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此计大妙
2025-06-25  作者:慕容美  来源:慕容美作品集  点击:

  原来、活剥人皮,是在头顶上先开一缝,注入水银。此物无孔不入,一泻不止,再以手法左右拉开人皮自然褪下。
  或者,把人埋入土坑,只露出一个头,头皮注入水银后,一定奇痒无比,人在土中拼命挣扎,水银下压,人皮自然一寸一寸地由头顶褪落。
  全身就成了一个血人。
  瘦魔目光凶射,但已显得色厉内荏,只是不愿输口。
  胖魔拼命挣出一声:“大爷认了——”
  天龙老人沉声道:“我们这一辈的人,应当没有一个拖泥带水的!”
  胖魔喘声道:“咱们没有解药,如要,必须去问呼拉法王!”
  魔母等皆是一怔。
  天山双魔和呼拉法王之间,怎会有这种“关系”?
  天龙老人大喝道:“二位说明白一点!”
  胖魔凶睛一眨,道:“不妨问一问咱们师妹!”
  越是奇怪了,又怎会与冷心韵牵丝扳藤?
  天龙老人心中一动,正在猜测胖魔言中和言外之意。
  魔母厉笑一声:“不怕两个孽障使诈弄鬼,反正老身是要找冷氏算账,走吧!”
  双魔刚一换眼光,那是一瞥不可捉摸的眼光。
  魔母又冷笑一声:“你两个同去对质吧!”
  一挥手——
  双魔同声惨嗥!
  在魔母虚空一抓之下,双魔琵琶骨洞穿,成了两个血洞。一个中年妇人已由革囊中取出一束牛筋,穿了双魔琵琶骨,如押囚犯,推了就走。
  医圣毒王司徒求已经迅速地为弄月老人与雅凡等四女审察一遍,双眉打结,道:“好厉害!囊中备药不全,此时实在无法!”
  天龙老人一言不发,背起了昏迷的弄月老人。
  一行人刚驰入里许,魔母突然喝道:“谁?”
  破风声疾。
  人影连翩现身。
  一声怪笑:“是要饭的老化子!”
  却是烈火禅乞一马当先,肩一抖,摔下死猪瘟牛一样的番僧,轰然有声。
  接着,是懒丐、残丐、风云丐。
  丐帮四大长老全在,如在江湖上发现,足可震撼人心。
  但在九子魔母眼里,却是微不足道。
  懒丐叉手在胸,懒声懒气道:“老泼,好不当人子,把人家的手下鹰犬弄得如此要死不活,你应当像捧着金饭碗一样地奉还人家,才是知宾接客之礼呀。”
  魔母扫了地上番僧一眼,面冷如冰,厉声道:“要饭的还要挡路,讨厌!姓乐的化子头何在?”
  烈火神丐怪笑一声:“帮主和龙门老儿都在忙着陪客,咱们四个也算是五凤帮的客人,主人忙不过来,只好由叫化子坐金銮殿,代表主人迎接啦。”
  他又骨碌眼乱看,道:“老婆子,你手下四个小丫头如何?可是天黑走夜路栽了跟斗?交给我们代劳如何?”
  这真是绵里裹针,骂得够绝,够挖苦了。
  天龙老人虽知龙门棋士有所部署,灵不灵还有问题。
  一听烈火神乞仍是满不在乎地嘴上损人,魔母正当气头上,非杀人泄愤不可,一动手,就难收拾了。
  何况,弄月老人生死关头,不能多所耽搁。忙沉喝道:“诸位不得失礼,速即通报冷氏出迎。”
  魔母目光凶射,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知死活!陪什么‘客’?大不了多一个陪葬的!”
  她又一指地下番僧,喝道:“可是呼拉番秃插手管老身的闲事了?”
  四大长老一怔,怎么搞的?难道番僧不是魔母一伙的同恶共济?
  残丐一眨眼,厉声道:“老婆子,你也是出过头、露过脸的老一辈,利用这些西域番狗来打头阵,大肆屠戮,为何却不认账?卖什么生姜装什么蒜?”
  魔母厉叱一声:“胡说!老身之事,岂容别人伸手?如是呼拉老狗明知故犯老身禁忌,老身自有道理。你们四个化子,等下再看该死不该死吧?”
  向两个中年妇人喝道:“上!”
  她俩昂然前导。
  天龙老人已知魔母毛了脸,如四大长老不见机,再触其怒,不堪设想,忙大步上前道:“公烈先行一步,恭候高轩。”
  向四大长老看了一眼,当先驰行。
  懒丐忙道:“有请!有请!”
  一行人直奔凤仪峰顶。
  左弯右转,突然,烈火神乞哈哈大笑道:“看!那位老前辈真有趣,这个时候,还要挑灯夜战哩。”
  魔母抬头一看。
  峰移路转,在三十丈外的一座突崖之上,灯笼高悬,映着两个人的侧影,正在凝神对奕。
  下首一个,正是龙门棋士古今同。
  上首一个,正一手支肘,执着一只狗腿,右腿撑在座椅上,正在不时抓着腿。
  最刺目的还是腰间斜插着的一支斑竹旱烟管。烟荷包下垂,在打转悠儿。
  除了紫瘢脸,满头如刺猬的乱发,一身土布粗衣,光赤着脚板外,因只见侧面,大不了是个土老头子,庄稼汉。
  九子魔母倏地止步,满头白发倒立,厉声大叫:“老鬼还没死?”
  瘪唇抖动,目光凶射,可见怒不可遏。
  却见龙门棋士指着枰上乱嚷:“马步飞!威胁上左方太空,先行掠地,取得实力,好棋呀好棋,妙着呀妙着!”
  土老头连啃几口狗肉,两腮乱动,随手甩掉啃光的残骨腿,目注棋局,手摸旱烟管,装着烟,侍立近处的两个侍女已飞快地上来一个,给土老头燃上火。
  只听土老头怪声怪气地:“补断手,成为愚形,长、双、尖、粘、虎,左下角是落了后手,咳咳,值得推敲。酒来。”
  另一个侍女忙着提壶斟酒。
  一对老棋迷,满目棋中术语,根本连眼都未转一下,完全无视于一代女魔头的来到,够气人的,也够绝!
  魔母凶睛连闪,似在考虑,反而一声不响,似乎有点内怯了。
  土老头连连灌酒,双腿乱晃。
  大约棋兴方酣,骚兴又发。
  只听他怪声怪气地吟哦起来:
  “闻道江湖似奕棋,百年血劫不胜悲。
  虎跃龙腾皆后辈,牛鬼蛇神异昔时。
  遥怀潼关金鼓振,又传王屋羽书驰。
  老怀寂寞秋风冷,黑白谁强有所思。”
  吟罢拈起一子,重如千斤地按下。
  龙门棋士显得一惊,不住地以指向下虚点。拈子在手,迟迟难落。那老头却吞云吐雾,状甚自得。
  龙门棋士突然“噢”了一声道:“老前辈,刚才吟的八句,可是新作?”
  那老头哼了一声:“葵花桐子,皆以打油,工部、青莲,无非捣鬼,随口而来,偶有所感,趁兴而作,何分新旧?”
  龙门棋士疾落子,也摇头吟哦道:
  “闻道长安似奕棋,百年世事不胜悲。
  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异昔时。
  直北关山金鼓振,征西车马羽书驰。
  鱼龙寂寞秋江冷,”
  吟到这里,两人同时拍掌高吟——
  “故国平居有所思。”
  这,本是杜甫《秋兴八首之四》。那老头顺口借韵胡诌,居然煞有介事,切合他的感慨百年,不堪回首身份,既重提当年潼关之事,又切合眼前王屋之情,妙。
  九子魔母咬牙切齿,半晌无言。
  烈火神乞看在眼里,心中好笑,大为佩服古今同的空城计,故布疑兵,先声夺人,已收到敲山震虎之效。
  一面前行,一面笑道:“那位老前辈真是好兴致,难怪古老儿常说嗜奕者,雅人也,看来真是雅人雅事。”
  那老儿已迅速地下了一子。
  龙门棋士大约又头痛了,直是蹙眉。
  那老头笑道:“如果你算是国手,老夫可以称为‘国师’也矣。‘长考’费时,证明棋力已逊了一筹。国手能看三十二路,故虽落子如雨,得之于心,应之于手,半点勉强不得。好比武道,功力高下,分厘之差,强弱立判——”
  这,说给谁听?
  只有九子魔母入耳刺心,窘怒交进。
  她昔年横行,只败于一人之手,刻骨铭心,仇深恨重,当然不会忘记仇人形貌,面对强仇大敌,虽然她自知近二十年来功力大进,对方也不会坐着呀。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势非一战不可。
  只是,此时、此地,出她意外的,大敌竟在王屋出现,且分明已是王屋佳宾贵客,牵一发而动全身,对头一插手管冷心韵的事,就够头疼了。
  当然,如自己和冷心韵动手,对头绝无袖手旁观之理。
  那末,应如何办?
  这,就是她着重考虑之处。
  进,则战。
  本是必胜之兵,一下子起了大变化,变成毫无把握。
  自己以为手下二徒,已足够对付冷面仙子和天山双魔,加上再传弟子——雅凡等四女,可以对付五凤等,横扫五凤帮绰绰有余,挟君临之势,长驱入阁,想不到一切出于意料之外。
  现在,连对方大门尚未进入,雅凡等四女先铩羽,已是狼狈不堪。
  自己本想只凭一人之力,生擒冷氏,扫穴犁庭,杀人泄忿,不料大仇敌会由半路杀出,一个不好,不但仇不能报,恨不能泄,可能全军尽墨,饮恨王屋。
  退,身份攸关,面子丢尽,岂是九子魔母所做的事?
  进难,退亦难,魔母踯躅了。
  一行人脚下仍然前行,眼看即将由那孤崖之下穿过。
  凤仪峰迎面尽现,刚才喇嘛与守门鹰士们溅血横尸的石级之上,本是空空荡荡,突然,金鼓雷鸣,红灯大亮,由黄凤为首,率领其他四凤和青鹰等由坡上现身,款步而下,是那么从容,连衣分五色的鹰士们,也是整整齐齐,分别五列,随后跟着下坡。
  仍是不见太上帮主冷心韵。
  对方已迎接出来,九子魔母凶心又炽,杀机又起。她的狂妄个性,容不得别人这样“若无其事”。
  她一面传声示意那两个中年妇人戒备,一面声注罡气,喝道:“冷心韵何在?请了多少撑腰垫背的人,一概滚出来,我老婆子只凭双掌,为女复仇,不怕多少狐群狗党插手!”
  罡气传音,加上空谷回声,震耳轰轰,字字分明。
  孤崖上传来龙门棋士惊“哦”的声音:“什么人?什么事?老前辈听到没有?”
  老茄茄的声音:“你快下子,岂不闻‘身似蜉蝣游碧落,心如蜩角挂枯枝’?弈者入神,坐照,必须泰山崩于面前色不变,此谓棋品,咳咳。”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此老如此老气横秋,死人不管,真使人啼笑皆非。
  九子魔母已成骑虎之势,空自惊怒,无可奈何。
  眨眼间,双方已经照面。
  黄凤肃然伫立,凝声道:“本座以下,恭迎唐老前辈。即请小憩征尘,再聆教益。”
  妙目一转,迅扫天山双魔和昏迷如死的雅凡等四女一眼,神色一紧,沉声道:“贵手下行走不便。古人有言:‘敌对之间,不及失力’,不论如何,本帮不会伤及无辜,尽可一旁歇驾。”
  她一挥手:“小心接待。”
  两个黄衣少女应声而出。自黄衣首婢升为令凤后,黄凤另选二婢,即是现在的“大妹”、“二妹”了。她俩与“三妹”、“四妹”一起,意欲上前接下雅凡等四女。
  九子魔母想不到对方会如此不亢不卑,礼周意诚,面对自己,毫无“危疑震撼”之色,不愧为一帮之主。
  由此推测,冷心韵当然更是莫测高深,对今夜之约,必有十分充分准备,不禁更感嘀咕。
  气者,勇之本也,临敌气盛则勇,气弱则惧。
  九子魔母既有重重顾虑,盛气已大挫,神色也和缓下来。
  但真个由对方把雅凡等四女接去么?这也是难堪之事,一挥手,冷声道:“不必,老婆子此来索仇,不是作客,叫冷心韵出来见我。”
  大妹等止步不动。
  黄凤凝声道:“本帮太上有恙在身,未克亲迎,敬请移驾,太上自会扶病接待。”
  人已侧身肃客。
  九子魔母哼了一声:“也好。”
  刚移步,一位鹰士飞驰而来,大呼:“报告。”
  黄凤沉声道:“好没礼貌,何事?”
  鹰士大声道:“域外呼拉法王将到,指名请太上帮生出迎。”
  黄凤沉声道:“知道了,可以回复:太上有客,在凤仪殿恭候法驾好了。”
  鹰士应声回身。
  魔母突然哼了一声:“站住!”
  鹰士讶然回顾,屹立不动。
  魔母寒声道:“告诉呼拉番秃,老身在此,叫他明天再来,老身不喜欢别人干扰!”
  那鹰士略一迟疑,激声道:“番和尚曾说是同你一伙的,他们是为你助拳而来——”
  魔母目射冷芒,大喝:“胡说,老身几时要别人助过拳来!快去告诉老番秃,老身与他河水不犯井水,叫他自重些。”
  那鹰士悚然应了一声,刚掉头弹身。
  孤崖上又一声大喝:“站住!”
  那鹰士疾收身形,沉声道:“古老有何吩咐!”
  发话的是龙门棋士,他大剌剌地道:“你去告诉呼拉野和尚,他要拍马屁,人家不领情。叫他识相些,夹着尾巴滚回去!老夫在此,何况还有比老夫更高明十倍的大老在此,如他不识相,就只好请他爬回去了!”
  他一侧头,向目注棋枰、喷着烟雾的老头笑道:“牯老,你说是不?”
  老头头也不回,眉毛也不动,手托几颗白棋,摇得格格响地哼道:“多此一问,下棋要紧。不论什么事,这局分了胜败再说。老夫一向是一局未完,天倒不管。咳咳,可以告诉什么拉的和尚一句,如他有雅人资格,欢迎他来杀三盘,老夫在此候着。”
  那鹰士嘘了一口气。
  龙门棋士一面回座,一面挥手吆喝:“听到没有?快去!”
  那鹰士应声飞驰而去。
  龙门棋士手拈黑子,哼道:“牯老,为什么有人放着送上门的大帮手不要?等于放著‘眼’不求个‘活’,成了死棋子。”
  老头“嗯”了一声:“善弈者,置之死地而后生,弃子求胜,也可以说:‘我不要帮手,你也不能要帮手’,亦做‘奇’之意也。”
  九子魔母为之气结,白发直立,戟指崖顶叫道:“牯老鬼,我本想和冷氏了结小女之仇后再找你算旧账,你装什么神?做什么鬼?以为我怕了你?来,我们就先结算一下也好!”
  老头纹风未动。
  龙门棋士“呀”了一声:“老夫还以为哪个恁大喉咙?原来是你这老婆子呀,幸会,幸会,牯老,人家要同你老杀一局啦——”
  老头哼了一声:“弈兴正浓,不谈俗事,我叫‘吃’了。”
  九子魔母大怒,骂道:“龙门小子,狗仗人势。昨天老身放了你的生,今天敢对老身装模作样,以为有牯老鬼作护符,杀不了你?”
  龙门棋士一哆嗦,苦着脸道:“牯老,晚辈认输如何?”
  老头哼道:“什么‘如何’?下棋最忌半途而废,你小子恁地没用,真叫老夫遗憾。”
  龙门棋士期期艾艾道:“你老没听到人家要打要杀么?心惊胆颤,哪里还能思考落子?所以,所以只好认输了!”
  老头抛子入钵,旱烟管一敲棋枰,“咄”了一声:“如此没用,真该打杀!”一侧头,向崖下斜睨了一眼,老气横秋地道:“又是你这老婆子,七老八十了,为何还是熬不住寂寞?老夫最不喜欢在下棋时有人聒噪,可恼呀可恼——”
  魔母厉声道:“老鬼休得卖乖,下来见个真章吧!”
  老头慢条斯理地装着烟丝,哼呀道:“老夫偏不下去,说不下去就不下去!”
  好笑,真叫人笑得肚痛。
  魔母笑道:“无耻老鬼!难道要老身上来?”
  老头吸了一口烟,道:“等老夫过足了瘾,再考虑你上来或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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