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余生《琼海腾蛟》

第 三 回 歼盗向涛村 锋芒初露 深奇蒙天岭 雁序中分

作者:墨余生  来源:墨余生全集  点击: 
  王仲甫自从那一个晚上,看到王述先兄弟演练轻功之后,心里大为安慰,不过惟一苦恼的是:自己的内功气功根基太差,刀剑的招式懂得太少,料不到自己费了八九年工夫学来的东西,小过一年就全都被两兄弟学个净尽,自己练了四十多年的功力,竟被他兄弟在三两天的时间内赶过前头,在这种情形之卜,本应放他俩兄弟到江湖去阅历一番,可是,他俩的年纪确是太小,单依靠轻功是不行的,如果遇上内功的高手,仍然要很快的失败,万一发生了三长两短,自己怎能够对得住已故的于尚书?
  可是,蛰居海岛,遯迹渔村,照这样下去,两个孩子怎能找得到名师指点?
  只好叫他们每天早晚自己到乡村里练功,白天则要他们读书写字,好在他俩兄弟不但天资聪颖,而且勤勉力学,那王述明虽然有时会刁钻古怪,可是不论他学那一类东西,总是一学就会,尤其悟性之高,更非常人所及,自己教给他的那些招式,他都能够融会真通,而且有更多的发现,甚至于文学经书力面,任乾玉那样饱学的文土,也常常被他兄弟问倒,不过他俩兄弟除了质疑问难之外,绝没有不尊师重道的言行,所以王仲甫一想到这些情形的时候,一道凄怆的情绪,就会袭上心头。
  那王述明更是古怪,从那次演练之后,他却变得相当缄默,愈加尊师重道起来,读书练武的剩馀时间,他就抚摩那枝绿虹剑,一时一刻也不让那枝剑离开身边,连到王大伯向他取剑去裁鳗皮做紧身衣服和水靠的那一天,述明也跟着去,等到王大伯裁好了衣服,他就把剑拿同来,后来要剪剪补补需要剑的时候,他总是亲自送过去,也亲自带回来,王大伯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总说:“这是一把宝剑,但也是一把凶剑,恐怕万一毛病出在别人的身上至于这枝剑确也使王述明感到惶惑,因为他已经把那枝剑的特点,统统摸熟了,当他套上剑柄套的时候,那鋩尾就不见了,取下剑柄套则钳尾也不过是三尺多,并没有像爷爷所说有二丈四尺的钳尾,所以使他几度怀疑自己不是这枝剑的主人,要想加工炼祭,又不懂炼祭的方法,只好时时刻刻抚摩着它,祈祷着它。在这个村子里,唯一能够和他对招练习武术的就只有哥哥,但哥哥又找不到好的兵器和他对剑,他虽然不懂得剑术,但他已经把爷爷教的拳术、刀术、枪术、和长剑术,融会到他这枝短剑上来,到底对不对,能不能用,都没法子证实,只好闷着头,在那里闭门造车。王述先兄弟每一个晚饭后,就施展轻功跑到村外的椰林去,在那高低不一,距离不等的树顶上对招,把刀、剑、鞭、枪、棍等练习后,王述明照例抽出他的绿虹剑来并且放出鋩尾,大舞特舞起来,到了亥时初刻才联袂回去,他们这样楝习已经有三个多月了。王述先也从弟弟那里学到不少怪式怪招,但弟弟有很多刁钻的怪招,是因为身体特别灵活而创出来的,王述先竟没法全学,所以在平地上空拳对招,王述先还可斗他弟弟百多同合,但如果在树上,则不到四十回合,就非给弟弟迫得下树不可。这一天,王大伯带着王小舫和丁世成两人,每人手上都提着一包东西到祠堂来,本来王大伯和丁世成,每天最少来一趟的,可是这次却带王小舫一起来,是很少有的事,王大伯坐下之后,就指着那三个包裹对王仲甫说:“里面包的是十套紧身衣裤,六套水裤,六件背心,和六个小的袋子,都是用鳗皮做成的,现在拿来给老哥分配”。
  王仲甫先把那些布包邀同王大伯等人提到内室来,才说:“这些东西怎么分配,老弟可有一个主意了吗?”
  二老商量了一阵,决定王小舫、丁世成各分一套水靠,任乾玉一套紧身衣,王大伯王仲甫和述先两兄弟,各得一套紧身衣、一套水靠、一件背心,王述先兄弟还要了四个袋子。
  王大伯问道:“你得每人要两个袋子做什么?”
  王述明口快答道:“伯伯忘记我们那些珠子了?”“也要不了那么多呀!”“一个袋子装珠子和救人的东西,另一个袋子,要装杀人的夷西哪!”王述明理直气壮地回答了,王大伯和王仲甫等人都不禁望他一眼,二老心里暗道:“那把绿虹魔剑,真个应在这小魔星身上了,不知道他将来要造多少杀孽呢?”
  两小兄弟分到他的衣服之后,一阵风似的跑到房里,马上一件一件装扎起来,你看我,我看你一阵大笑,等到他俩再出内室时,王小舫和丁世成已经离去,只有二老还在商议如何收藏剩下来的鳗皮衣物的问题,看到两兄弟出来那付样子,倒也好笑,原来那鳗皮衣裤是连在一起的,除了脚踝以下手腕以上和面部之外,全都包裹得密不通风,恰像一个五色斑烂的人熊,但是王述明直嚷:“好了!好了!”
  王仲甫斥道:“你尽嚷些什么好了,说出来给我听听!”
  王述明不禁一怔,但他接着就说:“爷!你看我这身花斑,如果躲在花树上,敌人就不容易找到我,这套衣服又是刀枪不入,减少了许多顾虑,我只消身剑合一窜下来直刺,那怕是钢铁也要给我刺个对穿泥!”王仲甫一想,他这个主意真好,他那超人的轻功确是使强敌防不胜防的。
  但是嘴里还是说:“孩子!你不要太高兴了,要知道武功这个东西,是一层还有一层高,一山还有一山高,说到山高水更高,你现在的轻功是到处去得了,但是你自己问问看,你能做到登萍渡水,踏雪无痕的地步吗?尤其你的内功更不行,内功高的人,可以吹气成剑,喷酒杀人,你这点点道行,遇上内功登峰造极的人还不是被毁了,你现在的身法快,以快打慢是武术的定则,可是人家以静制动你就一筹莫展了,至于伽的剑术最多还不是做到身随剑走的地步,要想学到身剑合一,剑气合一还有一段很远的路要走哩,尤其你俩兄弟身上负着血海深仇,更小能不谨慎言行,勤学本事才是正理,如果单单依靠宝剑和衣服去胜敌人,这算是什么英雄呢?”
  这一番话说得王述明弟兄毛骨悚然,尤其说到血海深仇的时侯,王氏兄弟更悲泣起来,王仲甫也禁不住老泪枞横,王大伯也免不了泪滴衣襟了。
  王仲甫这一段话,使全场都为之黯然,大家缄默了一会,,仍然由王仲甫打破这个静寂而对王述先兄弟说:“孩子!你俩也不要灰心,因为你们年纪还小,不愁没有时间去报复那血海的深仇,更不愁没有机会去学习本事,虽然怀着绝学武功的人难求,可是并不是不可以求,只要你们下了决心,处处留意,总有机会给你们看到,不过这种特别有本事的人,也许他会乔装三教九流的人物,只要是有缘的人才能够看得出来,没有缘份的人很容易就错过机会,以你们两人来说,是有大大福缘的人,绝不会功亏一篑的,不过时机未到罢了。”
  王述先小兄弟听了这些话之后,才渐渐停止了悲声,但王述明又耽忧地问:“我们住在这里,不出去找师父,难道师父会知道我们而来找我们不成?”
  王仲甫道:“这个就要看‘缘’字了。俗语有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天下事是说不定的,徒弟找师父是正埋,但师父找待弟是权变,至于说住在村里不出门这件事,你们倒不需要耽忧,以前因为你们还太小,既没有什么本事,也不懂得本地的话,你看在这个村里除了大伯和任叔叔懂得我们的话之外,还谁懂得你们说什么,所以不放你们出门,现在你们说本地话已经说得很好了,武功也有了一点基础,可是又怕你们年轻好事,到处惹祸,所以不放你们出去,你要知道你们年纪虽小,但普通三四十人已经不是你兄弟的对手,尤其述明一出手就是煞着,万一闹出人命案子来怎么办?而且人家敢和你们打架的人,也许还有更大的势力,或是有更高的武功的人在背后支持,那不是要闯出报复不已的大祸来?如果你们出去不闯祸,不打架,我才放心你们哩!”
  王述先兄弟听爷爷说答应不打架不闯祸,就准他们离开村子去玩耍,心里好不高兴,连声答应着,但王述明的问题又来了,他问:“爷!我们绝不闯祸、不打架,但是万一人家要打我们,欺负我们呢?”
  王仲甫道:“那就要看是人么人了,譬如说,对方是一个不懂得武功的人,他那能够打到你们的身上,如果对方是武功很高的人,他又怎么会欺负一个小孩子,假使他真要欺负小孩子,那么这个人必定是骄傲的坏蛋,这时能够避免更好,不能避免时,那还有什么顾虑,不过出手时还得谦让为好,除了万不得已,绝不可废了对方的性命,以免在无意中引出强大的敌人来”这次说得王述明服服帖帖地点头,当然是很满意了。
  这时王大伯笑道:“照我看来,述先述明到村外去也不会闹出什么了不起的乱子,不过本岛地僻人稀,还会有什么好师父给他们闯出来不成?”
  “这倒不一定呢,愈是成名侠客,愈是高人隐士,他们愈要向蛮荒不毛之地遯迹,或则在深山采药,或则在巿井济人,或则扫除毒物,或则开化愚顽,他们虽然不在官场中求名争利,但社会上直接间接都得到他们的益处,他们为了造福人群,当然不会遁迹到荒漠上去,纵然他们有时进入没有人姻的地方,但也不能永远在那地方,本岛正是新辟的乐园,安知他们不到这里来呢?”王仲甫很认真地答覆王大伯的问题,王大伯虽然还有怀疑王仲甫言不尽实,但也不好说什么了。于是话题又扯同那剩馀的鳗皮衣物上来。
  王仲甫的意见是:那鳗皮衣物对于一个平常的人家,并没有什么大的用场,但如果给武林人士知道了,正义的侠客当然不会对这些衣物有不利的行为,而奸邪贫婪的外道必定要来巧取豪夺;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藏到神不如鬼不觉的地方,而且藏物的人本身必需要很好的武功,只有他一人知道,别人要抢,也未必抢得去,其馀的人既不知道藏在何处,纵然受到敌人威胁利诱,想说也说不出来。
  王大伯也觉得这个计划不错,二老想来想去惟有王述明可以担当得起这个任务,别看他对自己人是那么恭顺,可是两眼含威,秀眉中暗藏着无限的杀气,可知道他对敌人绝不会姑息的,而且王述明既聪明又精细,虽然有点不太稳重,可是在紧要关头,别人休想讨到他半点便宜,所以当下就对他说了。王述明听到爷爷和大伯托付那么重大的事情给他做,真的满怀高兴,立刻就想动手。
  王仲甫喝道:“你急什么?真是叫化子留不得隔夜米,你且把你要拿到什么地方藏去,怎样藏法,说说看!”
  王述明不禁一怔。笑着道:“爷刚才不是说,只准我一人知道吗?为什么爷也要知道起来了?”
  王仲甫给他这么一说,自已也禁不住好笑,只好说:“我不要知道你把它藏在什么地点告诉我,但你得把你怎样藏的方法告诉我,看看是不是安全啊?”
  王述明说:“爷们说要藏那些东西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一个地方,我把这些衣物埋到地下去,再用草皮铺好,谁也看不出那块地方埋藏着人间的宝物。因为那地方的地势平坦,我可以用几个山头作为基准,绘起图来,把图的一半给爷爷,另一半由我再藏在比较容易认的山洞里,过了一个时期,原藏宝物的地方连我自己也认不出来,除非找到爷爷拿图对照,这样,则敌人找到他,找不到爷,找到爷又找不到我;纵然找到爷和我,而我不说出藏图的地方,带他去乱掘也是白费,这样岂不是安全得多?”
  王仲甫静静地听他说出这个方法,觉得他的主意真高,勉励了一番后,就命他依照计划做去,那知话刚说完,王述明同房里去换了一套衣服,拿了一块铜板和一把钢锥子走出来说:“爷,我就去了!”
  “去那里?”王大伯奇怪地问,“先去绘图呀!不然到了夜晚埋了东西怎样绘?”他匆匆地答了,王仲甫知道他有他的计划,所以也不再问,说一声“快回!”
  王述明应了,就一直出门去。
  过了个多时辰,王述明回来了,晚饭后他携带那几个装着衣服的木盒,单独一人踏上广漠的原野,找到他预先选定的地点,分别把衣物埋藏下去,每一木盒的距离,竟有百来丈远近,做好了这工作之后,在附近练习一回功夫才转回村子来。
  这时王仲甫和王述先正在谈论着江湖上一些禁忌,和中原几个着名的武林人物,就是述明一步一跳地回来,王仲甫顺口问:“埋好了吗?”“埋好了,我把它分成七个地点埋藏起来,每一地点仅有一套衣服或是一件背心和一个袋子,就准那些家伙乱撞乱闯,也不会让他们同时挖去了”。
  王述明一面说一面从紧身衣服掏出一块铜板来。那块铜板上刺满了奇奇怪怪的符号,王大伯也没法看懂;这时王述明再抽出剑来向铜板当中一划,把那块铜板划开两半,就检了一半送到王仲甫前面道:“爷收了一块吧!”
  王仲甫收下来,随手递给王述先道:“孩子,你收这一块,今晚上就把它拿出去藏好。”
  当晚,王述先兄弟出到村子外面之后,就分道扬镳,各人找一个妥当的地方,把铜图藏好,各自回家。那知王述先回到祠堂之后,要等弟弟睡觉,却左等也不来,又等也不来,心里不禁暗暗着急。
  论理,王述明不论在轻功在招式各方面,都要比述先高得多,脚程之快更远非述先所及,但是述先回来日经有半个更次了,仍不见述明回来,述先友爱弟弟心切,恐怕弟弟出了什么岔子,连忙唤醒王仲甫,将这种情形说了,王仲甫更为着急,立刻就穿上鳗皮衣靠,每人检了一条鳗骨鞭,由王述先带路,施展轻功,电掣风驰地朝王述明的去路追来,约莫走了四五里路,就听到远处有王述明的口音在骂:“啊!打不中,活该,”停了一下又说:“你们这些踱铜烂铁没用,再玩下去活该你倒霉!”
  “啊,中了!中了!小爷不怕,还有好的拿出来玩玩。”
  王仲甫一听述明的口气,就知道对方不止一人,而且对方还拿出暗器来对付小孩子,连忙加紧脚步追上去,又听到述明“哟!倒蛮痛哪!还你!”
  显然地王述明己中了两次暗器,那敢怠慢,但是自己的轻功偏偏不快,只见那述先越到前面去,这时倒想喊一声助威,又怕把敌人吓跑了,而贻祸无穷。
  偏在这时候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你再不说,可真要把你毁了”,“如果不是爷爷不准我杀人,你早就没命!”王仲甫一听,在这性命交关的时候,王述明居然还记得自己的教诲,不轻易伤人,连连中了敌人暗器之后,仍然那么从容,真是难得,忍不住大喝一声道:“述明,我来了!”
  这一声刚过,就听到述明说:“我爷爷来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对方又有一个沉重的声音喝道:“先毁了你!”
  “没那么容易,我毁了你可要戴孝”
  “这小子真损!”
  “你倒是从里头挑出来的哪!”述明是有来必往,口头上一句也不肯吃亏。
  这时王述先已经到达了战场,王仲甫也看出有四五条影子,在二十丈开外搏斗,王述先才喊得“兄弟别怕!”正待上前,王述明却喊道:“哥哥别帮,你在外面看着别让他们跑了!”一面打一面在问:“爷爷准不准杀?”气得那些敌人哇哇乱嚷,“嚷什么?快了快了!”王述明尽在嘲弄着。
  王仲甫气呼呼地跑到来一看,都是四个劲装的敌人围着王述明在那里,走马灯似的拼命,敌人的攻势虽然猛烈,但王述明却以逸待劳,一味采取守势,边喊边打,敌人那方面,似乎也知道王述明手中那枝短剑是一件宝物,所以兵刃都不往上面碰,只是困着王述明不能脱身。
  四个敌人中,使用的兵器却有三种,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和一个仅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都是使用一把长剑;两个三十多岁的壮汉,一个使刀,一个使鞭,看起来这四个敌人的身手倒也不弱,尤其那使长剑的老人,更是了得,那枝长剑在他手中,居然霍霍生光,招招险狠,这时他看见王仲甫来到,更不笑话,斜身一纵就到了王仲甫的面前,“毒蛇出洞”一剑就向王仲甫心窝刺来,王仲甫料不到敌人竟是这么毒辣,一起手就是想要取别人性命,不禁大恚,但这时敌人的剑尖已接近胸前三寸,那由得他发狠,这时不管向左向右转身躲避都非受伤不可,连到铁板桥的工夫也施展不出来,只好左掌一推,身子一侧,取了“游龙戏凤”
  的身法,逆着敌人剑势,绕到敌人的左方,趁机一跳脱离了险招,但也吓得一身冷汗。
  那知敌人并不放松,他看到“毒蛇出洞”一招,并没有伤到敌人,他连剑也不收回,就立刻施展一个“风吹草偃”身形一矮,一柄晶莹夺目的长剑,竟向王仲甫的双脚扫了过来,王仲甫把鳗骨鞭向下一卷,一记“鱼跃三更”把来剑架过,连忙说声“且慢”!
  接着喊“朋友!你们是那里来的,说明白了再打不迟”,那老头叫道:“你们是不是向涛村的?”
  王仲甫正待同答,却给王述明抢先答道:“是又怎的?不是又怎的?”那老头大喝一声:“是要你的命!”又一剑向王仲甫劈来,王仲甫让过了又说:“朋友!有话慢慢说,我们虽然不是向涛村的,但是借住在向涛村,请问朋友和向涛村有什么过节,或是和向涛村那位朋友结梁子?”
  那老头听了不觉就是一怔,忽然阴沉沉地说:“朋友既然不是向涛村的就走吧,不要淌这浑水,我们是十六年前的事,你管不着吧?”
  那老头子说出是十六年前的事,王仲甫明白过来了,就向那老头一揖道:“这样说来,老哥就是林少英林老英雄了,往事你何必再提,冤冤相报,报到几时呢?兄弟虽然不是向涛村人,但既然住在向涛村,则向涛村的事兄弟也有半份,还是希望双方能够化敌为友,彼此卖一个交情如何?”
  这时战场上的王述明王述先和敌方的三人都已停手,分别站在王仲甫和那老头子的旁边,只见那老头子阴恻恻地冷笑道:“你有多大本事一定要管向涛村的事,老实说向涛村今夜要全毁,你们现在要走,还可以放你们逃命,再过一会就绝不饶你,如果你非管不可,得嬴了老夫手中剑,不然就拿下命来!”老头子说完就抱着剑等候王仲甫回答,倒使王仲甫有点为难起来,他知道这些海盗人数既多,而且个个凶残无此,惹上他们,就如附骨之疽,麻烦不已。
  以王述先兄弟最要紧的是学习武功,报复血海深仇,似乎不该躺这倘浑水;可是自己住在向涛村一年多来,处处受人尊敬,和王大伯如兄如弟,如手如足,同时眼看着向涛村七八百户人家和三四千人口,就要遭受劫难,又那能放手不管?
  王仲甫考虑了一下,向对方拱手答道:“谢谢你老哥指教的盛情,可是我们不能眼看着向涛村几千男女老少,就这样毁灭了他们的性命,依在下的愚见,还是请林老英雄考虑一下,留点后福,不要赶尽杀绝,并奉劝林老英雄就此回头,更是造福无量哩!”
  那知那老头子又嘿嘿地一阵冷笑之后,才道:“本来我这金毛吼马惟果倒想卖你这个人情,可是我手中剑却不肯卖你这个人情,朋友!你想错了,林二弟这时候已经烧掉了你们的狗窝了,还做什么梦?”王仲甫赠他这么一说,大吃一惊,不禁回头一看,果然见向涛村那边火光闪烁,姻头四起,隐隐厅到锣声鼓声,心里大急,更不答话,一抖鞭就是“横扫千军”向那自称为“金毛吼马惟果”扫去,两个老人就交起手来,“爷爷准我们杀了吧!”
  “杀吧!要快,我们要回去接应去。”
  王述明等待这一句话已经许久了,现在听爷说可以杀,那不满怀喜欢,王述明连忙答应了一声就喊:“哥哥!那个使剑的小子留给你了!”一展手中剑,飞扑到贼人的跟前。
  起先四个敌人为的是要把王述明活捉,好拷问向掏村的情形和血鳗身上得来的宝物,所以攻势虽然猛烈,其目的不过是想消耗述明的体力,迫述明投降;在述明这边也因为没有得到爷爷的许可,不敢放手杀人,反而吃他两个铁丸子,这次大家已摸熟了对方的来路,知道不是彼死就是我亡,那还肯借手留招?
  所以他们一见述明扑身周来,立刻一个使刀,一个使鞭同时向王述明的身上劈扫过来,企图先发制人,争取主动;那知王述明年纪虽小,但吃过那些银果,喝过那些鳗血之后,身躯灵活,力大无穷,而且聪颖过人,几个月来他居然把“猴王拳”的招术统统搬到剑招上去,另出心裁化成了一套“猴王剑”来,这时那容得敌人的刀鞭接近,早一个“平地翻云”
  越周敌人头上,脚向上头向下翻转身来就向使刀那个敌人,“拨草寻蛇”就是一剑,那敌人刚刚转得过身来,正要挡他这把剑的时候,王述明已将剑收回,身形往后一欺,反手一剑,只听得“噹!”一声,敌人的长鞭已被截为两段,那剩下不到三尺的钢链子还拿在手上,那持刀的敌人看见同伴遇险,急忙施展“劈风刀法”,刀光滚滚向王述明杀过来,王述明倒也不敢怠慢,也展开自创的“猴王剑法”和这两个敌人战在一起,因为剑身极短,虽然截铁如泥,但也不敢对敌人那口刀硬截,所以在性命相搏之下,一时倒难分得出胜负来。
  小王述明被两个敌人纠缠了一会,心里焦燥起来,他知道如果不早点打发这几个敌人,则无法去接应向涛村,这时他不能顾虑那么多了,他把剑柄套拔去,只见剑光暴长,剑锋的前端,碧绿线的带了三尺多长的鋩尾,王述明的身形一变,那枝绿虹剑就像一团燐火似的,把两个敌人包围在绿光的中心,不到十个回合,只见一道绿光稍稍一起,就听到敌人一声惨叫,那个持鞭的敌人已经尸横倒地,胸前给王述明一剑穿过后背去。
  持刀的一个看见这种情形,喊声“老爷子,扯活!”跟着往侧方一跳,回头就跑,王述明那容他跑脱,脚下微微一点,身形也从敌人的头上越过去,而拦住敌人的去路,并且喊道:“我的剑要吃血,快拿你的血来!”
  原来王述明那把绿虹剑,确是有二丈四尺的鋩尾,因南宋的时候,这把剑落在一位前辈剑仙之手,他见这把剑的鋩尾太长,杀孽太重,所以用法术封去鋩尾,只剩下三尺六寸的鋩尾,另外又造了一个柄套施以禁制,只要套上剑柄套则鋩尾一点也不露出来,这剑经了二百多年沉埋海底,禁制已逐渐失效,那次无意中被王述明去掉柄套看到有三尺多的鋩尾,刚才杀掉了一个敌人,那鋩尾就暴长二尺,王述明误以为他这绿虹剑,必需喝人达才能长出鋩尾,所以不禁大喊“拿血来”!但他确是误喊误中。
  这把绿虹剑,本来就是克魔的凶剑,千多年来已经通灵,长埋海底正像一个人饿久了就没有力气一样,这次一试人血就立刻暴长,不过最多也仅能长到二丈四尺而已。
  那持刀的敌人见去路已被王述明挡住,虽然明知打不过,但也不能束手待毙,一挺手中刀封住正面,意图等待王述明进招。
  王述明一看这种情形,就明白敌人的心意,更不迟疑,双脚一踪,取了一个“卞庄刺虎”势,身随剑走,但见一道绿光夹着一股劲风,早到敌人的面前,身形还未落地,趁势来一个“吴刚伐桂”,剑光一绕“噹!”的一声,敌人一个巨大的身躯和手中的钢刀,同时被斩成四段,他那剑鋩又暴长了两尺。
  王述明不到二十招就解决了两个敌人,同时绿虹剑的鋩尾更长起来,不禁满心欢喜,此时看到爷爷和那老头子在那边你一剑来,我一鞭去,虽然胜负未分,但王仲甫已累了一身大汗,招式已渐渐慢下来,王述明心里一急,大喊道:“箫爷,把他留给我!”立刻身形一扑,仍用那一招“卞庄刺虎”,向那金毛吼胁下刺到。
  说起这金毛吼马惟果,倒不是没名的人吻,他和大海盗林少英两人,同是广东莲花山白阳洞昙幻真人的徒弟,这昙幻真人一身武功并会放蛊和躯蛇虎伤人,门徒数十,无不穷凶极恶,莲花山附近的惠州,嘉应州等地居民,恨之入骨,屡次呈报官府请兵进剿,无奈当时官吏贪庸,只懂得搜括民脂民膏,那有心去管山中的盗贼,有时被民众要求多次了,为应付舆情,妆尾惴迤鸺,倒也发出三五百兵丁,大摇大摆地往莲花山去。
  这时莲花山已经疏散一空,官兵发不到山贼的横财,就顺手把老百姓的财物抢劫过来作为自有,因为老百姓知道官兵要来剿山贼,深恐战祸所及,纷纷逃避,猪牛等物来不及迁走,就成为官军抢夺的目标,更惨的是官军去后,山贼回来,又怪当地民众报告官府,于是百般凌辱,老百姓看到每次官军入山,不是剿贼而是搜民,未见其利先见其害,后来莲花山再搞得鸟姻瘴气,也没有人敢检报了。
  金毛吼是昙幻的俗家大弟子,和林少英两人的一山一海各霸一方,狠狠为奸,这次因为林少英要报复十六年前丧师惨败之辱,又探悉向涛村请人教武馆,近来又得到一条血鳗等情形,所以邀请金毛吼从山路进玫,先入村去放火,乘着向涛村混乱的时候,海盗一齐登陆,非要把向涛村完全毁灭不可,金毛吼自恃武功卓绝,他那山贼又不惯乘坐海船。
  所以仅率领三个亲信徒弟到林少英的海上基地来,花天酒地休息了三天,他向向涛村来,先用小船载了金毛吼师徒四人从僻处登陆,林少英就亲自率领大队海盗,利用黑夜的掩蔽,在海面的近处等候村中火起,向涛村十馀年来平安无事,村民都贪于逸乐,那作准备,如果被海盗偷袭上来,纵然不是全被毁灭,也要死伤大半了,那知刚巧遇到王述明和金毛吼等贼谷上了半个更次,无意中劫挽救了向涛村的毁灭命运。
  那林少英带着大队的海盗,在向涛村前巡迥游弋,等了大半个更次,仍未见村里起火,又派了小艇悄悄到沙滩上哨探,只见向涛村大半是黑黝黝地,只有三两家还有半明不灭的灯火,根本还没有战斗的迹象,林少英得到了哨船的报告之后,认为金毛吼等人是迷路了,自己不能白来一趟,所以立刻决定先由海上进攻。
  因为在静静的夜里,那么多海盗船进袭时,浪涛忡击在船板上的声音,却引起了近沙滩那几家警觉,那些渔民偷偷起来一望,就是二三十条大船的帆影,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边喊边跑,一直跑到祠堂打起锣鼓来报警。
  果然,村人一闻鼓声,就知道有了急变,个个都从梦里惊爬起来,拿了渔叉飞跑到祠堂集合,还有部份未到祠堂,就听到海滩那面喊声“冲呀!”,向涛村沙滩那方面用来做围墙的仙人掌,已被海盗铺了木板,冲开十几丈的缺口,王大伯就率领着村众,飞跑往沙滩这三方面,尽死命抵抗。
  向涛村这边,战斗初期,因为村众人多,而且海盗只上来百多人,所以还能堵得住,而且还榖死了十馀个海盗,可是这好的情况并不维持多久,几十条海盗船,都靠上了沙滩,二三千海盗像潮水般,向着向涛村的仙人掌,门楼猛冲,那些仙人掌虽然厉害,可是海盗们用竹席、木板等垫脚,那仙人掌也无法奈何,尤其海盗们的兵器精锐,弓箭量多,迫得向涛村民退入巷子。
  那海盗们一入村子,就在附近的房子放起火来,转瞬间就是五六处火头夹着一片哀号声,这时王大伯,丁世成等无不气吞河岳,大喝一声两条鳗骨鞭竟卷入海盗群中,眨眼间,海盗里面又有十几个送命,村民一见王大伯尚且这样奋不顾身,无不离开了巷子冲到海盗群去拼命,只闻得哀号、怒骂、惨叫……声音一片混乱。
  但是这一来情形更糟,原先村民守住那几条巷口,因为不能容纳多人战斗,所以海盗一时还冲不进去,仅能在外边那孤零的屋子放火、奸淫、杀人;现在村众已冲出巷子被海盗包围起来,海盗中就分出一部份冲进巷子去放火,转眼之间,又起了十畿个火头,大敌当前,又没法分身救火,同时秋高风劲,火头一起,就难以收拾,一声声凄厉的惨号,使正在和海盗拼仑的勇士,毛骨悚然,闻声心碎,也更增加他们的敌忾心,所以一个个都在不顾命地冲杀,但海盗实在太多了,巷口外死伤枕藉,村民也死伤三四十人,王大伯和丁世成两人,一年多来得王仲甫殷勤指点,武功比那些馆徒好得多,但也杀得腿酸手麻,摇摇欲堕。
  正在王大伯等人性命交关的时候,树顶上一声喊:“留几个给我杀杀,啊,还有那么多,够了够了!”只见一道绿光急急如闪电,随声而至,王大伯等人连到来人的身影还没有看清楚,就听到海盗群里一片惨呼,那道绿光暴长起来,只一绕,面前的海盗就倒下二十多个,忽喜,知道是王述先,精神一振,一条鲤骨鞭也跟着翻猿起来,把当前的海盗打倒了两个。
  但那些海盗兀是不肯退,反而分出两部份,去袭击那巷口的两端。
  这时,又见一团白影从房屋上落下,这团白影落下就喊“任世兄退回去守巷口!”,长鞭一抖,向群盗猛扑,一霎间海盗又倒了三四个,任乾玉认出是王仲甫到了,知道今夜的战斗万无败理,他和王述先两人守着巷口两头,那些海盗果然冲不进巷里去,但也杀得他两臂发麻,只听到南面一片惨呼的声音之后,听到人大喊救火,任乾玉的心里暗暗纳罕,他想:
  “难道那边都打发了不成,不然怎么有暇救起火来?”
  在这个时候,王仲甫已经气力不继,迭遇险招了,原因是他已经年老力衰,今夜已赶了一二十里的路,回到向饕村就遇上这些惨状,身体疲倦加上急怒攻心,虽然打倒了几十个敌人,但四面黑压压的敌人多着呢,所以也就渐渐招架不灵起来,正在这危急的关头,忽然敌人外面一片惨呼,纷纷倒地成了一个圆圈子,又见绿光一闪,王述明已落到自己的身旁,喊爷!留几个给我,”绿虹剑一扫,前面两排敌人竟纷纷被截成两段,后面的海盗又是一阵乱喊,王述明再把绿虹剑一伸,那剑鋩竟刺穿五六人,只听耳边一阵饶命!”的声音,面前的海盗都矮了半截。
  王仲甫喝道:“谁是你们的头目?说出来饶你们不死,”海盗轻轻地喧嚷了一阵,推出两个海盗头目来。
  王仲甫问过姓名之后,又问林少英的踪迹,其中一个头目说:“林首领带我们登岸之后,就派我们这一拨来这边,他亲自带了千多人攻左翼,至于他现在到那里去,请恕小的们不知道了”说完了又双膝跪下,泪流满面,“好贼子!你敢骗我!”王述明不觉大喝一声,吓得那头目周身发抖道:“小的怎敢骗爷们,真的林头领和我们分手之后不知他在那里?”
  王述明说:“我不是说你”一面说一面焦急,王仲甫见他这付样子,知道事情有点蹊跷,问道:“难道是走了!”王述明轻轻道:“可能是走了”接着把前事说出来。
  这时王述先和任乾玉都带了几名馆徒走过来,王仲甫吩附任乾玉带人帮王大伯救火,自已和王述先兄弟押解这批强徒到沙滩来,两批俘虏会合后一查,果然林少英被截掉一条左臂,趁着王述明离开之后,利用小艇上大船跑了,王述明气得给那在沙滩的俘虏一阵耳光,直到王仲甫喝止后还是在嘟起嘴来发气。
  过了一会,王大伯带着十几信村民和九村的父老来到沙滩,只见黑压压地有四五百人之多,王仲甫一看到他连忙问道:“村里没有什么事了吗?”“没有什么事了,我们死了二十三人,伤的有一百二十三人,被烧三十三间房子,可是敌人死伤极多,还没有详细清点,但大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单单从我那条巷子到这里,就躺着六七百人,都没有路好走,只好踏过死人身上。”
  王大伯说到这里,向王述明一揖到地道:“如果没有小哥,我们全村都毁了,我在这里代表全村,向你们三位致谢,”王述明见到王大伯向他作揖,急得两脸发烧,忙躲到王仲甫后面去,那九村的父老不禁向王述明一望,心里暗暗奇怪,想不到这么一个小孩子,看样子不满十岁,却是杀几百强盗制服成千强盗的人物,连到那些俘虏也是暗暗称奇。
  王仲甫忙说:“我们都是一家人,还客气什么?不过面前这几百活的,应该怎样处理?
  我们倒要好好想一个办法才好!”王仲甫提出这个问题的确不大好办,如果解到府城去吗?
  牢狱也没有那么大地方来关,而且把他们送给官府,无疑地就是要他们去死,中国人古来都是讲道义的,所谓“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的;放吗?他们到那里去?而且死伤那么多人,该怎样办?
  商量好久,已到天色黎明的时候,还是依照王仲甫的意见,告诫一番,给他们一条大船,大家都同意了,惟有王述明道:“让我给他们留下点记号,不然谁知道他们曾经做贼?”
  却被王仲甫喝止了,这些海盗想不到会这么轻易发放,心中大喜,拜伏于地,然后七手八脚修理好一艘大船带了那些负伤的扬帆而去。
  王仲甫和王大伯等人转回村里,一路上见的都是海盗的尸骸,真的铺满地上,有些地方还是几个叠在一起,不禁摇头叹息不已,转头对王述明说:“本来以杀止杀,是无可非议的;但是你如一下子杀了那么多,实在有干天和,试想谁无父母谁无兄弟谁无妻子谁无师友?这些人或是在故乡被仇家所迫,或是天灾人祸,无法谋生,乃挺而走险,虽他们的行为不对,但除了几个穷凶恶极者外,多数都有一颗善良的心,最低限度也有一颗爱子女的心,现在给你这一杀,连到他们要悔过的机会都没有,他家里亲人知道了,岂不要痛哭流涕,恨你入骨?将来你还要加倍修德才好。”
  王述明听到“谁无父母谁无兄弟”这几句,不禁呜咽起来,等到王仲甫说完了,他已经泪流满面,抬起头来对王仲甫说“爷!我从现在起再不用这枝剑了,好吗?”王仲甫不觉一怔,说:“难道我说错了?”王仲甫误会述明是倔强赌气,所以再斥责他一句,那知他更加痛哭起来,抽抽噎噎地说:“爷说并不错,而是述明错了,述名的父母给人杀了,述明要报仇,述明现在杀了那么多人的父亲,他们的儿女不要报仇吗?所以这枝是凶剑,我也不敢用它了!”
  “难道你父母的仇不报了?”王仲甫反问一句,述明低着头不做声,任乾玉知道述明的心中正是面临天人交战的苦闷,一个弄不好,这绝世聪明的孩子,可能就会跑入逃名遁世消极颓唐之路,所以接着说:“师父也不必责备小兄弟了,在性命搏斗群打殴的时候,那还能够慢慢去问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如果一味是宋襄公之仁,那么等到敌人屠杀起来,就来不及了。”他说完了,略略把王大伯的衣袖一拖,王大伯接着说:“还是你读书人能说出一大堆道理来,我虽然不懂得什么宋襄公明襄公,可是我也觉得小兄弟这一阵杀得好,如果不是他一阵猛杀,把敌人赶下海滩,还不是要被敌人分别冲进村里,杀我们的兄弟?滩道这些海盗不该死、不该杀,而我们兄弟都是穷凶恶极,个个该被海盗杀死不成?”
  他装成气愤愤地发了一阵牢骚,王仲甫连忙道:“老弟!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要他小兄弟将来不要过于贪杀罢了!”其实他们进得村来,四面都是一片哭声,那能够再说什么,只有任乾玉偷偷瞧了王述明一眼,见他那小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心里也暗暗地安慰到:“这孩子真正得救了!”
  王大伯邀同那王仲甫,任乾玉和九村父老同到祠堂之后,首先就要商议如何处理海盗尸体的问题,和村里伤亡的善后办法,大家一致通过,这次海盗来袭,双方都死伤了那么多人,当然要报官处理,惟有那十几条海盗船,卸要找地方藏,不然官兵来了把海盗船没收,那么死伤的得不到救济,焚毁的房屋,也无法重建,但是那十几艘大的海盗船,船樯船舶都给王述明毁了,修理起来不是一日半日的事,又不能等待修理好了再报官府,倒是大大的为难正是各人饶绕不休,一筹莫展的时候,王仲甫忽然发觉后面的衣服,被人连拉了两下,回过头来一看,却是王述先兄弟的背影到房里去,王仲甫知道他两兄弟又有什么话要说了,乃向众人告了一个便,跟着到房里去。
  王述明兄弟见到爷爷来了,述明问:“爷!官兵来的时候,我们要不要躲起来?”
  王仲甫一想,确也有道理,自己虽然不十分要紧,但他俩兄弟还是不该露面的时候,这里虽然说是“天高皇帝远”,但既然设官而治,就难保不奉到绘图捉人的皇命,凭本地那千几百名吃饭支饷的官兵,虽不是自己这方面的敌手,但自己是寄人篱下,不能因此而给主人翁带来毁家灭族的大祸,而且也毁了自已藉以托根的基地,现在毛骨未丰,羽翼未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仍以暂时回避为好,当下就说:“当然我们要躲起来!”
  王述明道:“如果要躲,我们得另去一个地方躲上三几天,因为在村里躲藏气闷得很,而且那些海盗船也要驶到别处去,我们可以藉护船的名义而离开此地,要说那些船坏了,事实上坏得并不严重,船樯虽然削断,但很快地用木柱夹起来,还可以暂用一时,至于船舵更没有问题,因为只要换过那把舵的横木就可以了,不过,我们不熟附近的地形和港湾,不知道在几十里之内,有没有地方躲得下十几条大船。”
  王仲甫同意了王述明兄弟的意见,喜洋洋地回到大厅,把那些海盗船被破坏的情形,告诉王大伯,并说明必需急速修理,同时请求护送那些大船到别虚去藏匿几天,王大伯等知道那些海盗船并没有受到严重的破坏时,无不欢喜欲狂,急派遣村人去修那些船舶,另外派人往城里报案,这时天色日经大亮,九村的父老和王大伯王仲甫等道别之后,各自率领村民回去。
  原来向涛村和松涛、江涛、清涛、王村、林村、叶村、芳村、邦加、竹林等九村,自从十六年前,林少英率领海盗来犯清澜港,被王大伯等谷败之后,就订定了守望相助的公约,今夜各村听到向涛村的锣鼓声,知道向涛村有警,急急忙忙地集结,带了刀棍、鱼叉之类往向涛村这边跑来。
  可是,这些村庄太平已久,平日毫无准备,还不是乌合之众一窝蜂似的乱跑乱闯?他们到向涛村的时候,战事刚好结束,只得帮忙救护伤患,扑灭火势而已。
  果然人多好办事,约莫一个多时辰,十几艘大船的船桅都能矗立起来,虽然不能升起满帆行驶,但是半帆是没有问题了,每一船上粮食、衣物、金银等倒也不少,一面修船一面也把这些财物搬下来,对向涛村也不无小补。
  那派往城里报官的村人也回来丁,说是官军要在巳时才能到达,虽然时候还早,但因为有那些船的缘故,总不能等待官军来了,才扬帆逃避,所以王仲甫也就赶快收拾行李随众上船,王大伯分配每船五人并且指示他们开往的地点之后,和王仲甫道别,迳自回村处理善后事宜去了。
  王仲甫待王大伯下船后,就招呼众人开船,正巧是退潮的时候,船一离岸眨眨眼就去了好远,十七艘大船由王仲甫率领王述先兄弟押队,浩浩荡荡向南方驶去。
  王述先兄弟虽然住在向涛村一年多,但平时每天要学习武功和文学,根本就没有机会远游,连到学习水功的时候,也不过是驶着小艇,在附近海面练习,至于乘坐这么大的船,作长途航行,还是第一次,虽然风力不强,船帆不涨,速率不大,终是美中不足,但是轻风习习,衣袂瓢飘遥望着群山群水,也别有一番滋味。
  到了傍晚的时候,船队进入一处群山围绕的小港,前面的船,早就放下小艇向港里面的渔村摇去;无疑是向当地居民说明来意而已。
  当晚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晨,王述先兄弟就闹着王仲甫带他们上岸去玩玩,尤其附近青翠的山蜂,更引起二小兄弟的童心,王仲甫也认为这里是偏僻的渔村,出去走走也不会闹什么乱子,昨夜已经从船夫口中知道这个地方叫做北鳌港,除了沿海是汉人住的地方之外,深入内陆十几里就是黎人土着的村峒,更不会遇上熟人,既然两小兄弟提议上岸,也不便阻他们游兴,所以也就装束起来。
  因为目的地是那些青翠的丛山,要防备有毒蛇猛猷之类的袭击,也就吩附两小兄弟把鳗皮衣穿在里面,其实这是王仲甫多加顾虑而已,述先小兄弟自从得到鳗皮衣之后,只要是外出,他俩就会自动把它穿上,述明更加古怪、连到睡觉的时候,也要贴身穿起鳗皮背心来睡,而且总要把鳗珠随身携带着,虽然似乎是小孩子的心情,那知道述明智勇深沉,有他另一套打算哩。
  王仲甫等人装束完毕,各人再盘了一条七尺的鳗骨鞭在外衣的里面,吩咐各船几句之后,叫一位船夫带路,缓步登岸朝那兴隆墟走去。
  这天刚巧是兴隆墟的墟期,这个墟场不过是五六十户,但因为正在万全河口,为南北交通的要冲,汉黎贸易的场所,倒也显得异常热闹,王仲甫等一行四众,稍为观光一会,顺便买了一点烧酒、熟肉、饭团,用当地草袋子装了,慢慢地走进山里。
  这次带路的船夫王阿福倒也风趣,一路上指指点点,告诉王仲甫,那里是礼埋岭,那里是少峰岭,那里是蒙天岭、不偏岭……并且把那些山岭的神话故事,加以渲染得有声有色,逗得述先兄弟悠然神往,尤其说到蒙天岭上的白衣秀士灵迹时,述明更磨着他去找仙人。
  “啊!仙人那么容易找到吗?自从有了白衣秀土显灵事迹,就不知多多少少人要到蒙天岭去,但是那些去的人,要不是到半山中央遇着毒蛇异兽,就是一去不回,谁也不能断定他们是遇了真仙,或是给蛇兽吃了。总之,蒙天岭那顶端,谁也没有上去过,仙人住的地方,我们凡人怎能够去?小兄弟不必胡想了,”阿福给他两兄弟磨得紧了,只好弄出难题来搪塞着。
  王仲甫朝那峰巅一望,果然这个蒙天岭和其他的山头大不相同,不但是悬崖削壁,险阻异常,而且群山拱卫,气象万千,确是高人隐士凄身的福地,也可说是妖邪盗贼窃据的地方,心理尽是盘算着,沉思着阿福所说的话,又看丁述明一眼,心里就是一震,“别人倒还罢了,唯有述明这个小煞星却是难缠,你不说那个地方凶险还可,你愈说得凶险,就愈引起他的兴趣,看来他又要在这里弄出事来了”这也怪不得仲甫耽心,因为述明听了阿福的话之后,一声不响,反而是低头在后面跟着,任何人也可以猜到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为了满足述明兄弟的童心,同时也是住在船上无聊,王仲甫天天带着述先述明两人,游遍了礼埋岭、少峰岭、不偏岭与其他无名峰岭的深涧幽谷,惟有蒙天岭那个方向,王仲甫总不带他俩去,也不准他俩自己去,王述先倒也无所谓,但王述明却大失所望。
  到了第四天的傍晚,王大伯、任乾玉、丁世成等驾着一艘小渔船来了,小别之后,大家更是一番热闹,王大伯等带来很多酒菜,而且已经把村里的事处理完毕,可说是“无事一身轻”,王仲甫也因为他们来了,明天就离开这里,自己所躺心的事也可以消除了,所以便开怀畅饮起来,正在王仲甫和王大伯痛饮的时候,王述明忽地拉着任乾玉的衣袖道:“任叔叔!你说蒙天岭去得去不得?”
  任乾玉不防王述明会有这么一问,倒是怔了一会,不过任乾玉不愧是读过书的聪明人,很快的就体会到王述明的意思,心里也暗暗吃惊,想了一想答道:“那个地方没有武艺的人当然是去不到,武艺不高的人,也是去不得,以你的武艺来说怎么去不得?不过那山里穷阴凝结,瘴气厉害,毒蛇又多,听说是古时的火山,现在还有死了的火山口。深有万丈,下面通到大海,四处都是削壁悬崖,而且那悬崖的山石,经过几万年的风化作用,已是非常脆弱,人只要站下去,就会连山石一齐塌下万丈的深谷,纵然当场不死,但没有办法上来,还是活活地饿死,再则路上要经过猿啼谷、困龙潭、死牛溪、吃人坡等险地,尤其吃人坡的地面看起来和其他地方是一样的,可是人一上去,立刻就陷了下去,再也没法起来;还长有一种像笆蕉一样的吃人树,不论是人兽飞鸟,一触到树上,它那叶子便会倒卷起来,把触上去的人兽飞鸟捕获,同时树榦的本身就吐出很多毒汁,把捕获的东西化去。除此之外,还有满地蔓延的吃人藤、吃人草等凶邪的东西,万一遇上山里正潜伏着的青虹练,那就更加凶险万倍,而去到火山口,结果看到的只是一堆风化了岩石,冒这么大的危险有什么意思?所以就没人肯去了,其实要去蒙天岭,是要从定安那方面或万宁那方面进山才是正路,我们现在虽然距离蒙天岭不远,但都是千丈的削壁,无路可上的,小兄弟死了这条心吧!”
  王仲甫初时一听任乾玉说蒙天岭可以去,心里大为着急,等到再听下去,才知道任乾玉是用先扬后抑的方法,企图打消王述明去蒙天岭的意向,但是王仲甫天天和王述明在一起,那有不了解王述明的个性之理?
  当时心里暗道:“你和我这个小煞星讲这些,再讲也是白费,还是连晚上开船才是正经,但就开船回去,也虽保他不偷偷跑来哩!”
  果然王述明一面听,一面咬紧了牙齿,那双星目闪闪地发射喜悦的光辉,接着任乾玉的话尾说:“任叔叔!明天就带我们到蒙天岭山脚下玩好吗?”
  王仲甫喝道:“不许胡闹!明天要回去了!”
  “不!我要到山脚去玩!也许还有好处呢?我心里总觉得那山上好像总住有奇人似的,爷不是常说过,没有人到的地方,才有奇人隐居吗?”王述明居然提出抗议,并且以过去爷爷的话来反驳,这种倔将,是王述明一向来没有的,王仲甫没有防他这一着,倒一时给他怔着了,心里暗道:“这孩子说的倒是道理,也许他真有仙缘不成?不如随着他去山脚下,等到他看不到路上不去的时候,还不是死了心了?”所以反而哈哈地笑起来道:“好!明天就陪着你去一遭,看你又得到什么着?”
  王述明满心喜欢叫道:“爷可不要骗人!”
  王仲甫笑着骂:“这孩子越大越没道埋了,爷几时骗过你来?”
  王仲甫答应了王述明的要求,不但王述明喜欢,连到王述先也高兴异常,本来他也是想去蒙天岭看看,而且弟弟也曾经悄悄和他商量偷偷地走,可是他觉得事态严重,自已又没有像弟弟那样宝刀宝剑,也没有弟弟那么俊的功夫,所以不敢,现在见爷爷居然答应一同去,那得不喜?
  他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弟弟却拉了他一把,一先一后往后梢去,这时王仲甫等正是兴仲仲地,大谈特谈别后四天来的情形,谁也不注意他俩兄弟的行动,只有任乾玉心机细密,看他俩兄弟到后梢去鬼祟了一会,又进入舱里,以为他俩人去睡觉了,不久又见他俩一先一后回来,坐在席旁听大人讲话,才知道他俩真正是捣鬼,但是捣些什么鬼?再也想不出来,只好记在心里,暗暗注意着。
  晚饭后,任乾玉把王述先拉过一旁,想套出他俩兄弟的秘密,在任乾玉心意中认为王述先不像述明那么多窍门,总可以套出多少来,那知王述先却说:“本来我们听说明天要去蒙天岭,就想好好睡觉、养养神,后来恐怕你们还有什么好听的故事要说,才又爬起来了,”
  他这些话毛病本就很多,任乾玉也知道他在说谎,但当时也不揭穿他,只把两兄弟鬼祟的情形,告知王仲甫,使大家提高警觉。
  次日的早晨,王大伯只留下一艘大船等候之外,要其馀的船统统驶回去,然后和王仲甫、任乾玉、丁世成和述先述明两兄弟向那兴隆墟走去,在墟上请了一个带路人,带他们去蒙天岭的后山,到了午时,已经是进入山径,那是一条长满了蔓草的路,但见峰迥路转,那条小径就在山腰里蜿蜓着,路的两边上傍绝壁,下临深渊,夹道的野花,香气扑鼻,乐得两小兄弟喧喧嚷嚷、跳跳蹦蹦,把树上的小鸟,草里的鹧鸪都惊得乱飞。漫说是两兄弟高兴,就连到王仲甫、王大伯等人也是觉得心旷神怡,耳目一新,倒不觉得山行的苦处。
  在山径里走了大半个时辰,一个拐别之后,眼前忽然开亮,却现出一块二三十丈阔的平地来,这一块平地的四周都是高不可攀的绝壁,绝壁的顶端最矮的离地也有二十丈,再有绝好的轻功也飞不上去了,王仲甫、任乾玉两人,见到这种情形,也暗暗地安心。
  然而,在这一块平地上,靠在石壁那端,却筑有个小亭,王仲甫几人的脚步,就自动地移向小亭来。但是,每人都对这块地方觉得奇怪,因为进这块地方,只有一个山口,而这山径却有十多里的路程,后面既是凶险的蒙天岭,附近又没有居民,谁在这条绝路上搭起小亭来?这小亭又有什么用处?
  王大伯等进入亭子一看,亭子的中央倒也有几个石凳,和一张石桌,而且洁净无尘,倒橡是经常有人到这亭子来打扫一样,亭柱的柱石上,还刻有一付对联,笔法倒是龙蛇飞舞,任乾玉一面读那付对联,一面叫起好来,原来那对联是:“极目已无天,到此来山魈木客;回头终有路,往前去牛鬼蛇神。”虽然不十分工整,可是,却是即时即景,再巧合也没有了,而且骂尽世人,幽默之至。
  但这付对联在王仲甫的眼中看来,又是另一种滋味,他仔细端详那些字迹,发觉这付对联并不是刻成的,而像是一个怀有绝顶内功的人,用手指在石上写成的,靠近石柱的柱脚,仍然留下多少石粉石屑,可以证明;又由那刻痕新旧上看出,这些字刻上去最多不会超过十年,可见这蒙天岭是有人到过了,依照刻石的人的武功来说,他既然有那么深的功力,那未这二三十丈的石壁,绝对阻止不了他上去的,述明这孩子说的话倒有点道理了。
  他们看完了亭子内外的形势之后,就把带来的酒菜擢在石桌上,几个大人就畅饮起来,王大伯说:“要不是述明闹着要来,我们一辈子也不会到这块美好的地方来,今天幸好带来这些酒菜,不然倒辜负山光了”王仲甫也说:“这块地方虽小,但倒是隐秘的地方,有山有涧,有树有花,如果能够在这里住上几年,倒不枉人生一世哩!”
  王述明兄弟因为不喝酒,所以就在亭外的空地来往盘桓着,述明并且沿着那削壁走来走去,忽而低头沉思,忽而举头望望,亭里的人,以为俩兄弟不过是在亭外玩玩而已,没有谁去注意他俩兄弟奇异的行动。王述明想了一会,拉着述先轻轻地说:“哥哥!这个山顶可以上去呢?”
  “那么高怎么上得去,你的轻功比我好,但也上不去呀!”述先很怀疑弟弟说可以上那剑壁的话。
  “你真是,说了你又不信,你看这根树枝”。王述明指着从山崖中伸出的一根树枝,对述先说:“这棵树倒长在这削壁上,它这根树枝却伸在亭子的上头,离开地面不过是九丈上下,但是离开亭子顶上不过是八丈上下了,哥哥你能跳高七丈,我能跳高十丈,所以我从地面上直跳到树枝,把身子倒挂下来,倒拿着这七尺的鳗骨鞭,你可以先上亭顶,再跳起来抓着鳗骨的鞭柄,可不是上了这棵树了?上得这棵树之后,就好得多了,你再看这树的上面和左边右边,每隔三四丈到五六丈的地方,就有树一直上左边的崖顶,我可以跳过去,你也可以跳过去,这样,我们可不是像走楼梯似的,走上了削壁了?”
  王述先听到弟弟这个计划,也禁不住满心欢悦,当下道:“好!我们就这么办!”停了一停又耽忧地说:“我们要不要先告诉爷爷?”
  王述明连忙摇手道:“不要!不要!一告诉爷爷,我们就走不成了,横竖上了崖顶之后,我们才故意给他知道,等一会我们就回来了,也许他们的酒还没有喝完呢”说完了就拉着述先拐到亭子的角隅,那亭角恰能遮蔽着他俩兄弟的小身子,述明轻轻道:“你见我上了树上了,你就跟着来!”身子一拔,轻轻地上了亭顶,双脚微微一顿,述明的身子已直腾到树枝。
  王述先见到弟弟已上了树枝,并且垂下鳗鱼鞭,急忙跃上亭顶,看准了馒骨鞭,双脚一顿也拔起七丈多高,轻轻巧巧地握着鳗骨鞭的鞭柄,被述明随手带上了树枝。
  他俩兄弟满心喜慰地在树枝上憩一憩,就施展身法,从树顶上飞奔,那消片刻已到崖顶王仲甫几个正在亭里畅饮,忽然听到半空里:“爷爷!王伯伯!任叔叔!”一阵乱嚷之后,又夹着一阵乱笑,不觉大为惊异,急忙走出亭外来大喊:“述明、述先,赶快回来!”
  喊了几遍,才见对面山崖的顶端有两个小人影答道:“我们玩一会就回来了!”两条小影竟又不见了。
  王仲甫知道这两个小顽皮,上了山崖之后,不玩个够,是不回来的,自己又没有本事去追,只得喊声“小心!”,回转头来对王大伯任乾玉等人道:“真顽皮!倒底从什么地方上去的?”等到他看到横在亭子上空的那根树枝时,心里也就明白了。
  任乾玉道:“他俩兄弟一定是从这根树枝过去的,可惜我们刚才没有注意到,不然倒要防备防备,现在已经是迟了,但愿他俩兄弟能安全地回来,不要再出什么乱子”说完了顿足叹息不已。
  王仲甫怔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急忙问道:“任世兄!昨晚上你说这蒙天岭的凶险,到底是真是假?”
  任乾玉很认真答道:“怎么不真?而且实在情形,比我说的还要凶险几倍呢,不过他俩兄弟有了那口保剑,对于毒蛇猛兽之类倒勿须顾忌,至于那吃人树、吃人藤这种毒物,也可以一剑把它切断,也不须顾虑,惟一可怕的是,他们不知天高地厚,走往那火山口,和岩石一起滚到洞底,那就不堪设想了。”
  王仲甫听了任乾玉那样认真的说,知道不假,心中更是着急,又问:“任世兄怎么知道那么清楚?是不是有人遇上凶险,后来又回来说的?”
  “师父猜的倒有一半对了,”任乾玉很严肃地回答,又接着说:“不过,遇上了凶险,那能够轻易地回来,说起来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那年小侄到各处去游学,藉以增广见闻,到了定安县却听到麦云遇仙的故事,而且那故事发生不过一年,所以专诚去拜访那麦武师…
  “什么?姓麦的是武师?”王仲甫问了一句。
  “是的,麦云是定安县出名的武师,听说他的武艺是一位云游的僧人教了三年的,他的功夫虽没有师父的好,但也能一跳就有丈多高,现在也不过是四十多岁,可是为人却有点骄傲,七年前他听到传说蒙天岭方面,两年来岭的中心地区,常在夜里有红光冲出,所以他就动了贪念,自恃一身武学,天不怕,地不怕的,单人独马从蒙天岭的正路进口,走了两天已到了山麓,蒙天岭的山顶已经遥遥在望了,他估计入山来回的里程,和耽搁的日数,带了十天的乾粮,就一路向荒出走去,他进出之后,看到那险恶的情形,倒也不敢放肆,小心翼翼地渡过了猿啼谷、困龙潭、死牛溪,都没有出什么毛病。最后,他看到一片光秃秃的山坡,山坡上只有疏落的芭蕉树,和盘在地上一片一片青色的东西,他以为来路上那么多的凶险地方,都已经安然渡过了,这一片秃顶的山圾,一眼就可看到了全貌,难道还有什么凶险不成,所以大意起来,那知道他刚刚一脚踏上那光秃的山圾,脚下就是一沉,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向前面栽倒,再也爬不起来,只好在地面上打滚,希望能滚回岸边,但是他不动还可,一动起来,身体就沉下去,吓得他不敢再滚了,一会儿却觉得接触地面的背部,好像睡在蒸宠的顶上,酷热的太阳,哂得他脸孔发痛,就在那块山圾半步不移地,被困了三天,天天他都本能地喊救命,但是荒山寂寂,那里有人救他,到了第四天,他带来的竹筒里一滴水也没有了,无情的太阳哂得他竟晕了周去,不知道经过多少时候,才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睡在山麓下的树林里,这时他知道是得救了,挣扎起身向空中遥拜四拜,一路半爬半滚地到山涧里喝了几口水,把身畔的乾粮咽了,打起精神下山,再也不敢说到蒙天岭去丁,不过他经过了一段经历之后,那些无人到的地方,倒被他依照当地的特点,起了一连串的地名来。”任乾玉把“麦云遇仙”这段故事讲完了,不但王仲甫替述先耽忧,连到带路的村民也咨叹不已。
  这时天色已经过年,那带路的向导恐怕赶不回去,辞了王大伯等人,由丁世成送他走上正路,并请他告知船上各人之后,也就转回小亭来。
  看看天色暗了下来,王大伯、王仲甫这些人更加着急,在场的各人没有一个不是望眼将穿,凝视着那削壁的顶上,希望能陡然看到述先兄弟的身形;那知希望尽管是希望,除了看到宿鸟投林之外,什么也看不到,急得王仲甫唉声璧气,泪流满脸,大家除了劝慰他几句之外,也是束手无策,但在未获得述先兄弟确实消息以前,又不能离开这里。
  同时,王仲甫决定拼老命也要在明天设法上崖去,查察一番,好在各人都已习过一年多的武术,又都有一条鳗骨鞭在手,不必耽心野兽袭击,于是人家也决定陪着王仲甫在小亭过夜,好歹总要在明天探个水落石出。
  这时四周黑茫茫一片,那云层的空隙还透出疏落的星星,那矗立的削壁就像无比的“魔,站在他们的前面,大家满怀悲怆的情绪,那里能够睡得着?大家都围在桌边讨论明天的探山计划。各人正在热烈讨论的时候,丁世成却“噫!”了一声,各人不禁同声问道:
  “什么事?”丁世成指着前面道:“那边有光!”
  各人依着丁世成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削壁那边一团火光冉冉而来,霎眼间那团火光已到了崖边,折向左边,一跳就是七八丈,各人都猜是述明回来了,自然是半惊半喜,而且躺心着述先凶多吉少。眨眼间,那团火光从崖上一落,就顺着树顶一路滚下来,看那身形、速度,无一不是述明。说时迟、那时快,那团火光裹着一个小小的身形,由树上往地面一落,就听到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又听到“弟弟丢了!”一声,述先竟晕倒在地上。
  王仲甫等这一惊非同小可,个个泪流满面,七手八脚地施以急救,好容易把述先救醒,他又“哇!”一声痛哭起来,各人知道他心里惨痛,倒让他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免得蹩着气,述先哭了一会,似乎没有停的时候,王仲甫把他搂过来说:“孩子,你不要再哭了,且把弟弟怎么丢了的事告诉我们,明天再去找他回来!”
  王述先又抽噎了一会,才断断续续地说出这次冒险的经过来:“我们离开这个崖顶之后,就一路朝着一个秃顶的山峰跑去,那知一踏上了山圾,脚底下的泥士就往下沉,可是我们仗着人小身轻,那泥士沉不下我们,所以很快地我们就跑过那片很大的山圾,弟弟的脚步轻灵,跑得更快些,弟弟上了山顶之后,就在地上大吃起来,同时招我过去,我到了他的前面,才看出他在吃着一根一根的青草,我看那青草正像任叔叔以前和我们说的蹑空草一样,也就和弟弟两人吃起来了!”他想了一想再说:“我们一声不响地吃倒也没事,还是我多嘴问弟弟怎知道这草可以吃,他才答得一句:‘很香,远远就闻到了!’就听到‘呼’的一声,窜出一条独角蛇身的怪物来,我们抽出鳗骨鞭和那怪物打了一会,那鳗骨鞭打在它的身上好像没有用似的,怪物向我们喷出黄色烟来,看看喷到我们身上却分开了,斗了很久,我们都有点累了,恼得弟弟性起,他拔出剑来,这时那怪物似乎有点怕这把剑,转头就跑,弟弟追了过去,我也追了过去,只见弟弟跨在怪物的背上,剑光一绕就割下怪物的头来,但是弟弟却给那怪物的身子绕着,一同掉下谷底,我急忙跑去一看,见到是几百丈探的一个大洞,我尽喊着弟弟,也得不到回音,自己又没法下去,看看天要黑了,只得提着怪物的头回来!各人听了连忙把那头搬进来,任乾玉端详了一会,惊呼道:“蚺龙!”
  各人都随着任乾玉的惊呼,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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