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神丐,知道情况至险,也顾不得男女之嫌,即将她上衣解开,红绫袄内,竟藏着一只贴肉荷包,神丐知道她用手所指的,可能就是此。
解开一看,荷包内,却藏着一只扁圆玉瓶,女人贴肉随身之物,自然不太简单。
打开瓶塞,一阵消香扑鼻,不由惊叫道:“这是麟贤侄的灵芝露液,可能有起死回生之功!”继而又想到:“这种珍贵之物,武林中百遇难求,麟侄虽然慷慨大方,和乃师紫阳真人,如出一格,但非师门至好和同辈好友,也不应将这种天材地宝,轻轻送人,难道此女用什麽方法把他迷了,作出那种损名败德之事,如让他师父知道,定必按门规惩处?……”
讲到此处,麟儿在鹰背上如坐针球,忙道:“小侄因感此女疗伤之德,同居一处,怕她纠缠,灵芝露液,功能清欲怯火,因此送她一点,她却坚留炼药驻颜之用,因此用玉瓶把它储藏起来!
神丐却笑骂道:“这几句话,就可推得乾净麽?女儿家微妙心理,老化子虽然不得而知,然而把你所赠之物,贴肉相藏,若无爱意,说来谁信?”
麟儿撒娇道:“你瞎猜瞎说。”又怕神丐着恼,复又低声央告道:“她伤势着重,灵芝露液,是否能起死回生?怎不再讲呢?”
神丐对他甚是爱惜,果然又细说以下经过。
苍鹰老人,一见神丐手持玉瓶,隐入沉思,不由急道:“她人已正在叹气,你不把药倒在她口中,如俟心脉一断,那时纵有真仙临凡,也就没法医治了!”
几句话,将老叫化如从梦中唤回,忙把玉瓶中灵芝露液,倒在云姬口内。
两老神情紧张,有无奇效,在此一举。
云姬自灵芝露液入口後,口中气,还是有出无进,那抽搐并未因食露药而稍减!
苍鹰老人,感叹一声,垂头不语。
神丐却满脸伤感,仰天自语道:“死生原有命,半点不由人,想假草木之灵,起死回生,不过痴人说梦而已。”
两人一阵伤感,只好抱着人看她气,约莫有半小时以上,云姬全身抽搐,竟渐獐蚯弱起来,而鼻息之声,却是愈来愈响。
苍鹰老人,怀中抱着云姬,垂帘合目,静如止水,此时,突把双目一睁,两道如剪的冷芒,扫在伤者的脸上,看了片刻,突然噫了一声,这一下,把神丐也从定中,惊醒过来。
他迫不及待的问道:“老友,是否她人已断气?”
“快莫高声,把人惊醒,灵药已出现奇迹,她已睡着了!”
老人这句话,对天山神丐,无殊醍醐灌顶,甘露凉心,老叫化竟站了起来,歪着头,仔细一瞧,云姬原是一阵惨白,毫无血色,此时脸色已微见红润,不但抽搐停止,态度也表现得极力安详。
用手一探心脉,虽较常人微弱,却已有不是适才众乱象徵,不由长舒一口气道:“这真是灵丹妙药,绾住了她一缕芳魂?”
两人知道人已无碍,遂由苍鹰老人,把人放在洞中石上,由於土洞矮小,周围有灌木藤茅之属,自不虞敌人发觉,遂一同走出洞外察看!
盗匪义勇塞内,钟声幽扬,蓝色火箭,划空呼啸,就此论事,显系对金牛谷有所举动,而且这等派势,至不寻常,说不定那老牛精伤势已痊,亲自出手攻击了。
神丐朝苍鹰老人,看了一眼,低声道:“金牛谷中,鳞贤侄已向师门求救,剩下的只有惠元和琼娘两个孩子,仗着两把宝剑,想和老怪为敌,无殊以卵击石。我和你年事已高,就算把命送掉,也还值得,土洞中那妞儿,虽然曾犯淫孽,但能勒马悬崖,自属可敬,看情形,如需复元,说不定还得一天半日,你不妨在此陪她,让老化子前去察看一番,生生死死,全凭天命,你意如何?”
老人沉吟不语。
神丐急道:“事情已急,肯不肯,全在你一语决定。怎和我婆婆妈妈起来?”
苍鹰老人还未答言。
土洞里,已发出轻微步履之声。
两人错愕间。
云姬已走出洞外,她满脸泪痕,一到两者身旁,立即盈盈拜倒,凉呜咽道:“小女子身受两位救命之恩,粉身难报,蛇书生武成林,人如其名,恶毒万分,两位义妹,竟遭惨死,金牛绝谷围困的侠义道,也危在旦夕,切齿仇恨,誓在必报,匪方拟于今晚,大举攻击,毒药火器,无所不备,围困绝谷的人,多为散瘟元恙所伤,剩下的,只有崆峒高弟陈惠元,人单力薄,毒龙叟功臻化境,诡计又多,敌我情势已明,两位如不赶紧出手,後果至为可虑歹!身赖灵药,已获生痊,调息片刻,复元有望,还望两位先走一步,小女子随後就来,不劳再守护了!”
语既婉和,意又诚笃,两老不由同声道:“道友快莫多礼,老朽等立即驰救便了。惟身在虎口,行动务须谨慎,如为匪目所发觉。必滋困扰,万望留意!”
嘱咐既毕,彼此也不再作无谓俗套,飘身出洞,捷比灵猿,同往义勇寨奔去。
寨今戒备森严,所有匪目,全是单刀匣弩,全付武装,四周孔明灯,不住探射。
神丐不由冷笑道:“武成林这万恶盗魁,竟把全份家当,都使了出来,无论他如何厉害,我们倒得放开手脚,和他一斗!”
两者趁着孔明灯转向他处之际,朝着一株冬青树上一扑,树高一丈有奇,枝叶奇密,刚好把视线越过高墙,前寨中寨各处,竟能看得清楚。
施展孔明灯的喽兵,以及守岗匪目,都在重远而忽近,他们以为孔明灯之旁,敌人胆子再大,也不敢临近,殊不知艺高胆大的武林人物,正能利用敌人此一弱点,而且孔明灯愈在近处,死角愈多,喽兵匪目,见识不广,乃至偾事。
苍鹰老人和天山神丐,躲在冬青树内,眼朝墙里一望,不由大吃一惊。
因为面朝後寨,手持描金铁骨扇的书生盗首,正是那百恶不赦的武成林。
他在指挥群盗,搬出许多径约一尺,长逾四尺的木头,堆在一块。
徐芳吴文和洞庭帮主杨澜.也在一旁协助,叁人谈笑风生,颇无忌惮。
只闻吴文笑顾杨澜道:“师傅,你医道虽然精明,但也几乎被人欺骗,总算还看以一点端倪.否则.大哥中了那两个老贼的蒙汗药,你如用错了药,给朱老前辈看出来,那笑话可就大了!”
杨澜一皱眉道:“我从脉息中,看出他既未受伤,也无病症.可是绝未想到,人在寨中,曾着下两位老贼的道儿.而且所用的,又是江湖上下五门的蒙汗药,一心却从远处着想,乃至舍近求远…...”
吴文朗笑道:“倒是冷小侠年纪虽小,心思却比我们细密得多,徐哥因为大哥病状离奇.我双目又为雾姬破箭所伤,为着今晚尚行要事,不能不朝见朱老前辈!走近漠云楼,冷小侠即从室内迎出,道是朱老前辈已知其事,不必入见。
边说,却和我们同下楼来,迳往大哥卧息之处,连看都不看,即淡淡一笑道:“下五门的蒙汗药,却也厉害如此,我偏要师叔醒来?’旋用口往大哥脸一吹,一股寒风,凉透心脾,说来也令人不信,这口气,竟如响斯应,大哥遂霍然而醒!经过冷浮生寥寥数语解释後,大哥也为之恨声不已!”
杨澜讪讪问道:“你那双目,原为那淫婢血箭所伤,因她曾食鹤顶红,内蕴奇毒,不知使用何物可清此毒?”
“冷小侠得他师公真传,尔虽武功过人,对医道亦有极高素养,他医完寨主,遂迳奔我卧室,取下雪窍球,对着我双目揉了一揉,不但痛楚立失,而且两目反比以前清朗得多!”
吴文对白发怪童冷浮生,真是满怀感激。
喽兵匪目,搬来的木头,约有五六十根,这东西,全部漆黑,而且似从後寨取出,显系平时制备,而且保藏得郑重非常。
苍鹰老人对神丐耳语道:“老友,此物作用不明,似是滚木,不但嫌它太小,还对以就地取材,何必藏之寨中,搬取费事?这东西,大有蹊跷?”
神丐一皱眉,悄声答道:“这些木头,听声音,非常乾燥,绝非滚木可比,滚木以奇重为佳,功在取其势猛伤人,无须计较乾燥,我看,说不定是什麽易燃易爆之物,想把金牛绝谷的人,一举烧死!”
苍鹰老人一听,不由大吃一惊,悄声道:“老龙所猜果然中的,这东西,大约是仿效诸葛武侯火烧藤甲兵的地雷之类,我和你只有设法阻挠,如让此项阴谋得逞,则金牛绝谷的人,势将万无生理。”
两人一阵紧张,但因武成林杨澜之流,绝非易与,不敢贸然入内,私下计议一阵,决计于搬运途中,实施截击,可是金牛谷和寨中距离,相隔太近,能否阻住,情形毫不乐观。
武成林一见黑压压的木头,堆了不少,狞笑一声,朝着杨澜道:“朱师叔头上伤处,已渐痊可,适才着敲冕h谣n,准备亲自出击,倏又中途变调,着我先行火攻,使敌人无存身立足之处,并一再指示,最好生擒,如过分顽抗,则不论死活,先行消灭再说!”
吴文笑道:“这位长辈对敌人颇有两点顾忌,一是自己的孙女从敌,想予生擒回山,按门规惩处,再则崆峒派的第二长老崆峒僧,与阴山至为契好,敌人中却有崆峒派的弟子在内,朱老前辈正修书通知崆峒,着其派人下山,将门弟子携回处理,有此二事,故多踌躇!”
武成林突把脸孔一沉,低声喝道:“叁弟语话太多,速着人将东西搬到指定地点,沿途加强戒备!”
搬抬的,每一根四位喽兵,两个匪目,一具气死风灯。
准备的情形,有条不紊,而且动作迅速异常,所采的途径,却是走出寨门,绕墙右边石道,直赴金牛谷。
武成林和杨吴等人,密语一阵,杨澜点点头道:“贤弟所见甚高,愚兄当尽力协助就是!”
武成林和徐芳,转身进入後寨。
杨澜吴文,立和喽兵匪目,押着那些黑漆木头,直向金牛绝谷进发。
神丐和苍鹰老人,知道这种木制地雷,可以开山裂石,血肉之躯,无法抵敌,今夜,破除性命不要,也得把此物毁了。
两人施展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从右众绕道而上,因为喽兵抬着东西,走得较慢,要越往前面,自然轻而易举,神丐性子,远较苍鹰老人为急,竟如一缕轻烟。穿枝渡叶,凭丹田一口气,激射而上,这一来,可把苍鹰老人,吓了一大跳,暗道:“喽兵背後,跟着的,是武林中两位极厉害的能手,如被人家发觉,惊动义勇寨的匪首,甚至把毒龙叟也引了出来,岂不偾事!”
心中想着,眼看前面就是一处屏岩,喽兵以地势太陡,肩上扛着的东西又重,愈往上行,愈觉困难,两老几个飞跃,已超越喽兵很远。
也许由於天山神丐,走的过急,风浪之声,惊动林中宿鸟,震翼纷飞。
杨澜和吴文耳精,早已看出情形不对,那洞庭匪首,竟沉声喝道:“前面弟兄留意此处大有蹊跷!”
匪中头目,训练极精,一名将气死风灯高举,另一名却抽出单刀匣弩,严行戒备。
杨澜吴文,更不敢怠慢,一纵身,跃上树枝,直往林中宿鸟起飞之处扑来。
天山神丐,知道事情严重,早已飞身跃上岩头,朝着黑暗之处一落,老人也跟踪而上。
身旁,便是好几处磨盘大的岩头,两老一见,不由大喜,一弯腰,各人便顺手捞了一块,少说也有叁四百斤重。
悬岩,歪面临来路,喽兵已临近岩前,因为杨澜一喝,匪目过分小心,前面的路,必须照了再走,这一来,走得愈慢。
神丐本不愿无故伤人,但因事情摆在刀口上,己不伤人,人将伤己,遂一咬牙,两臂凝运神功,端起石头,朝下一丢,岩高数十仞,石重势激,朝下一落,只闻轰然一响,地动山摇,碎石纷飞,岩头下扛木喽兵,与那前行匪目,被大石一阵滚打,只打得血肉横飞,断肢残臂,纷纷四射。
一阵锐啸惨号,只听得使人惊心动魄,毛发耸然。
杨澜吴文,一声怒吼,平空纵起五六丈,往上扑来,苍鹰老人,两手举着一块五百斤的岩石,须眉直竖,双目中神光闪闪,口中大喝道:“无耻匪徒,看打?”臂凝真力,岩石过顶,朝下砸来!
只闻一阵呼呼之声,宛如天崩地塌,岳撼山颓,石块离杨澜头顶,犹隔叁四丈,那风力便无法抵御,蓦将真气一沉,身子朝下直坠,无如,顶上岩石,愈落愈快,眼看就得砸上,吴文和他,不过一手之隔,忙奋不顾身,伸手抓着杨澜的左臂,往旁边一带,竟滚落石道之旁。
紧跟着岩石砸地,响震群山,喽兵匪目,受伤倒地的,都变成肉泥。
那黑漆木头,打碎不少,里面果然藏下不少火药,天山神丐、知道这东西,留则害人,朝下便打,竟折了几段松枝,用火摺点燃,立以甩手箭的手法,朝下便打,火光着地,只闻轰然一声,火焰高达丈余,余波所及,竟点燃不少未损地雷,只闻‘轰轰”之声大作,连石道两旁的树木,也引发起来。
杨澜吴文,以喘息未定,火势走起,不觉心中大怒,“一鹤冲天”,平地拔空六七文,余势未尽,脚点技梢,又复一弹而起。
眼看离岩端不过丈许,口中大喝道:“鼠辈敢施暗算!看掌!”
劈空拳力,势如倒海排山!怒撞而至。
苍鹰老人,一声异啸,伽蓝掌连环出手,只闻几处轰发之声,立将劈空掌风击散。
金牛谷口之上,火箭腾霄,烈焰四起,还夹着震耳轰声,显示敌人已向谷中大施攻击,用的正是这种土制地雷!
这无异于,“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不由使天山神丐和苍鹰老人大吃惊,手脚缓了一缓,杨澜吴文,早已一冲而上。
一见竟是天山神丐和苍鹰老人,遂哈哈大笑道:“老畜生?几番失败,仍不死心,好在你们仍未脱出寨主神算,看金牛谷火光烛天的情形,你该了然於怀了!”
两匪随着语声,扑向神丐和苍鹰老人,杨澜施展霹雳功对付神丐,吴文把阴山派的丧门掌,攻向老人。
敌我双方,遂作殊死战!
彼此的掌对八上余合,两老因担心金牛谷受困的人,一心二用,功力无殊大减。
岩底下,喽兵匪目,约有两百四十余人,被石木滚死的,不下一半,越是走在後面的人,却从死里逃生,他们拔出腰刀匣弩,把土制地雷,索性抛掉,都往岩上乱窜,岩下火势,因周围多是古木,高耸入云,虽有几株短小的着火。烧过後,却未引燃其他树木,竟自动的熄了起来。
群匪对两老无不切齿,群起爬登後,一声喊呐,强弩劲矢,激发如雨,纷纷朝神丐和老人,劲射而至。
匪群训练有素,分攻合击,全不彼此干扰,杨吴两匪,在飞蝗劲矢中,仍然如行云流水,掌风如山,疾从四方八面攻来。
那轰轰之声,来自金牛谷,而且愈响愈密,神丐不由一急,丹田真气一松。
只闻嗖的一声,匣弩强矢,一划而过,左臂上,被箭镞划了一道血槽,殷红透袖,臂痛如灼。
杨澜朗笑一声,出口讽刺道:“老化子,巫山义勇寨,和你天山派,彼此无怨无仇,你不过捧人臭脚,自甘下流,可未想到,四川巫山,与别处不同,非我族类,擅入此山,无殊自找死路,今晚,你两度来犯,正是你落叶归根之时,还不束手就缚等什麽?”
突把腰身一挫,“进步撩阴”,左手五指朝着神丐下裆便抓,又诡又快。
天山神丐,人虽受伤,豪气不减,闻语竟哈哈大笑道:“尊驾开山立寨之处,并非巫山而系洞庭,水寨匪寇,却未闻可以陆地乘舟,如认老叫化是捧人家的臭脚,那麽你无异自认是武成林的孙子了!”
口中叫着,手更不停,凝真力挥掌往外一送,“画龙点睛”,掌力未吐,臂血长流。
杨澜目光如剪,知道对方伤痕未裹,勉强用力,失血必多,赶忙一上步,右掌往上一穿一搭,“金丝缠腕”左手并食中二指,当胸戳来,擒拿点穴,交互为用,阴险狠快,莫之与伦。
天山神丐,左臂有伤,虽然不重,但失血颇多,功力大减,身势略缓之下,左腕竟被人家扣住。
杨澜铁指如钩,左指所向,正是神丐心坎处,只一点着,就得当场送命,同时四周百十陵兵匪目,见塞中贵宾得势,不由气焰大张,欢呼一声:“射!”劲矢如雨,分从神丐背部两侧,一拥而至。
苍鹰老人,正待出手相救。
吴文阴险狠毒之处,不下武成林,同时也把两人恨透,眼看得手,那肯把机会错过?
丧门掌如大海惊涛,处处乘隙猛攻把苍鹰老人。硬行逼住,使他一时无法缓开手脚。
眼看神丐情势危殆。
岩头上,突然吹来一阵异香,不少噗兵匪目,闻到这种香味的,竟纷纷倒下。
同时一条俏影,如飞掠至,翠翻莲额,薄袖禁寒,匪兵头目,惊呼一声“云姬”,人如潮水,往四下匆匆避易。
飞来的红衣少妇,扑向杨澜之前,将手中罗帕一抖,一阵暗香,乘风袭至,娇叱道:“万恶匪酋,还我妹子性命!”
杨匪一见这条手帕,如中蛇,顾不得再事伤人,把手一松,猛朝斜刺里便纵。
神丐也嗅着这种异香,突感头昏脑胀,摇摇欲倒,红衣少女扑向前,一把将他扶住,左手已送过一粒丹丸,纳在他的口内,正容道:“道友且自行将伤处裹住,待我来退敌!”
不料话未说完,杨澜已狞笑一声,缓缓朝她走近道:“昨晚犹玉体横陈,浪兴十足,怎麽一晚之间,就翻起脸来?实告你,别以为你能侥幸逃出一死,这两个老物,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看你还是幡然自觉吧!寨主前面,有我杨某人一句话,天大的事,也可承担下来……”
云姬接口冷笑道:“洞庭巨盗,别再无耻废话,义妹的命,均须叫你们血债血还,看掌。”
香风起处,红光电闪,双手一圈一扬,“撷香拾翠”,“步障摇红”,轻灵诡秘,攻的又快又猛。
天山神丐已将左臂裹好,他把愤怒发泄在持弩匪兵之上,一声怒吼,突如虎啸雷鸣,身形电闪,来往于匪兵之间,施展点穴术,即将残余匪众,打得似落花水流,纷纷扑地。
旋而扑向杨澜之前,怒喝道:“无耻匪徒,你也尝尝这一招,是什麽味道?”踏左步,伸右掌,一式“金龙探爪”五指箕张,卷起一团劲风,对着左肩就拍。
在同时,和他拚命缠战的云姬,竟把娇躯起在空中,“巧点红菱”,脚尖踢向匪酋前额。
杨澜两面受攻,自知难敌,狞等一声,一翻腰,猛朝岩下倒纵,口中还招呼吴文道:“敌人无耻,容後算帐!”
吴文仗着阴山派的丧门掌,系武林不授之秘,硬把苍鹰老人逼住,一见杨澜引退,蓦地一转身,跃向岩边一株老松之上,还挖苦对方道:“贺一梅!你如有种,不妨入寨再干!”竟不等对方答话,右脚一点,“游蜂戏蕊”,借力一弹,随着笑声,朝岩下飞跃而去。
两老也无心追赶,同朝云姬道:“速奔金牛谷!”
叁条人影,飞身而上,夜已向晨,但天空浓云密布,山雨欲来。
沿着围墙,折向右转,金牛谷口,业已在望。
武成林携喽兵及匪中头目,正在大声吆喝,火箭及木制地雷,如飞蝗密雨,不断投射。
金牛谷里,火光烛天,同时也冲出一道十彩流光,黑白两道光华最是强烈,所至之处,火减烟消,无如武成林心思狠毒,不肯放松一处,眼见谷里火光稍弱,即从地上举起一只地雷,往谷里就砸,周围的匪兵头目,引发弓弦,一溜火光,卷起一阵锐啸,朝着那满藏火药的特制木头上,用力一射,木质已乾得不能再乾,而且浸满桐油,火矢中的,立即燃烧,不须臾,引发火药,便闻“轰然”一声,周围四五丈,均为火光布满,碎木纷飞,便似火鸦火蛇,激起无边热流,刹那间,风助火势,火趁风势,致成满谷燎原之势。
武成林不时朝下喝道:“谷中陈惠元,身为崆峒弟子,与本门互有渊源,念汝年幼无知,为敌巧言所骗,师叔不念旧恶,着汝立即出谷,只要离开敌人,一切误会,从此瓦解冰消,否则,此後攻击,只有愈趋剧烈,纵是金刚不坏之体,也难免玉石俱焚,稍事踌躇,良机便失,还不出来等什麽?”
谷底一阵清啸之声,宛如凤哆龙吟,流光乱转,煞气弥漫,光华所及,火灭烟消。
还有一童子口音的人喝道:“武成林,你满怀血债,武林侠义之土,莫不欲得而甘心,少作狂吠,有本事无妨入谷,一见高低?”
蓦地从谷口里面,进出一线红光,猛向喽兵匪目,一阵乱点,被点中的人,竟是几声惨号,立时纷纷扑地不起。
武成林突把描金铁骨扇,对空一挥,煞风怒号,雷声隐隐,分从四方八面,激射而上,同时口中大喝道:“弟兄们速放火箭,这东西正是金翅天蜈!”
只闻“嗖嗖”之声震耳,匣努劲矢,排空直上,无如那东西似有灵性,只见一溜红光,冲天而起,煞风火箭,追之不及。
武成林恨了一声,正待再投地雷。
云姬已扑向前,咬牙切齿道:“蛇之徒,杀我义妹,还想用武林侠义之血,染尔双手麽?”
武成林闻声大吃一惊,见是云姬,倍增惶惑,但犹故作镇定道:“无耻淫妇,朝秦暮楚,专吃里扒外,筵前不忍赶尽杀绝,特别开一面,不事逃避,却愿自投罗麽?”
描金铁骨扇划然自开,往上一扬,“天罗雀”,立有一股凌厉煞风,疾从云姬顶门百汇,当头罩落。
只闻一阵厉笑声,笑声中满含怨毒,这妇人,竟从革囊里,取出一柄尺余长的短剑,剑身发出一片蓝光,剑柄其色如墨,乍看似乎毫不起眼,可是她把宝剑朝上一举,“举火烧天”,正待朝武成林扇上便戳。
只闻武匪噫了一声,立把扇子一收,人也往旁边一纵,沉声喝道:“淫贱妖婉,竟把师傅鱼肠剑,也使了出来麽?须知此剑一出,无殊互拚生死!”
“义妹之仇,势在必报,虽把你这狠心狗肺之徒,碎尸万段,仍不能解我心头怨毒!”
云姬把这柄中古毒剑,一阵挥转,“盘丝击腕”,“巧篆垂簪”,“蝉碧勾花”,“雁红攒月”,这是“云梦叁六短打”的连环四式,以轻灵诡快见长。
配合着这柄鱼肠短剑,功能削金截玉,见血封喉,两者威力并运,果然与众不同。
但见一片蓝光,夹着一团红影,人似凤翥鸾翔,剑如飞虹掣电,在锐啸煞风,森森剑气之内,滚转翻腾,剑诀所指,剑尖所向,着着不离穴道。
这种势同拼命的打法,不但把武成林弄得变颜变色,就是苍鹰老人和天山神丐,也大为叹赏。
半空里浮云漠漠,雷声隐隐,眼看神女峰头,就要陋盆大雨。
神丐不由暗喜道:“这真是得道者天助,只要雨一下,正是这地雷的克星。”又见云姬和武成林打得不可开交,心想:此人毒比蛇,留在世上不知要害多少正人,对付这种匪徒,还讲什麽江湖道义?
遂招呼苍鹰老人道:“老友,我们何不围上前,把这匪酋废掉?”一轮手中打狗棒,泰山压顶,恶狠狠的朝着武成林头上便击。
苍鹰老人朗笑一声。
长袖一挥,鸢举鹰扬,趁着前掠之势,突把右足一点,隐含千钧巧力,猛踏武成林的头顶百汇要穴,武成林叁面受敌,前後顶上,尽是人影,这一下,可把匪徒惹恼,手中的描金铁骨扇,时开时合,上下翻飞,开如大鹏展翼,合似浪里腾蚊,十年潜修,具实学,不管苍鹰老人和天山神丐,固武林中一流高手,还加上云姬武功奇诡,一时之间,竟也奈何这匪酋不得。
空中金蛇一闪,雨点骤至,风吹叶动,卷起阵阵松涛,虽然已是晓边,但天气却是阴沉黑暗。
大树枝头,却传来一声冷笑,只闻有一童子口音,但语调却是冷峻已极,缓缓说道:“所谓名门正派的人,原来却是依多为胜的跳梁小丑,我劝你们还是早点夹着尾巴滚蛋,只留下那吃里扒外的无耻荡妇,否则,我得叫你们血染此处?”
虽说他们正在作殊死之搏,可是人到枝头,却无一人发觉,来人这份功力,显非等闲!
天山神丐不由吃了一惊。
定睛一看,原来是拾得子冷浮生,气定神闲的静立在一株树梢之上。
云姬已熟知他不但生性阴沉,而且武功奇诡,除了麟儿是地克星,连陈惠元也几乎败在他的手内,两者虽然武功不弱,但他项下的雪窍珠,却禁受不住,不由心中发愁。
这女人却也重义气,二老于她有救命之恩,遂决计破死命也不让他两人和这小魔互作对手。
于是也冷笑一声,手持鱼肠剑缓步而出,朱唇轻启道:“姊弟之情,该是五伦之谊了,然而有人竟尔忘恩,念头却转向乃姊,你人小心不小,生性如名姓,偏在此处大放厥辞,我倒得好好教训你一顿?”
只闻一声朗笑,白影电闪,冷俘生早已一掠而下,张口往雪窍珠一吹,白雾弥漫,寒气大作,往云姬头上罩来!
天山神丐和苍鹰老人,离云姬身旁,少说也有两丈以上,突觉一阵奇寒,打从心坎冷起,毛发直竖,血液欲凝,两人立把全身真气,聚之丹田,不顾安危,冒险一搏,同时以为云姬必难幸免。
也不知道这女人是何人赋与她这种耐寒能力?
蓝光闪处,剑气腾雷,随着一条红俏影,竟用“断碧分山”,“空帘剩月”卷攻而上。
鱼肠剑剑身淬毒,是古代易水风寒,慷慨悲欢,燕赵奇人,荆轲刺秦王之物,剑能见血封喉,无药可解,饶你拾得子冷浮生功力再奇,也不敢轻易试险!只好往斜刺里纵开,避开她这连环二式。
冷浮生人如中电,惊异莫名,雪窍珠是阴山奇珍,天地间至寒之物,他不知这女人如何可以敌它?
却未清楚云姬自服五毒追魂教,人是鬼门关上的人,侥获麟儿赠她灵芝露液一小瓶,服後生还,药力又遍全身,功效未失,暂时可御奇寒,否则,她人早冻僵了,但是这一点,连云姬也未猜透。
正待挥剑再击。
此时雷声震耳,大雨倾盆,火光被雨一淋,已熄灭不少。
但谷内犹有杀喊刀兵之声。
忽闻琵琶婉约,易是传来,如闺中少妇,久别良人,春情难耐,起寻机抒,苍怀哀意,与机声频相断续,一声声愁苦无数。
武成林和冷浮生,知道这是太阴勾魂七曲的先声,也是琵琶女独擅胜场的专门奇艺,再事勾留,势必出乖露丑,当下变颜变色。
但这两人却是一样阴险,偏用以攻为守,以进为退之策,以免敌人讪笑。
偏巧云姬也知道这琵琶之音难为抵敌,为恐敌人暗得毒龙叟里之秘授,毫无顾忌,自己叁人却反为乐音所制,那一来,岂不大糟?
遂将手中鱼肠剑一阵挥舞,勉强把冷浮生敌住,苍鹰老人和天山神丐,却双敌武成林,奋战间,猛听云姬喝道:“两位道友,从速离开,此间事,自有了断之时,不必急在此刻!”
两人狂笑一声,不约而同的将身子一纵,如闪光一般,舍却武成林,猛扑冷浮生。
伽蓝掌,阴阳内罡,交相并发,狂飙大作,煞气如山,分向冷浮生左右逼至。
冷浮生往後一退。
叁人乘势往南方一跃,立即抽身後遁。
武成林虽命弟兄用火矢攒射,无如对手轻功极高,只几跃,即没入林中。
匪众也未追赶,云姬一脸黯然之色,向二老道:“我们实力,过份软弱,不用说毒龙叟难于抵敌,就是那白发小魔,边难是他敌手,金牛谷无法入内,里面形势,必然万分紧张,否则,琵琶女朱云英,不会扶病应战。太阴勾魂七曲,运来至耗真气,适才闻得琵琶,断断续续,显然中气不继,真力难达,至于此次火攻,里面是否有人受伤,却无法从琵琶音中,探听出来,真使人焦虑万分!”
天山神丐,摇头太息道:“群魔勃兴,祸至之无日。看来这条老命,真是朝夕不保,嘉麟这孩子,不知何时可以赶回?老叫化得赶下巫山,准备一点乾粮,乘人不觉时,偷入金牛谷,你两人在上面接应,真正失陷,却也不必管我,免得让敌人围困,遇上事,连个走脚报讯的人也没有,我们找个隐僻之所,调息再说吧?”
苍鹰老人和云姬,知道神丐心意,再上神女峰顶,惟恐敌人发觉,云姬突然想到,附近有处壕沟,里面却有一座石洞,群匪极少注意,暂时栖息,绝无大碍,把此心意说出,两者自然赞同,当由云姬引路,偏向左转,穿过一处灌木矮林,即到达那壕沟之处。
山壕上狭下宽,深可逾丈,藤葛滋生,几无入口可寻,云姬却熟悉此间地形,跃上一处春藤,双手一拨,现出一块大可容人的缺口,她也不作无谓客套,往下便攒,两者也随之而入。
’壕沟之内,水深盈尺,阴暗异常,但多露出水面的石头,彼此都是武林高手,夜日精锐,虽在暗中,却能见物,立即踏石而行。
石壁当中,却有一处洞口,高约二叁尺,由於空隙直通洞顶,竟有阳光射入,圆桌似的天然石块四处,可作卧息之所。
叁人就在洞中调息一阵,神女峰大雨未停,天山神丐喜动不喜静,竟从石墩上一蹴而起,注视苍鹰和云姬两人,正在垂帘内视,也就不忍惊动,闪身出了洞口。壕沟内大雨淋漓,忙将体内罡气,贯注全身,可也作怪,雨离神丐身躯,犹有四五寸,竟纷纷往旁边飞落。
老化子把手中打狗捧朝上轻轻一搅,正待飞身外出,忽闻附近竟有人耳语。
凝神一听,却是义勇寨的巡山头目。
只闻一人出语埋怨道:“这麽大的雨,寨主却雷厉风行的着我们巡山,巫山十二峰,大岩小洞,数以千计,无一处不可以藏人,就是全体分头出巡,也不一定就可把敌人藏匿之所发觉。”
另有人沉声喝道:“唐巡目,我劝你还是小心为佳,随口抱怨寨主,你有几个脑袋!再说,目前正是寨里多事之秋,连祖师那麽厉害,也不免败于一个小孩之手,并会闹出窝里翻,寨主之见,认为巫山还藏了不少敌人,能把金牛绝谷的人,早点解决,就可免去多少顾虑,只要雨一停止,就大量使用火攻,同时加强巡山,以免外敌扰乱,命令正在风头上,岂是抱怨得来?”
姓唐的巡目,冷笑一声道:“王头领,大雨天巡山,说说闲话,就把‘抱怨寨主’这项大帽子往我头上压来,这罪名,我可不承认,不管火攻水攻,反正已闹了四五天了,看情形,再有十天八天,还是解决不了,人未捉到,可把自己的人先整倒了,我看,大寨主明知火攻不行,何不立即趁着雨天,引道山洪,注入金牛谷内,反正谷口已堵,把人活活淹死作数,偏生只喜火攻威力强大,要一试再试,才决定取舍,你说多磨人!”
两个小头目,争论不休,就此走过,却听得天山神丐心头一栗。
暗道:“好厉害的匪徒,计谋愈来愈毒,无论如何,我得把这情形,通知谷内的人,让他们好作准备,并为他们制备一点食物。”
于是顺着壕沟,从最偏僻险峻之地,溜下峰头。
为着用玄门罡气护体,恐惊世俗,特地买了一柄雨伞,把脸遮住,往巫山城的途中,义勇寨的匪徒,虽然安了不少眼线,但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位衣衫褴缕的老丐,正是一位风尘异人,而且屡在塞中,大捣其乱。
神丐原本嗜酒如命,自入神女峰,所遇惊险重重,时间上刻不容缓,连酒也无法享用,进入城镇,正是晌午穿入西街,第一件大事,就是寻找酒店。
临江酒家,位于江滨,上有高楼,下万雅座,品茶饮酒,两得其直,犹以雨天,家道丰饶的人,闷坐家中无事,昂然登楼,一杯在手,心旷神怡,过境的人,复以该楼位置特殊,风景雅,晚间且供住宿,乾脆歇足再说,有此种种因素,此处酒楼,称得上:“座中客常满,林里酒不空!”
老叫化见酒心喜,也不管人多人少,手提打狗棒,缓步登楼。
也算他酒运好,靠左边,尚空出一单一双两处座位,跑堂的看他是位穷叫化,不由皱了皱眉,但买卖人的规矩,只要人家肯出钱,你可不能挑剔他的身份,只好在神情上现出冷淡,天山神丐,他可不管这些。
拣着那处单座,坐了下来,把手一招,想叫堂倌,可是那东西偏把眼睛望到别处,洋详不睬。
神丐不由暗中想到:“生意人十之八九都是狗眼看人低,势利十足,如果你有钱有势,他侍候你惟恐不周,否则,就得受他闲气。此处堂倌,正是这种典型人物,我得出手戏耍于他。”
于是伸手打了一个哈欠,双手往後一扬,那堂倌突觉前面有股吸力,身不由主,朝着神丐桌前便跑,楼厅客座极多,堂倌如同疯了一般,也不管有无桌椅人客挡路,对着便闯?
只闻哗啦啦一阵乱响,立时杯翻盘滚,桌倒椅飞,连人也被撞倒不少。
宾客中,自有不少认为堂倌无事惹事,怒吒呼打,有那火爆脾气的人,竟尔擦衣卷袖,挥拳踢腿,动起手来,于是楼上立时秩序大乱。
那堂倌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更被人打得眼青鼻肿。
店东宋氏,是一位六十余岁的老头,不但见多识广,而且狡黠异常,一见情形不妙,赶忙打拱作揖,大陪笑脸,安定来宾,除令堂倌叩头陪罪外,并立嘱厨司,重整杯盘,酒筵之盛,较之原定者只有更好。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面人”,宾客揍了堂倌倍,赚了酒席,肇祸者还跪在地下陪罪,气已出足,也就不再计较。
天山神丐故意冷笑一声,那笑声使堂倍听着,不由毛发发直竖,赶忙从地下爬起,跪倒神丐面前,其他堂倌,赶忙送上酒菜,神丐不由暗中叫妙,立时捡着大嚼大饮。
一场风波刚过,楼下忽传了一声“客来!”
人未到,香风先临。
登楼的却是一位红衣少女,和一位年青武士。
那少女,一身粉红一紧身贴肉红绫袄,百摺粉红裙,粉面丹唇,不愧是婀娜红粉,只可惜秀眉双挑,配上一付叁角眼,显得颇为泼辣骄纵。
随在身後的年青武士,却也生得蜂腰猿臂,一表人才,但目光游离,嘴唇太薄,不流于狡诈轻浮,即便带着叁分狂妄。
两人身上都背着长剑,挽着革囊,太阳穴鼓起老高,显见武功已极具火候。
一上楼,彼此高谈阔论,楼上嘉宾满座,两人连看都不看一眼。
堂倌忙含笑招呼,引人入座,动问酒菜。
那少年把眉毛一挑,意似不耐道:“尽好的携来就是,照算钱:”
又见自己的座位,靠近天山神丐,自以为是浊世佳公子,和老叫化比邻,不由把双眉蹙起老高,老大不愿,但楼上已座无虚席,想换却也不行。
神丐见多识广,早猜知两人所属门派,不由暗惊道:“难道毒龙老怪的信,已经产生作用了麽?如此一来,金牛绝谷的人,危险只有更多!”心里思索,却毫不现诸神色,装着吃酒,暗里却细听两人所谈。
那年轻武士道:“徐师姐,我们这次下山,虽说是查明事实真象,但陈师弟,至得掌门欢心,连大师伯和几位师叔,也都存心向他,师傅派遣你我时,掌教师叔,尚一再犹豫,几乎惹翻师傅动火,几次力争,才成定论,要求使用师祖符令,着他立即回山,掌门人始终不肯,最後大师伯和两位师叔,虽然出面打圆,由掌门人亲笔书函,嘱其立返,然而函中偏说,一切可按情形,由师弟相机处理。
师傅正待反脸,大师伯立偏向掌门,明虽劝慰,暗中却有责怪师伯之意,谓其过分强横。
这一来,才使他老人家,藉着大巴山访友为名,亲自下山。
“看情形,他老人家也该到了!”红衣少女,立时冷笑一声,大拉拉的说道:“我就不信陈师弟,他能吃了豹胆熊心,置掌门函令于不顾,而和那些历代世仇的昆仑弟子缠在一起,不管他怎麽冷血,以及护卫他的人多,师傅正门规的广成铁剑,真正使了出来,陈师弟的项上人头,可以保得住麽?我和你吃了饭,休息一阵,稍候师傅,真正他老人家不来,也不妨立赴神女峰,见过阴山朱翁,探明师弟去处,而後拿着信,当面给他看,回山便罢,否则,只有动武,实施捕拿?”
那青年武士,不由沉吟道:“师姐所见,自然不差!只是陈师弟的武功,不但得师门秘授,说还获了部份失传的拳功剑术,连太乙五灵掌、七十二式飞云剑最後一十二招,他都学会,手头上,还有一柄稀世之珍灵虎剑,恐非你我所能抵敌得来!”
那女子不由柳眉倒竖,杀气横生,只是脸儿太俏,使人犹觉喜怒咸宜,只闻她哼了一声,突然问道:“秦师弟,你往常自负已极,怎麽一提起陈师弟,似乎立即提不起胆来,恩师的一气神功,在师门已成绝响,难道你不曾学会?再说,师直为壮曲为老,我和你,是奉命拿他,而且还有师傅作後盾,怕他何来?”
堂倌送上酒菜,果然旨酒嘉肴丰美无比,两位少年男女,不由彼此对饮起来。
原来这两人正是崆峒弟子,女的是桃花女徐壁姬,男的却是赤阳剑秦坷,两人和陈惠元虽非一师所传,但说来都是崆峒十二弟子之一。
崆峒派的掌门,姓陈名太清,道号大悲真人,在目前师兄弟间,排行第叁,如合着崆峒门中一位弃徒陆思南计算,大悲真人,应是第四。
掌门夫人,原是陈一真的一位娇憨师妹,姓洪,芳名巧娘,十九岁,即和真人结婚,她不但是崆峒最美的女弟子,在武林中,也是艳名最着的人物,当时有句话:“西兰北巧,女中皎皎!”
所谓西兰,却是指昆仑掌教的紫阳夫人陈佩兰,谈北巧,正是讲玉锁夫人,洪巧娘了。
在目前,夫人在崆峒长辈中,排行第六,如合着陆思南和另外一位弃徒计算,玉锁夫人,应退居第八,至于另外一位弃徒,後有专章论及,此处暂时不提,以免重复。
和大悲真人同门的大师兄却是一位俗家,也姓陈字一真,人称逍遥客,此人淡于名利,人极正直,和掌门师弟,交好莫逆,真人赋性颇柔,崆峒派的大事。有时不免策出此老。
一般说来,崆峒长辈人物,大部都还正直,并无偏激之处,可是排行第二的一位,却是特殊。
道来也是巧合,昆仑崆峒两派,本属道家,但排行第二的,偏是僧人,在昆仑,有苦行禅师。在崆峒,却有崆峒僧朱清元,两人虽然同属佛门,性格上却适得其反。
苦行禅师,道行卓绝,对师兄弟友爱异常,但崆峒僧朱清元,虽然修为近百,却是一向刚愎自用。
在年龄上,他不但和大悲真人相比较,相差数十岁之距,甚至比大师兄陈一真,也要长上若干,在他眼中,什麽师兄掌门,不但是老弟,有的甚至是乳臭小儿。
他对昆仑派,成见最深,提起世仇,就得切齿几番着掌门人,劳师西征,和昆仑派一决高下,真人无法决断,几至弄得翻脸。
大悲真人的两位师弟,老四湖海居士史仁,偏向崆峒僧,老五蓝衣秀士戴梦华,此人年纪最轻,学养极高,武功出众,为人更是方正不阿,连崆峒憎朱清元,虽然藐视掌门,对他却有叁分忌惮。
玉锁夫人,赋性虽然温和,但临事却能当机立断,崆峒僧最是恼她,可是自从她走火入魔,人已全身不遂,连转动也需人扶持,长日地缠绵床第,自无法参入门中大事了。
这一来,对崆峒僧而言,无殊去掉眼中钉,行动上,愈加飞扬跋扈。
崆峒门中,在陈惠元这一辈,有十二大弟子,六女六男,俏哪吒陈惠元,排行最小,武功人品,却是首屈一指的一位。
崆峒僧和湖海居士,所罗致的弟子,恰好占了一半,湖海居士,还稍顾大义,所教门弟子,尚不过份特殊,崆峒僧的门徒,则仗着师傅护短,专一的欺侮门中兄弟姊妹,人家只有敢怒不敢言!
曾有一次,为着攻打昆仑,大悲真人,难置可否,朱清元勃然怒作,语侵掌门,蓝衣秀士看不过眼,不由冷然说道:“崆峒昆仑,相去不下万里,劳师远袭,殊非所宜,再说门中大事,掌门人如果草率决定,难免不蹈以往覆辙,详细考虑,正是掌门人稳重之处,还望二师兄切勿操之过急!”
话语虽然来得娓娓,但显然不表赞同。
崆峒僧拂然不悦。
可是蓝衣秀士也剑眉掀动,看情形,只要崆峒僧再不识趣,他也不甘示弱。
逍遥客陈一真,深知五弟个性,忙用话语岔开。
崆峒阴山,相距不过千里,崆峒僧竟想联合阴山作为己助,必要时,竟不惜和门中翻脸,甚至废去掌门,自己取而代之,那时以一派掌门之尊,自可为所欲为。
他因怀着此念,遂奔赴阴山,找阴山掌门玄风老道。
五老潜修洞府,不仅至为隐秘,外人绝不敢擅越雷池,也是机缘凑巧,合该武林出事,崆峒僧上了阴山,竟遇上长耳客,两人一见,竟是臭味相投,一俟崆峒僧把来意反比,那黄发尖嘴,麻脸大耳的丑八怪,遂为引见阴山掌门,掌教玄风道人,虽然一向坐大,对此并不太重视,但人家不远千里而来,自行投靠,却也不能过份使人难堪,遂允接见。
梅花五阳洞府,绝不容许外人入内,外人也无这种奇特功力,能耐那阴风奇寒,好在待客之处,另有天然别府这次接见,算是特别赏脸,不但魔头在座,连其余四老:寒冰老人,毒龙叟,元雾真君,以及太阴僧,也都走了出来,那天然洞府,额名琼宫,地当回峰合抱之处,山形曲折,不是长耳客为之领路,饶你崆峒僧武功再高,还发觉不来,此次离山,崆峒僧除带了一只云扫外,连那从不离分的广成铁剑,也末携出。
长耳客和他谈笑风生,走到洞前,崆峒僧犹未发觉,此处竟是一座天然洞府。
原来洞门已用青麻石紧紧封闭,看上去,却是一块天然大石,绝不疑大石中空、能作人修炼之处。
长耳客走到石前,咧嘴奸笑,双手平胸,缓缓推出,那大石竟发出一阵吱吱之声。
不须臾,石内雷鸣,洞门竟向右边推开,细看,大石上下,各嵌在石槽之内,石厚数尺,重逾千钧,内有木制绞盘,配以特种藤索,司石门开合之用,由於石门和四周石色无异,又配合得天衣无缝,竟使人无法辨认。
崆峒僧佩服不置,自认在眼力上已输人一筹。
出来开门的人,不但形容奇丑,由於指甲卷在手上,而且其黑如墨,自然是那明山四恶的黑指怪了。
长耳客喊了一声“师兄”,正待代为通名道姓,以使彼此认识,不料黑指怪却是大拉拉的,抢先说道:“长辈们都在里面,赶紧见吧!”说罢掉头便入。
在平日,只有崆峒僧用这脸色,对付别人,从来不容他人骄慢自己,可是,这一次,算是情形特殊,而且丝毫不以为忤。
长耳客笑了--笑,回顾崆峒僧道:“且请少待,让我先容。”不待崆峒僧亲置可否,立即入内。
半晌,始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皮笑肉不笑道:“本门长者有请!”
洞作葫芦形,穿过一狭长通道,进入里程,忽然现出千丝银光,耀眼夺目,崆峒僧略一注视,不由暗吃一惊,原来里面至为宽敞,长阔逾数丈,一律用光滑的白石修饰而成,上嵌明珠数百颗,乍看去恰似满天繁星,几疑置身琼楼玉宇,不在人世。
堂中悬了一幅黄幔,横列着,十叁四岁的白衣童子六名,手中不但持着拂尘一只,而及捧着白玉香炉,烟香袅袅,散入空中,幽香扑鼻,表面上似乎显得庄严穆肃,骨子里却是阴恶重重。
长耳客一入室内,低着头,轻移脚步,走到黄幔正中,距离约有一丈左右,肃然下跪。
正中的两位童子,赶忙向左右移开。
只闻他低声禀告道:“弟子王祥。带着客人求见!”
左当中,那白衣童子竟代答道:“请客人依礼,晋谒掌门:”
崆峒僧事先未问,应依何种礼教晋谒,没奈何,只好随着长耳客,一同下跪,讪讪的道:“晚辈崆峒僧,特来晋谒长者!”
蓦闻有人纵声朗笑道:“你我门派有别,不敢当此大礼:”
崆峒僧立觉有一股无形劲力,把自己拉了起来,暗中一较劲,直如蜻蜒撼石柱,难动分毫:只好老着脸让人拉起。
最奇的是,煞风暗起,寒气侵入,连呼吸也觉逼住,崆峒僧起身後,竟觉转动艰难,以为人家暗中加害,不由悚惧万分。
幔中有人哈哈大笑道:“本门自立派以来,除了岷山诸位道友,偶有过往外,江湖上一般武林之士,却很少来此,数十年前,泰山派云天一鹤邓云飞,觊觎本山玄冰雪藕,擅闯禁地,四弟善言阻拦,竟敢动武,不到十合,自知不敌,投岩而死,以後来人绝迹,抱歉至今,以为武林高明之士,都把我们这几个老怪,视为吃人魔君,却不料道友竟远道而来,使人快慰莫似!寒玄、霁月,还不把黄幔揭开,令我们一见嘉宾麽?”
正中央两位白衣童子,齐应了一声:“遵命!”
也不见两人动手作势,堂中黄幔,竟缓缓向两旁收缩。
五张白玉云床,一字横排,排坐着魔教中阴山五老,也是当今武林中魔家至高无上人物,五老像貌,各有不同,论年龄,起码在百岁以上,他们的出身来历,方今武林中,知道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正中一位,玄巾玄服,朗目修眉,鹤发童颜,不怒而威,两手其白如玉,那指甲少说也有六七寸长,怀中抱着一具非金非玉的碧如意,精光闪闪,玄服正中,却嵌着一具无极图,青红光华,至为强烈。
这一位。正是阴山五老之首,功高莫测的玄风道人。
靠左,却是一位黄衣黄服,一脸惨白,毫无血色的马脸老者,两道长眉,连眼睛也全部遮盖,狮鼻阔口,和那马脸不相配,使人见着可怕已极,左手却拿着-块黑渤渤的铁牌,那铁牌乍看不起眼,细看却满布符录,牌名云图,原是魔家之物,威力奇绝,此它名列第二,自称寒冰老人。
靠右则是一位头生独角,一身冰绢,满头须发皆白,形似山精水怪,这正是目前在巫山神女峰兴妖作怪的毒龙叟。
挨着寒冰老人的左边,却是一位云冠道服,身背长剑的道人,叁角眼,扫帚眉,高大身材,一脸红润,手中拿着一把芭蕉蒲扇,看情形,显得高骄异常,此人正是泰山派恨之切骨。用蚩尤毒雾。将泰山派云天一鹤邓云飞,打落冰岩,暴骨阴山的元雾真君。
右端未梢,坐的却是太阴僧,也是五位魔头中,打扮最为奇特的一位。
头上戴着一道淡金箍,似头陀却又不类,豹头环目,嘴里两具猿牙,伸出口外,满脸于腮,貌像显得狞恶异常。
怀中抱着一柄长剑,古色斑澜,身上披着朱红架绽,形如喷火,就他这打扮,应名烈火僧,才是正理,貌与名违,使人惊疑满腹。
崆峒憎人至自负,可是见到这五位魔头,实毫不自觉地矮了半截。
发话者正是阴山掌门,黄幔-卷,却向崆峒僧点头微笑,其余四人,虽板着一张怪脸,但都把头点点。
崆峒僧正拟再用重礼参见,却为玄风道人所阻,并着童子设椅赐坐。
和魔头打交道,只有按来意直说,如果斗智施谋,无殊班门弄斧,崆峒僧即将门中和昆仑系世仇大恨的一切经过,概略一说。
话末讲完,玄风老道即阴森地一笑道:“此中详情.贫道兄弟早已知悉,不过贵派和昆仑比剑时,因事不关己,不愿插手而已!”
崆峒僧不由一惊,暗道:“这是年代颇远的事,难道他们都是数百岁以上的人麽?”
玄风道人,似乎已看出他的心意,微笑道:“本门师兄弟,得地利天和,玄冰雪藕,此处极多,服之可享高龄,两叁百岁,在我兄弟看来,也不过是弹指一瞬而已!”
好大的口气!
把崆峒僧听得只有佩服。
那玄风道人,又继续道:“本门一向抱着人不犯我,我不侵人的宗旨,而今昆仑既已坐大,妄逞强梁,承道友来此,今後阴山崆峒,视同一体,有事即烦通知便了!”说完,立着童子切藕待客。
立有白衣童子,端出六只玉盆,里面盛着碧藕一段,晶莹如玉,芬芳扑鼻,入口则清凉甘美,迥异常藕。
崆峒僧食过玄冰雪藕,不敢多留,立即兴辞而出,五老仅把头点点,床也未下,却由长耳客代表送客,这无疑已算是人家晚辈!
回山後,这恶僧曾把此事,语焉不详地和大悲真人略事谈及,但真人认为阴山派终属邪门,心中并不谓然,却又无法埋怨师兄,遂也未置可否。
谁知金牛绝谷里,陈惠元和麟儿,已不啻难兄难弟,朱云英因为爱着惠元,竟和祖父闹翻,毒龙叟遂亲笔修函用飞鸽传书,寄与崆峒僧,不但把惠元情形说出,函中并有责怪崆峒派,对门弟子管教不严之意,末後并称,如不将陈惠元从速召回,自行处分,一旦玉石俱焚,当不能怪彼手段毒辣。
崆峒僧得了飞鸽传书,不由气得变颜变色,立即往炼功房内,找寻掌门。
恰好大悲真人,和师兄师弟,都在房内.一见崆峒僧手中持着信,而且满面怒容,不由都大感吃惊,首由掌门,动问师兄有何事故?
崆峒僧冷笑一声道:“想不到掌门人素所器重的门弟子,竟敢昧于大义,忘却世仇,不但和昆仑派的门徒,称兄道弟,而且联合对付阴山五老之一的毒龙叟,存心和自己过不去,而今人家来函,语多责怪,愚兄不敢定夺,只有惊动掌门!”随着话声,立把书信递出。
大悲真人,不由暗吃一惊,看了书信,并未立时回话,崆峒僧以为他存心袒护,不由勃然大怒道:“门弟子私自亲仇,无殊叛教,请以祖师符令,勒令他立即回山。”
真人微笑道:“惠元资质过人,秉性刚烈,如和昆仑弟子,行道一处,少年心性,活泼天真,一时顾虑不周,似不能就视同叛教,如动辄就请祖师符令,未免有违授徒本旨,当容小弟暂行考虑如何?”
还未落口,崆峒僧勃然变色,发怒道:“请问掌门人,教规和爱徒孰重?”
真人无法作答。
蓝衣秀士戴梦华,看不过去,代答道:“知儿莫若父,知徒莫若师,惠儿本性,绝非叛教之人,此事既由师兄禀过掌门,就让他自己慎重处理吧!”
崆峒僧纵声朗笑,其响震耳,显系怒极,急声说道:“这麽说来,门中的事,是不容人过问的了。”
湖海居士也插上了口,暗责蓝衣秀士昧于事理,不知轻重。
戴梦华正待反唇相讥。
大悲真人忙将师弟止住,立即提起笔,随手写了一封书信,仍然笑向崆峒憎道:“祖师符令,暂时免用为宜,元儿既是本门弟子,如眼前未有遭遇重大事故,见了书信,不会不回,一切事情,俟他回来之後,问明情形,再作定夺。”
正待派遣弟子,专赴金牛谷,还未开口,崆峒僧已是满脸怒容,冷然道:“只要掌门人的书信,可以把人召回,那还有何话可说?下书的事,不妨着愚兄处理,我即派壁姬珂儿,持函前往便了,反正我和巴山一涵道长,最近还有约会,顺便和徒儿们一道,让他们阅历一番也好。”
大悲真人和蓝衣秀士,知他言不由衷,心虽不快,也不好说出口来。
次日凌晨,崆峒四弟子桃花女徐壁姬,和七师弟赤阳剑秦珂,遂携书出发,也许崆峒僧不愿和年青人走在一块,于是中途变计,走在最後。
两人轻功提纵,已得师门绝传,仅两昼夜之力,居然抵达巫山县,来到临江酒家打尖,不想遇上了这位天山神丐。
神丐知道了人家的底细,立即起念想把这对少年男女截回,最少,也得把人阻挡一阵,否则,惠元如遵命回山,受困的人,势将陷入绝大危险。
筹思一阵,计上心来,遂自言自语道:“而今世道日趋下流,小媳妇可以和野汉子私奔,还在稠人广众之中,大声说笑,真够瞧的!”
女人有女人的自尊,何况桃花女,还是一位大姑娘!随便说她和人私奔,岂不把人气煞?
赤阳剑秦珂,对师姊原是百依百顺,遇着机会,那能不大献殷勤?早从席上推椅而起,这少年,够狂妄,仗着师门艺业,在大庭广众之中,酒客如云,竟毫无顾忌,出手便是“金豹探爪”,往人头脸就抓。
天山神丐,已是一流高手,那能被他抓着?竟端起酒杯,猛可里,朝着秦珂脸上就泼,口中还吵着:“你敢欺侮我是穷老头?”
秦珂防备不及,被酒泼得满脸开花,两眼刺痛,但拳招已出,仍未抽招。
手还未挨着神丐的脸,老叫化人已离席,似有意似无意把身子朝着桃花女身上一撞。
桃花女一转头。
他故意将手一伸,明是避招,实际上又故技重施,在桃花女桌上酒菜之中,做了手脚。
徐壁姬更是怒不可遏,扭娇躯探掌挥拳,欲待抢攻,无如酒楼之上,地势有限,掌脚施展不开,竟被神丐轻轻避过。
店东和酒客,群起劝解,又把神丐诉说几句,老乞儿目的不在此,也就嘻着脸让人斥责,肚子里却私自窃笑。
桃花女和赤阳剑,一见挣回面子,也就趁风下台,仍重行入座饮酒。
天山神丐,更是舍不得酒菜,老着脸,座大喝大饮,佳肴旨酒,被他吃得如风卷残云,洒菜既光,竟而伏案呼呼大睡。
酒保也拿他无法,只好任之。
他原是假装酒醉,暗中却在注视这两位崆峒弟子,是否中计,果然徐壁姬和秦珂,吃了酒莱中的蒙汗药,顿觉头昏脑胀,浑身难耐起来,于是由秦珂唤过酒保,问他有无房间。
那酒保以为两人饮酒过量,立将两人带入一座客房之内,里面倒还整齐,但床铺只有一张,枕头却是一对,显系供夫妇卧宿之用。
两位少年男女,连走路也觉步履跟跪,浑浑噩噩的随着酒保,进入房内,见着床铺,桃花女已迫不及待的往蹋上就倒。
那酒保含着诡笑,随手倒过两杯荼,摆在桌上,立即转身出房,并将房门代关。
秦珂颇觉口乾,端过茶,喝了两口,不但口渴立解,连头昏脑胀,也觉减轻了些。
床上师姊,身上的宝剑革囊,也未除掉,心想:“我对她早怀爱慕,几番微示好遂之意,她偏装着不解,问急了,立即觉恼,虽然有时玩在一处,但极少假我辞色,真是百难挑一,会有这种机缘!”
于是怀着一种爱和恐惧的心理,走到榻前,伏着身子,正待伸手为她解剑。
不觉身软无力,一个不小心,手未撑牢,往壁姬身上便压。
桃花女本是侧着身子,蜷卧床上,被秦珂无意之间一扑,右肘碰着师姊的左肩,竟把人翻了过来,口鼻更触及师姊的脸上,只觉又软又滑,香沁心脾,胸腹一带,更是柔若无骨,其软如棉。
女儿家仰着身子,最是撩人心意,秦珂已把睡意忘却,换来的却是热血奔腾,渴望眼前师姊的肉体。
他把身子半撑半压的伏在师姊身上,把壁姬的脸部和胸部,仔细看了又看,也许由於她喝了不少的酒,脸红得像天边的朝露,双唇比樱桃更赤,胸部的乳房,更是软中带硬,只须用手微,便使人心脉加强,造化小儿,把女人造得真美!
壁姬脚上的小蛮靴,兀犹未脱,秦珂也穿着衣鞋,心想何不缀衣解带,睡上一会?
于是溜下床,先脱去师姊的靴,壁姬虽是一双天然足,但生得精致异常,握在手中令人极涉遐思,尤以双腿微动之间,一幅旖旎风光,似乎就摆在自己的前面,这无异一朵初开的牡丹,艳美之极。
也是孽缘天定,偏生壁姬人在梦中,微露瓠犀一笑,这一笑,把秦珂更是笑得失魂落魄,忍受不来,一时色胆包天,遂把房门闩上,不但为自己脱衣缓带,更把师姊的贴身衣服解开。
大白天娇躯横陈,宛如一具十全十美的玉像,让秦珂慢慢鉴赏。
先是一阵摩挲,只觉其滑如脂,乡泽微闻,继则轻吻朱唇,其温如玉。
这时秦珂再也忍耐不住了。
房内只闻一阵喘息声。
木榻,也发出一种有节奏的震动,底下,便是断雨零云,高唐梦转。
窗前,黑影一闪,似还带着一声感叹,那黑影,却是一位手持竹杖的老者,按说,秦珂原是学武的人,理宜发觉,可是他正在兴头上,一马闯关,连呼吸也喘不过气来,那还有闲情别注?可是,自己的事,却看在人家眼里!
当天夜晚,叁更时分,大雨仍然未停,巫山神女峰上,却出现一条黑影,往上飞跃,此人身法极快,对神女峰上的路径,似乎摸得极熟,穿枝渡叶,捷逾风驰。
一到义勇寨前,围墙边,虽然四处安着孔明灯,不住探射,但他善于利用死角,绕着围墙,抹向右转,所去方向,正是直奔金牛谷。
金牛谷的出口,原有数处,但多为寨匪所堵塞,目前出入之处,却在落鹰岩的顶上,匪徒已把金牛谷,弄到如同一具细口长颈瓶,出入至为艰险。
来人,正是热血沸腾的天山神丐。
他正潜身在一株大树上,谷口已在眼前,周围静悄悄的,但堆着不少木制地雷,而且用油纸包扎完好,不惧风吹雨湿。
神丐知道寨中匪徒,就在附近埋伏,不敢冒失出手,遂折了一段树枝,劈手打出,但闻树枝呼啸之声,可是周围仍无反应。
神丐不由一阵疑惑,知道这种重要之处,如果不妥为设防,则惠元早已把人负出,遂又折了一段树枝,往着谷口投去,这一次,用力更大,而且从前面一株老松穿出。
蓦闻有人噫了一声,竟发话道:“头领,这是什麽?……”
远处,竟有人沉声喝道:“何用大惊小怪,难道想找死不成?”
天山神丐模清了敌人的埋伏,不由暗中骂道:“好狡猾的匪徒,不是沉着气,几乎中他奸谋!……”
那出语斥责守护的人,老叫化已听出声音。知是洞庭帮的毒手鬼王高天鹞。此人狡狯绝伦,手辣心黑,而且武功极高,今晚遇上了他。想入绝谷,委实麻烦,正想筹思良策,暗中已有人答上了话。
先是冷笑一声,而後大声说道:“姓高的,你还不夹着尾巴,滚回洞庭麽?总有一日,被武林侠义之士,予以歼灭,佛语所谓回头是岸,你何不立即放下屠刀?”
神丐知是云姬,不由大喜过望。
高天鹞长啸一声,啸声凌厉,使人心寒,紧跟着便是人影飞腾,掌风呼啸,知道云姬已把强敌缠住,此时不飞身入谷,更待何时?立把真气布满全身,插上打狗棒,更将天山派的绝顶提纵术,使了出来,人如一缕轻烟,朝谷口便落。
此处距离谷底,高逾数十丈,神丐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把真气上提,缓缓下落。
突闻顶上一声喊呐,弓弦响处,火矢纷飞,朝下攒射,神丐取出打狗棒,一阵挥舞,勉强把火箭磕飞,距离头顶,约有五六丈,突有一物,黑压压的飞奔而来,在火箭磷光照耀之下,略一打量,即知是那木制地雷,同时,火矢集中目标,射在此物之上,眼看引燃火药,就在指顾之间。
神丐知道只要此物一爆炸,饶你武功再好,轻则受伤、重则送命,但他江湖阅历甚多,临危不乱,棒交左手,临虚发掌,打出内家掌力,一阵狂风起处,立把那段长约五六尺的木头,挡了一挡。
自己也被掌风反挫之力,将身子往斜刺里一送,立时人如星陨,往下飞坠,眼看离地还有四五丈,只闻轰然一响,一阵热风,挟着火花碎木,猛从身上撞来。
神丐一咬牙,挥动拳棍。想把身子护住,但热风扑面,连呼吸也觉困难,立感头昏,同时身上的百结鹑衣,也有几处着火,谷中积水颇深,措手不及之间,一屁股坐落水内。
顶上,漫空火蛇飞舞,可是一经激射入水,立即烟消火灭。
嘻杂之声,兀犹未减,神丐知道顶上除了云姬以外,还有苍鹰老友,一定随来,眼前最重要的,在于探视青云师太等人,情况奚似!
于是凝运夜目,往四下一望,由於连日大雨,谷中积水极深,而且一股霉味呛鼻,颇感难受。
靠左,原是一处松林,天山神丐,因系初次入谷,不知师太等人,困在何处。
顾盼犹豫间,蓦觉松林中,人影一幌,眨眼间,已纵到神丐身前,不等老叫化开口,来人已先发话,只闻他低声招呼道:“天山师伯,小侄惠元有礼,麟哥哥可曾同来?”
神丐满怀激动,且不答言,紧握着惠元的手,把这孩子仔细一看,见他较前略为清瘦,但双目却还奕奕有神,不由叹道:“贤侄义薄云天,.独膺巨任,盛情可感,嘉麟人还未返,老朽冒险来此,一为探望,再则恐贤侄等乾粮已罄,特地来此送粮,师太他们可好?”
惠元不觉流下泪来,竟携着天山神丐,往林中便奔,边走边说道:“师伯来得正好,我们已有一整天,未曾进过食物,练武的入,能忍饥渴,自无问题,只是袁妹妹功力较差,无法忍受,还有她们身上的伤势,却是日来日重了!”
进入松林,尚不见人,可是惠元笑道:“已到了呢!”
神丐不由抬头上望,暗中却大为佩服!
原来谷中水深,无法存人,惠元竟早已料到。自麟儿走後,立砍了不少的松树,竟在树与树间,架起屋来,上面却利用一种藤叶棕芝之类,编织成顶,仗着轩辕剑削物如泥,这孩子,竟弄了不少石板,铺在屋内,居然可供坐卧之处。
琼娘玉英,自麟儿走後,怅然如有所失,却也未曾注意这些,琵琶女朱云英,视麟儿为异性知交,视惠元则为未来夫婿,虽然人受重伤,但一双妙目,却经常随着惠元。见他穿跃枝头,构木为巢,居然颇有匠心,还不时跑到自己身前,闲扯几句,不由芳心感动,娇笑道:“你几时会着有巢氏,学会了架木为巢?”
惠元笑道:“随遇求安,这是一种天赋本能,此处出口已绝,火攻固然可怕,水攻更不易防,息枝头,仗着奇珍护住,攻守如意,正是那‘未雨绸缪,或敢侮予’之至意!”
琼娘原抱着云英,合眼沉思,一听两人谈得有趣,不由将妙目睁开,娇笑道:“两位谈些什麽体己话来?”
云英玉颊微腆,娇羞不语。
惠元甚是天真,语言更是毫无忌惮,遂笑答道:“我麟哥哥走了,弄得嫂嫂一人形单影只,说不定此心早已随着玉郎,飞越关山了!”
琼娘笑骂道:“我把你这曾害相思的小淘气,嘴巴打扁,明知你正在效那喜鹊含枝,预筑香巢,以备金屋藏娇,偏还怕人笑话,却不惜先发制人,故意把人调侃,而今玉人在此,已偿痴愿,还不把人抱去,装呆作甚?”
云英把秀眉一皱,微笑道:“你两人斗嘴,谁也不弱,有得是闲话可说,却把我扯上作甚?也不怕作口孽麽?”
琼娘正色道:“你以为我的话,是故作调侃麽?前次因你矜持,一怒决绝,元弟心里大慌,顿觉了无生趣,非但茶饭不思,连武功睡眠,也一并搁置,把他盟兄急坏,晚间也变起夜游神来,你一来,那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也不知念上若乾遍了!”
惠元一脸通红,讪讪说道:“女孩子的嘴,最惹人嫌,我不和你们讲了!”
这无异把自己心爱的人,也一并搭上,云英微哼-声,惠元回过味来,老大不是意思,一耸身,又飘上枝头,架那木房去了。
树上的散瘟元恙,虽然经过天娱。一阵吃食,但还存有不少,元儿所持,正是百兵之祖,轩辕神剑,剑柄上,存有避毒珠,各式毒虫,不敢靠近,这孩子,自然是昂然不惧,但他粗中有细,怕连云英也一并沽上,遂把天娱放上树枝,但见叁丝红光,盘旋飞绕,并还吱吱作啸,不须灾,即飞落枝头,跑向惠元身前,振翼作响,意似报功,惠元取出玉瓶,笑道:“历来以毒攻毒,收效奇宏,而今你们已经全功,就入瓶歇息一阵吧!”
那蜈蚣锐啸-声,中有一条又长又大的,爬得飞快,一个纵跃,沿着惠元左臂,婉蜒而上,只吓得惠元一阵酸麻,尖叫道:“格老子:你这小东西,真正可恶,竟敢捉弄人,看我饶你!”立把玉瓶朝着蜈蚣头部,轻轻一罩,立即收入瓶中。
傍晚,诸事已完,禀过青莲师太,请其搬到树上木屋,师太额面红肿,此时正和玉英,紧闭双眸,静坐椅上,闻言,立即笑道:“贤侄侠肝义胆,为後辈中有数人物,只等群魔敛迹,便是神仙中人,厚谊隆情,贫尼倒觉生受了!”
惠元忙逊谢不迭。
师太携着袁玉英,也不再作俗套,立即飞入屋。
琼娘使坏,故意笑道:“云英妹身受重伤,不能施展轻功,本应由愚姊携抱上树,只是我一身受恙虫螫伤,已觉全身胀痛,用力艰难,携抱之责,就烦元弟代劳如何?”
这妮子,不待话完,竟抱着人,往惠元手上便送,云英一抹羞霞,满透玉颊,微咳道:“姊姊过于使坏,看我往後饶你!”
惠元涎着脸,两手接过人,拿眼朝着云英玉颊,脉脉含情的不住偷望,云英害羞,暗中用手在他臂上重重的捏了一把,元儿忍疼,正待纵身飞跃,一看琼娘早已不在身旁,不由低唤一声:“姊姊!”
云英目蕴泪光,低声道:“情之一字,害人不浅?而今我已是众叛亲离的人,忍辱偷生,能和你们团聚一刻,就算是缘,此间事了,必返师门,身受那分尸之惨,你和你义兄,一样痴情,还望彼此把世情看淡,否则,来日方长,烦恼只有更多呢。”
惠元流着泪道:“不论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此情不渝,还望姊姊一切暂忍,果真不幸,祸及姊姊,不但陈惠元亲赶汤火,绝不皱眉,就是有事求助盟兄,他也会不计艰难仗剑相助,只求姊姊珍重眼前,未来之事,我们会相机定妥!”
这孩子,初抱腻友,只觉幽香袭人,其温如玉,其滑如脂,不由爱不可遏,但又想到意中人原在病中,冒险相就,此情似海,立又敬多于爱,云英见他痴立不动,遂微愠道:“尽呆着此处作甚?留心人家看你笑话?”一句话把惠元提醒,俊脸一红,清啸一声,捷比揉猿,立即飞身上树。
木房分作两间,大的一间早已由师太叁人占住,惠元正待将云英抱入,不料袁玉英却拦在门口笑道:“此处客满,请居外室!”
惠元不依道:“你这真叫做鸠占鹊巢,乾嘛不让云姊住入!”
袁玉英抿嘴一笑道:“喜鹊儿原是一对,如果打单,岂不变成孤雁失群麽?”
惠元无法,只好把云英放在木榻上,自己和她住在一块!
第二晚,午夜之时,青莲师太和琼娘玉英,因受恙虫螫伤,除一身奇痒外,微觉头晕,琼娘和云英,彼此惺惺相惜,两人经常聚在一起,云英伤势,非常严重,入夜,人更不能动弹,琼娘用乾元内罡在她身上,缓缓推拿,无如毒龙叟的掌力,得自蚩尤秘典,又狠又毒,打伤和毒势,相辅而成,奇毒不净,掌伤自也无法治疗,一阵推拿後,两人竞并头而卧,絮语如珠。
陈惠元仗剑,守在外边,半晚无事,不免挂惦心上人,遂抱剑入室。
琼娘笑道:“这两晚,均由元弟当值守夜,愚姊深觉不安,趁恙虫螫伤,尚在潜伏期,未曾速尔发作,待我来轮番当值,否则无止无休,就是铁打金刚,也有困顿之时,你就跌坐养息一会吧!”
惠元把剑眉一掀,朗声笑答道:“我受麟哥重托,负责诸人安全,如让敌人得逞,那无异于让我终生抱恨,琼嫂有病,只管尽量养息便了,不必为我担心!”
云英脉脉含情地看他一眼,郑重说道:“武成林阴险狠毒,无人可比,今晚不但黯无星光,而且山风雾障,笼罩全谷,琼姊身上有神佩护体,稍事轮守,你趁此机会调息一阵,用意原属可取,何必强打精神?”
惠元不敢不遵,挨着云英,遂闭目运起功来。
薛琼娘一飘身,人已离榻而起,反手一拔,金牛剑已脱鞘而出。
正待飞身纵出室外。
惠元突把双目一张,悄声喝道:“琼姊且住!”
隔壁的青莲师太,竟也缓步而出。
琼娘不由愕然,知道师叔元弟两人,必有所见,遂低声问道:“难道有任何迹象,显示敌人,已发动攻击不成?”
青莲师太笑道:“如你人在定中,以你目前功力,必可听出一点端倪,不妨伏耳榻上,试图一听!”
琼娘好奇,果和朱云英伏着身子,用耳贴着木床,潜心一听,只闻一阵“吱吱唧唧”之声,那声音若断若续,时高时低,似在木屋之後,若有人吹着一种奇异竹哨,但又力图把声音隐藏,不欲使人听出,如不是深更夜静,万籁无声,几乎辨听不出。
陈惠元剑眉双挑,嘴角间微噙一丝冷笑,这是他发怒时的特有标帜,如在阵上,势必伤人。
朱云英一脸困惑,急问青莲师太道:“老前辈,敌人阴谋,可否忖知一二?”
师太也神色茫然,难于置答。
忽闻一阵龙吟之声,轩辕神剑,突然跃鞘示警,同时隔壁的袁玉英,忽传来-声锐叫,这叫声,使人听得惊魂落魄,胆丧心寒。
陈惠元脸色铁青,一冲而入。
玉英已拿手捻住左臂,咬牙咧嘴,冷汗浸淫,娇躯已有摇摇欲倒之势。
惠元已知有毒物作怪,扑上前,立将玉英左肩“肩井’’和“巨滑”及左臂“臂儒”叁处要穴封住,事在危急,也难计及男女之嫌,竟一把将人抱住,朝着云英榻上一放,赶忙招呼师太道:“袁姊姊已受重伤,师伯赶紧为她治疗,迟则不及!”
声还未落,叁丝寒风,已穿门而入,惠元朝着门,同时刚把人放在榻上,飞来之物,无异于都招呼了他。
云英惊叫一声,拼死命拉着惠元往旁边一带,琼娘也奋不顾身,竟用“飞燕捕蛾”的手法,朝着来物一抄,只一下,就把东西接住。
勿忙里略一注视,发觉来物,竟是叁枝形似苗疆的甩手箭,色作乌蓝,显含剧毒,忙顺手丢在革囊里。
陈惠元已拔取轩辕剑在手。
琵琶女也将玉石琵琶,放在身前,正待叮嘱惠元,小心应敌。
枝头上,突传来冷笑一声,直似夜易惊鸣,新坟鬼啸,使人毛发惊然。
笑声过後,竟传来一种类似破锣的口音,此人狂骄已极,只闻他大拉拉的喝道:“小狗们已陷身绝境,还不束手就缚麽?再事迟延,立成绝路。”
惠元清啸一声,音如金石,直欲穿云,长剑一领,十彩流光电射。
正待飞身跃出。
朱云英突作惊呼道:“蛇!”
惠元一惊,就着剑光一看,墙壁和地板,原是木枝成的栅状物,加上几块石板,由於木材不直,自不免有多处空隙。
云英卧处,紧靠後壁,这时,竟有两处棚隙,伸出两颗蛇头。
那蛇,形如赤炭,粗可逾寸,张牙吐舌,口中还流着毒涎,不但形状恐怖已极,而且是蛇类中最毒的赤炼蛇。
惠元不由恍然大悟,知道咬伤云英,止是此物,同时,更忆及前和麟儿,大闹义勇寨时,蛇老人,即豢养着毒蛇,徐芳吴文,把它盛在袋中,不图被麟儿携带的天娱,搅它一个天翻地覆,毒涎渗出袋外,几把徐吴吓得半死!这十条毒蛇,而今却在此处作怪。
惠元的革囊内,发出一阵吱吱之声,那是瓶内天蜈,震翅作响,这孩子眉隐杀机,精光电闪,立把手中神剑一指,紫光激射如箭,蛇自难禁强烈光华,往外一缩。
惠元立从革囊里,把盛天蜈的玉瓶取出,还未拔盖,一阵强烈罡风,胜似倒海排山,朝木屋推来,枝摇叶动,屋如浪里飘舟,颠绝不已,惠元一声怒吒,剑交左手,风随掌出,太乙青灵掌力,可刚可柔,往前一挡,立把来人掌风封住,紧跟着瓶盖一拔,叁丝红光,嗖嗖而出。
栅壁上的赤炼蛇,撞着克星,吱然作啸,却缩头往屋外便爬。
由来蜈蚣与蛇,势不两立,何况这叁条微小恶物,性已通灵。红光电射之间,早已穿壁而出。
惠元知道毒蛇之扰,已无大碍,同时琼娘已发出玉佩光华,将叁人全身笼罩,自然更觉放心,遂毫不犹豫,把轩辕剑护住全身,竞施展身剑合一之术,长啸一声,但见一溜紫霞,拖着十彩流光,有如霓虹经天,朝屋外飞去。
屋内连番困扰,青莲师太视同未睹,竟将玉英衣服解开,察看左臂毒蛇所咬伤势,但见臂上已成黑色,两处形同针细的小孔,渗透一种微带黑色的毒液,玉英身上,不时抖颤,口角间也流出白沫来!
好厉害的蛇毒!实令人目掠心,不寒而栗!朱云英正忙向青莲师太道:“老前辈,赶紧用碎瓷为玉姊放血;更把伤处肌肤削掉一层,否则毒蔓全身,迟则无救。”
青莲师太不由口宣佛号,由琼娘递过碎瓷,左手紧按玉英肌肤,以瓷代刀,轻轻一划,血流如注,色作黑红。
琼娘拿出蝻蛇内丹,不住的往伤处周围,团团疾转,用以吸毒。
青莲师太却道:“放血之後,必用清泉洗涤伤处,否则余毒渗入肌肤,仍将为害!”
琼娘整容答道:“革囊瓶内,已无清泉,可供洗用,弟子当出外取水。”
师太把寿眉一皱道:“恶魔毫无人性,其心可诛,一切务宜谨慎从事:”
琼娘衔命而出,立把佩玉光华一隐,前面空旷之处,陈惠元一支长剑,正在独战叁魔。
毒手鬼王高天鹞,一双毒爪,徐芳吴文,两对铁掌,叁人如走马灯一般,都用掌风往惠元身上扑击,可是陈惠元一支神剑,施来如浪里翻蛟,而且心思灵巧,非但把真气布满全身,而且着着攻人要害,把匪徒弄得咬牙切齿,空自着急。
蛇杖老人袁非,仰着一付马脸,望着天上叁丝红光,非但吱吱作啸,还用手拍着蛇头怪杖,发出一阵“霍霍”之声,明是在那儿想收取天蜈。
空中有两线红光,几番飞掠而下,前面的天蜈,竟锐啸一声,垂直一绕,立又将那两线红光赶回,似在阻挠同伴,不准返回恶人手里。
琼娘不由大奇,深恐天蜈被原主收取,不由摸出魔家异宝天狼钉,施展阴阳罡力,往前一送,此物发出一道乌光,呼呼作响。往前激奔而至!
陡闻有人沉声喝道:“袁非兄,留神暗算!”话犹未落,一道银光,急卷而来,琼娘临危不乱,娇躯上耸,银光带着一阵啸声,打从避底掠过,跳得稍矮,准变成截足美人,不由把俏琼娘吓出一身冷汗,眼看前面,乌光一亮,紧跟着便是“彭”的一声,袁非的蛇头杖,那张口吐舌的怪头,竞被天狼钉击得粉碎。
袁非一怔,乃至惊叫一声,又痛又惜,天狼钉刚被琼娘收回,银光杖影,拦腰卷至,俏琼娘人在空中,起势已尽,突把身子一翻,“金鲤倒穿波”,往後掠退两丈五六,一按剑身哑簧,金牛剑已拔取在手,细看那使银光兵器的人,正是自己杀亲之仇,义勇寨叁恶之首,蛇书生武成林。
那银光剑,无疑是柔屈如指,可作腰带的百炼缅刀。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何况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遂劈口喷出一股真气,神佩上紫光如电,笼罩着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那婀娜俏丽,使武成林突又想及韩燕玉的俊影,自己强奸未遂。不料人竟嚼舌归天,这种刚烈坚贞,不由使武成林惊然而惧,刚好呆了一呆,薛琼娘的金牛剑,如疾风暴雨,一阵猛攻。
武成林冷笑一声,那身子朝地下一缩,似成了一个肉球。
但见银光闪烁,宛如恶浪千重,阴山门中的滚堂乃法,竟是独成一格,只闻嘶嘶之声震耳,“水流花净”,“波荡兰觞”,撩脚穿裆,对付女人,无一不是下流狠毒招武。
俏琼娘不由芳心一惊,初逢怪异绝招,弄得眼花撩乱,惠元知道事态危急,怒吒一声:“恶贼无耻!”轩辕剑绕身疾转,“扫花寻径”、“拔叶通池”,连环双式,尽往吴文身上招呼,又猛又快。
徐芳和毒手鬼王,抢救不及。
吴文只有抽身旁跃。
陈惠元也不追赶,一飘身,纵向琼娘身前,也把身子一矮,慢吞吞的施出一种奇异招式,竟和武成林对拆起来,这种招式,全然不是剑招,而且身形诡异,可是着着毒辣,但用来对付武成林的滚堂刀法,竟是绰有余裕。
武成林系阴山派,自然识货,不由大吃一惊:“这与叁师兄黑手怪的墨指神功,如出一辙,为何会被这小子学来?”只好勉强抵敌。
蛇杖老人,趁众人缠战之际,不由暗道:“木屋内,多是受伤的人,我何不抽空捉她一个,实施要挟。”主意想定,竟悄悄的飞身上树。
青莲师太,因为屋中太暗,早从玉英革囊里,取出麟儿赠送的夜明珠,悬在屋内,那东西,发出一蓬银光,照得屋内如同白昼,这正给与这洞庭恶魔窥视屋内的好机会。
云、玉两女天生貌美,尤以云英更为出色,虽然彼此受伤,但艳丽不减。
青莲师太,背朝着门,正为玉英放血,这恶徒,手持断头蛇杖,闪身而入,猛可里一式“独劈华山”,恶狠狠的朝着青莲师太当头罩落。
蓦闻一声佛号。师太倏地一转身,铁拂尘如“游龙腾空”、“金蛟剪尾”,往着断头蛇杖一搭,双方来势都凶,木屋摇动,吱呀作响,几把床上二女,震落地下,朱云英芳心大急,又苦于转动艰难,正待手挥琵琶,用霓裳异曲,将来人驱退。
不料青莲师太,竟沉声喝道:“朱姑娘,不必费神动手,贫尼尚有伏魔之力!”一阵异啸过处,铁拂尘转起寒风,强攻硬逼。
蛇杖老人,以为师太好欺,不料发起威来,比苍鹰和神丐,招式更为凌厉,眼看木屋存身不住,遂把蛇头杖一阵乱捣,把屋顶棚壁,搞得稀烂,旋把真气一沉、“巧坠千斤”,想将支持木屋的树枝,一下折断,可是惠元早怀先见,落脚之地,竟是大逾半尺的松干,用结实老藤,扎在老松主干之上。
大可合抱的松树,数根承力,何啻万钧?饶你蛇杖老人,武功多高,也不过把木屋弄得摇摇晃晃。
空中飞蜈,原被蛇杖老人几乎收取,蛇头杖被天狼钉打断後,竟一啸冲天,那最长的一条,特具灵性,似知事态危急,漫空飞旋,默察场中比斗,木房晃动,珠光动摇,显示剧变非常!
琼娘和惠元,被群盗包围,抽身不开!就是师太武功比对手高,可是屋中太小,无法施展手脚,兵刃无眼,偶尔不慎,不用说挨上一杖,即可致命,就是被打飞的木杆撞上,只缘功夫已失,二女也得身受重伤!眼看形势颇危。
前面那金翅天蜈,竟一飞而入。
蛇杖老人,知道厉害,右手杖横扫师太,左手竟一记劈空掌,刹那间狂风呼啸,掌力如山,猛往前面一送,不料天蜈乖觉,振翼一飘,避过掌风,一线黄雾,竟从侧面喷来。
这东西,蕴有奇毒,中人必死,蛇杖老人,深知厉害,叁十六计,走为上着,立把身子退往门口,朝下一翻,杖端点地,借力一弹,疾退六七丈,正待再度兴风作浪。
叁条金翅天蜈,蜂涌而下,嘴里毒雾,不断喷来,不但把袁非吓得亡魂皆冒,就是武成林等人,也知道再打一下去,非但难有结果,说不定还得受蜈蚣毒伤,只闻撮口呼啸之声,以武成林为首,朝着谷顶便跃,人在空中,还冷笑道:“武某不将你这几个小狗擒缚,碎尸万段,誓不为人,等着瞧吧!”
琼娘恨得咬牙切齿,本拟再发天狼钉,因距离太远,恐一击难中,同时更惦着受伤师妹的安全,忙吩咐惠元,速返木屋,自己则前往溪边取水。
袁玉英经及时放血,取得溪水後,用蝻蛇丹元,浸水涤毒,人虽醒转,但已显得疲惫不堪。
惠元一见所构木房,被群匪捣乱,栅顶已破,不由又气又急,当天晚上,即加修葺,地下的赤炼蛇,已死了四五条,显系天蜈杰作,由於敌人豢养毒物太多,只好把天蜈放出,经常守卫。
翌晨,冷浮生竟亲来谷中,也未叫战。
惠元机警,深恐不敌他项下雪窍珠,轩辕剑抱在怀中,人也不离木屋,只要这小魔发动攻击,立即报以颜色,谁知事实不然。
这白发怪童,竟装成一付笑脸,走到木屋之前,满脸堆欢道:“日来,获悉陈兄,系崆峒门下,贵派朱长老,与本门各位祖师,非但过从甚密,而且曾互约攻守同盟,前日之争,想系一时误会,特奉祖师之命,来此致歉,还望陈兄勿以小事介意!”
惠元纵声朗笑道:“冷兄来意,是否即此而已?武林中人,如彼此事出误会,自属一言可解,绝不应再事记仇,如系有人作奸犯科,为天理国法人情所不容,为着维护武林正义,自不能不仗剑声讨,武成林一手血腥,恶迹遍及江湖,既然贵派长辈在此,自应将人擒回,予以应得处分,才是正理,陈某个人误会,倒不必如此费神!”
说完,一脸庄严神色,仍仗剑守。
冷浮生诡笑一声,表面上似乎漫不经意,但无形中却露出一脸狰狞,只闻他慢吞吞的道:“贵派和昆仑,原是世仇,论理你和本门,原应同仇敌忾,今适得其反,祖师以少年人,处世经验不丰,情感容易冲动,故不记前愆,并以陈兄资质过人,只要退出此场是非,举凡陈兄所欲,无不面允,师姊丽质天成,与陈兄正是天赐其匹……”
惠元还未答话,琼娘已从木屋中冲了出来,见面便是冷笑道:“你这种阴谋诡计,原欺不过叁岁小孩,不但元弟和我们已是生死之交,难于被你说动,就是云妹,也洞悉你的为人,硬的不行想施软,威胁利诱,巧言令色,这一套,作用绝少,除非你改恶从善,否则我们便是强仇,此处不容许你鼓其如簧之舌,大肆扇动,请!”说罢,右手一伸,意指送客,冷俘生却装着若无其事,哈哈大笑道:“我们年青人的个性,都是输理不输嘴,适才所言,那是长辈的意思,还望陈兄多加考虑!”也不再候惠元答话,竟缓缓走开。
琼娘望了惠元一眼,立即返身入室。
冷俘生离开木屋後,并未立即出谷,即走到左手溪边,垂手忙立,大约由於口渴,掏水而饮,孑然一身,未免顾影自怜,黯然无趣,不久,竟飞身出谷去了。
受伤的人,渐獐袈到心烦口渴,恰好惠元入室,琼娘等人,竞和未云英等躺在一块,一见面,云英即笑问适才经过。
惠元自然一一直陈。
琵琶女不由满脸困惑,细告惠元道:“以冷浮生的为人,绝不会向任何人低首,更不会无原无故,对人发生好感,此次之来,不是查看我们受伤的情形,便是有其他作用,尚希密切留意!”
惠元笑道:“我们的处境,随着时日而愈趋艰难,这一点,谁也知道清楚,我受麟哥救命之恩,与诸位姊姊有同生共死之谊,麟哥哥一日不返,不论敌人有多厉害,我绝对仗剑与人交旋,战到最後一口气,敌人未倒,我也不会罢手!……”
云英赶忙把他止住道:“多讲这些作甚?谁还怀疑你的为人不成?我心烦口渴,烦你为我找点清泉!”
惠元自是如奉纶旨,不一刻,就提了两只藤葫芦,盛水入内,知道心上人颇有洁癖,立即取出一只玉杯,倒了水,正待给玉女饮用。
蓦闻一阵吱吱之声,那阴山天蜈,非但震翅作响,而且电闪而入,疾向杯中便落,嗖嗖几响,竟在杯中洗起澡来。
这一下,把惠元气死,真恨不得把这小东西痛打一顿。
琼娘玉英,不约而同的叫了一声奇怪,忙驱开天蜈,着惠元把水倒掉,另换清泉,琼娘端着便嗅,云英忙止住道:“本门所炼的毒药,不下数十种,有几种剧烈的,只须闻着,立便伤人致死,而且死後连尸骨无存,这冷无人性的东西,想是在水中下毒,且取银簪替一试,便见分晓!”
眼前金玉饰物都有,独缺银器。
云英略事沉思,却向惠元笑道:“东西在你身上,还不拿来!”
惠元猛然想起,她还有一只蝴蝶玉夹,放在贴身衣袋之内,那是麟哥哥和她竞技时从她头上强取之物,夹扣却是银的,赶忙从袋中取出,交与玉女。
琼娘目视玉女微笑。
玉女无限娇羞,装作不见,手拿玉夹扣针,往水中一插,银针立即变得其黑如墨,闪发乌光,云英不由恨道:“这正是本门的离魂剧毒,稍一沾唇,立即丧命,想不到他会拿这种毒药,对付我们,山泉中渗上此物,如何可饮?水源一断,我们真只有束手成擒了。”
有水不能饮,愈感口渴,叁女不胜焦急。
惠元突然忆及一事,立觉满脸堆欢,轻笑道:“诸位婉姊,不必惶急,饮水大约还无问题,只须就此一试!”
玉英不由一怔道:“你是否想用蝻蛇丹,化除毒质,但蛇丹入水,味带苦涩,如作药用,自无话说,日常饮用之物,如何可行?”
惠元倒提轩辕剑,笑道:“往日和麟哥哥比剑时,只见他剑柄上,放出一道十彩流光,也不知是何奇物,这次拿在手里,仔细一看,原来剑柄上竟嵌着分水、避尘、夜光、吸毒、定风、祛火、照海、惊凶、火齐、蓝电等十色宝珠,既有吸毒珠在内,只须将剑柄往水内浸上一会,毒便除净,不信,毋妨一试!”
立把剑柄往葫芦之内一捅,耳靠葫芦细听,果然里面嘶嘶作响,半晌取出,探以银针,其色不变,叁女不由欢呼一声,尽情取水解渴。
琼娘突然想及一计,遂对惠元道:“今晚必有敌人偷袭,我们得小心提防。”
惠元问计。
琼娘笑道:“只须如此如此,管教匪徒们自有伤亡!”
正是:
巢中排巧计,
绝谷创凶顽。
(全书完,请看续集《彩练飞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