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双仙

2020-03-12   作者：名家接龙   来源：名家接龙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现在，森罗令主方面，八减一，主要人物只剩得七个了。
　　目送着勾漏一魔与划天飞虹的背影相继消失之后，森罗令主黛眉笼威，明眸微扫之下，娇躯款摆，便向塔下走去。
　　秀脸一仰，正欲发话之际，塔顶黑发老人忽然用手一指，大声道：“瞧，老大，那两个老小子是谁？”
　　白发老人侧脸打量了一阵，自语道：“唔，划天飞虹那厮个子高，刚才有他挡着，我没注意，此刻看清了，人虽不认识，但老大我却有个感觉，不知道你老二有没有？”
　　黑发老人侧险问道：“什么感觉？”
　　白发老人品评道：“枯瘪瘦小，真像白山黑水之间的一种特产？”
　　黑发老人哦了一声道：“什么特产？”
　　白发老人漫应道：“虾干！”
　　群英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
　　森罗令主回头朝长白双仙迅速地瞥了一眼，悄然退向一边。
　　一百年前，中原武林曾经发生过二件大事：第一件，便是每逢二十年举行一次黄山武会上，蝉联了两届盟主的“长白神君”，在连败“少林”、“武当”两大名派的掌门人之后，结果却输给一位蒙面儒士，“长白神君”一气归隐，武会自此取消，中原武林也自此太平了很多年；那位蒙面儒士是谁呢？后来大家才知道，他便是在武林史上永远放射着光芒的“银河老人”！
　　第二件呢？那是黄山武会停止了的十年之后，银河老人在武林中失去音讯，中原武林忽然来了两名身材矮小的丑少年，直闯少林三六座经堂，横扫武当一宫五观，如入无入之境，他们两个，便是今天的这对长白空仙，摩天叟，地灵叟！
　　森罗令主在介绍这两位魔头时说：“这两位就是新任黑森林最高顾问，长白双仙，摩天叟和地灵叟，诸位如果不健忘的话，想来应该听诸位师长说过！”
　　这种说法，事实上一点也不夸张。
　　细细推算起来，两魔年岁，目下最少也在一百二十左右，而现在在场的，除了天启道长以外，年纪最高的黄山矮叟也不过九十上下，余如闻九仞，袁公启，都才只六旬出头，还没有人家一半年纪，而两魔自那次大闹中原之后，即未再在武林露面，除了听师长们提起，谁还能知道这个？
　　两魔在百年前即已无敌于中原，其在武学之成就，自不难想象，所以森罗令主话一出口，连黄山矮叟那等滑稽突梯的人，也都不得不自承仅算半个人物，两魔的不速而至，曾带给众人多大的困恼，不用想，也就可以知道了！
　　俗云：道长魔高。又道是：一物终有一物降。真是一点不错！
　　黑森林的魔影初在武林中肆虐时，到处谈虎色变，及至岳玠跟师姊屠龙丹凤历尽百劫，终于取得银河派全套武学，合二人之力，足与森罗令主相颉颃时，平地一声雷，多了一个目中无人的划天飞虹不算，更半空飞下了一对可说根本无法应付的长白双仙，可是，事情愈来愈巧，也愈演愈奇，老少众人在束手待毙的绝望之余，雷峰塔顶，竟然神话似地现出三位救星。
　　直到现在为止，敌我双方虽然尚无二人识得此刻塔顶那两位状似南北两极寿星的皂袍老人是何来路，但俗语说得好，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两位皂袍老人自现身后，一直神态自若，充分透着成算在胸，这种表现，对老一辈天启道长方面，以及小一辈的岳玠方面，其宽慰，实在太大了。
　　关于这大意外之变，看得最明白的，仍数森罗令主。
　　自两位皂袍老人唆弄着勾漏一魔将划天飞虹引走后，她虽心存狐疑，但由于此到的身份和地位使然，却不得不上前周旋，在她来说，这也是出于不得已。
　　现在，两位皂袍老人对她的行动视如不见，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其目的何在，实在明显得很，他们挑战的对像，是长白双仙，而不是她森罗令主。
　　两位皂袍老人究竟有多大能耐，尚不得而知，但长白双仙的成就，却是令人信赖的，双仙此次由长白不请自来，本在她森罗令主的意料之外，在名义上，双仙目前虽是教中的顾问，但是，谁都知道的，像双仙这等人物，她森罗令主虽然称尊一派，事实上一样无力加以左右。
　　如今既有人向两魔直接叫阵，她当然乐得袖手了！
　　此刻的塔寺之间，看上去似甚平静轻松，实际却是紧张非常。这时，一直并肩负手闲立着的双魔，不期而然地对望了一眼，除了两双豆睛闪闪发光之外，脸上居然没露出任何表情。
　　白发老人语音方了，黑发老人立即附和道：“很像，简直像极了。”
　　黑发老人口中说着，目光一溜，忽然大声接着说道：“喂，老大，提到白山黑水，我可想起一件事要问你了，刚才你在路上说，长白山中最近出了一阵怪事，你是说什么？”
　　白发老人喔了一声道：“这个么？让我先想想再告诉你。”
　　白发老人说着，脸微仰，双目一闭，似在沉思。
　　长白双仙迅速地交换了一道眼色，两对眼神，同时蓦地亮了起来。
　　这时，塔下所有的目光，几乎全集中闭目思考的白发老人身上，万籁俱静，不闻一丝声息。
　　唯有一个岳玠，这时心中却忽然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他暗忖道：“黑发老人的这一问，不但显得突然，同时声音也故意提高，似有意集中大家的注意，而且白发老人的思索，也有点不合情理，他们兄弟相称，显系来自一处，白发老人知道的事，黑发老人本来就应该知道，就算这次长白发生了什么怪事，只白发老人一人知道，他也没有想的必要，两老一举一动，都非偶然，据我看来，这里一定有蹊跷！”
　　这样一想，立即悄悄地闪目四下游察起来。
　　果然，秘密被他发现了，就在这个时候，但见天启道长身后，丧失了心智的宁一子诸人，忽然一个个挨次微颤着上身，腰部同时向前轻轻一挺，便一个接着一个，呆立当地，木然不动。
　　岳玠心头一亮，恍然大悟。
　　原来两位皂袍老人，另外还有伏兵。
　　此刻的宁一子诸人身后，正有人以一种罕见的超绝手法，迅如闪电般地点着诸人的穴道。
　　两位装摸作样，原来是为人掩护那人方便行事。
　　刹那之间，五十多人全成了木偶，由于诸人先前的表情就显得非常呆滞，现在虽被点过穴道，若非有心人，根本无从觉察。
　　岳玠觉得有趣，不由得莞尔一笑。
　　屠龙丹凤跟他靠得最近，二人好似心灵有着感应一般，他虽然没有笑出声音，但仍被屠龙丹凤觉察到了。
　　她一偏脸，微讶地低声问道：“弟弟！你笑什么？”
　　岳玠怕引起他人注意，连忙以目示意，屠龙丹凤即未再问下去，这时，黑发老人目光又是一溜，接着大声道：“老大，想好没有？”
　　黑发老人这种催问，在别人听来，平常得很，但听在岳玠耳中，其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
　　他知道，它无异是一项通知：“还装什么？功德圆满啦。”
　　果然，白发老人应声张目，点点头道：“想是想清楚了，不过，老二，不是我老大教训你，你问得实在不是时候，要不是怕你老二当着这多人下不了台，老大我，可真不想理你呢。”
　　黑发老人似有所悟地哦了一声，忙道：“对，对，这个我可忘了——”
　　岳玠见了，不由得有点发笑地暗忖道：“好，又耍花样了，你们的目的，无非是故作惊人之笔，集中别人注意，我就不信长白真出了什么怪事，现在目的达成，当然要打退堂鼓，找阶下台啦。”
　　哪想到事出意外，白发老人语气一转，竟岔口说道：“话虽这么说，但这儿既没有来自长白方面的人，就是说出来，也没甚要紧。”
　　顿了顿，接着说道：“事情是这样的：长白一派，素以掌法见长，该派绝学叫做‘太阴掌’。”
　　“‘太阴掌’共有七二句心诀，分为前后两部，前三六句心诀叫‘玄阴真气’，后三六句心诀叫做‘玄阴三六式’，将玄阴真气灌注玄阴三六式中变化使用，便叫做‘太阴掌’。”
　　“长白派有条规定：玄阴三六式，传男不传女。”
　　“所以，凡是出身长白门下的女姓弟子，多半只习得‘玄阴真气’，而不谙以‘玄阴三六式’打出的‘太阴掌’。”
　　“这条规定订自是白第八代掌门人：‘长白神君’。”
　　“为什么长白神君要增订此条规定呢？说起来，话就长了。”
　　“原来七二句太阴心诀，系分两册装订，该派第七代掌门人叫‘长白仙翁’，一生只收有两徒，一男徒，一女徒。”
　　“女徒姓柳，外号‘太阴魔女’，男徒便是‘长白神君’。”
　　“‘太阴魔女’与‘长白神君’共修‘太阴掌’时，太阴魔女一个不慎，竟将太阴心诀下册的最后一页散失，那时候，师兄妹正在热恋之中，他们的师父长白仙翁已近坐化之期，长白神君非但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且帮同师妹蒙过他们的师尊。”
　　“后来，长白仙翁去世了，最后一页太阴经也始终没有找到。”
　　“因此，长白武学有了缺憾，师兄妹两个，自始也只习七一句心诀。”
　　“那时候，正是中原武林最为没落的一段暗淡日期，长白神君凭着他那套并不十分完整的‘太阴掌’，居然扬威黄山，接连取得了两次‘武林盟主’。”
　　“可是，由于长白神君在主盟期间的作威作福，涂炭武林，到了三次大会上，他垮下来了！”
　　“他名义上是输给了‘银河老人’，事实上，他实在是输于自己，换句话说，他输在‘太阴掌’的不够完整。”
　　“他与当时的银河老人，问实际，功力确在伯仲之间。”
　　“可是，银河老人的‘银河剑法’是完整无缺的，而他，长白神君，假如也有一套完整无缺的‘太阴掌’的话，虽不敢说他将一定能压倒银河老人，但最低限度，银河老人也将找不出制胜之道！”
　　“所以，那一场印证的胜负之因，当时只三个人心里明白。”
　　“两位当事人‘银河老人’跟‘长白神君’，另一个呢？另一个便是造成此一遗憾的‘太阴魔女’！”
　　“之后，长白神君回到长白山，口虽不言，神态却一直透着闷闷不乐。”
　　白发老人说至此处，脸一仰，忽然住口。由于它是一段前所未闻的武林秘辛，白发老人娓娓道来，人人都听得异常入神。
　　甚至连长白双仙，也未能例外。
　　两魔双睛灼灼如电，面部表情不断地急遽变化着，这正证明了这些事实，两魔也可能是第一次听人说起，同时，这些事可能都是事实，因为两魔头表现的，是惊奇，而非怀疑，他们心中，似乎一直有着一团阴影，而现在，一下明白过来了。
　　森罗令主掠了两魔一眼，也不由得有点惊疑不定起来。
　　她似在这样想：“长白派中事，长白派中人均不知道，而别人家却熟悉得如数家珍，这该作何解释呢？”
　　黛眉微蹙，不禁又朝塔顶望去。
　　此刻，塔了一片岑静，百来对目光，全部集中在白发老人一人身上。
　　白发老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仰着，一动不动，毫无继续述说之意，众人心虽焦急，却谁也不便出头相催。
　　静了片刻，众人忽然想及，这种情形下，有权发言的，只有一个黑发老人，于是，所有的目光，不知不觉地，先后又全部移向黑发老人。
　　毕章黑发老人不负众望，这时以一声干咳打破沉寂，接着偏脸大声道：“说下去呀，老大，以后呢？”
　　白发老人慢吞吞地回过脸来道：“什么以后不以后？”
　　黑发老人扫了塔下一眼，收回视线道：“譬如说，那位‘太阴魔女’，她既有罪师门，现在见师兄闷闷不乐，难道一点表示也没有吗？”
　　白发老人静静地纠正道：“那时候已是夫妇而非师兄妹。”
　　黑发老人道：“好，就算夫妇，她有什么表示没有？”
　　白发老人道：“当然有。”
　　黑发老人道：“如何表示的呢？”
　　白发老人道：“她走了弱者的老路子。”
　　黑发老人不解地道：“怎么说？”
　　白发老人静静地道：“她白裁了！”
　　黑发老人失声道：“什么？”
　　白发老人静静地道；
　　“据说那是长白神君回山的一年后，有一天，长白神君忽然在书房案头上，发现一条铺得平平整整的手帕，上面写庄两行血书——”
　　黑发老人忍不住插口急急问道：“上面怎么写？”
　　白发老人静静念道：“‘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黑发老人浓眉一皱道：“李后主的词？”
　　白发老人点点头道：“是的，这两句词，在李后主全阕蝶恋花中，只表达了一个愁字，但如单独摘出来，且以血书的话，意义就完全不同了。长白神君注目之下，心头一动，已知事情不妙，急步奔去内室，以前是师妹，如今是妻子的太阴魔女，早已气绝多时。”
　　黑发老人轻啊一声，又问道：“他们有后人吗？”
　　白发老人指头一竖道：“有，两个！”
　　黑发老人忙问道：“他们就是以后一度大闹中原武林的两个小伙子吗？”
　　白发老人摇摇头道：“不，两个都是女的。”
　　黑发老人失声道：“女的？”
　　白发老人静静地道：“他们夫妇，得女甚晚，太阴魔女死时已五十余岁，两女那时尚在襁褓之中，太阴魔女一死，两女同时失去踪影。”
　　黑发老人张目道：“也死了？”
　　白发老人道：“没有！”
　　黑发老人忙问道：“那么人呢？”
　　白发老人道：“据我所知，她们被太阴魔女在死的那天早上托人寄了另外一位异人。”
　　黑发老人有点诧异道：“为甚这样做？”
　　白发老人道：“因为有一次，长白神君酒后失言，恨恨地说了句：‘自我而始，本门武学的后半部，今后永不传于女子——’武林中，掌门无戏言，这便是以后完成了长白门规一部份的由来，在当时，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太阴魔女知道此怨今生难解，除自己已萌下死志外，更担心两个女儿今后可能得不到父爱，于是便在自绝之前，将两女送出，为了不令两女知道自己身世，两女身上，当时除了两块金牌外，其他一无所有。”
　　黑发老人道：“金牌意义何在？”
　　白发老人道：“上面镌有太阴魔女为她们两姊妹取的名字。”
　　黑发老人忙问道；
　　“两姊妹叫什么？”
　　白发老人静静地道：“姊姊叫‘柳独秀’，妹妹叫‘柳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