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庙进深那间客房里的祈焕艺和湘青,他们只躺了一阵,外面传来梆锣敲二更的声音,没有等“爬山虎”范士杰的唤叫,就起床了。
两人出来外面殿上,范士杰已前后若判两人,脱去白天所穿的补钉大褂,换上疾服劲装黑色的夜行衣衫。
他看到两人出来,含笑道:“您二位不多休息一会,现在还早呢!”
祈焕艺道:“此去‘五福庄’要费些时间,同时谈谈咱们去那里后的情形。”
范士杰道:“小的没有去睡,换上夜行衣衫后,就在想这件事……”
湘青接口道:“咱们不妨分拨前往‘五福庄’,不到必要时暂不动手,先一探他们虚实!”
范士杰道:“不错,湘姑娘,您和祈少侠一拨,不妨从风火高墙而入,踏进他们前面庭院,小的单独一人,潜入‘五福庄’后面,一探动静……”
三人经过一番商议,把这次行动决定下来,分拨前往“五福庄”。
范士杰在江湖上有“爬山虎”之称,显然一身轻功十分了得,身形起伏之间,宛若星驰电掣,不消多久,已来到“五福庄”。
他翻墙越界,矫若猿狸,来到“五福庄”后端,跃身屋脊,纵目往前面看去。
蓦地一响“嘶”的破风声,一柄厚背泼风刀,纵从头砍来。
范士杰耳聪目明,警觉敏锐,发觉身后有兵刃破风声逼来,闪身挫腰,立即避过,就在他身形闪挪之间,“铮”声响起,腰间拔出一件兵刃来,乃是一条银晃晃的亮银练子枪。
范士杰反臂一甩,练子枪一招“毒蛇入洞”,循向风声激起之处袭去。
他一枪使出,才闪身回转……原来是个手执泼风刀,个子瘦长的汉子。
那汉子见一招落空,对方兵刃袭来,急急向一边闪退两步。
范士杰抖腕扬臂,揉身踏近,练子枪“嘶”的掠风声中,向汉子“天灵盖”砸下。
此瘦长汉子对范士杰所使用的兵刃,似乎看来有点陌生……他单臂发动,泼风刀向上一迎,准备要把对方的兵刃蹦飞。
范士杰使用的这种“亮银练子枪”,乃是软硬兼全的外门兵器……软时犹若蛇腰,硬时坚挺如戟。
范士杰见敌人想蹦飞自己手中的练子枪,“嘿”声冷冷笑,振腕一抖,练子枪硬若铁棒,一记硬招接上,倏即变招易式,一记朝对方肩背袭下。
那汉子接上一记,拿桩不稳,踏在屋脊的马步,摆摇了下。
范士杰练子枪再一招递出,宛若巨蟒吐信,一抽一送,招走“顺水推舟”,枪尖扎进对方小腹,那汉子大吼一声,从屋面翻落地上。
冯森白的起居书齐,在“五福庄”后端,他从“红蝎”毛森房里回来,没有多久,突然心腹入书齐禀报,说是前面红蝎真人毛爷,和伺侯他的女子,被一对年轻男女双双杀死。
冯森白听了勃然大怒,飞身走出书齐,就看到巡回书齐附近的护卫周祈,丧命在范士杰的亮银练子枪之下。
他忍不住大吼一声,袍袖挥处,已跃身跳到屋瓦之上。
“爬山虑”范士杰是富贵帮泸州分舵主,冯森白是地方上著名之士……是以冯森白不清楚对方是谁?而范士杰已知道对方身分。
眼前范士杰已碰上冯森白,当然不能就此脱身逸去——一声冷叱,先机制敌,一提亮银练子枪,一招“太公钓鱼”,向冯森白砸来。
冯森白是何等样人物?又岂是范士杰轻易所能对付的?
他大吼一声,闪身如电,横臂反腕,一掌朝范士杰劈来。
范士杰刚才出手一招,虚虚实实作一试探,现在发现冯森白果然厉害,非自己所能匹对,亦就纵身飘飞而去,找着湘姑娘祈少侠后,再作计较。
冯森白还不清楚对方动势如何?刚才据一名心腹进书齐禀报,红蝎真人毛森轻易丧命在一对年轻男女之手,显然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冯森白有了此一想法后,知已知彼,才能有所收获,是以舍下范士杰,并不追赶。
爬山虎范士杰把刚才情形说了一遍后,一指黑黝黝的前端又道:“冯森白可能还在那边!”
祈焕艺听完这经过后,剑眉轩动,若有所思,道:“小姐姐,听刚才范分舵主说来,‘五福庄’除了冯森白外,也只是些许之流而已……”
湘青“嗯”了声,道:“咱们此番来‘五福庄’,所找的就是冯森白这老家伙,再也不能让此老贼漏网脱走了。”
三人飘落屋瓦,就由范士杰带路,向刚才冯森白出没之处找去。
冤家路窄,冯森白带领数名心腹,顺着后院廊沿,向这边而来。
祈焕艺站住脚步,冷冷一笑,道:“冯森白,久违了!阴山天幽峰一别,在此地‘五福庄’又遇到尊驾。”
冯森白一眼看到祈焕艺和湘青两人时,倏然想了起来,喝叱声道:“原来还是你二人,来此捣扰老夫‘五福庄’的清静……”
诸葛湘青见冯森白说出这些话来,杏眼笼威,接口道:“冯森白,你说话要不要脸?这座‘五福庄’是你所有的?”
一顿,又道:“此乃是‘佛心青狮’杜莱江之庄院,杜莱江去世,此处‘五福庄’该归于他女儿杜采频所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也抢夺人家的财产,你算是哪一门子的人物?”
在数名尾随的心腹跟前,冯森白听到这些话,这张老脸顿时火辣红势起来,指着祈焕艺、湘青道:“你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小奴才,乱朱成碧,黑白颠倒,老夫要教训教训你等!”
祈焕艺睥睨一笑,道:“不错,冯森白,我等来此,就是来教训你的。”
冯森白一声吼喝,道:“大胆小狗,目中无人,老夫岂容你等生离‘五福庄’!”
话落,“铮”的一声,亮出宝剑……星月光亮下,剑芒熠熠,抖手一挥,绞出一团剑花来。
祈焕艺纵身飞到廊沿外庭院,右臂一举,也把“青霜剑”拔了出来,剑眉轩动,道:“冯森白,阴山天幽峰公案未了,咱们就在此地会个高下。”
冯森白出来庭院,见祈焕艺手握之剑,冷芒逼人,知这是把仙家神兵的宝剑,心底不由暗暗泛出一阵寒意。
但冯森白素来心高气傲,而且目前在数名手下心腹前,万无退缩之理,冷冷一笑,道:“小狗,别看你手上一把宝剑,老夫今夜就要你横尸此地!”
话落,“刷”的一剑,招走“天外来鸿”,直向祈焕艺当胸指来。
祈焕艺薄叱一声:“来得好!”
剑诀一领,由右而左,一个转身,剑花冷芒闪飞,翻腕截斩。
冯森白右剑,以攻应攻,全靠心灵手快……他一剑走空,不禁暗暗一惊,倏将右臂往回一带,腕振剑翻,一式“巧女采莲”,剑挟劲风,反向祈焕艺左腿砍去。
祈焕艺不慌不忙,提步一个“登山望月”身法,避过一剑,手中“青霜剑”一圈一吐,招演“龙形九剑”剑法中“龙战松野”一式,叫声:“着!”向冯森白面门直刺过来。
冯森白使出一个“锐鹰扑地”之势,霍地一矮身,祈焕艺“青霜剑”,抹过盖顶而过。
一声吼喝,冯森白赫然大怒,虎口含劲,猛力将剑向上一提,一招“火把烧天”,“当”的一声,金铁交鸣声中,两剑硬招架上,溅出一溜火花。
两人不约而同,跳后数步。
名家交手。迅如风飘,祈焕艺与冯森白,只一照面,在庭院里就对拆了四招六式,两人都是势均力敌。
冯森白还真没有想到,像祈焕艺这等年岁,竟有如此剑术,不禁又惊又怒,大喝一声:“好剑法!”突将剑招一变,换过一套“八卦剑”,狂风暴雨一般,再杀过来。
边上诸葛湘青两眼注视场中,掌扣“天星银羽针”,以防艺弟弟有所不测。
冯森白的这套“八卦剑”,共分干、坤、艮、兑、震、坎、巽、离八门,每门八剑,共八八六十四剑,源自武当,他再去芜存菁,成了一套锐厉无比的剑法。
剑势一展开来,回环变化,玄妙非凡……宛似白虹一道,夭矫如龙,向祈焕艺的全身穴道要害,一招紧一招的递来。
祈焕艺一声薄叱,道:“来得好!”
他也将剑法稍微的变化,以恩师一微上人所传“龙形九剑”为基,再参入侯爷爷侯陵昔年所授的一套“八仙剑”剑法。
此套“八仙剑”,恰和“八卦剑”有相生相克之处,把对方凶劲厉势罩住。
这座面积辽阔的庭院中,双剑飞舞,化成一青一白两条冷虹,一来一往,进退攻守。
两人这一交手,似乎眨眼之间,已经有了三十余回合,犹是不分胜负。
战到难分难解之际,祈焕艺突然虚晃一剑,一个“鸡子翻空”身法,跳出圈外。
冯森白以为他是败阵落退,“嘿”声一笑,道:“小狗,别想逃走,‘五福庄’就是你埋骨之处……”
他嘴在说,手、眼没有闲下来,飞身一跳,一个“倦鸟归林”之势,剑尖向祈焕艺背心指来。
显然,祈焕艺并非真个败退……他要施恩师心传“弱柳摇风,三眠立起”身法。
他身形拔起的刹那,故意略缓一顿!
冯森白一剑刺来,祈焕艺突然将肩一卸,右臂疾移,剑交左手,反向冯森白心窝直刺过来。
一般武林中人,都是右手使剑,祈焕艺却换,上左手出剑,回身刺来。
冯森白怒骂一声:“小狗找死!”
他猛将右臂一撤,凝住剑身,使个“平林一抹”之式,一振一敲,想把祈焕艺的手中剑击落。
就在此时,祈焕艺一展“弱柳摇风,三眠立起”身法,疾逾电掣,就像陀螺似的自左而右,这一转身,剑又交回右手。
青芒闪处,急展“龙形九剑”中的“神龙掉尾”,“天半龙吟”两式,风车似的扫向对方面门。
似乎同一个刹那间,祈焕艺突然身子一矮,肩头贴地,一个“醉滚乾坤”身法,一道寒光,又向冯森白下三路扫来。冯森白自以为老谋深算,心傲轻敌,没有将这个未满二十的祈焕艺放在眼里,伏着自己身怀之学,认为足可应付?
但,一见祈焕艺使出这等玄妙离奇的剑法,顿时使他手足无措。
他急急施出一个“早地拔葱”身法,要闪躲对方下三路的袭击,涌身向外一跳!
眼前演变,只在电光石火之际……
祈焕艺对此黑道魔獠,他除了替“玄蜘教”耿渎助纣为虐,霸占“五福庄”外,其他罪状已不胜枚举,已决心要把这冯森白除掉。
一个双招易式,使出“金龙舒爪”……祈焕艺已料及对方会使出此一身法,剑尖往上一舒,半把“青霜剑”已刺入冯白小腹……
剑柄使劲,往后一拉,一蓬鲜血飞溅而出。
冯森白一阵凄厉狂吼,仆倒地上,四肢抽搐几下,已跌进幽冥地府。
这时晨曦初曙,东方鱼白,已黎明时分。
六名亲身随从,见冯森白丧命祈焕艺剑下,已吓得魂飞魄散,准备绕上廊沿悄悄溜走……
祈焕艺已一眼瞥见,剑尖一指,道:“你们都给我站住!”
六人听到这响声音,知道想逃也逃不了,只有乖乖站停下来。
祈焕艺走近跟前,问道:“你们六人过去都是‘佛心青狮’杜莱江的护院庄丁?”
六人相顾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呐呐道:“回……回少侠,小……小的们都是随从冯森白来这里的。”
诸葛湘青接口问道:“‘五福庄’原来的护院、庄丁呢?”
那人道:“有的已回去自己的家里,有的还留在此地。”
祈焕艺用了柔和的口气,道:“冤有头,债有主,祈某不会难为你们的……你们把过去‘五福庄’的护院庄丁,都叫来这里。”
“是,是!”六人连连弯腰,转身离去。
不多时,到来十多名高矮不等的壮汉,这伙人看到横尸地上,血污一堆的冯森白时,莫不显出一副惊诧意外的神情,在这份神情中,还参合了欣喜之色。
祈焕艺问道:“你们过去都是‘佛心青狮’杜莱江的护院庄丁?”
其中一个年岁稍长的,躬身回答道:“是的,少侠……咱们也正准备离去,想不到会有这样一个转变……”
此人所说的“转变”,显然是指冯森白,横尸庭院的那回事上。
另外一个接口道:“前些时候,咱们小姐杜姑娘和姑爷来‘五福庄’,给冯森白和另外一个叫‘毛爷’的道士打跑了。”
又有一个接口道:“咱们自知武艺不精,除了这个‘走’字外,只有忍气吞声留在这里。”
祈焕艺从他们这些话中,已经可以知道一个大概,这伙还留在“五福庄”的,那是敢怒而不敢言,眼睁睁看冯森白等,把“五福庄”霸占下来。
渚葛湘青道:“我们都是你家小姐杜采频的朋友,此番来,就是向冯森白讨回个公道的。”
这伙过去在“五福庄”的护院庄丁,连连向他们二人拜谢。
祈焕艺指着地上冯森白尸体,道:“你们把这具尸体移走,找个地方掩埋起来,那边还有毛森等几具,另向官衙报案,免得惹起其他枝节……”
这伙人连连弯腰,道:“不须少侠吩咐,小的们都会小心处理。”
湘青道:“你们小姐杜姑娘,不日就会回来‘五福庄’的。”
祈焕艺将那些随同冯森白等来“五福庄”的人,各个遣散,打发走路。
这桩公案有了个交代后,“爬山虎”范士杰留在泸州,还是做他富贵帮中的分舵主……
祈焕艺和他小姐姐湘青,离泸州来惠安,找来出城东郊“山甸镇”,秦玉阳和采频所住的地方。
这是一幢一厅两厢,外有一座小庭院,简单的住所,就是眼前秦玉阳和杜采频,一枝之栖的所在。
只焕艺将自己与湘青,此番泸州之行的经过告诉了两人后,又道:“玉阳兄,现在你可以带着采频,和您俩的宁声儿,去泸州‘五福庄’安居下来了。”
杜采频没有道谢,臂弯抱着他们的晶儿,两颗黑白分明的眸子,从湘青到祈焕艺这边溜转不停地看来。
秦玉阳听完这段经过后,问道:“焕艺兄,你是用‘龙形九剑’剑法,把冯森白栽下的?”
祈焕艺见秦玉阳问出此话,听来很意外,也感到很突然,可是不能不给他一个回答,点点头,道:“是的,我用恩师所传‘龙形九剑’参入了侯爷爷陵的‘八仙剑’……同时施展‘弱柳摇风,三眠立起’身法,将冯森白除掉的。”
秦玉阳有所感触似的轻轻吁了口气,接着换了个话题道:“焕艺兄,此番玉阳和采频,多蒙你和湘青姑娘相助,讨回这个公道,感激不已!”
祈焕艺道:“玉阳兄,你我不是一天的交情,不必说这些客气话……”
旁边湘青脆生生一笑,指着采频臂弯里的晶儿,道:“艺弟弟,这孩子又白又胖真可爱!”
祈焕艺自己还是个不到二十岁大的大孩子,笑着回不出话来。
采频把晶儿朝湘青怀里一送,含笑道:“晶儿,让姨姨抱你!”
湘青把晶儿抱进怀里,这个才几个月大的幼儿,偎进湘青温馨的怀里,他现在小脑袋里所想的就是“吃”,小嘴直朝湘青隆起的酥胸撞去。
湘青推开又不是,抱紧又不是,脸上火辣辣地红了起来。
采频“咭”地一笑,道:“晶儿,姨姨身上还没有你吃的,到娘这边来吧!”
她又把孩子抱了回来。
秦玉阳一笑,道:“焕艺兄,你和湘青姑娘也该成亲了!”
湘青听到这话,缓缓把脸垂了下来。
祈焕艺没有否认,一点头,道:“是的,那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我和湘青亲仇了断,到时我俩会拜天地成亲!”
湘青听到此话,脉脉朝艺弟弟这边看来。
祈焕艺移转话题问道:“玉阳儿,你和采频什么时候回去‘五福庄’?”
秦玉阳沉思了一下,道:“现在‘五福庄’事已解决,这里收拾一下就可以回去了……”
他接着问道:“焕艺兄,你和湘青姑娘,此去是向何处?”
祈焕艺道:“咱们跟岳老英雄、孙二哥等,约定在端午节前商山‘诸葛医庐’见面……咱们此去回诸葛爷爷的‘诸葛医庐’。”
两人在秦玉阳和采频两口子家里留一宿,第二天便告辞离去。
双方殷殷道别,说了后会之期,祈焕艺和湘青,又踏上他俩未完的征途。
两人风尘仆仆,处川省边境,贯过鄂西一角,已抵达河南境内,又经过一番脚程,才抵送商县。
祈焕艺一算时日,说来也巧,正是端午的前一天……两人攀登商山而上,就在诸葛医庐近处的斜坡处,传来一响唤叫声:“祈兄弟,湘青姑娘,你二人回来‘诸葛医庐’啦!”
祈焕艺抬脸纵目看去,发现对方是谁时,大声道:“孙二哥,是你!”
原来招呼他们的,是跟岳婉贞结伴同行往浙西的孙仲武。
祈焕艺急急想要知道的就是这件事,走近前问道:“孙二哥,你等往浙西收获如何?”
孙仲武道:“长途跋涉,倒是观赏了一番江南风光……”
祈焕艺已听出弦外之音,不由愕然怔了一下……那是一无所获。
孙仲武又道:“原来是岳老英雄结伴同行,后来他老人家临时改变了主意,由他女儿婉贞姑娘陪同,一起去浙西宜阳的。”
湘青已从后面走近前来,女儿家对这些事特别耳朵尖,她听到此话,轻轻“哦”了声。
祈焕艺试探问道:“孙二哥,你和岳姑娘并未找着耿渎的行踪?”
孙仲武脸色一怔,道:“如此说来,你和湘青姑娘去川北,也未发现‘阴阳脂粉判’耿渎之行踪?”
显然如若祈焕艺已知耿渎匿藏之处,他就不会向孙仲武问出此话。
祈焕艺心念电转,又问道:“孙二哥,岳姑娘也来了诸葛医庐?”
孙仲武道:“婉贞放心不下她父亲岳老英雄,中途分手,已回去家里。”
他想到另外一件事上,哈哈一笑,道:“祈兄弟,孙老前辈‘文王神课’真是灵验无比,他算出你和湘青姑娘今明两天回来,果然,你们今天回来了。”
“孙老前辈?”祈焕艺听到孙仲武此一称呼,相信不会是别人了,是以含笑道:“孙二哥,你是指‘七妙居士’孙师叔?”
“除了他还有谁?”孙仲武似乎已把去浙西扑个空的窝囊气忘了,笑着道:“除了孙老前辈外,侯老前辈也来了‘诸葛医庐’。”
“侯爷爷也来了?”湘青高兴得叫了起来。
孙仲武陪同二人回来诸葛医庐,焕艺、湘青小两口,急急上前见过诸葛爷爷、孙师叔和侯爷爷。
侯陵昔年在江湖上有“九指神偷”之称,他有此“偷”字的称号,并非是指偷人金银财宝,而且是偷人“秘门绝技”。
加上他本人资质禀异,一触即悟,是以这位老人家身怀艺技,该是五花八门,洋洋大观了。
侯陵见湘青要进自己房里,把她叫住,道:“湘青,你过来!”
湘青不知这位老人家唤叫自己,有什么事情,走近前道:“侯爷爷,您叫湘儿有何事呢?”
侯陵没有回答,两颗熠熠生光的眼珠,游转在湘青的脸上,像要找出什么奇迹似的。
侯陵此一出奇的行动,不但祈焕艺,连诸葛玉掌、孙寒冰都暗暗地称奇,这老偷儿视线落在湘青脸上,要寻找些什么?
侯陵又用手指,轻轻扪了下湘青两后柳眉……
这一看,一抹,侯陵出声笑了起来……他此笑,并非嘲笑或冷笑,而是出自心底的一份喜乐,使他禁不住笑了起来。
旁边诸葛玉堂和孙寒冰,给他弄得莫名其妙的,而祈焕艺和孙仲武二人,更不会清楚是怎么回事。
侯陵笑声停后,向湘青连连点头,道:“湘儿,你真是一个好孩子!”
他又把祈焕艺叫近前,伸出一只食指,在祈焕艺鼻尖上,轻轻捺了几下。
两小给这位侯爷爷,逗得就像淋了一头雾水……湘青一努嘴道:“侯爷爷,您是不是醉啦!摸了摸湘儿眉毛,又捺了捺艺弟弟的鼻尖?”
“七妙居士”孙寒冰,缓缓一点头,已有所会意过来。
侯陵视线向诸葛玉堂,道:“老弟,此两个孩子虽然到这些时候来,同宿共栖,却是玉洁冰清,问心无愧,难得,难得!”
侯陵此一说,不但诸葛玉堂、孙仲武,连祈焕艺和湘青小两口,也听出来是怎么回事。
祈焕艺脸上像罩上一块红绛纱,一阵火辣辣的红热起来,呐呐地说不出半句话。
湘青两手掩上自己红热的脸,连连跺足,道:“侯爷爷,您坏,您坏,不来啦……”
话还没有一个完,急急奔进自己房里。
孙仲武经侯陵传授“太乙神钩”绝技,已有师徒之实,但还是用了“老前辈”的称呼,见他含笑问道:“侯老前辈,刚才祈兄弟和湘青姑娘,是怎么回事?”
侯陵道:“一个姑娘红丸被荡,失去清白女儿身,会脸显桃红,眉毛散乱不齐……男孩子如若失去纯阳童贞,鼻尖有块‘凝肉’也跟着消失。”
祈焕艺听侯爷爷说出后面两句话,不期然地伸出一指,摸向自己鼻尖,但是什么也未察觉到。
孙寒孙含笑道:“侯道友,这些怪名堂,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侯陵没有接下回答,视线投向祈焕艺,问道:“艺儿,你和小姐姐此去川北,情形如何?”
湘青见谈到此话题上时,从房里悄悄又走了出来……这件事要让三位老人家,知道个清楚明白。
祈焕艺把前后经过情形说了一下,接着道:“虽然我和小姐姐,对西南江湖黑白两道中的情形知道了一些,但并未发现耿渎的行踪……”
孙寒冰道:“‘风林樵夫’区正,高奇将届百龄,乃是黑道魔獠闻名丧胆的老侠隐……此番会给你两个小孩子遇到,真是难得的机缘!”
湘青“咭”地一笑,道:“这位老人家还真喜欢我和艺弟弟二人,要咱们叫他‘区公公’,他叫我‘小湘儿’,叫艺弟弟‘小艺儿’。”
“区公公?”诸葛玉掌听到这样一个别致的称呼,不禁笑了起来。
祈焕艺道:“区公公替我和小姐姐,引见了‘星海之尊’。”
侯陵一点头,接口道:“不错,此三人都是西南侠义门中响当当的人物……”
祈焕艺又道:“承永康城郊那次擂台会中,‘雷木尊者’牛星,向‘星海之尊’和区公公四位,约下明年元宵全阳山‘铁佛寺’一会……”
湘青两颗星星般的眸子闪转,接口问道:“爷爷,孙师叔,侯爷爷,您三位老人家去不去?”
诸葛玉堂见湘青问此话,朝孙、侯二老一瞥,道:“此虽是西南江湖上的事,但亦是有关到天下武林,黑白两道之间的存亡……”
侯陵缓缓一点头,道:“玉堂老弟说得不错,唇亡齿寒,休戚相关,我等岂能坐视不理?”
孙寒冰有所感触地道:“艺儿、湘儿此番川省一行,富贵帮倒帮了不少忙……”
祈焕艺道:“孙师叔,这是他们帮自己人嘛!”
侯陵道:“艺儿,你是指湘青是富贵帮帮主,‘追命俏罗刹’潘七姑的传人?”
“就是嘛!”祈焕艺指着旁边湘青,嘻嘻笑着道:“小姐姐现在的身分,是富贵帮的少帮主,以后就是天下穷家帮的帮主啦!”
“穷家帮帮主?”诸葛玉堂望着一朵鲜花似的孙女儿,愕然道:“湘儿,你喜欢做‘要饭头’?”
湘青“咭咭咭”脆笑,替代了给爷爷的回答。
他们谈着时,话题移到泸州“五福庄”那回事上……祈焕艺一扬眉,向诸葛玉堂道:“爷爷,冯森白匿居泸州,霸占了过去‘佛心青狮’杜莱江的‘五福庄’,最后还是给艺儿宰了。”
诸葛湘青道:“冯森白漏网之鱼,脱走阴山天幽峰,此人平时作恶多端,应该把他除掉。”
祈焕艺听诸葛爷爷说出“阴山天幽峰”此地点,突然想到一件重要事上……
外公“阴山活判”沙风子,遭逆徒耿渎锢禁天幽峰“虎洞”十多年,虽然重见天日,但他老人家两条腿已无法行动。
当时自己曾告诉外公,“七妙居士”孙师叔精研歧黄之道,请他阴山天幽峰一行,诊治外公两条无法行动的腿。
现在孙师叔正来诸葛爷爷的医庐,不如就将此事,向孙师叔恳求,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下来。
祈焕艺心念游转,想到这件事上,向“七妙居士”孙寒冰道:“孙师叔,艺儿想恳求您一件事……”
“恳求?”孙寒冰听到此二字微微怔了一下,目注祈焕艺道:“艺儿,你有什么事只管跟孙师叔说就是了。那还有处‘恳求’两个字?”
祈焕艺道:“孙师叔,您知不知道阴山天幽峰的沙风子老前辈,跟艺儿的渊源关系?”
孙寒冰一点头,道:“知道,老夫曾听你诸葛爷爷说过,‘阴山活判’沙风于是你母亲的父亲,也就是你外公。”
祈焕艺把当时天幽峰“虎洞”,见到“阴山活判”沙风子的情形告诉了孙寒冰。
他叹了口气,又道:“外公遭逆徒耿渎锢禁‘虎洞’十多年,两条腿已无法行动……”
孙寒冰听到这里时,接口道:“艺儿,你是要孙师叔去天幽峰,医治你外公的腿伤?”
祈焕艺点点头,道:“正是,您老人家能不能由艺儿陪同,往阴山天幽峰一行?”
孙寒冰含笑道:“艺儿,‘阴山活判’沙风子是老夫昔年武林同道,你又有这份孝心,孙师叔怎么会不答应呢?”
祈焕艺儿见孙师叔答应下来,跪地拜谢,孙寒冰把他扶起,道:“艺儿,不必多礼,咱爷儿俩找个日子,动身就是!”
旁边湘青道:“艺弟弟,咱们既要仆仆风尘,刚才带来的随身行囊,就不必打开啦!”
诸葛玉堂微微怔了一下,道:“湘儿,你也要去阴山天幽峰?”
“是啊!”湘青认为爷爷此话,问得多余的,眨动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朝他看来。
渚葛玉堂道:“艺儿此去是邀孙师叔去天幽峰,医治他外公腿伤,你去则什?”
湘青有条有理的道:“湘儿的爷爷,也是艺弟弟的爷爷,艺弟弟的外公,也就是湘儿的外公,他陪孙师叔去天幽,当然也有湘儿的一份啦!”
湘青认为自己说的这些话,顺理成章,蓦不防边上的侯陵爷爷笑了起来,连连点头说道:“有理,有理,湘儿此话说得有道理。”
湘青见侯爷爷笑着说这话,发现自己话中有了语病,脸一红,急急奔进自己房里。
孙仲武向“诸葛医庐”中众人告辞,约定再见之日,回去“大元镖局”“伏虎将”陶世原处。
“七妙居士”孙寒冰由祈焕艺、湘青二人陪同,往阴山天幽峰而来。
三人由豫北进入晋南,行程匆匆,这日他们已抵晋北大同。
祈焕艺来到大同,三人坐进一家饭店吃喝时,他想到大同城南门外“虬云山庄”,那位北地江湖称雄的“玉柱惊天”孔期山身上。
“孙师叔……”关于孔期山的情形,祈焕艺已告诉过孙寒冰,这次他又提到这件事上道:“孔期山编造出浙西宜阳,一个不实在的地点,叫孙仲武与岳姑娘空跑了一次,他用意何在?”
孙寒冰想了下,道:“眼前‘阴阳脂粉判’耿渎行踪,尚未搜获,无法落下断语……”
一顿,又道:“当然也有这个可能……当时耿渎无意中向孔期山说出这两个地方来,你等去‘虬云山庄’拜访时,孔期山也将此话照式说了出来。”
湘青道:“孙师叔,孔期山这人我看来总有点怪怪的还有他女儿孔美鸾也一样。”
孙寒冰一笑,道:“湘儿,别去理会那么多,咱们自己有自己的事。”
他们来到大同后,才发觉从晋南来此晋北多走了脚程,阴山已抛落后面,结果又转向原路折回,一番折腾,三人来到阴山天幽峰之麓。
孙寒冰朝天色望了一眼,道:“天色已经晚了,现在咱们在此小镇上落宿一宵,明晨再登天幽峰吧!”
三人在山麓小镇客店投宿了一个夜晚,第二天清晨,攀登阴山天幽峰而上。
孙寒冰一指前面迂回曲折的山径,道:“艺儿,你和你小姐姐曾来过此地,是否还记得‘阴山派’总坛的位置方向?”
祈焕艺纵目回头一匝,道:“由这里走是不会有错的,至于详细的位置、地点,艺儿就记不清楚了。”
孙寒冰一笑,道:“咱们走去再说……你孙师叔久居庐山五老峰,想也不致会迷失在此地山径。”
三人沿着左边矗立峭壁,右侧千仞深崖的一条山径,迤逦而上。
走到峰腰山径转角处时,人影闪晃,扑出三名手执短刀,疾服劲装的彪形大汉,其中一个道:“此地天幽峰不准闲人闯入,请三位改行别处山径。”
孙寒冰正要说出来意时,另外一个壮汉走近祈焕艺面前,轻轻“哦”了声,打量了一下,道:“你……你是……敢情是掌门坛主沙爷的外孙少爷祈少侠?”
祈焕艺含笑点头,道:“不错,在下正是祈焕艺……”
一指两人,又道:“祈某与湘青姑娘,邀来‘七妙居士’孙老前辈,准备替外公医治病伤的。”
原来此大汉,乃是当时“阴山活判”沙风子在总坛大厅掌毙“天山毒龙”朱一木,与“粉面狠心”刘乔时,他和数名阴山派弟子站在大厅外,是以,他还依稀记得祈焕艺此人。
他向祈焕艺施过一礼,道:“小的‘孟九’见过祈少侠。”
他话到此,向另外那两个壮汉,道:“你二人速去禀报掌门坛主,说是外孙少爷祈少侠,与湘青姑娘,请来一位武林高人‘七妙居士’孙老前辈,替他老人家来医治病伤。”
两人连连应诺,急步离去。
孟九向孙寒冰、湘青见过礼后,道:“此地山径弯弯曲曲,较会迷失方向,待小的带路!”
话落,走在前面一步。
祈焕艺问道:“孟九,我外公近来身体如何?”
孟九回头一笑,道:“回祈少侠,掌门坛主心情已开朗多了,只是他老人家两条腿无法走动。”
湘青问道:“孟壮士,此地天幽峰可有听到‘阴阳脂粉判’耿渎的行踪消息?”
孟九边走边道:“耿渎从那次脱身离开天幽峰后,就没有传闻到他的行踪去向。”
此孟九在沙风子尚未被耿渎锢禁“虎洞”前,也是沙风子心腹之一,此番重见天日,掌门阴山.显然沙风子对他亦另眼看待。
孟九又道:“别说此地天幽峰百里方圆,相信在此地江湖,耿渎也没有这胆量,闯进一步。”
祈焕艺点点头,道:“是的,我外公不会轻易放过此獠!”
孟九忿忿道:“岂止是掌门坛主,耿渎弑害受业恩师,穿骨锢禁洞穴,若不是祈少侠等您数位来此,坛主尸沉海底,埋骨山洞……”
一顿,又道:“此等毒逾枭獍的行为,神人共愤,为天下侠义门中所不齿……”
他们谈着时,已来到总坛大厅门前,孟九一弯腰,道:“您三位请稍待,让小的进里面禀报掌门坛主。”
孟九跨步进入大厅,不多时,出来肃容一礼,道:“您三位请!”
三人进来里面,沙风子就盘腿跌坐在大厅中的一张横榻上,他还没有让祈焕艺、湘青二人上前见过礼,已纵声大笑向“七妙居士”孙寒冰,道:“哈哈哈,老小子,你还没有死啊!”
祈焕艺见外公看到孙师叔来到,冒出这样一句话,听来不觉啼笑皆非。
湘青纤手掩嘴,哈哈着笑。
孙寒冰含笑道:“沙风子,老夫若是魂归地府,疯子你这辈子就别想下床榻了。”
“有理,有理!”沙风子连连点头。
祈焕艺和湘青,上前拜见了沙风子,湘青也用了跟艺弟弟同样的称呼,脆生生叫出一声:“外公!”
沙风子两眼眯成一条线缝,看了看艺儿,又朝俏生生站在自己跟前,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的湘青看来,禁不住又是一阵哈哈哈暴笑声出来……
一指孙寒冰向祈焕艺道:“艺儿,孙老前辈是你和湘青小两口请来大幽峰,替外公医治病伤的?”
祈焕艺点点头,道:“是的,外公,孙师叔正在诸葛爷爷医庐,艺儿跟小姐姐就请他老人家来天幽峰,替外公您医治病伤。”
“哦!”沙风子突然想到一件事上道:“艺儿,孙寒冰早年游侠江湖,跟你外公同一辈分,你如何用了‘师叔’此一称呼?”
祈焕艺尚未回答,湘青已脆生生含笑接口道:“外公,艺弟弟的师父一微上人,跟孙师叔有师兄弟之谊,是以咱们就用了‘师叔’此一称呼啦!”
沙风子忙不迭请孙寒冰坐下,有所感触地道:“老小子,咱们有二二十年没有见面啦……”
一顿,又道:“二十年前,浙东台州‘江湖六强’之会,整个武林为之激荡,这六个‘老不死’,现在都已老了……”
孙寒冰缓缓一点头,道:“家师兄一微上人,和昔年武当掌门‘天玄真人’梅叔瀛,都已圆寂仙逝……现在剩下的除了你我之外,有‘九指神偷’侯陵,和目下掌门富贵帮的‘追命俏罗刹’潘七姑等诸人……”
一指旁边湘青,又道:“湘儿就是‘追命俏罗刹’潘七姑的衣钵传人。”
“阴山活判”沙风子突然撩起一分愁思,感慨不已道:“一微老和尚,和那个‘老乞婆’潘七姑,有此一对金童玉女的传人……偏偏我沙风子,传人虽有,却是一个以下弑上的枭獍之徒……”
孙寒冰不希望此枯涩话题继续下去,一笑,接口道:“疯子,待老夫看看你身上病伤如何?”
“嗯,对……”沙风子也想了起来,道:“艺儿和湘儿请你老小子来此,就是为了此事!”
沙风子横倒榻上,孙寒冰朝他周身逐一部位,细细诊治看去,过好一阵子,道:“疯子,你身上并无具体病伤,只是你两条腿由于遭受穿骨锢禁,盘坐泥地有十多年之久,没有活动,血气赌塞,血流受阻,是以无法行动!”
沙风子一瞪眼,问道:“老小子,你有没有办法,把我疯子两条腿死了又活转过来。”
孙寒冰蹙眉沉思了半晌,才道:“你两腿痛伤,时间延宕过久,不啻已废,目前药石已无法奏效。……只有用老夫内家真力,打通你两腿赌塞受阻的血穴!”
沙风子两眼直直望了他,道:“老小子,二十年前,浙东台州之会,你我狠狠打了一架,现在你上天幽峰,却成了我疯子起死回生的恩人。”
“疯子,废话少说!”孙寒冰声音大得出奇,道:“待老夫用本身内家真力,打通你受阻的气血。”
“是,是的,老小子,我疯子不谢你就是!”沙风子盘腿坐在床榻。
孙寒冰坐到他背后,右掌推出,按上沙风子的命脉要穴。
沙风子骤然感到一股热流,从背心贯注而入,游走体内四肢百骸,涌入下盘左右两腿时,这股热流起了一阵激荡。
祈焕艺和湘青,还有大厅上阴山派中亲信弟子,所有视线投向床榻两人,谁也不敢吭出一声。
时间就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悄悄过去。
床榻上两人,各个头额上渐渐有汗水流了下来……
“阴山活判”沙风子脸上泛出一阵火红,头脸就像一只蒸锅,有热气冒升出来。
后面按掌在他背上的“七妙居士”孙寒冰。头额也有汗水流下,那是凉冰冰的冷汗。
孙寒冰的脸上一片纸白,就像骤然患上一场大病,看来怕人。
眼前此一幕,“阴山活判”沙风子无法看到,但落进祈焕艺、湘青,和阴山派弟子的眼里。
经有半个时辰,沙风子发现自己两条业已僵枯,宛若脱体的腿,已渐渐恢复了知觉,仿佛有虫蚁在两腿的血管中蠕蠕爬动。
“疯子,行了!”后面孙寒冰吐出一缕嘶哑的声音,收起按在沙风子背上的右手。
“阴山活判”沙风子,知道一幕奇迹就将出现在自己身上。
他听到背后孙寒冰简短的这句话,把盘膝趺坐在床榻的两条腿,放到地上,首先有了一个感觉,原来失去知觉的两条腿,现在已归属自己的了。
沙风子把两条腿放在地上,站了起来,跨出一步,再跨出一步。
当他转脸看到趺坐床榻的孙寒冰时,“哇”声叫了起来,道:“老小子,你怎么啦?”
“七妙居士”孙寒冰脸色纸白,闭目趺坐床上,对沙风子此话,恍若未闻。
“阴山活判”沙风子,也是一位武家绝世高手,显然已知这是怎么回事,已不敢再出声吭气。
原来孙寒冰把自己体内内家真力,贯注到沙风子身上,现在正在调息运气,把这份亏损的内家真力,恢复过来。
如若大声呼叫,惊扰了他静止中的心念,则会“走火入魔”,说不定还会把命丢掉。
沙风子两眼有点湿漉漉的感受,轻轻抹了下眼角,抑低了声音,向边上祈焕艺道:“艺儿,你替外公向床榻上的孙师叔,跪地磕三个头。”
“是,外公!”祈焕艺当然知道外公说出此话的含意,原来失去人生意趣,已成了残废的沙风子,使他又重新捕捉到生命的活力。
祈焕艺走近床榻前,湘青也从后面跟了过来,小两口恭恭敬敬朝床榻上闭目入定的孙寒冰,磕了三个头。
沙风子看到两小跪下的背影,又移转到床榻上的刊,寒冰,不期然中,两颗热热的泪珠,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小两口向孙师叔磕过头后,站起身,又站落在大厅一角上。
“阴山活判”沙风子,两眼一眨不注视在孙寒冰脸上,纸白的脸色,虽然没有刚才进大厅时经润,但已不再白得怕人。
孙寒冰闭上的一对眸子,缓缓睁了开来,当他看到两腿落在地上的沙风子时,含笑问道:“疯子,行么?”
“行,行!”沙风子连连点头,他在宽敞的大厅上走了两步,道:“过去咱们疯子就是这样走路的!”
孙寒冰从床榻上下来,拿桩不稳,身子晃摆了下,才坐下椅子。
沙风子已不再盘膝趺坐床榻,坐在孙寒冰边上,道:“老小子,我疯子不想问你道谢,只是你告诉我,是不是感到很累?”
孙寒冰一笑,道:“不碍事,此番回庐山五老峰休息一阵,可以恢复过来。”
刚才那一幕,落进大厅阴山派众弟子眼里,使他们体会出侠义门中行径,一个“义”之所在,已把自己抛开一边。
“阴山活判”沙风子吩咐摆上酒席,陪同孙寒冰和焕艺、湘青两小,就在厅上吃喝起来……。
沙风子把一件重要的事情,直到现在才想了起来,目注析焕艺问道:“你们上次离开此地天幽峰后,可曾探听到逆徒耿渎的行踪下落?”
祈焕艺把离天幽峰后的经过,告诉了外公,接着道:“‘虬云山庄’孔期山,指出耿渎的去处,可能是川北、浙西两处地点,结果都并无收获。”
他把永康城郊擂台之会,也说了一下,又道:“我和小姐姐无意中见到了一位川中侠隐‘风林樵夫’区正区老前辈。”
湘青“咭”地一笑,接上道:“外公,这位区老前辈很喜欢我和艺弟弟,要我们叫他‘区公公’,他老人家叫我们‘小湘青、小艺儿’。”
沙风子哈哈笑了起来,道:“这老头儿真是千年不死老王八,还没有回去姥姥家。”
他指了指孙寒冰道:“这老头儿年岁比老小子还大,该有百龄高寿了。”
湘青“嗯”了一声,道:“区公公有告诉我们,他说他年纪还戏,只有九十六,还没有到一百岁呢!”
“九十六岁年纪还轻?”沙风子眼睛直瞪过来。
祈焕艺问道:“外公,您认不认识区公公他老人家?”
沙风子杯酒灌进嘴里,衣袖一抹嘴唇,道:“你两孩子,你们还不知道外公的师门来历吧?”
今日由于“七妙居士”孙寒冰所赐,使沙风子获得了新的生命,欢乐洋溢在他脸上,提起酒壶,杯里斟满酒后,又道:“你们外公的师父,是昔年南北武林中一位隐世高人,是称‘伽蓝叟’的莫申。”
“你是‘伽蓝叟’莫申门下?”“七妙居士”孙寒冰朝他目注一瞥。
“老小子,你认识我师父莫申?”沙风子眼睛张得大大的朝孙寒冰看来。
孙寒冰没有开腔,微微一笑替代了回答。
祈焕艺又问道:“外公,你认识‘风林樵夫’区公公?”
沙风子道:“你外公师父‘伽蓝叟’莫申,结庐黔南吉牛岭长瘐峰‘紫阳洞’,我昔年亦曾浪迹西南江湖一段时间,是以知道区正此人。”
一点头,自语似的又道:“这老头还未进入幽冥地府,真是一只千年老王八了!”
湘青听来有趣,笑盈盈地问道:“外公,您今年高寿多少啦?”
沙风子拨动手指算了算,道:“嗯,跟区老儿比正巧相差二十年,外公今年七十六。”
祈焕艺转移到一个话题上,道:“外公,‘雷木尊者’牛星明年元宵金阳山‘铁佛寺’之约,您老人家是否赴会参与此事?”
“阴山活判”沙风子沉思了一下,又看了看踏在地上的自己两条腿,似乎跟自己在道:“老小子在我身上做了这桩功德善事,现在该是第二辈子做人了。”
视线游转两小脸上,又道:“逆徒耿渎迄今出没行踪不知,如果会在西南江湖露脸,明年元宵节之约,外公会去的!”
湘青把自己跟富贵帮的渊源关系,也告诉了沙风子,接着道:“众家帮弟子行踪遍及江湖每一角落,不一定是明年元宵节之约,如有其他事情,外公可以运用众家帮中‘鸡毛报’向湘青,或是艺弟弟连络。”
沙风子怔了一下,道:“他们那些要饭的,肯替我沙风子跑腿?”
湘青将富贵帮其中——顶口语密令告诉了沙风子,又道:“外公用此连络密令,穷家帮中弟子不敢有违,会替您老人家传达消息的!”
沙风子点点头,道:“不错,这倒是个很好的办法。”
三人在天幽峰阴山派总坛,逗留了数天,祈焕艺和湘青,邀请孙寒冰来此,原来是替“阴山活判”沙风子医治两条腿的,现在沙风子已行动自如,跟一般人完全一样,他们就不必再耽留下。
晚膳中,祈焕艺问沙风子道:“外公,明天我想与小姐姐,和孙师叔离您老人家,回商山去了!”
沙风子朝祈焕艺看来,吐出嘶哑、枯涩的声音,道:“艺儿,外公不能阻止你离开此地,但是,你娘是我的女儿,你是我沙风子唯一的骨肉。”
“外公,艺儿知道!”祈焕艺鼻子酸酸的,眼圈红红的点点头,沙风子紧紧握了小外孙的手,又道:“艺儿,你到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想起天幽峰有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外公,咱老头儿就心满意足了!”
“外公,艺儿不会忘记您老人家的。”祈焕艺泪水流了下来。
沙风子抹去小外孙眼角的泪渍,含笑又道:“艺儿,你跟湘儿成亲前,你们要让外公知道。”
湘青头脸垂丁下来,轻轻接上道:“外公,这件事,您老人家不须叮咛,湘儿跟艺弟,咱们俩一定要让您老人家知道的!”
沙风子向“七妙居士”孙寒冰道:“老小子。我疯子不向你道谢,不过我还未回幽冥阎罗前,永远记得你这个人。”
孙寒冰一笑,道:“疯子,孙寒冰精研岐黄之道,自认有妙手回春之成,只是你疯子身上还有一宗毛病,我无法将你治愈过来。”
“我……我身上还有什么病?”沙风子不由诧然惊了一下。
孙寒冰道:“你的‘疯癫’之症,就是我孙寒冰无法将你治转过来!”
两小掩口轻笑,“阴山活判”沙风子瞪直一双眼珠,朝孙寒冰愣愣看来。
三人离天幽峰阴山派总坛后,取道南上,夜晚打尖落宿在“湖口集”镇上一家“周家客店”的客栈里。
这家客栈前面店是酒肆饭馆,进深后面,才是打尖落宿的客房。
三人尚未用膳,进来店堂后,就坐下一张桌座,吩咐店小二端上吃喝的酒菜。
吃喝中,他们又谈到“阴山活判”沙风子身子,湘青道:“孙师叔,您用内家真力替外公治疗一双腿,他老人家不知多高兴呢!”
孙寒冰喝了口酒,道:“湘儿,医师大夫悬壶济世,有割股之心。你孙师叔虽非悬壶济世的医师大夫,但此点也能做到。”
祈焕艺问道:“孙师叔,外公两腿痊愈,是否恢复他早年原有的武功?”
孙寒冰道:“沙风子十多年‘虎洞’锢然之灾,活生生把他折磨成此等模样,现在两腿病伤痊愈,显然照旧是过去的‘阴山活判’沙风子。”
三人吃喝谈着,快要结束这顿晚饭前,祈焕艺把小二叫近前,问道:“小二哥,你们这里可有干净的上房?”
店小二连连点头,道:“有,有!小店后面有干净上房。”
店小二摸不透这张桌座上,男女老少三位客人的关系,不像父子、父女,也不像夫妇小两口,是以弯着腰问道:“小客官,您三位要几间客房?”
上次祈焕艺与青两人川地一行,小两口情投意合,虽尚未成亲,旅途中已住一个房间,可是这次就不行了,旁边还有一个孙寒冰孙师叔,在他老人家跟前,他们不敢这样的大胆。
祈焕艺见店二问此话,竖起三只手指,道:“咱们一起三人,要三间客房。”
店小二眼珠一转,道:“正巧,小店还剩下三间客房,但不是在一起的。东西两厢客有一间,进深后院也有一间。”
祈焕艺一点头,道:“你留下给我们吧!”
“是,是!”店小二哈腰离去。
“孙师叔,这里三间客房,不是在一起。”祈焕艺朝孙寒冰看来。
孙寒冰含笑道:“咱们只是住宿一个夜晚,客房虽不在一起,但还是在这一家客店里,只好将就了。”
湘青道:“艺弟弟,我住进深那一间,你和孙师叔各住东西两厢。”
祈焕艺有他的想法,小姐姐虽身怀武技,究竟是个年轻女孩子,单独一人住后面,叫人有点不放心,他没有说出其中原因,只是含笑道:“小姐姐,让我住进深里间,你和孙师叔住左右两厢好了。”
湘青似乎也想到艺弟弟的这份心意,一笑道:“住哪一间都行,反正只是一个晚上。”
三人店堂晚膳过后,店小二陪同他们进入里面,孙寒冰住在东厢,诸葛湘青住西厢,祈焕艺单独一人,住下进深里间客房。
湘青虽跟祈焕艺尚未成亲,小两口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而且川北一行,两人共同生活在一起,湘青知道艺弟弟有早起床的习惯。
同时此番两人陪同孙寒冰阴山天幽峰一行,旅次中早晨都是祈焕艺来叫门的,然后小两口再进孙寒客房,双双向老人家道个早安。
湘青发现今朝情形有点不一样,艺弟弟不但没有前来叫门,朝阳已从纸窗透射进来了。
湘青拉开客房门,间隔一座院子的东厢房门口,孙寒冰在向这边含笑点头。
她走近前,道:“孙师叔,艺弟弟到现在还未起床?”
孙寒冰道:“可能昨夜艺儿进后面客房后,上床睡了晚—些,早上就起不来了。”
湘青轻轻“嗯”了一声,可是她心里知道很清楚,两人同衾共枕,不知睡过多少晚上,艺弟弟手臂枕着自己脖子,娓娓细语,远处传来梆锣四敲的四更时分,还不想睡。
可是第二灭火清早,艺弟弟把自己从酣睡中,轻轻唤醒过来。
湘青想到这上面,脸上有点发热,可是今儿乙艺弟弟怎么会睡懒觉,不想起床?
她想来有点不对劲,是不是艺弟弟突然身子不舒服,起不来床啦?
湘青向孙寒冰道:“孙师叔,我去后面客房看看,艺弟弟怎么到现在还未起床?”
她顺着廊沿走来进深后面,面对一座浓荫高张的院落,有一列三间客旁,右、中两间房门敞开,靠左首边那间,还紧紧闭上房门。
湘青迟疑了一下,右、中两间房门开着,显然客人已清早离去,艺弟弟睡的,该是左首那客房了。
她走来房门前,轻轻扣了几下房门,嘴里还在唤着,道:“艺弟弟,艺弟弟,你怎么还不起床?”
房里静悄悄的,没有回答的声音出来。
湘青发现有点蹊跷,即使身子不舒服躺在床上,也该有回答的声音出来才是。
“艺弟弟,艺弟弟!”她声音高了起来,重重推了几个房门。
房里依然没有一丝声音出来。
湘青这一发现,不禁慌了起来,她猜不出是怎么回事,但相信艺弟弟是有了意外。
她急急来到外面,把情形告诉了孙寒冰,孙寒冰也不禁暗暗震住。
两人把店小二找来,一起来到后面,孙寒冰指着那扇房门紧闭的客房,向店小二问道:“小二哥,昨晚那位小客人,是不是睡此间客房?”
店小二连连点头,道:“一点不错,昨晚就是小的陪他来这间客房的。”
孙寒冰推了推紧闭的房门,道:“小二哥,能不能把这扇闭上的房门打开?”
店小二听到此话,不由怔了下,心忖:“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名店小二心里嘀咕,却是连连点头,道:“行,行,大爷。两扇房门的门缝中,插进一块竹片,往上一挑就行了。”
这些乡集镇甸的客店客房,显然简陋单纯,门有门缝,窗有窗隙,房门里端,横上一根门闩,只要把门闩除去,房门也就开了。
店小二去找竹片,湘青从客房纸窗的窗缝中,往客房里看去。
突然“哇”的一声,道:“孙……孙师叔,艺弟弟不在床上呢!”
“有这回事?”孙寒冰听到此话,发现情形并不单纯了。
不多时,店小二找来一块薄薄的竹片,插进门缝,竹片往上一挑,里面一响“笃”的一声,扣住房门的门闩,掉落地上,房门也推了开来。
湘青第一个窘进客房看去,床上棉被叠得整整齐齐,房里的祈焕艺却是影形杳然,已不知去向。
店小二这一发现,两只眼睛亦不禁直瞪出来,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孙师叔,艺弟弟又去了哪里了?”湘青的声音像哭似的。
孙寒冰脸色凝重,缓缓一点头,道:“湘儿,别慌,咱们在这间客房里细细看过,说不定可以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店小二知道昨晚投店来的这男女老少三人,都是江湖中人,不敢惹是生非,悄悄退了出去。
“七妙居士”孙寒冰乃是武林中一位前辈人物,江湖阅历见闻多,是以虽发生了变故,但他心情却是沉稳下来。
他朝这间客房的每一个角落看去——
看到床边桌上两只茶杯,杯子里还有半杯茶水,桌边面对床沿,横着一张椅子。
孙寒冰看到桌椅、茶杯此情形,若有所思中,自语地道:“艺儿昨夜失踪,不像经过一番撕杀,该是有朋自远方而来,不期而遇,才备夜找来客房,相邀离去。”
他在喃喃自语时,湘青指着朝向外面小巷,张开的那扇窗,道:“孙师叔,艺弟弟昨晚进房来,怎么会把那扇面向街巷的窗开了?”
孙寒冰缓缓一点头,道:“湘儿,别慌张,你艺弟弟晚夜失踪,看来有惊无险,不是我们想象中那般严重!”
他看看桌上两只茶杯,继后指向那扇张开的窗,道:“桌上有茶杯两只,该是昨夜有不速之客来访,他不从客房门进,从这扇纸窗而入。”
“不速之客?”湘青眨动眼珠道:“孙师叔,咱们远从豫地来此晋北,艺弟弟会遇到熟人?”
孙寒冰道:“湘青,这才是‘人生无处不相逢’这句话!”
湘青朝床上看去,枕边随身囊袋还在,艺弟弟那把“青霜宝剑”已不知去向。她指了指,道:“孙师叔,艺弟弟只带走宝剑,随身囊袋还留在房里呢!”
孙寒冰目注床上囊袋,沉思了下,道:“艺儿留下囊袋,他是匆匆离去,去后就即会回来的。”
“深夜来邀艺弟弟的,此人又是谁?”湘青跟艺弟弟影形不离,显然对他的情形十分清楚,可是在她回忆中,想不出有这样的人。
孙寒冰道:“湘儿,艺儿昨夜突然不知去向,以孙师叔的推测,不致会发生意外变故,我们好在回程旅途中,不急于赶路,不妨就在此地‘湖口集’镇的这家‘周家客店’,暂时逗留下来。”
“我们等艺弟弟回来?”湘青两眼直直地朝孙寒冰看来。
孙寒冰道:“是的,我们来此‘湖口集’镇上,人地生疏,而艺儿突然行踪不见,也不致会有意外凶险,只有在这家客店等他回来了!”
湘青听到孙寒冰此话,突然想了起来,道:“孙师叔,咱们去问问这家客店掌柜的。”
孙寒冰道:“客店掌柜是生意买卖人,不会知道江湖上事的。”
“我不是问这个……”湘青急步向外面店堂走去,孙寒冰也跟了出来。
客店掌柜的刚才从客店小二嘴里,已知道这件事,现在看到湘青急急走来,一哈腰,道:“女官人,你那位伙伴昨夜不见了?”
湘青没有问到这件事上,移向另一个话题上,道:“掌柜的.麻烦你,你去大街闹处,替我找个要饭的来!”
“要……要饭的?”掌柜的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位年轻漂亮的姑娘,找要饭的干嘛?
孙寒冰先是一怔,但倏即也就会意过来。
湘青道:“是的,你替我找个要饭的来,年岁要大一点的,这里三间客房,我们继续住下。”
掌柜的一弯腰,道:“是,姑娘,小老儿这就去找!”
两人进来西厢那间客房,孙寒冰道:“湘儿,你是吩咐穷家帮中弟子,探听艺儿的下落?”
湘青道:“要饭的无孔不钻,他们可能会知道此地一带的情形。”
孙寒冰缓缓点头,道:“这也是个办法,可以作一番试探。”
不多时,客店掌柜的带了一名个子瘦瘦长长,年纪四十多岁,穿着千钉百补长衫的要饭进房来。
湘青吩咐掌柜的退下后,说出富贵帮中密语,取出那根“黑犀飞云杖”。
那名要饭的听到富贵帮中密语,看到“黑犀飞云杖”,向湘青纳头跪下,道:“小的‘临安城’分舵主,‘金毛猿’古音,见过诸葛少帮主。”
湘青吩咐他站起,道:“古音,以后不必行此大礼,叫我‘湘姑娘’就行了!”
古音躬身一礼,道:“是,湘姑娘,不知湘姑娘有何差遣?”
湘青问道:“古音,这里‘湖口集’镇,是辖属临安分舵的?”
古音点点头,道:“是的,湘姑娘,这里是临安城郊外的镇甸,再去不远就是‘雁门关’。”
“‘雁门关’……”孙寒冰听到此地名,已知道这“湖口集”的方向位置。
古音接着说道:“小的是这里附近四县的掌舵,老家就在‘湖口集’,刚才听客店掌柜说来,居然有位姑娘要找要饭的,小的心里感到奇怪,自己来一次,原来是少帮主湘姑娘召见!”
湘青请他横边坐下,问道:“古音,穷家帮弟子显然对地面上情形很清楚,你等是否发现此地‘湖口集’有扎眼人物出现?”
一顿,又道:“或是这里附近,住有北地江湖知名之士?”
古音道:“回湘姑娘,这里‘湖口集’镇的大街小巷,小的再清楚没有,如有其他风吹草动.也会有舵下弟子前来察报,好像并未发现有扎眼的江湖中人,来此‘湖口镇’……”
沉思了一下,又道:“至于此地江湖知名之士,小的倒知道有一位,不过并非在此地附近。”
“是谁?”孙寒冰问。
古音道:“离此北上,大同府南门外‘虬云山庄’,那里有一位北地江湖无人不晓的‘玉柱惊天’孔期山孔老英雄——”
湘青一声轻“哦”,脸色神情接连数变,突然给想了起来。
刚才孙师叔在艺弟弟住的客房,细细察看一番后,据他老人家推断,桌上有两只留有半杯茶水的杯子,桌边面对床沿,横着一张椅子,那是“不速之客”备夜来访云弟。
此不速之客,艺弟弟倒茶接待,显然是十分熟悉的人,在此晋北近围一带,除了她还有谁?
“不错,一定是她!”湘青心念游转到此时,把话说脱口说了出来。
这话听进边上孙寒冰耳里,诧异问道:“湘儿,你指的是谁?”
眼前虽然那个临安分舵主古音也在房中,但他是穷家帮中弟子,是以湘见就把所想到的情形说了出来,“孙师叔,据你老人家推断,艺弟弟客房里并未发生撕杀,那是艺弟弟经人相邀闻去的……”
孙寒冰一点头,道:“不错,老夫就有这样看法,你刚才听说,邀去艺儿的又是谁?”
湘青道:“孙师叔,如果湘儿没有猜错,备夜邀去艺弟弟的,是‘虬云山庄’孔期山的女儿‘孔美鸾’。”
“哦,会是她?”孙寒冰听来感到很意外。
祈焕艺由店小二带路,来进深后院那间客房,店小二把茶水端上后,拉上房门悄悄的离去。
祈焕艺觉得这间客房,除了传来邻房一丝微细的鼾外,四周一片静得出奇。
他把房门扣上门闩,将桌上油灯的灯蕊剔得高一些,光亮也就大了,一时不想睡,坐下床沿。
就在这静悄悄中,逝去的片段回忆,缭缭在祈焕艺的脑海里……那是前些时候,跟小姐姐湘青,来回川省路上的经过。
自己和小姐姐双宿双飞,旅店客房的油灯下,鹣鹣鲽鲽,娓娓细语。
祈焕艺想到这里时,不期然中嘴角流出一缕笑意出来。
“笃笃!笃笃!”响起轻轻敲门的声音。
“哦,是小姐姐湘青找来这里?”他从床沿站了起来,道:“后院有三间客房,小姐姐怎么会知道我睡的是这一间?”
他走来房门处,正要取掉门闩,又是响起“笃笃!笃笃!”轻微两声。
“哦,不是房门外有人敲门……”祈焕艺循声转脸听去,那是有人在敲窗户。
祈焕艺此一发现,知道不会是小姐姐湘青,小姐姐找来自己客房,不会不敲房门,去敲窗的。
难道是小偷儿?
再是笨的小偷儿,也不会敲窗“问路”!
“那是……”祈焕艺心念闪转,拿起枕边“青霜剑”,轻叱声道:“是谁?”
“是我。”窗外的声音,又轻又软。
“你是哪一位?”祈焕艺发现有夜行人找来自己仅止宿一宵的客房,感到很突然。
“我就是我嘛,难道还会是别人?”窗外声音不但轻软,而且脆生生的很悦耳。
祈焕艺听到这声古怪的回答,发觉对方是一个女子,而且这个声音听来依稀熟耳,但对方不肯说出自己姓名,这人又是谁?
窗外这缕声音,轻轻又在道:“祈少侠,快开窗嘛!闭窗不开,这岂是待客之道?”“哦,难道是她?”祈焕艺倏然想起一个人来,把窗扣除下,将窗户拉了开来。
“叭”的轻轻一声,从窗外跳进一个人来。
祈焕艺注目看去,头戴瓜皮帽,身穿短袄衫裤,足登一双布鞋,既不是农耕庄嫁人,也不像生意买卖人,却有一缕淡淡的脂粉幽香。
当他再朝对方脸上存细看去,诧然“哦”了一声,道:“是……是你,果然果你!”
她把瓜皮帽除下,披落一绺细长的柔发,轻轻一笑,道:“你不认识我啦?”
祈焕艺一皱眉,道:“孔姑娘,你怎么这样一付打扮?”
“好玩嘛!”孔美鸾“咭”地一笑道:“这样才不会有人认识我是谁啊!”
祈焕艺探头朝窗外看去,外面是条街尾小巷,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他把窗户掩上,移过一张椅子,请孔美鸾坐下。
“孔姑娘,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家‘周家客店’这一间客房里?”祈焕艺坐下她对面的床沿,一面从茶壶里倒下两杯茶,心里地是百思不解。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道:“有心找你,还怕找不到!”
“有心人?”祈焕艺微微一怔道:“孔姑娘,今晚不速来访,有什么事吗?”
孔美鸾没有很快回答,半晌,才轻轻道:“我们好久没有一起谈谈了,你陪我谈谈!”
这两句简短的话,听进祈焕艺耳里,使他分辨不出那股味道来,最后才找出一句话:“孔姑娘,我们谈些什么?”
房门外夜风砍过,庭院树荫响起“簌簌”的声音,孔美鸾朝门沿处投过一瞥,道:“祈少侠,你现在不想睡吧?”
祈焕艺道:“陪你淡谈,当然不想睡了!”
孔美鸾轻轻一笑,道:“我们别在这里,人家都睡了,会打扰别人,另外找个地方。”
祈焕艺问道:“去哪里?”
孔美鸾一指面向小巷的窗子,道:“就在这里‘湖口集’的大街尽端,镇郊那里有一座没有香火的古庙,不会打扰人家,我们坐下淡谈。”
祈焕艺见她提出这样一个主意,听到感到很意外,想婉转拒绝。
可是倏然再一想,自己这一拒绝,是给对方极大的难堪。
任何一个年轻女孩子,有她的矜持和自尊,此番孔美鸾备夜不速来访,显然出于她的一份意心,如若自己加以拒绝,会使她无地自容。
他有了此一想法,道:“好吧,孔姑娘,这里我不熟悉,由你带路就是了!”
孔美鸾朝他“咭”地一笑,卷起秀发,戴上瓜皮小帽,推窗而去。祈焕艺“青霜剑”佩上腰间,卸尾纵到窗外小巷,祈焕艺对孔美鸾武家底细,并不清楚,见她走上静悄悄的大街后,这条俏丽、矫捷的身形,宛若一抹轻烟,直向大街一端飘飞而去。
祈焕艺展使“大幻步”轻功,不徐不速,跟在她的后面。
两人前后这一走,两边店家买卖业已消失,而是一片黑乌乌,荒凉的田野、草树。祈焕艺心里暗暗诧异,想要问个清楚,可是前面的孔美鸾脚步并未停下,他只有跟在后面。
经有半个时辰光景,孔美鸾脚步缓慢下来,转脸投过一瞥,道:“前面不远就是啦!”
祈焕艺点点头,替代了回答。
果然,不多久看到一座残墙斑剥的庙宇,横在路边,孔美鸾停下脚步,一指道:“祈少侠,我们在这座古庙里谈话,声音再大也不会打扰人家。”
祈焕艺点头应了声,心里却是一阵嘀咕:“跑了好一阵子路,来这里又谈些什么?”
两人进入古庙,从斑剥残墙漏进星月光亮,庙殿景物依稀可辨。
他们找了庙殿干净处坐下,孔美鸾似有所触地轻轻吁了口气,道:“那次‘虬云山庄’你我一别,匆匆就半年多了……”
那个百思不解的问题,还拥塞在祈焕艺心头,是以问道:“孔姑娘,你如何知道我住宿在‘周家客店’的那间客房?”
虽在黑黝黝的庙殿上,还可以看出孔美鸾一双明眸,清波流射,朝他注目一瞥,轻轻道:“我不称你‘祈少侠’,叫你‘焕艺’好不好?”
“随便你,孔姑娘!”祈焕艺并不注意在这些细节上。
孔美鸾找出片段回忆,道:“焕艺,前数天,我去了一趟大同,无意中看到你和湘青姑娘,还有一位老人家,走进一家饭馆,当时就想上前招呼,看到湘青姑娘在边上,我就打消了些主意……”
“哦!”祈焕艺一声轻吟,望了她一眼。
孔美鸾又道:“你三人来大同,并未去‘虬云山庄’。当时我就有了个猜测,可能是错走了脚程,原来是赴阴山天幽峰,多走了路程,我暗中跟随,果然你三人原路折回……”
祈焕艺心里暗自思忖:“这位孔姑娘真是一个‘有心人’了。”
孔美鸾又道:“你三人上阴山幽峰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但你等上了山后,相信不会马上下山,我就在山麓小镇上买了一套衣衫,扮作一个男子,暗中注意等候,果然不多天你们下了天幽峰,我就暗中卸尾追随……”
祈焕艺听孔美鸾说出那些话后,心里又是一阵说不出那股的味道。
孔美鸾轻声接着又道:“你三人在‘周家客店’店堂用膳时,我就坐在门边那一张座头,你向店小二要了三间客房,后来你告诉湘青姑娘,你要住下进深后院的那一间……”
祈焕艺听到这里时,忍不住问道:“孔姑娘,你这样辛劳奔波,暗中跟随我祈焕艺,又是为了何事?”
孔美鸾一对秋水般的明眸,流转出一泓粼粼波芒,转脸朝祈焕艺注视了一眼,但很快就把脸转了过去,轻轻回答道:“我……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自己不知道?”祈焕艺听到这样一个回答,不由诧然怔了一下,这位美鸾姑娘即使不到二十岁,也是个大孩子了,怎地连自己做的事也不知道?
孔美鸾轻声又道:“我平时除了爹外,谁个男人都瞧不上眼,见到你后,暗中却注意起来……”
话到此,欲语还休,顿了下来。
祈焕艺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上,道:“孔姑娘,上次我们来访‘虬云山庄’,你父亲所说浙西宜阳城郊那地点,结果没有那回事的,后来孙仲武和另外一位岳姑娘找去,就扑了一个空。”
孔美鸾道:“焕艺,这也不能怪爹,这是当初‘阴阳脂粉判’耿渎自己说的,你们去‘虬云山庄’,问到耿渎行踪,他老人家就把过去耿渎所说的,也照样告诉了你们。”
这时已黎明时分,从古庙残墙一端,有光亮透射进来。
孔美鸾朝半掩的庙门望了眼,轻轻问道:“焕艺,你三人此去何处?”
“豫地商山诸葛爷爷的医庐!”祈焕艺把行踪去处告诉了她。
“你会不会再来此地?”朝阳斜照进来,落在孔美鸾脸上,脸上浮现出期盼的神情。
祈焕艺道:“阴山天幽峰阴山派掌门沙风子,他是我祈焕艺外公,我要探亲他老人家,那我就会再来此地。”
“去不去大同?”孔美鸾脸上期盼的神情更浓了,侧过脸朝他看来。
“去大同?”祈焕艺倏然想了起来,道:“若是不太匆忙的话,我会去‘虬云山庄’拜访令尊孔老前辈。”
孔美鸾的两条视线还是游转他脸上,轻轻道:“不是指爹,我是说,你会不会去大同城南‘虬云山庄’探望我美鸾?”
两人谈话到现在,残墙透进的阳光射到美鸾脸上,祈焕艺从她脸上神情,和梦般的眸子中,他才始找到了一个答案。
孔美鸾夜晚不速来访,找去自己客房,她所要谈的是什么?
祈焕艺直唤她的名字,道:“美鸾,我感激你这份心意,我虽然尚未成亲,但我跟湘青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这个我已经知道……”美鸾缓缓地把脸垂了下来,轻轻接上道:“我不愿意承认自己‘无耻’,可是我也无法否认,除了爹外,你是我唯一值得注意的男子……”
祈焕艺心头一震、一沉,他听到美鸾此话,并不替自己高兴。
美鸾轻轻又道:“我不想破坏你和湘青之间的感情,我也知道无法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只是,我要让你知道,我跟诸葛湘青同样的喜欢你!”
孔美鸾站了起来,朝他注视一眼,道:“焕艺,我走了!”
话落,出庙门而去。
祈焕艺听到这些话,又见她起身离去,就在这眼前的短暂时,他找不出该说的话来。
挽留她……把她挽留下来后,又怎么样呢?
祈焕艺看着她背影,消失在半掩的庙门处,突然有了一份空洞洞的感受。
他缓缓从庙殿上站了起来,出庙门看去,孔美鸾的影子,已消失在庙门前面,那条迂回曲折的山道上。
祈焕艺深更半夜,卸尾跟了孔美鸾来此地,他要回去“湖口集”镇时,虽然找着回去的路,却也费了不少的时间。
当他回到“周家客店”,就看到小姐姐湘青脸上,那付焦急不安的神情……。
湘青见他进来西厢客房,两颗星星般的蛑子,直朝他脸上打转,半晌,才问道:“艺弟弟,昨晚半夜里,你客房来了什么人?”
祈焕艺沉思中没有很快回答,自己过去任何一件事,都未瞒过小姐姐湘青,可是昨夜那件事呢?
他还未回答,旁边孙寒冰已接口问道:“艺儿,是不是‘虬云山庄’孔期山的女儿美鸾姑娘?”
祈焕艺微微怔了一下,道:“孙师叔,是小姐姐告诉您的?”
“是的。”湘青承认下来,道:“从早晨你客房里情形看来,除了孔美鸾外,不会是别人了!”
“客房里情形?”祈焕艺想不出客房里又有什么情形,当然,他更不会想到,那是“老江湖”孙师叔,所找出的蛛丝马迹资料。
祈焕艺任何一件事,没有瞒过小姐姐湘青,这一次也不例外,把孔美鸾自客房门窗进来,直至古庙离去的那段经过,他毫不隐瞒地都说了出来。
他走到湘青身边,轻轻问道:“小姐姐,你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不高兴?”
“你小姐姐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湘青并没有异样的神情,道:“艺弟弟,现在就问你自己高不高兴了?”
祈焕艺脸上有点红热,久久才道:“小姐姐,这件事就让它去算了,我们陪同孙师叔继续赶路吧!”
湘青瞅了他一眼,道:“你们没有留下再次再面的时间、地点?”
祈焕艺道:“孔美鸾在庙殿里说过那些话后,就出庙门离去了。”
“你没有挽留?”湘青朝他看来。
“挽留?”祈焕艺自嘲地笑了笑道:“小姐姐,我们是路过些地‘湖石集’镇的,住的是客店,把她挽留在什么地方?”
湘青沉默下来。
三人离开晋北“湖口集”镇甸后,取道往晋南方向而来。这些时候来,祈焕艺从孙师叔身上,发现跟过去有点不一样。
这位老人家不像过去首途往晋北时,那付脸色红润、容光焕发的神情,现在显得有点憔悴、委顿的样子,是不是病了?
祈焕艺把这情形,悄悄告诉了小姐姐湘青。
湘青一点头,道:“不错,艺弟弟,你若不提这件事,我也想告诉你……”
“他老人家是不是病了?”祈焕艺知道孙寒冰看来四五十岁,其实已八十开外,此番长途跋涉,晋北一行,说不定把他老人家累倒了。
湘青沉思了一下,道:“孙师叔虽然年岁已高,但他老人家身体硬朗,同时他精练内家功力,不会轻易病倒下来的。”
祈焕艺听到小姐姐后面两句话时,突然想了起来,喃喃道:“难道是由此而起的?”
湘青接问道:“艺弟弟,你说他老人家是由于什么原因?”
祈焕艺道:“小姐姐,你还记不记得孙师叔在阴山天幽峰总坛,替外公疗伤之事?”
“我记得……”湘青点点头,道:“外公还吩咐我们,向闭目趺坐床榻上养神中的孙师叔,磕三个头。”
祈焕艺道:“孙师叔将本身内家功力,贯输到外公身上,打通外公两条气血拥塞的腿,后来他下床榻时,身体摇晃,站立不稳……”
“是的。”湘青也想到那回事上,道:“孙师叔将本身内家功力,输入外公体内时,他自己脸色一片苍白……”
祈焕艺道:“小姐姐,原因就由此而起,孙师叔虽然内家功力深湛,此番替外公疗伤后,使他本身真力,受到极大的亏损……”
目前三人已抵豫晋交境的“溪口坑”镇上,二人在客房里谈着时,孙寒冰掀起门帘,进来客房。
祈焕艺见孙寒冰进房来,拍拍自己搭在肩膀上的行囊道:“孙师叔,咱们行囊都已收拾妥善,可以赶路啦!”
孙寒冰含笑道:“你们坐下,这件事本来昨夜晚饭时要告诉你们的,孙师叔却把它忘了……”
湘青明眸闪转,问道:“孙师叔,您老人家要告诉我们的是什么事?”
孙寒冰坐下桌边椅子,道:“前面已是豫北境界,再去不远,就是商山了……”
一顿,又道:“就在此地,孙师叔要跟你们两孩子分手了。”
“分手?”祈焕艺不由诧然怔了一下道:“孙师叔,您……您老人家要去哪里?”
孙寒冰道:“老夫要去陕西蓝田,访一位结芦息隐的方外之友。”
湘青眨动眼珠,困惑不已道:“孙师叔,这么些时候来,从未听您老人家提过此事,怎么您突然要去陕西蓝田啦?”
孙寒冰轻轻吁吐了口气,才道:“这件事是孙师叔临时替自己决定下来的,所以就没有向你两人提起过。”
“临时决定?”祈焕艺听来似乎还参含了其他情形,忍不住问道:“孙师叔,您能不能告诉我和小姐姐,您去陕西蓝田是什么事情,找的那位又是谁?”
孙寒冰道:“老夫从晋北回程途中,感到体内气血不顺……”
两小听到此话,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刚才他们就在谈这件事。
孙寒冰接着又道:“蓝田城外‘南凉山’有位隐世高人叫‘乙玄子’,此老精癖岐黄之术,老夫要向他要一份益气补血的秘方。”
祈焕艺一声轻“哦”,把原来不敢问的话,问了出来,道:“孙师叔,您……您老人家气血亏损,是为了天幽峰替外公贯输内家真力的原故?”
孙寒冰一笑替代了回答,接着又道:“另外有件事,跟你们两孩子说了……老夫离蓝田南凉山后,回江西庐山五老峰凋养身体,你们回商山告诉诸葛爷爷,恐怕不能赴明年元宵‘雷木尊者’牛星‘铁佛寺’之会!”
祈焕艺已听出弦外之音,这位老人家替外公疗伤贯输内家真力,他自己身体已受到极大亏损,是以才不能参加“铁佛寺”之约。
他心里有了这种想法后,点点头,道:“好的,孙师叔,艺儿把您老人家的话,转给诸葛爷爷。”
孙寒冰从座椅站起,嘱咐的道:“你俩离此地‘溪口坑’镇后,就即回商山,沿路小心,千万别横岔枝节,惹上莫须有的变故。”
祈焕艺道:“艺儿和小姐姐,记得您老人家的嘱咐。”
三人在晋豫交境的“溪口坑”镇上分手,“七妙居士”孙寒冰赴陕西蓝田,访他方外知友“乙玄子”,祈焕艺和湘青,往豫东商山方向而来。
二人跟孙寒冰分手后,由晋南入豫北境内,这日来到“邵原镇”,“邵原”虽是处镇甸,这里大街小巷熙攘繁华,却不下于一个县城。
过去孙寒冰在一起时,祈焕艺和小姐姐湘青二人,小两口尚未成亲,至少有点顾忌。
现在孙寒冰去了另一地方,他们二人鹣鹣鲽鲽又黏在一起了。
湘青在艺弟弟旁边,一双秋水般的明眸朝两边街上店家买卖看个不停,嘴里说道:“艺弟弟,这里邵原镇可真热闹,咱们经过的小县份,还比不上这里繁华呢!”
祈焕艺点点头“嗯”了声,道:“小姐姐,现在快晌午时分了。咱们找个吃喝的地方才是!”
湘青又朝大街两边回头一瞥,纤手一指,道:“那边有家‘会仙楼’,看来好像很不错呢!”
两人来到这家“会仙楼”饭馆,店伙殷殷接上楼厅雅座去,楼上客人已有七、八成座。
湘青看到窗栏处有张空桌座,轻轻一推祈焕艺道:“艺弟弟,我们去那张座头,一面吃喝,一面可以观赏下面大街上景色。”
两人窗栏座桌坐下,吩咐店伙端上酒菜,不多时,店伙已将吃喝端上。
祈焕艺提起酒壶,在对座小姐姐杯里斟下半杯,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没有用筷挟菜,端起杯子就喝下半杯的酒。
湘青瞪了他一眼,道:“艺弟弟,像你这样喝,快要变成酒鬼了!”
祈焕艺一笑,道:“酒中逢知己,有你小姐姐陪伴,我才喝酒,若是我单独一人,免费送上,我也不会喝的。”
湘青听来很受用,脆生生笑了起来,她侧脸朝楼座上看去,轻轻道:“艺弟弟,这家‘会仙楼’生意真不错呢,楼上客人都坐满了!”
祈焕艺含笑道:“幸亏我们早来一步,不然就没有座位坐了!”
两人吃喝聊谈中,不时地眺望下面街上景色。
突然,一响“噗”的声音,祈焕艺桌边杯里半杯酒,四下溅了出来。
祈焕艺不由怔了一下,朝杯子里看,溅起的泡沫消失,杯底赫然一颗花生米。
“哦!”他一声轻吟,发现自己桌上并无花生此菜,湘青正朝自己这边愣愣看来,显然酒杯里这颗花生,不是小姐姐扔来的。
湘青用手一指,道:“艺弟弟,什么东西掉进你洒杯里?”
“一颗花生……”祈焕艺用筷子把花生挟了出来,放到桌面上,旋首朝楼厅雅座四下看去,心底却是暗暗冒起一阵寒意。
虽然区区一颗不起眼的花生,落进自己洒杯里,却是出于一个暗器名家,绝世高手。
手法不重不轻,准头不偏不斜,才正巧落进这口径仅一寸多的酒杯里。
难道会是不可思议中的“巧合”,才有这颗花生落进酒杯中?
祈焕艺旋首朝楼厅看去,就像刚才湘青说的,这家“会仙楼”生意真不错,已座无虚席,传来飞触把盏,酒令么呼声音。
祈焕艺又朝桌上那颗花生看去,心中暗暗思忖:“如果花生换了小姐姐的‘银雨针’自己的‘铁莲子’,运用刚才手法,打上自己致命穴道,岂不……”
又是一响“噗”的声音,湘青面前半杯酒,尚未啜过口,又有一颗花生了进去。
湘青脸色一变,暗自道:“好快的手法,并未落进自己眼里,却不知谁送来的?”
她向祈焕艺悄声道:“艺弟弟,咱俩杯子里两颗花生是谁送来了?”
祈焕艺心念闪转,道;“是友非敌,不然,这玩笑就开大了!”
“友?”湘青朝坐下满扑扑客人的楼座望了眼,道:“艺弟弟,怀有此套手法的人,不是区区之流,这等高手可以算得出来,孙师叔去了陕西蓝田,我师父在大洪山‘碧螺宫’,外公在阴山天幽峰,还有就是爷爷,和侯爷爷侯陵……”
“哦……难道是他老人家?”祈焕艺突然想到川省白市口江岸那回事,道:“难道他老人家来此豫北的‘邵原镇’?”
“艺弟弟,你说是谁?”湘青两颗明眸睁得大大的朝他看来。
两人正在谈着时,一响“嗒”的声音,龙眼大的一个纸团,落在桌子上。
祈焕艺相信此纸团里有些什么.他打开纸团看去,上面写有寥寥数字:“小艺儿,小湘儿,饭后来邵原镇西大街‘惠安客店’,区公公。”
“小姐姐,一点不错,正是我刚才所猜到的区公公。”他把纸笺送了过去。
湘青看过纸笺后,盈盈一笑,道:“艺弟弟当今武林中有此等暗器手法的,就是这几位老人家了!”
“不止区公公他们……”祈焕艺想到过去侯爷爷曾有提到过的此人,道:“过去据侯爷爷侯陵说,明年元宵之约的‘雷木尊者’牛星,就是一个使用暗器的高手。”
两人找来邵原镇西街的“惠安客店”,他们尚未进入里面,已有两人站在“惠安客店”的店门前,向他们含笑招呼。
“玉莲姐姐,你怎么也来此地邵原镇……”湘青看到“云中凤”江玉莲时,高兴得叫了起来。
江玉莲正在回答时,边上“云中鹤”江玉宇含笑道:“区老前辈知道你二位要来,怕会找错地方,吩咐江某兄妹在此等侯!”
“惠安客店”在邵原镇上,是一家很大的旅店,廊宇衔接,占幅甚大,二人由江家兄妹陪同,来客店进深里端,经过一座院落,来到一间大厢房。
“风林樵夫”区正见二人进房来,嘻嘻笑着道:“小艺儿,小湘儿,想不到区公公坐在此地见到你们两个孩子!”
两人见过礼后,湘青不胜困惑问道:“区公公,您老人家怎么会和江姐姐兄妹二人,来这里邵原镇的?”
区正含笑道:“小湘儿,你暂且别问这些,你和你艺弟弟又如何会来这里的?”
一顿,又道:“你们是要去进行一件事?还是这件事业已完成,要回商山‘诸葛医庐’?”
湘青见这位老人家问得古怪,一双明眸朝艺弟弟愣愣看来。
祈焕艺知道区公公问出此话,一定有他的用意,就即回答道:“区公公,艺儿与小姐姐已将一件事完成,现在我们正要回去商山,想不到刚才您老人家,也在镇街的‘会仙楼’饭馆……”
接着就把自己二人,陪同“七妙居士”孙寒冰,去阴山天才幽峰医治沙风子两腿病伤的经过,也详细告诉了这位老人家。
风林樵夫区正缓缓一点头,道:“你们现在是回去商山,并不赶时间,回去后也是闲着,是不是?”
祈焕艺听不出区公公话中含意,一点头,道:“是的,现在距离明年元宵还有一段时间,我和小姐姐回去商山,就闲着了。”
区正嘻嘻一笑,道:“小艺儿,小湘儿,你们俩喜不喜欢打架?”
“打架?”湘青听来生奇,这位区公公要自己二人去打架。
区正接着又道:“不是惹是生非的打架,帮区公公和江家兄妹二人去打坏人!”
两人见区正拐弯抹角说到这里,才始会意过来,原来是区公公要自己二人上阵助拳。
风林樵夫区正是武林侠义门中前辈,平素嫉恶如仇,当然不会无端端的去闹出一桩是非来。
湘青脆生生“咭”地一笑,道:“好呀,区公公,只要您老人家指出是谁,小湘儿一记‘飞云杖’朝他脑袋上砸去!”
边上江家兄妹见湘青说出此话,禁不住都笑了起来。
眼前的湘青,如果不知她底细的人,谁也不相信她是天下穷家帮少帮主的身分。
祈焕艺见这位风林樵夫区公公,亲自带领江家兄妹来此,显然是要了断一桩重要公案,不会是一件寻常单纯的事情。
他有了这样想法,就即问道:“区公公,对方是何等样人物?是不是在此地‘邵原镇’附近?”
区正道:“头儿是个六根未净的大和尚,手下还有不少虾兵蟹将……”
笑了笑,又道:“说来也正巧,那个大和尚主持的‘福林寺’,在此邵原镇的镇郊,区公公也就在这里,遇到你两孩子。”
以风林樵夫区武林声誉,及其所怀之学,黑道魔獠,魅魑魍魁之辈,闻之丧胆,他了断一项公案,不须要任何人助阵,现在由江家兄妹陪同来此,显然这不是一件寻常的事。
至于他要祈焕艺、湘青二人上阵助拳,固然可以整整自己这边声威,同时他也喜欢这两个孩子,久未见面,藉此亲近亲近。
边上“云中鹤”江玉宇道:“咱们原来找的点子,并非是‘玄海罗汉’法空……”
“‘玄海罗汉’法空?”祈焕艺接口问道:“就是‘福林寺’主持?”
“云中鹤”江玉字一点头,道:“是的,法空和尚是‘福林寺’主持,法空和尚恶名昭彰,暴行劣迹不胜枚举,江某跟区老前辈谈后,他老人家认为此秃驴不能留下,就由江某兄妹陪同来此豫北。”
湘青问道:“你们来这里邵原镇,原来要打的点子,又是谁呢?”
“云中风”江玉莲接口道:“‘黑鹰’骆元奇,骆元奇是西南江湖上巨盗,平时独来独往,行踪飘忽,他所行之事令人发指,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而引起西南侠义门中注意……”
“那个骆元奇逃来此地‘福林寺’了?”湘青已会意过来。
江玉莲道:“骆元奇知道自己已被西南侠义门中瞩目注意,追踪扑杀,危机四伏,就脱身逃来此地镇郊的‘福林寺’。”
江玉宇道:“‘黑鹰’络元奇与‘玄海罗汉’法空,原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经江某等探听,这斯知道自己西南江湖站不住脚,逃来豫北,藏匿在邵原镇东郊的‘福林寺’。”
风林樵夫区正嘻嘻一笑,道:“小艺儿,小湘儿,你俩原不愿意帮区公公打这场架?”
祈焕艺欠身一礼,道:“区公公,艺儿跟小姐姐听凭您老人家吩咐就是!”
区正一扪颔下银丝似的长发,含笑道:“小艺儿,你说的话听进区公公耳里,打从心坎里高兴起来。”
众人在房里,就将对付“福林寺”之策,作了一番周密的商议……
江玉宇将“黑鹰”骆元奇的外貌形相,告诉了祈焕艺和湘青二人。
区正道:“咱们就如此决定,今夜三更,向‘福林寺’采取行动。”
三更过后,邵原镇东郊“福林寺”黄墙外,突然出现一男一女两条身影,他们穿着疾服劲装夜行衣杉,男的佩剑,女的执杖,正是祈焕艺与湘青二人。
两人绝无声息下,跃上“福林寺”高墙,接着纵身而下,宛如经絮飘地。
这里“福林寺”建筑,真个美轮美奂.布置得富丽堂皇黄墙之内,中间是一座大庭院,左右两首是两行长廊,廊沿雕着ⅹ字栏杆,偏殿一角,隐隐传来念佛涌经之声。
两人蹑足蛇行,走完其中一条长廊,迎面是一栋矗立的精舍,珠灯辉煌,画帘低垂,依稀传来男女嬉笑、吃喝之声。
祈焕艺听到这缕声响,心里不禁感慨不已,修心养性的佛门禅杖,竟成了荒淫作乐,藏垢纳污的地方。
湘青一伏身,向华厦窗栏处窘去,低头由窗缝看向里面,接着向祈焕艺处一拍手。
祈焕艺知道屋里已有发现,一个箭步纵了过来,两人贴上窗隙,往里面看去……。
屋内灯烛明位,一个形相凶厉的中年人,怀里拥着一个妖冶女子,在谈笑饮酒。
祈焕艺此一发现,侧过脸,一指纸窗,向身边的湘青微微一点头。
屋内此中年人,从他外貌形相看来,正是江玉宇所说的“黑鹰”骆元奇。
两人又从纸窗缝隙看去,屋里烛光一闪,门帘掀起,进来一个披上袈裟,身躯高大的和尚。
此和尚生相也极是狞凶,身高七寸,两撇扫帚眉,一双三角眼,阔脸暴腮,两颊堆起业草似的胡须,下巴却是光溜溜不长一须。
“黑鹰”见此和尚进屋来,站起身,抱拳一礼,问道:“大和尚夜晚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大和尚道:“元奇兄,贫衲夜晚来此,特有一事向您请教?”
骆元奇道:“大方丈有何见示,只管说出就是!”
大和尚道:“您在西南江湖多年,可曾闻听有关‘风林樵夫’区正,其人其事?”
“黑鹰”骆元奇听到此名号,心底暗暗冒出一阵寒意,这老家伙就是自己在西南道上克星之一,知道太清楚了。
骆元奇心在这样想,嘴上当然不会说出来,嘿嘿一笑,道:“此老头儿虚有其名,只是沽名钓誉之徒,不足挂齿。”
大和尚听到此话,目注骆元奇一瞥,接着道:“从江湖道上朋友传闻,这老头儿带领武林中人,从川省来此……”
骆元奇一声轻“哦”,脸上神情瞬息数变。
此大和尚就是这里“福林寺”主持“玄海罗汉”法空,他又道:“得闻‘风林樵夫’区正要管闲事,此番北上,难免不来上门寻事,这里如有人手不足时,请元奇兄多多担待。”
“黑鹰”骆元奇来“福林寺”,当然不会向法空和尚说出,为了逃避川中侠义门中追踪扑杀,才流窘来此,他嘿嘿数笑,道:“原来法空禅师为了此区区小事,我在西南江湖,对‘风林樵夫’区正之流,也稍有所闻,谅来也不会有真实武艺……?”
一付有恃无恐的神情,又道:“骆某来这里‘福林寺’,深蒙大和尚款待,这老家伙如若真是找来‘福林寺’,区区在下倒要跟他较量一下。”
法空和尚哈哈大笑道:“元奇兄快人快语,贫衲话至此,时间不早,您也该休息了!”
话落,转身出房去。
窗外二人,闪身到庭院一角,祈焕艺悄声道:“小姐姐,屋内此人就是江玉宇所说的‘黑鹰’骆元奇,你在外面把风,待艺弟弟进去把他除掉!”
“你自己也得小心!”湘青点点头接上一句。
祈焕艺右手握着出鞘的“青霜剑”,左手掌心扣上“铁莲子”一个箭步,飞落房门外。
房里骆元奇业已觉察门外有动静,一声叱喝道:“外面是谁?”
祈焕艺掀开门帘,挺身而入!
骆元奇已有浓浓醉意,猛见门帘掀起,进来一个身穿劲装,手执宝剑的年轻人,不由诧然怔了一下。
祈焕艺冷然一笑,道:“‘黑鹰’骆元奇,你我原是素昧平生,奈何你所作所为,人神共愤,令人发指,区区祈焕艺今晚要跟你见个高下!”
“乳臭小儿,你是想找死……”骆元奇一声喝叱,突然想了起来,道:“‘风林樵夫’区正,是你何人?”
“是我的公公……”他嘴在说,手并没有闲了下来。
剑走“龙形九剑”中“天半龙吟”一招,朝向骆元奇分心刺来。
骆元奇一声暴叱,握起床边缅刀,一招“流星飞坠”之式,推开怀里少妇,刀花闪闪生寒,避招进招,朝析焕艺横腰斩来。
骆元奇这一招是“问路”,房里地方狭窄,无法展开功力,是以一式“流星飞坠”施出,已闪身扑出房门外。
他想到刚才祈焕艺之话,心里却是暗暗嘀咕,西南江湖黑白道中人物,谁都知道区正此老家伙,不但没有枕边人黄脸婆,连固定住处也没有,哪里来此一英姿俊逸的小孙子?
祈焕艺卸尾扑出房外,他在此等江湖枭贼身上,手不容情,再一招“金龙舒甲”,使出剑芒缭绕,再向对方上、中、下三路扫来。 骆元奇闪身如电,游走一边,他发现庭院大树下,站着一个明眸笼威,月眉带煞,手执一支棍棒似兵刃的年轻女子,知道是此一年轻人同来的伙伴,心头不禁暗暗生出一阵寒意。
两人出来庭院,这一交手仅在电光石火之间,已走了三十多回合。
站在树下的湘青,一手“飞云杖”,一手扣上“天星银雨针”,她发现骆元奇缅刀抡转如风,艺弟弟无法取得优势。
倏然见她左肘抖腕,“刷刷”两声,两道细小银芒弹指而出。
骆元奇正在力战祈焕艺,但他依然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发现大树下两道银芒电射而至,倏即挪身闪过一边。
他躲开第一杖“银雨针”,第二枚“银雨针”已贯穿左臂,鲜血直流。
就在此短暂刹那之间,骆元奇手上兵刃稍稍一缓,祈焕艺剑走“神龙掉尾”一式,剑身游走,恍若冷电一道,一剑刺入骆元奇的胸窝。
骆元奇大吼一声,仆倒地上。
一个横行西南,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巨枭恶盗,在祈焕艺“青霜剑”下,终于回去了姥姥家。
这时人声如潮,一阵错落的脚步声自远而近,祈焕艺道:“小姐姐,区公公和江家兄妹俩,现在不知怎么样?现在大伙贼秃驴杀来,我们暂避一下锋芒。”
二小倏一晃身,宛若青烟两道,朝向静僻一角飞去。
他们才纵过了两廊沿,突然有两名和尚,人影闪晃之间,已把去路挡住。
此二人僧叫“净元”、“净明”,即是“玄海罗汉”法空门下得意弟子,负责巡夜。
二人看到有两道人影飞奔而来,横身把他们去路截住。
祈焕艺一照面,使个“毒蛇钻洞”之势,举剑直刺净元。
净元冷叱一声:“哪里来的小崽子?”
手中戒刀一招“翻云覆雨”,横里一挡,一响“当”的声音,荡开对方宝剑,刀锋一层,反手一招“金龙展翼”,向祈焕艺之左臂劈来。
祈焕艺见那和尚,劲道浑猛,身手十分迅捷,急急托地矮身,斜退半步。
虎口含劲,把剑一提,一招“金盘进鲤”,又向净元刺来。
和尚马步一浮,忽见敌人剑尖挟着一泓青芒指来,急忙收腹吸胸,一个“怪蟒翻身”之势,自左向右一个盘旋,掌中刀刃一翻,一个“盘中斩”之式,又向祈焕艺中路砍来。
两下电光石火刹那,对手三合。
祈焕艺知道自己和小姐姐湘青,不能耽误时间,必须速战速决……。
大喝一声,一招“抽撤连环”,变招易式,接连展开三剑,一剑如鹤跷翅,向上一挑,似虚似实,要砍断净元双臂,和尚慌忙将双臂往上一提!
就在此一刹那间,祈焕艺把剑尖往下一沉,改刺对方中路。
净元急切之间,已无法回过招来,脚下用个“逆水行舟”之势,往后一闪。
祈焕艺出手“抽撤连环”此招,可虚可实,变化莫测,倏然一个翻腕“倒转阴阳”,一剑直向和尚下三路截斩过来。
净元和尚猛然一惊,一提右腿,正要来个“跨虎侠山”之势,拔身窘起闪躲,可是已来不及!
一抹青芒闪处,和尚左腿齐膝下,已和身体分了开来,鲜血蓬飞,惨号一声,仆倒地上了。
这边湘青手执“黑犀飞云杖”,接住净明和尚,穷家帮弟子向人乞食要饭时,一手打狗棒,口唱“莲花落”,“追命俏罗刹”潘七姑,就传授给爱徒湘青,穷家帮中特有的一种身法,叫“莲花步”。
湘青脚踩“莲花步”,手执“飞云杖”,向净明和尚劈面而进,飞云杖一招“铁牛耕地”直向净明和尚肩背抖腕砸来。
净明和尚从未见过“莲花步”此种奥异诡秘的身法,一见对方随着此身法杖棍袭来,身形连连闪退。
显然此和尚不会自己认输,就在闪退之际,抖臂振腕,戒刀刀花一绞,用个“夜战八方”之式,反向湘青的左腰扎去。
“莲花步”身法变化莫测,湘青身形微一闪挪,玉臂一送“推窗望月”,飞云杖一抡一翻,正敲在和尚的刀背上。
这记“飞云杖”出于一个年轻姑娘之手,和尚戒刀架上,却震得虎口一阵酸麻,戒刀几乎脱手蹦飞。
就在此间一时间,湘青左掌“天星银雨针”弹指而出,不偏不斜袭中净明和尚咽喉要害,杀猪般似的一阵吼叫,尸体倒毙地上。
祈焕艺和湘青,就在同一时间得逞,二人正要抽身离去时,突然一阵叱喝声起,四名和尚和持戒刀,由四个角度围了过来。
其中一个吼喝声,道:“你们这两个狗男女,杀了人还想脱身逃走,还不留下命来!”
他话到此,一股旋风似的首先扑杀过来,其余三人,亦揉身欺上。
二人正要分头迎敌时,黝暗一角,传来一响薄叱声:“贼秃驴,想仗人多势众,来个围袭,看家伙!”
“刷刷”破风锐响声中,星光两点已电射而至。
其中两个和尚“哎呀”怪叫声中,身子一软,翻倒地上。
祈焕艺夜眼凝神看去,打出金钱镖的正是“云中鹤”江玉宇,夜色深沉,视线受阻,竟打出有如此准头,身手也够惊人的!
星月光亮下,“云中鹤”江玉宇身形飘飞而至,两人正要上前招呼时,江玉宇一指前端方向道:“区老前辈与舍妹在那边,你二位快去,我来挡住贼秃驴,替你们断后。”
祈焕艺一声道谢,和湘青如飞而去。
江玉宇挪身闪转,把剩下的两个和尚挡住,这两个和尚气冲牛斗,手持戒刀,直斩了过来。
“云中鹤”江玉宇一纵身,“刷”的一声中亮剑出鞘,蓄势迎敌。
其中那个矮瘦的和尚,振臂抖腕,一把厚背戒刀,朝江玉宇天灵盖砍下。
江玉宇身形灵活,微一挪步,闪过对方一刀,他反臂抡剑,一招“毒蚣入洞”,剑尖向和尚胸前指来。
矮和尚横刀磕下,江玉宇剑势撤回,矮和尚一刀砸了个空。
江玉宇揉身欺进,一式“天外来鸿”,朝那和尚的秃顶上直砍下来。
显然地,矮和尚非江玉宇的敌手,见对方长剑自天而降,戒刀往上一提,想来个硬招接上,把对方的兵刃蹦飞脱手。
就在此电光石火之间,江玉宇变招易式,由上易下,手中长剑犹若怪蟒吐信,一抽一送,一招“顺水驶舟”,剑尖刺进和尚小腹。
这个矮和尚一声吼叫,肚破血流,横尸倒地。
另外两个和尚,眼见自己伙伴,跟敌人才一照面,就把命送掉,巳给吓得魂飞魄散,横刀虚晃一招,跳出去一丈以外。
“云中鹤”江玉宇看到此和尚这付窝囊相,不由纵声笑了起来……。
他笑声未落,突然传来一响霹雳似的吼喝声,身形闪晃,一个穿着宽袍阔袖的大和尚,扑飞而来,正是“福林寺”的主持“玄海罗汉”法空。
“玄海罗汉”法空,早年也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巨枭恶盗,可是上山多了总会遇到虎,有一年,在江湖道上遇到一异人。吃了一场大亏,几乎把命送掉,他为了变换自己形相外貌,削发出家,做了个和尚。
但法空对那异人,却是寝寐不忘,又恨又怕,切齿痛恨在心头。
法空虽然披上袈裟,削发做了和尚,却没有落脚的庙宇,后来在一机缘下,混进邵原镇东郊的“福林寺”,有了一枝之栖。
“福林寺”原来那主持叫“悟能”,这悟能老和尚年老体弱,而法空却怀有歹毒野心,取得悟能老和尚推心置腹后,找了个机会却把他毒毙归天。
悟能老和尚圆寂后,法空名正言顺,带领众僧侣,做了“福林寺”主持,同时收罗黑道中败类,削发为僧人“福林寺”视作自己的羽翼。
法空有了此“基业”后,结交江湖各地的匪朋奸黉,势力日益扩大,是以才会引起“风林樵夫”区正等的注意。
因有西南江湖上败类“黑鹰”骆元奇,匿藏此“福林寺”,追踪扑杀骆元奇之便,区正也要将此空门魔獠“玄海罗汉”法空除去。
此时,后面法空和尚禅房,还有一人,法空和他悄声在谈着。
禅房里此人,年纪估计有四十多岁,个子细长,一身长袍,这人如果从他背影看来,玉树临风,一付轩朗的后影。
但他正面的脸型,不但奇丑,而且骇人!
他这张脸,并非出于幼龄时“水痘”所造成的“麻皮”,看来好像遇到一场重大的灾难,把这张脸“毁容”变成这付模样。
脸肉疤痕斑剥,犹如一张橘皮。
此人双目炯炯有神,两侧“太阳”穴微微隆起,显然也是一位武家子,而他所遭遇到的“灾难”,也可能是跟敌人一次生死搏斗,虽然没有把命送掉,而留下这张奇丑不堪的脸型了。
这人姓“贾”名“铭浩”,他有个称号,叫“幻影修罗”。
此刻“幻影修罗”贾铭浩,正跟“玄海罗汉”法空,在禅房里轻声谈着。
突然,一名心腹僧人,进禅房来道:“回禀大方丈,前面‘玉令轩’房里,突然闯进一男一女,把‘黑鹰’骆元奇骆爷杀了。”
法空听到此话,脸色一怔,道:“会有这等事情?”
刚才自己去前面“玉令轩”房中,“黑鹰”骆元奇曾说过,要与“风林樵夫”区正一较高低,他怎么轻易遭人所杀?
那名僧人又道:“不但‘黑鹰’骆爷遇害,还有不少庙中和尚,丧命敌人手里,可能来了不少高手。”
横边座上的“幻影修罗”贾铭浩听到此话,两眼精光闪射,朝法空看来。
法空接触到他投来的视线,缓缓一点头,道:“贾贤弟,你不必露脸,待贫衲出去一看!”
他出来禅房找去看时,正看到“云中鹤”江玉宇将自己庙中一名弟子置于死地,而在纵声大笑。
江玉宇还不知扑来的大和尚,就是“福林寺”的主持“玄海罗汉”法空,一声叱喝,一式“子路问津”,剑尖朝法空的胸前刺来。
“云中鹤”江玉宇虽是武林侠义门中高手,可是要跟“玄海罗汉”法空一比,显然要相差一段距离。
法空见江玉宇了招递来,不避不架,剑尖扑向胸前两三寸时,右手中、食二指疾吐而出,已把剑尖一端扣住。
江玉宇想要把剑抽回,却像生了根似的分毫不动,他叫声:“不好!”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法空将剑身扣住,正要飞起一腿,踢向江玉宇下阴,取他性命……。
就在此发丝相隔的刹那,突然一股劲风自左袭到,劲道威猛无比,法空被这股劲风一推,身不由主蹬蹬退落三尺。
法空骇然一震,瞪眼看去,面前多了两个人,一个是身穿疾服劲装的年轻女子,另外那个身材瘦小,短褂束上布带,足登草履,秃顶白发的老头儿。
“玄海罗汉”法空,虽然并未与“风林樵夫”区正照过面,但看到此老头儿这付打扮,已知道对方是谁了。
不错,这位老人家正是“风林樵夫”区正,旁边那年轻女子,是“云中风”江玉莲。
就在这时候,祈焕艺、湘青二人,亦卸尾来到。
“玄海罗汉”法空看到祈焕艺、湘青二人,想到刚才心腹弟子进禅房禀报的事,显然“黑鹰”骆元奇就是丧命在这对年轻人手里。
“风林樵夫”区正,群魔闻之丧胆,是江湖上最难招惹的人物,“玄海罗汉”法空即使有滔天气焰,也要给降下几分。法空冷冷一笑,指着区正道:“老头儿,你该是‘风林樵夫’区正了,贫衲一向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今晚来此有何贵干?”
“风林樵夫”区正嘻嘻笑着道:“你这个大和尚,一定就是‘福林寺’主持法空方丈了,你要问明老头儿带人来此干啥,你狗肚子里吃下几个包子,当然你自己应该知道了!”
法空听到这些话,不由勃然大怒,戟指道:“老家伙,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是要罗汉爷送你归天?”
区正还是一团和气,道:“贼秃驴,别慌,别慌,如果要分个高下,明日午后,到离此不远的‘铁桂峰’,决个胜负行了!”
“玄海罗汉”法空本意,恨不得把眼前这伙男女,横尸“福林寺”,但他还有一门阴险歹毒的独门武功,事前必须要先有个准备,并非随时可以施展。
同时,他还要再邀几个高手,上阵助拳,以眼前敌我看来,并不稳操胜券。
“玄海罗汉”法空,本来就是个阴险绝伦的人物,是以虽盛怒之下,也还忍得下这一口气。
他冷冷一笑,道:“老头儿,你既然约下时间、地点,罗汉爷上定上‘铁桂峰’奉陪就是!”
“风林樵夫”区正嘻嘻一笑,道:“贼秃驴,咱们话是说定了,明儿可不能来个龟缩不出来!”
法空吼喝声,道:“老家伙,罗汉爷让你多活几个时辰,明天送你归天!”
区正一点不生气,还是笑吟吟道:“贼秃驴,谁先归天,现在咱们谁都不知道……”
话落,向祈焕艺等众人一挥手,道:“咱们回去!”
这位老人家带了祈焕艺、湘青,和江家兄妹,如飞而去,投入夜色中。
中午过后,“福林寺”主持法空和尚,邀集了一些绿林中好手,还有那位“幻影修罗”贾铭浩,迤逦向“铁桂峰”而来。
铁桂峰离邵原镇没有多远路程,就在“福林寺”的南端,山势峥嵘,却少有人迹来此。
法空等一行人,一鼓气攀登铁桂峰,绕过峰腰而上,纵目看去,山上静悄悄的,连人影也不见一个,哪里有什么“风林樵夫”区正?
法空看到此情景,不由怒声道:“岂有此理,‘风林樵夫’此老家伙,真是沽名钓誉之流,昨日说得口气好硬,今日却是龟缩不敢露脸……”
他话刚到此时,铁桂峰峰顶,突然响起一阵哈哈朗笑!
这阵笑声十分洪亮,空谷回声,震得整座铁桂峰起了回声。
但这阵笑声听来却是叫人奇怪,这缕声响起处,不在身边,也不在山下,而是由上而下,宛若是从凌霄云端里出来一般。
“玄海罗汉”法空等众人听来,不由诧然给惊住!
铁桂峰峰顶,有一座“六和塔”,塔高十余丈,破瓦颓垣,日久月深,风吹雨打,已是摇摇欲坠,是以法空等众人,谁也不会去注意这座废塔。
但这阵笑声过后,六和塔上居然出现四个人影,法空和“幻影修罗”贾铭浩等抬头纵目看去,不由骇然大惊!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塔顶四条身影霍然分开,活像四只大壁虎,星掣丸泻似的,飘飞而下。
眨眼间,已到塔身中段,距离地面,相隔还有三、四丈,四条身形撮口长啸,两手一分,就像怪鸟临空翩然而下,轻飘飘的落向半山法空等对面。
临空翩然而下的四人,除了“风林樵夫”区正外,又添了三位不速之客,那是“星海三尊”“弥陀佛”九如、“子午客”梅天松,和“铁算盘”钱通。
四人展施这手轻功,须得心息相连,配合得恰到好处,错非侠义门中绝世高手,换了其他的人难能做到。
从塔顶到塔下,相距十丈有余,再由塔脚到峰腰,计有十五六丈。
四人就在此一刹那,连袂完成之门绝技,飘落下来。
“幻影修罗”贾铭浩,虽然脸上木然,并未显有异样的神情,而两颗炯炯有神的眼珠,投向四人身上时,连连闪转。
“星海三尊”会参与今日铁桂峰之会,使“玄海罗汉”法空感到意外,但他并未显出任何异样的神情,只是嘿嘿低声冷笑。
四人飘落半山,“星海三尊”并肩而立,左首是圆头胖脸,脸带笑容的“弥陀僧”九如,中间是百鹑破衫的“子午客”梅天松,再过去是长衫马褂,肋下挟着铁算盘的钱通。
“风林樵夫”区正也是满脸含笑,他站在三人的最后边。
“玄海罗汉”法空,虽然跟三人并未见过面,但从传闻中的三人外貌形相,已知道就是扬威西南江湖的“星海三尊”。
至于“星海三尊”会参与法空铁桂峰之约,除了时间上凑巧外,并不显得意外。
“黑鹰”骆元奇虽昨晚已丧命在祈焕艺、湘青二人之手,但其暴行劣迹,令人发指的罪孽,已震撼侠义门中人物。
而“星海三尊”,亦已探得其行踪匿藏之处,是以卸尾找来,同时有邵原镇穷家帮中弟子之助,找到区正等五人行踪,一起赴铁桂峰之会。(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