲菲留下来的字迹,他才依依不舍地走了开去。
  他一直向南昌进发,一路上,并未发生半点犹豫和悔意。
  第三天中午时分,他已经进入了南昌城中了。
  南昌城中,依然是那样的繁华,行人摩肩接踵,袁一修义无返顾地一直向九龙帮总坛走去。
  这两天,他不但忧心忡忡,内伤也似乎越来越重了,人也憔悴之极,像是刹那之间,骤然老了十年。
  他来到了那所巨宅门前,只见门口并排列着四个劲装大汉,各跨腰刀,一见袁一修走近,齐声喝道:“做什么?”
  袁一修心中暗忖:“如果这时,自己及时回头,还来得及啊!”
  但他只是想了一想而已,因为他确信那秃顶老者定会知道那个怪人的来历,一定可以胜得过那怪人。
  只要菲菲可以摆脱那个怪人,自己的遭遇到底如何,他根本不去考虑了,因此,当那四个大汉一问之际,袁一修便把头扬了起来,道:“我……”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因为那个秃顶老者如何称呼,他并不知道,顿了一顿,说道:“你叫阴阳叟出来,便知道……”
  那四个劲装大汉,本来声势汹汹,要将袁一修赶开。可是一听袁一修如此说法,面色不禁为之一变。
  阴阳叟乃是九龙帮的新任帮主,而这四个人,也只不过是守门的小角色而已,见了帮主,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如今这个满面风尘,神情憔悴,连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少年,竟然直呼其姓名,虽然心中起疑,可是又不敢得罪了。
  当下齐声道:“阁下稍待。”
  袁一修在门外等着,只见一个人走了进去,片刻,便和一个中年文士走了出来,袁一修的目光一抬,认出了那个中年文士,正是地字堂堂主。
  那个中年文士一见袁一修,也自满面堆下了笑来,连忙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袁少寨主,快请进来!”
  袁一修朗声问道:“那位秃顶老者,可在这里?”
  中年文士的面上,立即露出惊骇无比的神色,道:“在,在!”袁一修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了,怕什么?”
  那中年文士全身发抖起来,颤声道:“没什么?”
  他口中说话,面如土色,额上冷汗,已经涔涔而下。袁一修心知定是这几天之中,那个秃顶老者,在九龙帮总坛之中,曲意肆虐,作威作福,使得十二堂堂主这样的人物,也为之神魂不安。
  不一会儿,袁一修已经和那个中年文士,一齐来到了大厅之上,只见阴阳叟坐在正中的交椅之上,却是愁眉不展,一见袁一修,跳了起来,尖声说道:“原来是袁少寨主,你真的回来了?”
  袁一修苦笑了一下,道:“他在什么地方,我是找他的。”话音甫落,只听见边门之外,传来了秃顶老者的呵呵大笑之声,道:“你既要来找我,难道连称呼也没有?”
  秃顶老者一走进了屋子之中,只见阴阳叟立即惶恐以极地从刚在坐着的那把交椅之上站了起来。
  袁一修向阴阳叟望了一眼,只见他面上神色极惊恐。袁一修的内心之中不禁暗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如何称呼,自然难以叫你了。”
  秃顶老者“呵呵”之声大绝,向阴阳叟慢慢地走了过去,阴阳叟面色发青,站在那,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
  秃顶老者来到了阴阳叟的身边,就在阴阳叟刚才所坐的交椅上坐了下来,缓缓地说道:“你既来找我,自然是来拜我为师了,如何称呼也不知道?”
  袁一修一听冷冷地说道:“我不是拜你为师的。”
  秃顶老者面上,仍是满面笑容,道:“那你来作甚?”
  袁一修说道:“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秃顶老者又是一阵大笑,道:“好,好!是什么事?不妨说来听听。”
  袁一修道:“你武功如此之高,不知可否代我去打一个人?”
  秃顶老者哼了一声,说道:“在外面吃了亏回来,想找我代你去出气是不是?那是什么人?你要须知道等闲小卒,是不值得我出手的。”
  袁一修连忙说道:“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我却也不知道,但是他的长相,却是十分地怪异。”
  秃顶老者一听满面的笑容,好像是碰到了什么高兴之极的事情一样,大声说道:“说来听听。”
  袁一修道:“这个手臂长得惊人,连十只手指,也长人一倍。”
  袁一修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秃顶老者“啊”了一声,说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袁一修忙问道:“你知道了?那么他是什么人?”
  秃顶老者说道:“他是什么人,我暂且不说,我问你,那个人可是满面的血泡,形貌如鬼怪?”
  袁一修忙道:“是,是!”
  秃顶老者向袁一修望了几眼之后,说道:“照理说,你遇到了此人,又没有说出我的名头来,绝难全身而退的,莫非你未曾直接遇到过他?”
  袁一修说道:“我确实是遇到了他了,但是其中却另外有原因,他未及伤我之时,便自己走了。”
  秃顶老者听罢,说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你是十分不愿意见我的,如今却又居然来求我了,可见这件事情,对于你来说一定是十分重要了?”
  袁一修点头道:“那自然是。”
  秃顶老者突然伸了一个懒腰,道:“你去吧!我不答应!”袁一修闻言一怔,他料不到,那秃顶老者竟会如此说法,他明知以秃顶老者的为人,叫他去害上个把人,实是正中下怀之事,绝对没有拒绝之理。
  而他之所以如此说法,无非是看出自己,必定会有求于他,而想趁此机会,要胁自己而已,他想了一想,一咬牙说道:“好,你要我怎样?”
  秃顶老者笑着说道:“你不愿意拜我为师,我不强迫,但是你要我打发的那个人,武功极高,我看普天之下,除了我和武当山凌风牛鼻子之外,只有另一个老不死的,可以与他为敌,连阴阳叟也不会是那个人的敌手的,你知道吗?”
  阴阳叟好像是唯恐那个秃顶老者会派他前去迎敌,忙说道:“不错,我在二十年以前,曾败在他手下一次,只怕如今仍然不是那个人的敌手。”
  袁一修听见阴阳叟如此说法,心中不禁骇然,道:“他是什么人?”
  秃顶老者回答道:“你可曾听到过武林之中,曾有过一个‘三叟、双奇、一佛、二怪’之称?”
  袁一修点了点头道:“听过的啊!”随即又道:“三叟双奇,一佛二怪,八人会齐,不及鬼箭,鬼箭……”
  他话到此时,那秃顶老者突然神色一变,厉声道:“住口!”袁一修虽然并未住口,仍旧是继续念了下去,但是他下面的声音,已经再也没办法听到了。
  因为秃顶老者的那“住口”两字,仿佛半空一声焦雷,突然使了出来,声音之惊人,实是到了极点。
  这两个字过去许久,袁一修仍觉得耳际“嗡嗡”作响。
  那秃顶老者面色铁青,目光闪闪如炬,神态威猛无比。袁一修自从那天,得到了二十一片玉片,回到了白寨之中,和那个秃顶老者相识以来,见他无论是在什么样的场合之下,都是笑容满面,和蔼可亲的神态,从未有过此刻这种情形发生。
  显然,他怒到极点。
  袁一修一时之间,也不明白自己的话,有什么地方触怒了他。
  因为那“三叟双奇”等人,还是秃顶老者自己提出来的。但是袁一修原本就是一个资质十分颍悟之人,片刻之间,他已经明白了秃顶老者为什么发怒,因为他说出口来,而为秃顶老者大声呼喝,所掩过去的那两句,乃是“鬼箭虽利,不及神棋”。
  秃顶老者突然暴怒,自然是为了这两句话了。
  由此看来,这秃顶老者定是所谓的“鬼箭”的那位高手了。袁一修心中暗忖武功已高到了像他这样地步的人,居然还有武功在他之上,当然是不准人提的。”
  袁一修佯作不知,道:“是你自己问我的,我照实回答,有什么不对?”
  秃顶老者道:“好,你看我是这八个人中的什么人?”
  袁一修心中暗忖道:“这个问题,可不容易,他现在正在怒头上,如果知道自己已经明白他是外号人称‘鬼箭’的那个异人,只怕会惹得他更加发怒了,倒不如干脆装个糊里糊涂的好!”
  因此,他故意想了想,道:“你大约是三叟中的奇叟?”秃顶老者一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刚才面上还充满了杀机,骇人之极,但刹那间,又充满了笑容。
  袁一修心中暗自好笑,这一关,总算是给自己装糊涂了过去,那个秃顶老者笑了半晌之后,说道:“好,猜得十分妙。”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袁一修也就不再向下说,道:“你究竟要我怎样?”
  秃顶老者看了他一眼,道:“你所遇到的那个人,乃是二怪之一,嵩山日照峰的长手怪。”
  袁一修早已知道那怪人,一定是武功十分高强,非同小可的人物,因此听到他是二怪之一,心中也不觉大骇。
  秃顶老者又继续说道:“这长手怪,在这八个人之中,武功仅次于凌风道,嵩山少林寺中,高手如云,但是看见他也只有紧闭寺门,不敢与之作对,你要我去对付他,自然不能没有代价。”
  袁一修道:“要什么代价,只要开口就行了。”
  秃顶老者说道:“好,你倒是十分爽气,我也不要你做别的,只是我时时要收拾一些无名小卒,自己又不屑出手,想借助你之手行事而已,不知道你可否应我,一生为我做这件事呢?”
  袁一修闻言突然感到一股凉意,从背脊上升了起来。秃顶老者说完,他已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两个冷颤。
  他知道秃顶老者所说的条件,乃是永远作为他手中的工具,像在鄱阳湖中,红黑两寨中所为一样,去为非作恶。
  那个秃顶老者的行为,如此凶残,自己若是答应了他,那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知道要造下多少杀孽,这样的条件,委实万万不能答应。
  他嘴唇一动,一个“不”字,几乎要大声叫了出来,但这一瞬间,他眼前突然又浮起了菲菲的倩影来。
  他虽然未见过菲菲的面容,但是菲菲婀娜的身形,娇脆动听的语音,没有一处,不显出她是一个冰清玉洁、兰心惠质的纯洁无瑕的女孩子。
  像这样一个少女,又怎能长期和长手怪一起生活?
  袁一修心中,矛盾到了极点,不知答应为好,还是不答应的好?
  秃顶老者一笑,道:“我也不一定要勉强你答应,能胜过长手怪,至少还有凌风真人,你不妨上武当山去找他试试。“袁一修还尚未回答,秀顶老者忽然间又哈哈一笑,说道:“只怕那个牛鼻子听到了长手怪三个字后,也不得不皱起了眉头,因为若是打他不死,武当派的徒子徒孙,还能剩下一个活的么袁一修沉声道:“刚才你说过的,还有一个呢?”
  秃顶老者面色微微一变,说道:“那一个,你可不必问了,我已决定于日内,向他去讨欠帐哩!”
  袁一修的心头纠结在一起,要他答应了那个秃顶老者的这种十分无理的要求的话,他实是难以答应得下。
  因此袁一修僵立在当地,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的耳际却又隐隐地响起了菲菲的求助之声,十分地哀切,袁一修心如刀割,忽然之间,感到如果菲菲不能摆脱出那个怪人的控制,则自己纵使一生之中,毫无惊险,也是绝没有快乐而言。
  他心中本来在激烈地斗争,显得十分矛盾、痛苦。
  但是,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突然下定了决心。
  因为,他明明知道,自己到南昌来求这个秃顶老者,秃顶老者是绝对不会无条件地答应自己要求的,也就是说,他一决定前来南昌之际,便已有意牺牲自己的一切,去成全了菲菲的自由。
  虽然,他和菲菲相识不过一天,连菲菲的模样如何,他也没瞧清一眼,但他已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袁一修站在了大厅之中,当真是有点进退维谷。
  秃顶老者笑嘻嘻地望着他,说道:“这有什么可以考虑的呢?要不你就拜我为师,要不就答应我刚才所提出来的条件,替我动手,为我除敌,要不然,你转身就走,我也绝不会来追你。”
  袁一修猛一咬牙,道:“这件事,总望你能出手,但我绝不拜你为师。”
  秃顶老者笑道:“如此说来,你是愿意选择第二条路了?”
  袁一修只觉眼前金星乱冒,突然将心一横,道:“是!”秃顶老者哈哈一笑,道:“好,但是我未说明年限,在我未准你离开之际,你却绝不能离去,否则,别看我笑容满面,我自有办法来处罚于你!”
  袁一修惨然一笑,道:“我既已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反悔。”
  秃顶老头说道:“不错,那就是你的聪明之处。”
  袁一修的内心之中暗自叹了一口气,他绝对没有一点后悔之意,只不过他想起,今后在那个秃顶老者的操纵之下,菲菲不知道是不是能原谅自己的苦衷?
  他想了想,道:“那么,你什么时候动身去打长手怪?“秃顶老者笑道:“我去打长手怪?这种小子,何必我自己出手,你持我的信物,前去嵩山日照峰走一遭,长手怪若敢不听你的吩咐,除非他活得不耐烦了!”
  袁一修一听,心中不禁骇然,他想起长手怪的凶狠之状,只怕秃顶老者的信物,也压不住他,因此忙道:“我看这件事,你老人家还是要亲自走一遭的好。”
  秃顶老者叱道:“胡说,我信物横行天下,六十多年,从来也没有人敢不听号令,你只管前去便了!”
  袁一修听秃顶老者如此说法,知道强求无用。
  但转念一想,若是秃顶老者和自己一齐上路的话,一路之上,又不知道要受他多少折磨,还是一个人去的好。
  如果在长手怪中救出了菲菲,那么至少还有和她单独相对的机会。
  当下,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道:“好,你的信物是什么?”
  秃顶老者笑了笑,道:“说来你也曾见过,当日你死鬼父亲,来我处偷盗的便是,你拿去吧只见他伸手入怀中,“呼”地一声,拿出一只竹筒,向袁一修抛了过去,袁一修连忙一伸手,接在手中,只觉得份量甚轻,他知道那竹筒中所装的,一定是一支形同儿戏也似的芦苇箭。
  袁一修心中正在愕然之际,只听见秃顶老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就如同他在眼前一样,说道:“我只给你四十天的时间,如若过期一天须受重责。”原来秃顶老者仍在大厅中。
  袁一修心里知道,自己就算出声答应,他也不会听到,因此头也不回,向前疾驰了而去。
  等他驰出二三十丈,已来到大街转角处,忽然又听见秃顶老者的声音,声如洪钟,道:“若是你想趁机逃走,不论逃到天涯海角,必将为我所掳,到时,你对于自己的愚蠢之举,定将追悔莫及。”
  袁一修回过头去,向后望了过去,仍然不见有人。
  袁一修呆了半晌,想起刚才心中决定,不禁是一身冷汗。
  他自然没有放弃逃走的念头,但却不得不仔细考虑。
  他出了南昌城,便选择一匹骏马,跃上马背,直向河南而一路之上,几乎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七天之间,连换了六匹健马,到了第八天来到许昌。
  许昌距离嵩山这个地方只不过二百来里的路程了。
  在这奔往嵩山的九天之中,他小心观察,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人在跟踪自己,心中暗自高兴,因为秃顶老者给了他四十天的限期,未到规定的限期之前,他大约不会前来寻找自己的麻烦。
  他准备在许昌城中休息一个晚上,估计大约再有一天一夜的时间,便可以赶到嵩山,也就是说,足足有三十天的时间,和菲菲两人商议对策。
  在这九天之中,他实在是疲倦之极,因此一进许昌,便立即在一家客店之中,宿了下来将秃顶老者所给的竹筒,压在枕头下,倒头便睡。
  他醒了之后,已准备立即离去,他一个翻身跃起,掀开枕头,去取那竹筒,忽一缩手,为之呆了一呆。
  原来,他记得十分清楚,在睡觉之前,那个竹筒是打横放在枕下,可是此时,却已成了直形。
  袁一修只是呆了这么一呆,并没有太在意此事。
  因为在酣睡中,极可能翻身转动,便竹筒变了方向。
  他将那个竹筒放入怀中,匆匆忙忙,出了房门,将一锭碎银抛在柜台上,吩咐小二备马。
  就在他等待着店小二将马匹牵过来的时候,忽然听见在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冷笑之声。
  袁一修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在客店大堂的角落上,背面坐着一个头戴大毡帽的全身黑衣之人。
  袁一修猛吃一惊,忖道:“此人对自己冷笑,是什么意思,难道有心生事?自己正有要事在身,如何能节外生枝?”
  因此,他只当没听见,待得店小二将马牵来,他一跃上马之际,又听见那黑衣人发出了两声冷笑。
  袁一修来到城墙边上,弃了坐骑,跃出城墙,向前疾驰而到了天明时分,袁一修离许昌城已有三十多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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