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群怒恨坎离散人残害无辜,决心与他分个胜负,故而凝神聚力,大步向坎离散人逼了过去。
自然,除开这一点之外,也还有另外的原因,他已经与葛天朋夫妇交过手,对他们的武功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但对坎离散人与谷瑶环,却仍然莫测高深,正好藉这一搏试试他们的斤两。
江不群更知道这是一次极大的冒险,从与葛天朋夫妇相搏的经验中,使他知道四海悲鸿上官悌后人的武学,俱有不凡的造诣,倘若坎离散人击败了他,不但怀中“滴血令牌”要归坎离散人所有,而且这将使他身败名裂,甚至丧失去了生命。
但他似乎并不忧虑这一点,甚至有些有恃无恐,进逼之间,神色从容,像是要去擒一只家畜,而不是与一位稀世高手相搏。
坎离散人奇怪的瞧着他,人却一步步向左侧退去。
江不群冷然一笑,收步道:“怎么,你不愿交手?”
坎离散人沉凝地道:“无名公子名扬天下,妇孺咸知,老朽不愿使你身败名裂,因为像你这种年纪,能有这样大的名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该知道珍惜。”
江不群冷然笑道:“听你的口气,倒果然像一个道德高深的人!”
坎离散人微喟道:“老朽本是与世无争、安贫乐道的人,只因卷入了上官家族的纷争之中,才落得眼前的处境!”
江不群正色道:“急流勇退,尚不为晚!”
坎离散人摇摇头道:“太晚了,纵然你我可以握手言和,上官家族的人也不会放过我!”
江不群道:“还有一条更好的路子,你可以与我合作!”
坎离散人笑笑道:“老朽不是没有主见的人,与你合作是下下之策,不可能有成功的希望,老朽不会走这条黑暗的路!”
江不群冷笑道:“这就是你的奸猾之处,其实,就算你肯与我合作,我又怎肯与你携手,单是你那种残害无辜的手段,就使在下不敢领教。”
坎离散人微吁一声道:“看情形尊驾不但不肯交出‘滴血令牌’,而且与老朽也已是势不两立之间,不分胜负,难以休止了?”
江不群点头道:“正是如此!”
坎离散人目光一转,阴阴地道:“果尔定要相搏,老朽却不同意这种一刀一剑的打法。”
江不群笑道:“只要尊驾划下道儿,不论何种打法,在下还可勉强应付!”
坎离散人眼珠转了一转,道:“老朽所学博杂,并不像一般武林同道,专修内功外力……”
江不群漠然笑道:“关于这一点,在下早有耳闻,知道尊驾胸罗玄机,学究天人。”
坎离散人摇头道:“这是过誉之词,老朽愧不敢当,但对敌搏战,也是一种多方面的技巧,单是刀来剑去,并没有多大意思……”
江不群冷冷地道:“难道尊驾想用旁门左道的邪魔之术?”
坎离散人道:“老朽对这一点,有不同的看法!”
江不群道:“愿闻高见。”
坎离散人慢悠悠地道:“世间之学,博杂万端,何者为正,何者为邪,并没有一定的分野,依老朽看来,凡用来为善者,即为侠道,用来为恶者即为邪道。”
江不群点头道:“尊驾见解正确,但不知尊驾用来对付在下的伎俩是正是邪?”
坎离散人正色道:“自然是正大无比的侠道。”
江不群冷笑道:“这一点不知尊驾又如何解释?”
坎离散人平板地道:“尊驾年纪虽轻,但在江湖中是享有大名之人,然而老朽与尊驾是初次见面,对尊驾为人,老朽不愿立即置评……”
目光一转,接下去道:“老朽要说的是那‘滴血令牌’,那令牌一日不毁,江湖中就一日不安,老朽要谋江湖安定,就不能不毁令牌,要毁令牌而采用的手段就是侠道。”
江不群冷笑道:“这话太牵强了,葛天朋夫妇并没有令牌在手,还不是一样的荼毒江湖,肆意为恶?……”
坎离散人摇头道:“这又有些不同,葛天朋夫妇没有令牌,他们并不敢明目张胆,倘若令牌到手,只怕不出一月,江湖中就要变成了一片屠场!”
江不群点头道:“这话也对,但在下要问你一句,如果你能毁去令牌,葛天朋夫妇难道就会偃旗息鼓,避世隐居?”
坎离散人双眉一皱道:“这……”
这使他觉得有些语塞,呐呐了一阵,忽的话锋一转道:“为什么你一定要叫他们为葛天朋夫妇,不能叫他们为丁令威夫妇?”
江不群冷冷地道:“这并无关紧要,也许他根本不叫葛天朋,但丁令威只不过是他们被冒充利用,叫他们丁令威夫妇,也并不恰当……”
目光微微一转,又道:“我们不必把话题扯远,如果葛天朋夫妇确定了‘滴血令牌’已毁,他们就有两个可能的步骤,第一,他们可以用替先祖报仇的堂皇理由,传谕上官家庭之人,听从他们的指挥遣调……”
坎离散人摇手打断他的话道:“你别忘了遣调上官家族之人须以‘滴血令牌’为凭!”
江不群冷笑道:“你也别忘了,在下是说当他们确知‘滴血令牌’已毁,他们可以用强大实力,成就比你们为高作遣调你们的藉口,以做上官家族中的领袖之人!”
坎离散人苦笑道:“这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说绝无可能,……”
目光瞧着江不群又道:“那第二个可能的步骤又是什么?”
江不群道:“‘滴血令牌’既毁,他们就没了后顾之忧,可以坦然的发动争霸江湖之战,而不再理会其他的上官家族中人,……”
微微一顿,又道:“认真说来,可能那葛天朋夫妇并没有把你们放在眼中,滴血令牌的毁去与到他们手中,都是一样!”
坎离散人点点头道:“这说法也有可能,但……”
江不群哼了一声,接口道:“现在我要说说你打的如意算盘了,‘滴血令牌’如果毁去,可以使你摆脱开上官家族的控制,如果‘滴血令牌’到了你手,你同样的也会以上官家族的领袖之人身份,争霸江湖!”
坎离散人咬牙道:“夏虫不可与之语冰,你根本不了解我的意思!”
江不群冷笑道:“我根本不需要了解,单从你残害无辜,使那三十二名猎户农夫变成虽生犹死的残废一事,就可以知道你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妖邪之人!”
坎离散人怒道:“你对老朽的侮辱,已经超出了老朽所能忍受的范围?”
江不群大笑道:“在下并没有叫你忍受,而是要领教领教你的‘侠道’武功!”
身形晃动,又向坎离散人逼去。
坎离散人再度退出两步沉声叫道:“江不群,你休要如此不识时务,虽然你名震天下,武功高强,但与老朽相比,不见得你就能稳操胜券,……”
江不群坦然笑道:“在下早已领教过上官家族的武学,确然神奇诡谲,凌厉无匹!”
坎离散人道:“既然你知道,就不要用你的性命来开玩笑,须知老朽并不是慈悲之人。”
江不群不在意地道:“你我之搏,胜负本来两可,但在下尚有强而有力的后援,故而稳操胜券的应是在下!”
坎离散人大笑道:“你是说被困于白云小筑中的那几块废物,……”
目光傲然的盯视着江不群接下去道:“不要说他们自顾不暇,疲于奔命,就算他们能够抽身而来,又能助得了你什么?”
江不群神秘地一笑道:“我自然不能期望他们相助,只要他们能够安然无恙,在下也就于愿足矣!”
坎离散人两眼一瞪道:“除开他们之外,老朽不知道你还能有什么后援?”
江不群道:“认真说来,在下并不能绝对确定!”
坎离散人眼珠一转,呵呵大笑道:“江不群,你少在老朽面前装腔作势,须知一经动手,你大约只有一条死路!”
江不群漠然一笑道:“既然你有把握将在下置于死地,为什么还不动手,只要在下一死,不论你想把‘滴血令牌’弄毁,还是要据为己有,都可如愿以偿,你还怀疑什么?”
坎离散人哼道:“老朽只是念你成名不易,不愿使你在这种年龄上夭折!”
江不群冷笑道:“在下不相信你会有这种心肠,明人不用细讲,大约你会想得到有一件使你感到恐慌之事……”
慢悠悠的一转目光道:“因为觊觎‘滴血令牌’的并不仅是你们夫妇!”
坎离散人震了一震,情不自禁的目光四周一转,旋即呵呵一笑道:“不瞒你说,果老峰四周二十里之内,就算有一只飞鸟闯了进来,也休想瞒得过老朽!”
江不群摇摇头道:“但是今天也许不同,事态的演变,可能会使你觉得意外!”
坎离散人阴阴地一笑道:“这样说来,应该是愈快发动,愈对老朽有利!”
江不群点点头道:“不错!你已经失去了许多宝贵的时间!”
坎离散人喟然一叹道:“既然无法使你顺从老朽之意,大约也只有一搏以定结果了!”
江不群平静地道:“在下等着你的博杂之学!”
坎离散人无可奈何的一笑道:“尊驾是武林中的少年奇士,老朽也算江湖中的风尘异人。今夜的拚死一搏,虽不敢说绝后,也应该是空前!……”
啸声一落,仰头又发出了一声长啸!
啸声悠长,声类龙吟,可以从声音中听出他的内力深湛,不容忽视。
江不群背负双手,不在意的笑道:“不知这算什么武功?”
虽然他表现得轻松从容,实则却每一个小节都不曾放过,不论坎离散人的一举一动,以及山洞中吹奏箫管的男男女女,甚至四外林木中的风吹叶落等等,他都不曾有一丝疏忽。
因为他并没有看轻了坎离散人,甚至比对葛天朋夫妇还要重视,葛天朋夫妇与他之间,有一种相互牵扯的微妙关系,坎离散人则又不同,在他软硬兼施,而仍无法从江不群手上取得“滴血令牌”之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制江不群于死地。
坎离散人笑笑道:“老朽在龙尾峰下一住二十七年,就是以养鹤为乐,九只仙鹤在龙尾峰下陪了我二十多年……”
摇头微吁一声,又道:“当老朽要与人以性命相拚之时,自然要把二十余年来相依为命的九鹤召来!”
江不群若有所思的沉吟道:“看来你并不是完全欺骗了金松子,至少你在龙尾峰下还有一片基业!”
但听唳之声大起,九只仙鹤分由四面疾飞而来。
江不群更不敢小瞧这九只仙鹤,二十七年中坎离散人有足够的时间把它们调教成通灵的仙禽。
九只仙鹤并没有扑入草坪之中,只在周围林木之上翱翔盘旋,飞舞不已,显然正等待坎离散人下一步的命令。
坎离散人同样的十分平静,在山林月夜,鹤唳长空之下,果然像出尘逸世的隐士一般,捋须笑道:“你不必担心龙尾峰下的基业,那里仅有茅屋一所,别无长物。”
江不群仰望了一下翱翔的仙鹦,道:“这白云小筑想是你与谷瑶环结婚之后的居住之所了?”
坎离散人点头道:“正是,但龙尾峰下的蜗居也并没放弃,时常一往盘桓,而老朽也就有了两重身份,一个是有如闲云野鹤的九鹤主人,一个就是神秘高雅的坎离散人!”
江不群冷冷笑道:“你把自己估计得太高了……”
指指翱翔不已的九只仙鹤又道:“你把它们招来,想必这些扁毛畜牲也有些本领,足以助你一臂之力了!”
坎离散人傲然道:“若论它们的本领,足可抵得九位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加上它们能飞的双翅,更可占尽优势……”
江不群冷笑道:“那么你为何还不下令使它们攻来?”
坎离散人笑道:“还早……”
目光神秘而又骄傲的一转,道:“老朽论过要运用多方面的巧妙,岂能单单的靠了这几只禽鸟?”
接着又发出了一声低啸!
江不群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立刻发觉到峰壁下山洞之中的箫管之声倏然而止,四名少女与四名小童迅快的奔了出来。
四名少女分着红、黄、蓝、白四色衣饰,江不群等初到白云小筑之后所见的红衣少女霍然也在其内。
四名小童均穿白衣、小白与小玉都在其中。
四女四童手中没有箫管,而是每人持着一柄拂尘,按着一女一童的先后次序疾快的绕入了林木之中,消隐不见。
但如果凝神静听,却可以听得出轻微的步履奔走与拂尘摆拂之声。
坎离散人捋须笑道:“尊驾可知这是什么?”
江不群仍然平静地道:“巧妙的阵法,包含了阴阳八卦、四象两仪的变化,在下对你的博学多才,不得不表示钦佩……”
微微一顿,又道:“但在下却发觉你有一个难以弥补的缺点!”
坎离散人两眼一瞪道:“什么缺点?”
江不群笑道:“人手不足!”
坎离散人坦然道:“兵贵精而不贵多,纵有千军万马,又能有什么用处?”
江不群摇头道:“这四女四童离开山洞,又有谁再吹箫弄管?”
坎离散人大笑道:“这根本用不着你来替我操心,老实说,老朽并没把那几名废物放在眼中,箫管停止吹奏,那三十二名不死金刚就会离开白云小筑,他们就可获得自由……”
目光一转,又道:“但老朽料定了他们不敢轻易离开,如果他们敢……也许会很容易的丧失了生命!”
江不群道:“那是说白云小筑内外皆有陷阱埋伏了!”
坎离散人淡然笑道:“老朽不能泄露得太多,随你自己去猜想好了!”
说话之间但见林中涌起了阵阵黑雾,雾气愈来愈浓,不大时光就掩没了林木,掩没了山洞,也掩没了草丛,变成了一片混沌。
模模糊糊之中,可以听得到风声鹤唳,与林间小童的奔走旋转之声。
江不群与坎离散人相距不过一丈,但也已快到了模糊难见的境地。
坎离散人开心地笑道:“虽是对敌搏战,但也颇具诗情画意,对么?”
江不群冷冷地道:“鹤唳长空,必须配上月白风清,如今你把这林间已经搅成了一片混沌,不知诗情何来,画意何在?”
坎离散人慢悠悠地道:“这只是你欣赏的角度不同,难得之处,就是这一片迷迷濛濛的浓雾。”
目光转动,接下去道:“行云做雾,本是神仙之事,但老朽亦能为之,可知有时人可胜天!”
江不群冷笑道:“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自豪之事,但在下倒要请问一句,这雾气可是含有毒素么?”
坎离散人笑道:“你担心得有些过分了!”
江不群摇头道:“我并不为自己担心,而是为那几位朋友担心,希望他们不会寻来!”
坎离散人哈哈大笑道:“不论是你自己担心,还是为别人担心,只怕都已经为时太晚了!”
接着又仰首发出了一声长啸。
啸声甫歇,一片丝竹管弦之声随之而起。
江不群冷笑道:“如依恃这些小巧之技慑服在下,只怕这番用心是要白费了!”
坎离散人哼道:“老朽本来还可再施展几样得意之学,但仅是这几样,已经很够了……”
伸手四外一指道:“这阵法无异铜墙铁壁,不但使外面的人冲不进来,里面的人也难以冲得出去,这雾中虽无剧毒,但却能使人呼吸不匀,视力受损,管弦丝竹之声,虽非追魂夺命之曲,但却也能使人神思昏沉,身手不振,……”
江不群淡淡笑道:“在下原认为你有何等惊天动地之学,原来也不过是声色禽鸟、少女幼童等杂乱玩意儿而已!”
坎离散人咬牙道:“如果这些玩意儿要不了你的性命,老朽宁肯自裁当场?”
江不群道:“这是说你果然要以性命相拚了!”
坎离散人沉声道:“不错!事情演变到现在,就算老年丐不愿与你以性命相拚,也是不行的了!”
江不群仍是背负着双手,笑道:“就算你的阵法、飞鸟、乐声、雾气样样厉害,但这样僵持下去,只怕也不能奈何江某!”
坎离散人大喝道:“江不群,老朽一经动手,你必无命在,现在,老朽给你一个最后的机会,如果再行错过,那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江不群道:“可是我献出‘滴血令牌’?”
坎离散人哼道:“自然,除开这事之外,你我没有其他纠葛。”
江不群从容的摇摇头道:“没有用处,除非在下死到你的手上否则‘滴血令牌’绝不会入了你手,江某对你倒有个建议……”
坎离散人急急的问道:“什么建议?”
江不群道:“如果你期在必胜,最好把尊夫人谷瑶环与那三十多只大猴子,加上那些已死仍生之人悉数调来……”
坎离散人大怒道:“江不群,你实在欺人太甚?”
江不群冷笑道:“也许谷瑶环除了赖人扶持之外,已经无法自己移动……”
坎离散人震了一震道:“你如何能够知道?”
江不群笑道:“在下并不知道,只不过是猜出来的,可惜她空有霸服江湖之志,而自己却成了一个废人?”
坎离散人怒道:“她虽是双腿不良于行,但武功却非你所能敌?”
江不群大笑道:“一个双腿残废之人,任凭她武功高明到什么程度,也是力不从心的了!”
坎离散人逼进一步,道:“江不群,你等待什么?”
江不群笑道:“在下除了等待与你相搏之外,还有什么可等待的?”
坎离散人冷冷地道:“你虽催促老朽与你一决生死,但你却又一再拖延时间,老朽倒被你弄得有些糊涂了……”
伸手再向四外一指道:“在此情此景之下,你不必期望有奇迹出现了!”
江不群道:“既然如此,在下更想弄清这件事,谷瑶环的双腿是如何残废了的?”
坎离散人哼道:“为什么你对这件事如此感到兴趣?”
江不群笑道:“就算我天性好奇吧!——”
微微一顿,又道:“首先让我问你一句,你是在何处遇上谷瑶环的,而发觉她就是令先师所要许配给你的女儿?”
坎离散人道:“就在大凉山的山洞之中……”
江不群噢了一声,接道:“那应该是在回春子为她换上了猩猩的心脏之后了?”
坎离散人点头道:“不错!”
江不群道:“那么,她的腿又是如何残废了的?”
坎离散人叹口气道:“那是由于换心之后,行血不能贯注双腿,以致……”
江不群冷哼道:“慢着,这事似乎有些疑问。”
坎离散人怒道:“什么疑问?”
江不群道:“倘若行血不能贯注双腿,则双臂同样的也不能行过,为什么她的双臂却没有残废?”
坎离散人大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不群道:“据江某所知,你的医道并不下于回春子,回春子能替她换心,而你却连行血不活也不能医治,这话岂不滑稽……”
坎离散人咬牙道:“江不群你已死在眼前,为什么还要喋喋不休?”
江不群道:“在下专门喜欢弄清黑白不分之事,依我看来,谷瑶环的双腿,只怕是坏到你的手上!”
坎离散人紧咬牙关,怒哼道:“就算是毁在我的手上,又能怎样?”
江不群摇摇头道:“上官家族的后人只有这三个女儿,但她们一个个的遭遇,都是十分不幸,这大约就是她们先祖为恶的报应了!”
坎离散人咬牙道:“江不群,老朽本是要留你一条性命,但你却非要自寻死路不可,既然你知道了这一秘密,老朽更是无法留得下你了!”
江不群笑道:“生死有命,如果我不该死时,又岂是你所能杀害得了的!”
坎离散人哼道:“那就要试试看了……”
挥手一掌,迎面劈去!
江不群倒没料到他会当先出手,但他正想试试坎离散人的斤量,这第一招纵非虚招,最多也不过用出了七成力道,故而江不群毫不迟疑地挥掌接去!
两力相较,各自肩头微晃。
原来坎离散人也正是要藉此一试江不群,双方一掌既过,表现俱皆将趋凝重起来,因为两人都能觉出,彼此的功力都是上乘之选。
坎离散人咬牙道:“怪不得你能如此沉着,原来果然功力不弱……”
声调一沉,又道:“但你仍然没有一丝生机。”
江不群全神贯注,既要防着雾中有毒,又要防着那丝竹管弦之声影响心志,更要与坎离散人展开一场恶斗,这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但见坎离散人旋身一转,由地上捡起了一截枯枝。
江不群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两人都是一截枯枝在手。
坎离散人阴阴一笑道:“江不群,从现在开始,到了一搏生死的时候了!”
话声一落,又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长啸。
但听鹤唳之声突然由缓而急,黑雾迷茫中,一只白鹤就如一片灰云一般向江不群当顶掠下!
休看只是一只仙鹤,但它飞翔的速度,与所取的姿势,都是上乘武功的架势,飞掠而过之时,尖嘴一啄,双爪一抓,一连三招都是令人惊心动魄的绝技。
若说江不群不能对付一只仙鹤,那是绝对不会之事,不论这仙鹤有了多少年地道业,也不会使他觉得难于对付。
然而眼前的情形却是有些不同,那迷漾的黑雾使他视线受阻,但对仙鹤却似毫无影响,一啄两爪,准确狠毒。
另外,使江不群分神的地方太多,以致这仙鹤的攻势也就对他构成了不轻的一种威胁。
江不群侧身疾闪,避开白鹤的三招,手中枯枝以神龙探爪的手法向白鹤迅快的敲了下去!
虽是一般枯枝,但在江不群手中,却无异于三尺青锋,只要击中,那仙鹤应该是不死必伤。
但事实却多少有些意外,以江不群的身手,那仙鹤还未完全逸出他手中枯枝的威力范围,虽未击中鹤身,却击到了它长长的左腿之上。
只听叮的一声轻响,那白鹤一闪而逝,穿入了黑雾之中。
江不群心头不由一震,那枯枝一击,足可使一株合抱粗细的大树因之而折,因为他精纯的内力已经运聚其上,使那枯枝坚逾精钢,那白鹤能够承受得住这一击之力,实在不可思议!
那施袭的白鹤一去,但听坎离散人沉声叫道:“江不群,接老朽一招剑法!”
手中枯枝幻出三缕乌光,直袭前胸!
江不群冷哼一声,挥枝迎去!
叮叮叮,枯枝竟发出了一片锵锵刺耳的金刃交击之声,两人各自退出了一步开外。
坎离散人哈哈一笑,闪身而退。
但听又是一声鹤唳,第二只白鹤像第一只一般,又从雾气之中疾射而出,向江不群攻了下来!
江不群避开了一连三招,枯枝却以鞭法出招,随手抽了出去!
这次并没击到鹤腿,而是击到了鹤身之上,然而不幸得很,仅仅看到由鹤身上落下了一根羽毛!
坎离散人哈哈一笑,枯枝一摆,叫道:“江不群,这一次老朽用的是刀法!”
枯枝双手互握,一抬“力劈华山”,当顶压下!
江不群攻出以刀法出手,枯枝横切,以封为攻!
又是铿然一声,两人再度各退一步!
江不群心中明白那黑雾乐声,与四面的阵式,只不过是坎离散人用以炫夸自己的手段,他的攻胜之策是以九只仙鹤与他的连轮战法!
九只仙鹤每鹤各攻三招,坎离散人则插在每只仙鹤攻击之后,眨眼之间,九鹤已经轮了一番。
坎离散人枯枝一甩,疾退三步,发出了一串阴阴的笑声。
九只仙鹤似乎暂停攻击,江不群暗暗透出了一口长气。
他并不是当真溃败不支,也并不是累得透不过气来,而是眼前的形势,使他不能不觉得心头沉重。
九只仙鹤虽然招式相同,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但却占了“快”“狠”“毒”三字,而且那九只仙鹤每一只都曾被他击中,但最多仅是掉下几片羽毛,并没有一只受到伤害!
自然,他真正的敌人不是坎离散人!
他时时防着坎离散人会用出上官家族中最厉害的那一招“悲鸿折翼”,但坎离散人却一直未曾施展。
江不群暗暗忖想:如果自己的估计有误,只怕当真会把性命丢到这老鬼的手中!
但他仍然保持着惯有的从容,淡淡笑道:“尊驾莫非已经黔驴技穷了?”
坎离散人傲然道:“笑话,老朽可用之学不胜枚举,单以眼下而论,老朽大可不必动手,而眼看着你葬身鹤口!”
江不群笑道:“这话未免太过分了,江某纵然功技欠佳,也还不至于栽到几只扁毛畜牲的利爪尖嘴之下!”
坎离散人摇头道:“你不必强辩,这几只扁毛畜牲,都已体坚如钢,因为二十多年中,老朽每天给它们服下三条龟甲蛇,不但使它们的鹤顶红更毒,也使它们的躯体变得任何兵刃难伤分毫。”
江不群目光四掠,冷笑道:“龟甲蛇不是易得之物,你哪里弄来的这许多?”
坎离散人道:“只要有计划的去做,就算有九鹤,也不会少了它们吃的……”
微微一顿,又道:“那些龟甲蛇,都是老朽养的!”
江不群一面暗暗运功,一面冷冷道:“原来你还是个饲养毒物的能手!”
坎离散人摇摇头道:“但老朽除开龟甲蛇外并不饲养别的……”
目光一转,悠悠地道:“当老朽开始决定以这种难得的龟甲蛇作为饲养九鹤的食料之后,最初费尽了千辛万苦,方才找到了一雄一雌。”
江不群忖思着道:“这种蛇的确稀少,据说是由于不易繁殖,你弄来两条又有什么用处?”
坎离散人笑道:“老朽先是开始养蛇,观察它所以不易繁殖的原因,结果老朽对症下药,使它们由一年繁殖一次而到一月一次,每次可得蛇蛋四枚,三年之后,在龙尾峰下的五处蛇窟之中,就有了数以万计的龟甲蛇,……”
瞧着江不群得意地笑道:“这样一来,龟甲蛇就永远也不虞匮乏了!”
江不群冷冷地道;“你的手段十分高明!”
他口中与坎离散人交谈,心中却有了一个不祥的念头,纵然自己的料断不错,那强而有力的外援,绝不会这时出现,必定会在自己与坎离散人两败俱伤,至少是自己负伤之后,才会出现!
一念及此,不由有些烦躁不安起来。
只听坎离散人从容大笑道:“老朽把话题扯得太远,竟然扯到养鹤上去了……”
江不群道:“由养鹤与养蛇一事上,已能看出了你的狠毒之心,你养蛇的目的是使鹤变成又毒又强的凶禽,养鹤的目的,则是使它们变成你作恶的工具!”
坎离散人笑道:“但老朽却认为这是侠道,因为老朽是期望世上出现宁静与和平!”
江不群冷冷地道:“哼!”
坎离散人顾自说下去道:“方才的一轮搏战,你认为老朽与丁……葛天朋夫妇相较如何?”
江不群大笑道:“原来你想先估量一下自己与他们孰强孰弱了,由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你所包藏的祸心……”
目光不屑的一转道:“江某如果很客观的说一句,你是最差劲的一个!”
坎离散人微吁一声道:“这一点老朽也是承认,因为老朽致力杂学,浪费的时间不少,自然功力上会逊于他们……”
但他随之闪起一缕骄傲的目光,又道:“但老朽并不后悔自己功力造诣不高,因为对敌搏战不一定就完全凭恃武功,像尊驾现在的处境就是一例!”
江不群冷笑道:“这也难说……”
坎离散人大笑道:“江不群,老朽还没介绍给你九鹤的攻击本领呢?”
江不群道:“方才在下不是领教过了么?”
坎离散人道:“虽然你领教过了,但那不过是第一轮,第二轮上情势又有些改变……”
江不群冷哼道:“不论怎样改变,也不过是几只扁毛畜牲而已!”
坎离散人凝重地道:“第二轮,将是一次一只,二次两只,三次三只,四次四只……使你在应付上会感到压力大增……”
微微一顿,接下去道:“然后紧接着是第三轮,每次三只齐攻,最后则有第四轮,九只白鹤同时向你攻去每只攻出三招,九只齐放,共是三九二十七招……”
微微一笑,住口不语。
江不群哼道;“你的设计倒是十分狠毒,但在下自信还能应付!”
坎离散人摇摇头道:“没有人能应付得了,就算老朽与你联手,也无法抵御得了九鹤齐放,同时去格拒二十七记狠招,除非你是千手佛爷……”
目光阴阴一转,又道:“其实,就算你能应付得了九鹤齐攻,也仍然难逃一死……”
江不群淡淡的笑道:“想必你还有更狠毒的招数等在后面!”
坎离散人傲然道:“其实,这与九鹤齐攻应属于同一招式!……”
声调一沉道:“老朽曾说过九鹤服食了二十多年的龟甲蛇,已使它们的鹤顶红变得更毒,毒到沾人必死,是么?”
江不群道:“你是说过了。”
坎离散人哼道:“当九鹤齐攻,不曾使你致命之时,就要施出它们最后,也是最厉害的一招‘放毒’!”
江不群淡淡的笑道:“这就是你的绝技了么?”
坎离散人道:“虽非绝技,但对付你已是足够了!”
江不群从容地道:“如果江某并不在乎你这鹤顶红呢?”
坎离散人神秘地一笑道:“只怕你没有办法不在乎,以老朽而论,对一般药物有独到的研究,但这九鹤的鹤顶红老朽却不敢碰它一碰,二十多年龟甲蛇的剧毒都已凝聚其上,一滴鹤顶红溶于水中,可使干人丧命!”
目光一转,又道:“九鹤喷红,将使十丈方圆之内弥漫毒血,不论你身手多快,在对拒过九鹤齐攻之后,绝不可能避得开十丈之内的毒血!”
江不群道:“这样说来,在下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坎离散人道:“你能明白就好,但你有最后的一丝生机……”
声调一沉,道:“这该是最后一次老朽再提此事,快些献出‘滴血令牌’……”
江不群摇头笑道:“方才你似乎已经说过这话了!”
坎离散人咬牙道:“你仍然拒绝老朽?”
江不群笑着点头道:“江某说过的话绝对算数,不答应就是不答应,没有什么可以商谈的余地,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坎离散人怒吼道:“如此说来,你不要后悔!……”
忽然一一
但听一缕高亢的琴音转了过来。
四周本来响着丝竹管弦之声,声调凄迷,有如弃妇夜啼,但那高亢的琴音却透穿林中的繁雾而入,显得特别刺耳。
坎离散人闻声不禁怔了起来。
江不群不由也是一怔,倾听移时,转向坎离散人道:“好像有些什么事情发生了!”
坎离散人哼道:“你能听出什么?”
江不群道:“至少,在下听得出声音来自困情洞,这高亢的琴声仿佛出自尊夫人的手指之间。”
坎离散人瞧着他道:“就算你听得出声音的来源,又能解得了声音中是何含义?”
江不群纵声豪笑道:“你也太瞧不起人了……”
目光凛然一转,道:“在下虽然不解音律,但也能听得出粗浅的含义,这琴声迫切高亢,在杂乱急促之声,分明她已遇上了危急之事,要你驰援!”
坎离散人阴鸷的望着他道:“不错!你果然听了出来!”
江不群道:“夫妻情深,那谷瑶环自认在上官家族中,你们夫妇是最理想的一对,难道你不去救她?”
坎离散人苦笑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老朽无法分身……”
微微一顿,又道:“有三十六只山猿,本可使她安如泰山,但你捉走了她的猿王,使她的山猿变成了无首的群龙,方才使她陷于危机之中!”
江不群道:“你可知她遇上了什么危急之事?”
坎离散人冷笑道:“想必是你那几位朋友,她当年的情人去找她的麻烦!”
江不群神秘地道:“不会再有别人么?”
坎离散人目光一转,道:“不论来者是谁,也阻碍不了老朽与你之搏……”
仰天又发出一串急促的嘿声。
但听鹤唳之声复起,果然一如坎离散人所言,第二轮九鹤交攻中已经是一鹤先攻,二鹤连攻……
江不群全神贯注,全部的功力也都凝注到了手中的枯枝之上。
当第一轮中,江不群尚可每鹤击它一下,虽然伤不到它,也能击下一两只羽毛,但第二轮中却只能勉强应付。
坎离散人啸声不停,九鹤的动作也随之加快!
第三轮,每次三鹤联攻,江不群全力迎战,好歹格开了前后的三波攻袭。
至此,他才真的认清了这九只畜牲的厉害,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苦笑,因为第四轮的九鹤齐攻就要开始。
他实在没有把握再格拒得开,纵然能格得开,也再闪不开那一记九鹤喷红,这是生死关头。
坎离散人啸声愈来愈疾,老脸已经涨得通红。
江不群陡然大喝道:“停!”
坎离散人啸声顿止,冷喝道:“我知道你会降服,江不群,这是人性,没有一个人是真正不怕死的,……”
声调一沉道:“快把‘滴血令牌’献出来吧!”
江不群果然伸手掏出了“滴血令牌”,遥遥的晃了一晃。
坎离散人激动地道:“快些拿来!”
江不群深吸了一口气道:“慢着!”
坎离散人大吼道:“老朽不许你迟疑,否则立刻施展‘九鹤联攻’,紧接着就是‘九鹤喷红’,到那时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江不群道:“你曾说过你并不一定要‘滴血令牌’,只要把它毁去也是一样,对么?”
坎离散人点头道:“不错!老朽的目的确是如此!”
江不群哼道:“在下却有些不信。”
坎离散人叫道:“事实可以证明一切,你尽管立刻把它毁掉!”
江不群道:“你已见过这‘滴血令牌’,想必是看清楚了?”
坎离散人咬牙道:“在金松子那畜生的居处,令牌本已入于老朽之手,那时老朽若想吞没,实在是太容易了……”
微微一顿,又道:“想不到老朽认为是再也不会落空之物,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问题。”
江不群道:“这给你一个经验,……”
哈哈一笑,方才接下去道:“你可懂得?”
他忽然发觉到此刻有拖延时间的必要,愈把时间拉长一些,对他生命的安全,也就愈有保障!
坎离散人咬牙道:“快说!”
江不群道:“机会稍纵即逝,这是一个宝贵的经验,下次机会来时,你一定要牢牢的把握住它!”
坎离散人暴跳如雷的叫道:“废话……”
声调一沉,道:“你到底是要毁去还是要把它献与老朽!”
江不群道:“在下想问问你,这令牌是用什么东西所制,你可记得!”
坎离散人烦躁地道:“老朽看过一眼,就再也不会忘记,那是用许多钻石镶于一面金牌之上,一面成一滴血骷髅,一面则是一个杀字!”
江不群道:“这面金牌如要毁去,在下可否做到?”
坎离散人道:“若是平常之人,也许不易做到,但以江不群而论,却只不过是五指一动,就可达到目的!”
江不群扬声大笑道:“你听好,如果你当真施展‘九鹤齐攻’,江某立刻就叫它化为一滩粉质,谁也别想得到!”
坎离散人怒叫道:“老朽是叫你把它毁去,你还装什么腔,做什么势,你的目的何在?”
江不群大笑道:“因为江某不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坎离散人大怒道:“江不群,老朽本想留你一命,但看情形是无法留你的了!”
一声急促的长啸应声而起,在黑雾茫茫之中,九只白鹤像一大片灰云,发出一声刺耳的厉啸,疾泻而下。
※ ※ ※
情势又出了变化。
江不群并没毁去‘滴血令牌’,却迅快的又揣入了怀中。
他并没去抵拒齐攻而下的九鹤,而那九只白鹤的振翅破空之声,却也倏然而止,果真像一大片灰云般地落了下来。
九鹤委顿于地,惨然而死。
江不群微喟一声,叹道:“可惜,可惜……”
但却双肩微动,避了开去。
因为九鹤的鹤顶红含有剧毒,但不愿被那绝毒之物沾到身上。
坎离散人大吃一惊,呆怔了一下,又复狂啸了起来。
但九只白鹤却像已死的山雉,除了羽毛在夜风之下微微拂动之外,没有一只再移动过一下。
江不群忍不住道:“不必叫了,它们都已死了!”
“死了?……”
坎离散人喃喃的重复了一句,又振声大叫道:“不可能,绝不可能,它们是不会死的。”
江不群叹口气道:“在下也不希望它们会死,但它们却毕竟是死了,……”
目光一转,道:“鸟死也不能复生,念在二十多年的情分,你还是把它们埋葬了吧!”
坎离散人近乎疯狂地道;“你是如何躲过的‘九鹤齐攻’,又是如何杀死它们的?”
江不群笑道:“并不是在下躲开了九鹤齐攻,而是它们不曾攻来,……”
坎离散人大叫道:“它们不可能不攻,它们都是听话的仙禽!”
江不群目光暗暗四转,笑道:“不错!它们是不会听你的话,但它们在将攻未攻之时,却同时死了,只好就这样掉了下来!”
坎离散人双肩抖颤,激动的奔到了九鹤尸体之前,咬牙叫道:“九鹤体坚如钢,任何兵刃难伤,它们怎么会死,怎么会同时被人杀死,这……实在荒谬……”
江不群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江湖中是常常会发生荒谬之事的,这并不算什么稀奇之事!”
坎离散人叫道:“我看不出它们的死因!”
江不群道:“大约是因九鹤之死,使你伤痛得失去了应有的灵智,它们虽然体逾精钢,但最脆弱的却是鹤顶!”
坎离散人急急俯身看时,只见每只鹤顶之上果然都插了一只细小的钢针,有一丝紫黑淤血渗出,他不禁嘶声大叫道:“这是什么暗器?”
江不群慢悠悠地说:“这想必是‘霹雳催雨针’了!”
坎离散人流泪道:“你看也不曾看清,为什么就知道是‘霹雳催雨针’?”
江不群道:“因为当世之中,除开‘霹雳催雨针’之外,任何暗器,也不会有这样大的威力,能同时击中疾飞而下的九鹤鹤顶!”
坎离散人目光四转,怒道:“是谁施攻的这暗器呢?”
江不群道:“你去找他只怕不易找到,还是等他来找你的好!”
坎离散人咬牙道:“老朽誓为九鹤报仇1”
江不群慢悠悠地道:“只怕很难……”
目光一转,道:“九鹤已死,‘滴血令牌’仍在,不知尊驾是否还要动手来取!”
坎离散人咬牙道:“只要你还没离开果老峰,老朽就不怕你逃去,‘滴血令牌’不毁就要献与老朽,……”
声调一沉,道:“但老朽眼下要先谈谈杀害九鹤的凶手!”
江不群道:“难道你疑心他是我的朋友!”
坎离散人哼道:“如果不是朋友,他为什么要来救你?”
江不群摇摇头道:“在下同样的也是觉得不解,这使用‘霹雳催雨针’暗器之人,在下根本就不认得!……”
坎离散人道:“至少你该知道这暗器的来源!否则你不会说得出名字。”
江不群点点头道:“这是听一位朋友说起的,在下不妨转述给你……”
坎离散人大叫道:“快说!”
江不群道:“事情该追溯到五十多年以前,那时江湖中有一位号称第一暗器能手之人,名为霹雳手皇甫清……”
坎离散人道:“老朽倒是没有听说过此人!”
江不群道;“那是你见闻不广……”
坎离散人勃然大怒,但却没有发作出来,咬牙道:“那么杀死九鹤的就是此人了!”
江不群笑道:“‘霹雳催雨针’就是他的独门暗器,百发百中,见血封喉,每次可同发数十枚,不会有一枚落空……”
坎离散人叫道:“我问你杀我九鹤的是否此人!”
江不群摇摇头道:“不可能……”
坎离散人喝道:“为什么?”
江不群笑道:“因为他已在三十年前故世,死人岂会来和你作对!”
坎离散人咬牙道:“那么不是他的传人就是他的子女,……”
江不群神秘地一笑道:“很难说,因为他是孤身一人,既无传人,亦无子女……”
目光一转,又道:“这正如当年的四海悲鸿上官悌一般,江湖中都认为他已断后绝种,谁知道如今却出现了上官家族?”
坎离散人哼道:“你休想欺骗老朽!”
江不群笑道:“在下欺骗了你什么?”
坎离散人道:“他既救你的性命,你就不可能不知道此人的来历,为什么你不肯实说,足要与他联手对付老朽!”
江不群摇摇头道:“我不妨明白告诉你,我根本不知此人是谁,他杀死你的九鹤,也并不是为了救我……”
坎离散人大叫道:“不是救你,难道是救我!”
江不群笑道:“既非救你,也非救我,只怕他要救的是我怀中‘滴血令牌’!”
坎离散人震了一震道:“难道他……”
一声未毕,却又停了下来。
原来此刻这片草坪上的情形已经大为改变,只见四外的黑雾已消,丝竹管弦之声已停,连遥遥传来的琴声也已停止。
夜空中又露出了半轮明月,斑驳的月光撤在草坪之上,平添了一份宁静的凄清气氛。
除四周一堆鹤尸之外,四外静得奇,仿佛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故,江不群与坎离散人四目交触,两人俱有一份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坎离散人双目圆睁,喃喃地道:“奇了,奇了……”
他的声音变得嘶哑而不自然,听起来十分刺耳。
江不群并不移动,但他却保持着全神戒备,因为这异样的寂静,可能是暴风雨将来的前奏。
坎离散人脚步已经有些蹒跚,转了一周,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已经嘶哑低沉,但在静静的山林深夜之中,依然可以使方圆数里之内俱皆听到。
没有丝毫反应。
坎离散人咬得牙关格格作响,又复发了一串厉啸。
但像先前一样,仍是没有一点反应。
江不群淡淡一笑道:“你穷叫什么?”
坎离散人咬牙道:“叫我的属下之人,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江不群摇摇头道:“既然叫不来,再叫也是无用,还是听其自然的好!”
坎离散人怒道:“你倒说得轻松,老朽二十几年的心血岂能白费,今夜这跟头岂能白栽,老朽一定要……”
但他立刻又顿住话锋,倾耳四听,因为他似乎又听到了一丝异声,但当停下倾听时,却又已寂然无闻。
江不群瞧了他一眼道:“在下对你倒有一个很好的建议,也许可以使你的情绪平复下来,准备应付未来的事故!”
坎离散人道:“什么建议?”
江不群道:“你去葬鹤,我来休息。……”
忽然——
一阵啸风之声大起,一件黑乎乎的东西凌空疾飞而至,正好落到了坎离散人的面前。
定神看时,坎离散人不由老脸铁青,一跳老高。
江不群也看清了,那是一颗人头,仔细辨认一下,可以看得出是属于那红衣少女所有。
紧接着又是一件东西扔了过来,这次落下的是红衣步女的躯体,血液已经凝固,显然杀死已在盏茶时光以上。
坎离散人又一跳跳了起来,大吼道:“这是什么人做的好事……”
四外没有应声之人,但却呼呼连响,一件件东西扔了过来。
江不群不由抱头转了开去。
因为那惨象令人不忍卒睹,俱是斩断脖颈的尸体,包括四名少女,与四名幼童,没有一人幸免。
坎离散人形同疯狂,拨弄着那些身首异处的尸体,发出一阵阵的怒吼之声。
终于,一串咯咯狂笑响了起来。
江不群尽量想辨清那是谁的声音,但却无法做到,因为那声音似乎是透过了一节竹筒发出,无法听得清晰。
坎离散人大叫道:“是好汉还不快些现身!”
那笑声一收,叫道:“坎离散人,你已身败名裂,一切化为乌有,还想再活下去么?”
江不群仍然听不出那是什么人的声音。
坎离散人大怒道:“至少,我还要跟你们一拚死活!”
那声音道:“你没有这份能耐,还是留个全尸的好!”
坎离散人叫道:“至少,你该说出姓名!”
那声音道:“正义使者。”
坎离散人大吼道:“老朽要问的是名字,并不是要问你的称号!”
那声音狂笑道:“单是这四个字就已经够了,只要你记住是死于‘正义使者’之手,就可以了无遗憾了!”
坎离散人不答复那声音,却转向江不群低低地道:“江不群,老朽没有开口求过什么人,今天却要开口求了……”
江不群笑笑道:“这是上官家族中的不幸,……”
目光一转,又道:“但我高兴你能说出这句话来。”
坎离散人激动地道:“那么你是答应了?”
江不群道:“你还没说出是什么事情,我如何能够答应?但我可以考虑!”
坎离散人咬牙道:“帮我报仇,杀死这正义使者。”
江不群一笑道:“你终于同意与在下合作了,虽然已经是晚了一些,但还是比坚持到底的好!但……”
瞧着坎离散人又接下去道:“在下怀中的‘滴血令牌’你不想再要了么!”
坎离散人咬牙道:“老朽已存必死之心,能杀得了他们是老朽的运气,杀不了他们则必会死于他们之手,……”
江不群道:“若幸而报了你们的仇恨呢?”
坎离散人道:“老朽心意已灰,报了仇不过死得瞑目一些而已!”
江不群凑近了一些,低语道:“此间可有机关埋伏!”
坎离散人悄声道:“没有,除非能赶到那边山洞之内,但他们大约不会容我们走得过去。”
江不群道:“你怕他的‘霹雳催雨针’!”
坎离散人道:“那暗器虽然能射中九鹤鹤顶,但却不见得能射中老朽,我是怕另外的人?”
江不群道:“你指的是谁?”
坎离散人道:“就是你所说的葛天朋夫妇!”
江不群微吁一声道:“如果你当真怕了他们,那情形一定很糟,据在下猜想,就算他们夫妇不会同来,也必然来了其中之一!”
一言未毕,又是一串大笑之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