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蛇焰炼金刚

2020-03-13   作者：名家接龙   来源：名家接龙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虽然天下事，不如意常八九，但岳玠这数月来，连遭拂逆，在心灵上所种的创伤，却比任何人为重。
　　因此激起一股悲愤，心想与其仰仗他人，等待青城论剑之后，还不如自力更生，立即会合两位师兄，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段，扫荡群魔，和黑森林老妖婆一拼生死。
　　屠龙丹凤，亦深以个郎之意为然，二人离开武当，便一径南行，并到达“歇马河”雇了一叶扁舟，顺流而下。
　　最是他们屡经患难，越发心心相印，如胶似漆，你恩我爱。
　　在岳玠的脑海里，彷佛对过去冷明珠、毕寒芬、和白衣女慕容白都已淡忘，唯有眼前这位碧姊姊的倩影存在了。
　　自然屠龙丹凤，如今更千种柔情，万般蜜意，一颗芳心，全在这位如意郎君身上，嘘寒问暖，俨如新妇。
　　加上歇马河水势湍急，舟行其中，夹岸山峦倒退如飞，十分快捷，二人愈有余暇，相对倾述衷曲。
　　不半日，道经“荆山”之下，这也就是当年“和氏璧”的产地。
　　屠龙丹凤，目注远峰，依偎在心上人身侧，口中即景曼吟：
　　朝辞白帝彩云间，
　　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
　　轻舟已过万重山。
　　她歌喉圆润；吐字如珠，极为美妙。
　　岳玠不禁听得心旷神怡，微微一笑道：“姊姊拿这首绝句作眼前寓照固是不差，只可惜还欠缺一点，不能完全贴合？”
　　屠龙丹凤，回眸凝视问道：“缺什么呀？”
　　岳玠缓缓答道：“咱们沿途几曾听过猿啼呢？”
　　哪知语音甫落，附近却突起一片哭声。
　　屠龙丹凤立刻噗嗤一笑道：“这不是么？”
　　并双双循声抬眼，却见侧方岭下，正有一群壮汉，押解七八个年轻妇女，朝山上如飞奔行。
　　更有许多老弱，向一个黄葛短装，腰跨鬼头刀，浓眉怪眼，满脑横肉的中年汉，环跪哀声哭求。
　　屠龙丹凤，顿时悄声道：“此中必有蹊跷，八成是草寇掳人，咱们倒要管上一管？”
　　岳玠点点头。
　　不料他们尚未有所举动，反面那位黄衣汉，竟先行找岔，高喝停船。
　　舟子一见便满脸变色，也不征询客人意见，慌不迭转舵靠岸。
　　只是这家伙，目睹来人身有兵刃，好像不敢轻率从事，首先色迷迷的看了屠龙丹凤一眼，然后向岳玠一指，沉声问道：“小辈快亮出字号，为何行经此间，不投帖借道？”
　　岳玠淡淡的答道：“这条歇马河是你们的么？”
　　屠龙丹凤，反问道：“你们是哪路毛贼，快先报个名儿？”
　　大约这位黄衣汉，根本就不曾料到沈岳二人如此大胆，和这样作答。因而闻言不由一呆，半晌，才勃然变色厉喝道：“好小辈，你们想是活腻了，竟敢和二太爷……”
　　且“顶撞”二字还未出口，便陡觉二目一花，满身筋骨如裂，被岳玠施展“浮光掠影”身法，飞纵上岸，一把擒住。
　　屠龙丹凤，也随后到达，娇叱道：“狗贼快说出你们当家的是谁？现在何处？”
　　这黄衣汉，仅不过是江湖上一个普通的脚色，试想怎经得起岳玠掌中的神力，立刻额上汗出如浆，浑身颤抖，凶威顿敛，哭丧着脸连道：“我说，我说，大侠饶命？”
　　岳玠马上松手喝道：“你们贼首乃是何人？”
　　但不想这黄衣汉，却摇摇头苦笑道：“姓名小的不知？”
　　屠龙丹凤更叱道：“狗贼还敢支唔，姑娘再叫你尝点厉害？”
　　黄衣汉立忙战战兢兢躬身道：“说来也许女侠不信，不但小的们委实不知姓名，连见都不会见过？”
　　这倒奇了？
　　岳玠又逼视问道：“难道你们在此强掳妇女，没人指使么？”
　　黄衣汉点点头道：“有？”
　　屠龙丹凤插口问道：“是谁？”
　　黄衣汉毫不迟疑的答道：“是一只会说话的鸟儿？”
　　这简直奇而又奇了！
　　岳玠不信的说道：“胡说？”
　　黄衣汉唬得一哆嗦，赶紧急急答道：“大侠请听小的说？”
　　原来他们一伙十余人，本是此间根生土长，因为年荒岁歉，所以明为猎户，暗中却做剪径的勾当，也无形中成了本地一霸，没人敢于招惹。
　　且利用山中一座人迹罕到的死谷，作分赃之所。
　　约莫是两月前的一个夜晚，又前往计议行劫。
　　可是谁知刚一进谷，便人人连打寒颤，五脏如翻，委顿在地，一直痛得死去活来，才耳听暗处有一清脆的语声道：“你们这班凡夫俗子，竟敢前来仙谷触放神灵，胆子不小？”
　　于是众人恍然大悟，马上拜求饶恕。
　　同时那会说话的鸟儿，也就忽然现身。严饬从此不准入谷，以及申言大家必须于百日内供奉十位阴未泄的少女，方能免罪，否则即将肝肠寸断而死。
　　并衔来一颗灵丹，瞩令分服暂时解痛。
　　因此不得已，惟恐有误期限，只好白日拦劫行船了。
　　他说到此处，屠龙丹凤不由接口问道：“尔等既然不能进谷，人又送到何处呢？”
　　黄衣汉连忙答道：“约好送到谷口一座石洞？”
　　岳玠点点头道：“好！你如今就引我前去，看看实不实在？”
　　这时岸上众老弱，也迅即转而哀求岳沈二人，搭救被掳的爱女。
　　恰好群贼走还不远，立刻屠龙丹凤人若飘风，赶上截回。
　　她这等身手，一时群贼又只当遇仙，个个罗拜于地。
　　黄衣汉更唯命是从，马上在前引导，扑奔死谷。
　　其实彼辈数月前所经，在常人看来不免惊奇，但明眼人一听，便知必是什么魔头在此弄诡，所以岳沈二人，立意就便除去，以绝后患。
　　此际，太阳已经西沉，惟有满天红霞，与山岚辉映。
　　不久三人越过几重峰壑，来到一座横亘如垣的百丈悬崖之前。
　　黄衣汉忽然止步停身，朝其间一处宽仅数尺的石隙一指，面有惧色低语道：“这就是谷口，小的恕不奉陪了？”
　　如今岳玠，已闯荡江湖有日，仍惟恐对方行诈，顿时一面点头轻笑道：“我还要暂时委屈你在此稍待，让咱们先看看是否果有其事？”
　　一面随手点了贼汉睡穴，然后才和爱侣相携前进。
　　此间确是天险，谷口利石犬牙交错，曲折如羊肠，其深不下里许。设或无人指引，实在谁也不敢轻入。
　　始则他们还暗疑有伏，小心翼翼足不点地，提气飞行。
　　可是谁知直达谷内，又并无异状，好像压根儿就无人守护。
　　更觑其中形如仰盂，阴沉昏暗，怪石峨峨，古木参天。
　　二人缓缓深入，准备澈底一查。
　　不想正行间，倏闻一种吹竹之声，起自数十丈外。
　　且继之有人，阴恻恻一笑道：“你这老鬼婆，终于被老夫寻到了？”
　　岳玠和屠龙丹凤，迅即循声蹑足掩去。
　　不过一入目，却又暗吃一惊！
　　只见在相对两座大石笋上，各立一个怪人。
　　向西的，是一位长发披肩，面罩黑纱，头挽坠马髻，不！是顶着一只翠鸟，浑身盘绕一条红信如火乌鳞怪蟒的老妇人。
　　朝东的，在月下极为显目，赫然乃是在武当山肆虐的，勾漏一魔独孤鳏。
　　果然不错，不但那鸟儿会说话，而且还深知主人心意，和敌人斗口呢！
　　但听它，发出清脆的语声道：“寻到了又如何？”
　　勾漏一魔怪眼猛翻道：“你这老鬼婆，难道忘了当年旧账么？”
　　鸟儿格格一笑，反问道：“老身所受断舌之痛，寻谁索债呢？”
　　敢情这老妇人，自己有口难言啊！
　　勾漏一魔淡淡的答道：“老夫已代你报过了？”
　　鸟儿又问道：“你知道是谁？”
　　勾漏一魔毫不迟疑的答道：“自然是武当山，那死鬼天启老儿？”
　　此言一出，那老妇人不知何故，竟听得浑身颤抖。
　　鸟儿也怒斥道：“胡说！祸根便是你这老魔头自己？”
　　并又尖声叱道：“你这老鬼竟然妄杀好人？”
　　这种话，勾漏一魔彷佛十分不解，立刻愕然问道：“割掉你这老鬼婆长舌，是天启贼道，总该不假呀？”
　　鸟儿接口答道：“老身不怪他？”
　　勾漏一魔倏地面色一沉道：“难道你毒害了我那老伴，我还有错么？”
　　鸟儿又凄声道：“当年若非你向天启真人进谗，我怎会身受割舌之痛，又怎会报复你那老鬼婆？”
　　原来这位老妇人，乃是蜀中唐门唯一传人，往日人称“毒云英唐芳”，和白发龙女罗姑婆齐名。
　　他们三方面，远在四五十年前便是旧识。
　　彼时毒云英曾暗恋天启，但天启真人，却一心向道，视如蛇蝎。
　　相反的，勾漏一魔竟垂青唐芳，唐芳他情有独钟，不假颜色。
　　以致独孤鳏，为图达到目的，便以毒云英之名散布不利武当流言，进谗挑拨，使双方决裂。
　　本来照他原意，也仅在促成二人反目，有利于己而已。
　　可是不想当年天启真人，性情刚愎，心狠手辣，为恨伊人造谣毁誉，却一怒而将其割舌示敌。
　　毒云英也不久就查出乃被何人所诬，于是远走苗疆，穷十年苦心，终于报在勾漏一魔爱妻身上。
　　且潜踪隐迹，直至数月前，听说天启真人二次出世，才回到此间。
　　想不到这位老魔头，倒是耳目灵通，闻风而至。
　　暗中岳阶，也从双方口气中，听出一些眉目。
　　更陡见老妇人面纱微动，吹竹之声大起，眼前倏地一亮。
　　嘿！原来不知何时，遍地都布满毒蛇，万头攒动，目若繁星，碧光莹莹，齐朝独孤老怪昂首吐信，作势欲扑。
　　岳玠和屠龙丹凤，本在十丈外石后隐身，见状立即飘身上了一株古树，好在群蛇吱吱有声，场中人毫无所觉。
　　但听勾漏一魔，冷笑道：“哼！这点家当，能难倒老夫么？”
　　那灵慧的鸟儿，也小头一偏，斜睨淡淡答道：“老身就试试你四十年来，有多大长进？”
　　蓦地石笋下金光一闪，蹿起两条赤红色小蛇，一左一右，势如疾箭，双双飞袭。
　　别看勾漏一魔说的嘴硬，但对这两只不起眼的小东西，却似乎丝毫不敢轻视，赶忙老远便大袖一迎，拂出两股寒焰，将其震退。
　　谁知鸟儿竟格格一笑道：“还有呢？”
　　随声又飞出两条银色小蛇，从不同方向环攻。
　　一眨眼，头二只也落而复起，四面包围，好像条条具有灵性，训练有素，互相配合，宛如穿花蛱蝶，黄白交辉，漫空进击，一时迫得勾漏一魔，双袖狂挥，不能或停。
　　最奇怪的是，一任劲气四溢，力逾千钧，悉皆难伤。
　　岳玠看得十分有趣，心想：“这老妇人倒是一位奇人，竟将蛇鸟都调教如此通灵！”
　　屠龙丹凤，更传声警告心上人道：“那四只小蛇，大约便是传闻中，极稀有的‘金线蛇’和‘白线蛇’，其毒无比，中者立毙，玠弟千万不可大意？”
　　渐渐勾漏一魔，彷佛心感这样相持，忒也吃亏，马上骨节发出一阵密如贯珠爆响，须发根根上竖，青袖有如充气，朝外膨胀，起伏不停，浑身氤氲缭绕，然后收手狞笑道：“老夫已成金刚不坏之身，看你这点物事，其奈我何？”
　　也果然这样一来，那四条毒蛇，反更不能接近。
　　不过鸟儿又代主人作答道：“老魔头别夸口，这仅是先给你看点眼色呢？”
　　且嘴里咭咭几声，似乎又发动新的花样。
　　只听忽然满地嘘嘘，从群蛇口中，冒出丝丝彩气。
　　不一刻，便结成一顶华盖，把石笋上勾漏一魔包没在内。
　　鸟儿更缓缓发话道：“这一回合，叫做蛇焰炼金刚，老魔头，你可要多加小心呀？”
　　这半晌，勾漏一魔始终守而不攻。
　　直至此际，才骤然厉喝道：“老鬼婆，你真下绝情了么？”
　　鸟儿也马上尖声答道：“你替天启偿命，总该值得？”
　　想不到这位老妇人，竟一片痴心，历久不渝，事隔几十年，仍未能对天启真人忘情！
　　勾漏一魔，又怒吼道：“好！老夫和你拼了？”
　　鸟儿更凄声代答道：“老身早就不想活了？”
　　并见勾漏一魔，陡地双掌齐翻，卷出一道排山倒海般的砭骨寒流，人如疯狂，凌空而起，恶狠狠的前攻。
　　那老妇人，好像也早就蓄势，见状一拍乌鳞怪蟒，呼的一声，人物同出，其威势之凌厉，有如天崩地塌。
　　顿时狂风怒卷，林木簌簌，蛇群飞舞，异声如潮。
　　也不知他们是怎生的交上手，仅仅这样相互一扑，便纠结难分。
　　勾漏一魔一颗小头，乃被怪蟒血盆大口咬住。而他一只右爪，却又深深的插入老妇人前胸之中。
　　无疑双方已是同归于尽了。
　　尤其那只能言的灵鸟，眼觑主人身死，竟也一声悲呜，猝朝石笋上撞去，脑浆迸裂，坠地身殉。
　　这一幕惨剧，直看得暗中岳沈二人，惊心动魄，无限感慨！
　　良久，才相对摇摇头，为免蛇群遗患居民，放起一把火，飞出谷外，然后拍醒黄衣汉，回到停船之处起程。
　　恰巧顺风顺水，不两日便到达江陵。
　　可是不想正离船登岸之际，却听附近有人娇声喜呼道：“玠哥哥！这真是天意？”
　　入目侧方一艘华丽楼船上，赫然竟俏生生立的乃是冷明珠。
　　屠龙丹凤，顿时黛眉一皱，向个郎低语道：“这丫头前在西湖，乃父曾冒险相救，她却依然回到老鬼婆身后，连恩师当时都讶异相询，分明陷溺已深，无可救药，玠弟务请小心？”
　　岳玠一面连声称是，一面抬眼用极生分的称谓，淡淡朝冷明珠问道：“姑娘有事么？”
　　冷明珠见状，不由横了屠龙丹凤一眼，然后幽怨的凝视岳玠道：“你别板起脸孔好不好，请先看看我这舱中乃是何人如何？”
　　同时又见一位年过半百，清瘦的老妇人探首颤声遥呼道：“岸上果是我玉儿么？”
　　“玉儿”乃是岳玠的小名，不由听得他心头一震，微一凝目，便如狂扑上楼船，抱住老妇人双膝，泪如涌泉道：“娘！孩儿终于还能见到您？”
　　怪不得，原来这是他离散十多年的慈亲啊！
　　岳母也垂泪颤声道：“这该不是梦吧？”
　　这时一旁冷明珠，却笑吟吟的插口道：“那怎么会嘛？”
　　岳母连忙向爱子道：“为娘的自从当年被兵燹和水患冲散，便一直流落皖西。日前又险遭不测，幸为森罗圣母所救。据闻我儿有师兄家生滇池，待派你珠妹妹护送，快先谢谢呀？”
　　冷明珠忽然看了随后上船的屠龙丹凤一眼，接口道：“玠哥哥，不知曾听谁的搬弄，如今似乎不愿理我了呢？”
　　岳母破涕为笑温慰道：“好孩子别耽心，你玠哥哥从小孝顺，一切都有我哩？”
　　冷明珠立刻眉飞色舞，噗嗤一笑道：“娘！这是你亲口说的啊？”
　　她居然也称起娘来了，其中显然大有文章，不言可知。
　　此际屠龙丹凤，尴尬的，被冷落在船头，句句听的明白，一时芳心直寒到底，马上凝气朝心上人耳畔传声道：“这丫头八成是在执行黑森林老鬼婆毒计，伯母已被蛊惑，今后一切都看你的主见和操持了呢？”
　　略停又道：“从近来许多事实证明，人家无疑乃是一心孤立本门，离开你我，争取玠弟啊！”
　　下文如何？请看剑虹先生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