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顿饭,犯得着这样舍命奔跑吗?所以,俞人杰便看出这汉子决不是为口腹而来!
为了不引起那汉子注意,他缓缓将目光移向窗外。
那汉子满楼扫了一眼,最后朝那名有着一对招风耳的伙计点点头,迳自转身下楼而去。
不一会,那有着一对招风耳的伙计顺手抓起一把空茶壶,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去账柜前面,不知在那驼背师爷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话,那驼背师爷听了,疾时孪了脸色。
俞人杰见了这等情景,不禁暗暗冷笑,好得很,你们总算知道小爷来了!
没想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那驼背师爷一双眼光,虽然在得到警讯之后,一直没有停止转动,但那只是代表他在想应付之策,而不并不表示这件事与目下楼厅中任何一名酒客有关。因为他这时已将那名有着一对招风耳的伙计支使开去,而一个人在那里抽着旱烟出神。
这样一来,俞人杰反给弄迷糊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就在这时候旁边桌上的一名长衫中年人,忽然冒冒失失的啊了一声,向他这边瞪着眼睛嚷道:“咦,这位少侠”
俞人杰则于心底骂得一声:“可恶!”
那中年人已然接着嚷出:“这位不就是今天刚到的四海镖局的总镖头,金笔神侠俞人杰俞少侠么?”
俞人杰只得欠欠身子道:“不敢当,俞某人正是区区在下。”
那中年人显得甚是兴奋地道:“贵局真是了不起!今天吃贵局这一行饭的人,可说是凤毛麟角,少得可怜。贵局居然有此魄力,实在令人佩服!请问少侠,这一路来,路可还太平?”
俞人杰又欠了欠身子道:“托福!”
那中年人拇指一竖道:“当然了!俗语说得好,不是武二郎,不话景阳岗。像老弟这人才,谁都不难。”
俞人杰微微一笑道:“这位兄台,大概不是本地人氏吧?”
那中年人显然没能听懂他的弦外之音,连忙改口接着道:“是的,是的,小地方是山西太原府。”
俞人杰又笑了一下道:“兄台酒菜用完了吧?”
那中年人听得一愣道:“少侠这话什么意思?”
俞人杰敛起笑容,缓缓接着道:“兄台如已用完酒菜,最好先行结账离去;否则也请另外换个靠边的座头。像现在这样,跟在下坐得太近,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那中年人张目讷讷道:“老弟是说……”
俞人杰轻轻一咳道:“在下建议如此,听不听当然还在兄台!”
那中年人尚想再说什么时,楼梯口忽然响起一阵擂鼓似的脚步声,紧接着于楼梯口出现五名青衣大汉。
回头再看那中年人,早已溜得不知去向。
那五名青衣大汉走出楼梯口,目光四下一扫,随即大踏步向俞人杰这一桌走了过来。
俞人杰对这五名青衣大汉之出现,丝毫不感意外。
当刚才那个冒失的家伙向他发出第一声招呼之后,他便看到账柜上的驼背师爷,朝一名伙计飞去眼色。在这种情形下,他除了静以待变,可说没有选择之余地!
五名汉子来到桌前,一字并肩站定,由为首的那名汉子抱拳发话道:“这位可就是四海镖局的俞总镖头?”
俞人杰从容抬头,反问道:“是的,诸位有何见教?”
那汉子皮笑肉不笑地阴阴说道:“兄弟们的意思,想请俞总镖头赏一口饭吃!”
很明显的,这个家伙虽然想找麻烦却不想为此暴露身份,乃故以后棍之姿态出现。
俞人杰知道这五个家伙最多是三旗护坛之身份。他本想干干脆脆地加以解决,要是因而引出这儿那位女魔王,就索性大干一场,将这座巴东分坛,彻头彻尾予以根本铲除!
只是他念及自己目前镖师之身份,觉得如果这样做似乎不无过火之嫌。
尤其一趟川西之行,处处充满神秘感,若任其发展下去,也许有更为惊人之发现;他实在犯不着为了快意一时,使这趟川西之行受到影响。所以,他最后决定尽量容忍,直到忍无可忍时,再作打算!
于是,他装作突然明白了对方来意和身份,哦了一声道:“原来没有问题,小意思,小意思,五位朋友敢情这就开个数儿如何?”
那汉子见他如此好讲话,一时反而不知如何是好,当下由排尾的那名汉子接口说道:
“巴东这儿的规矩是,货按时价,收取一成!”
好家伙!气派倒是挺不小的。“货按时价,收取一成”别人个个都喝西北风?
俞人杰声色不动,又问道:“那么,五位以为八千斤生铜的时价该是多少?”
可是,那汉子好像仍然不甚满足道:“只是八千斤生铜么?”
俞人杰点点头,答道:“是的。只是八千斤生铜!”
先前的那名汉子哼了一声道:“鬼话!”
俞人杰扬脸道:“何谓鬼话?”
那汉子冷笑道:“一次出动三位大镖师,外加一位总镖头,而承运的货品只是八千斤生铜,这话要由我秦某人说出来,你阁下相信不相信?”
俞人杰淡淡接着道:“要是我俞某人另有打算,我就不相信!”
那汉子脸色一变道:“阁下说话,要小心一点才好!”
俞人杰眼皮微合道:“俞某人如此说话,已经够小心的了,如朋友们听来仍然感觉不顺耳,俞某人亦是无可如何!”
排尾的那汉子眼色一使,拦着说道:“巴东这儿,还有一个规矩,大镖头要不要参考参考?”
俞人杰点点头道:“愿闻其详。”
那汉子咳了一声道:“那就是说,如果货物无法估价,则按护镖人手收费,镖师一名,收费百两,总镖头加倍!”
俞人杰从容抬头道:“总共是五百两,对不对?”
满楼酒客,无不愕然。就连那五名青衣大汉,也都同时露出将信将疑之色。不是么?五百两银子,几乎是八千斤生铜的一半价钱,要是一名镖师像这样胆小怕事,当初又何必出门?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却又不由得他们不信。
因为俞人杰话一说完,便自探手入怀,取出一只皮袋,从里面倒出一把金珠,泰然自若地放在桌面上。
为首那名姓秦的汉子眼中一亮,伸手便想攫取。
俞人杰将金珠一把搂住道:“且慢!”
那汉子脸色又是一变道:“阁下后悔了么?”
俞人杰微微摇头道:“这一点朋友放心,俞某人要是舍不得花这笔钱,这些金珠就不会拿出来,既然拿出来了,就不会收回去,除非”
那汉道:“除非什么?”
俞人杰道:“除非朋友们不肯赏脸。”
那汉子嘿嘿一笑道:“这个也请你朋友放心就是了!”
俞人杰头一点笑说道:“如此最好!”
说着,人往椅背上一靠,移开金珠上的手,端起面前的酒壶,悠然送去口边,浅浅啜了一口。
那汉子冷笑着,手向桌面伸去。
突然间,那汉子脸色变了,伸出去的一只手,也在离桌面上不及三寸的半空中一下僵住!
五颗黄澄澄的金珠子,整整齐齐的嵌在桌面上,露在外面的,是五点金星,要想取出,显然只有两个办法,如不能凭内家真力吸摄,便须以刀斧之属,将整个桌面劈开!
那汉子一张脸色,由红转自,终于涨成一片肝紫!
其他酒客们看清了怎么回事,竟忘却身处何境,而情不自禁地大声喊起好来!
五名青衣汉子虽然人人心里有数,就是合他们五人之力,亦非眼前这名少年之对手,但这时已势成骑虎,说不得也只有一拼了!
就在五人牙根一咬,准备出手之际,那名驼背师爷忽然急步走了过来道:“诸位慢来!”
五名青衣汉子意待硬拼,本系出于迫不得已,现在既有他们头目出来打圆场,自然乐得就此住手。
俞人杰则忍不住有点恼火,转过脸去,侧目微哂道:“老先生出面可真是时候啊!”
驼背师爷显已看出这位四海总镖头非等闲少年豪侠可比,知道忍不下去也得忍,否则只有自取其辱。
所以他这时对俞人杰语带讽刺,只当没有听到,连连打躬赔笑道:“务乞客官爷包涵,生意人也有生意人的难处,大家要是光动嘴巴不动手,那还没有什么,倘若口到手到,小店自然不能坐视。好在双方已经说得很明白,大家争执的,就是那么回事;小店的东家虽然不在这里,这个主小老儿还作得了,这一切统算在小店头上就是了!”
说着,像煞有那么回事的,将五名青衣汉子,强行推向楼梯口,再由另外几名伙计装模作样地送去楼下。
俞人杰放心不下城外那三条船,这时将五颗金珠收起,也跟着结账下楼。
回到船上,天色已黑。
左手神剑和八手人猿一齐拢来打听城中之情况,俞人杰将酒楼上那段经过说出之后,贺大宝抢着道:“那么今夜可有得热闹的了……”
俞人杰摇摇头,思索着说道:“这批家伙虽然不会就此罢手,但不可能马上采取行动,说不定会等到船离巴东之后……”
八手人猿接着道:“依小的猜想,这批家伙在看到总座露了那一手后,今后一定不敢正面明着来,要来就不会有光明手段,所以小的现在想到一个应付的办法,只是不知道总座同意不同意。”
俞人杰道:“什么办法?”
八手人猿道:“先下手为强!”
俞人杰道:“孔兄意思可是说,不等这批家伙来,咱们今夜就先行杀上门去?”
八手人猿道:“小的正是这个意思。从总座话中听来,城中那座酒楼,无疑就是这批家伙的巢穴!”
贺大宝点头道:“咱也听人说过: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倒的确是个好主意!”
俞人杰摇头道:“不太妥当。”
八手人猿道:“什么地方不妥当?”
俞人杰道:“有道是: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消息一旦传开去,对我们四海镖局的这块招牌……”
左手神剑道:“总座所虑甚是,护镖的镖师离开承保之镖货,而去随便寻衅杀人,纵然杀的不是好人,传出去亦非美谈。”
八手人猿道:“俗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难道就等着受这批家伙的鬼蜮伎俩不成?”
俞人杰道:“那有什么办法,要镖行的这一碗饭好吃,那些镖行早就不会关门了。好在这批家伙能为有限,只要我们提高警觉,谅这批家伙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左手神剑忽然问道:“总座刚才说,在您上楼之后不久,曾看到一名五短身材的劲装汉子,好像向那驼背师爷报告了一个什么不好的消息,依总座看来,这名劲装汉子和他所报告的消息。会不会跟我们这趟货有关?”
俞人杰点点头道:“是的,这一点曾使小弟困扰甚久。依小弟看来,可能有关,也可能无关,要是有关的话,便可能是报告他们第一批派出去的人,已在黄陵店附近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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