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森罗怪令

2020-03-12   作者：名家接龙   来源：名家接龙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地点在杭州西湖中的“湖心亭”。
　　放眼四外，水平如镜，处处荷香。
　　左面的苏堤，六桥烟柳，形如翠带，绵亘南北。
　　右方的杭州城，巍巍雄峙，倚偎湖滨。
　　南有“三潭印月”、“雷峰夕照”诸胜，历历在目。
　　北障孤山，堆螺挹黛，矗立水中。
　　画舫如梭，时闻轻歌檀板之声。
　　丽日当空，满眼都是山光水色。
　　如若不信，现有大诗人苏东坡的七绝为证：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本来这种诗情画意的所在，多半来此遣兴的，常是骚人逸士。
　　只是今日亭中却不然！坐的全为一班武林豪客。
　　既不像寄情山水，更不像赏览湖光。
　　反个个愁眉苦脸，心事重重，低头寻思，连正眼都不向外方的无边美景一顾。
　　也彷佛是特别借重这所四周皆水，不虞有人窃听的湖心亭，作什么重大决策。
　　他们全是些何等人物？
　　瞧！
　　上首高坐的那位慈眉善目，鹅黄袈裟老和尚，乃是西天目“了了禅师”。
　　并列矮老道，为茅山掌门“矮纯阳吕太真”。
　　左方五柳长须，渔人打扮的，是“松江渔隐卢方”。
　　比肩的，短装赤足中年人，乃是太湖“水上飘齐鲁”。
　　右面那清臞老者，为九华派名宿，大名鼎鼎的“云中鹤林青”。
　　下首打横的三个劲装佩剑壮汉，是“金陵三杰”陶氏弟兄。
　　依序为：
　　铁掌陶刚。
　　没羽箭陶强。
　　小诸葛陶毅。
　　但见铁掌陶刚，忽然浓眉一扬，向了了和尚亮声道：“禅师德高望重，智慧如海，总该能想出一个善策，以缓和眼前危局，难道咱们东南半壁武林，就这样俯首帖耳，拱手降顺那恶魔么？”
　　了了禅师，摇摇头，一声长叹道：“这是劫数？”
　　一旁矮纯阳，手捻黄须，插口缓缓说道：“不俯首帖耳又如何？过去五派一堡，便是先例哩？”
　　分明他是主降派了。
　　陶刚却不服的冷笑道：“哼！日前银河剑客，横扫江南妖氛，所向披靡，也是先例呀？”
　　并虎目圆睁，环顾道：“常言道，人死留名，豹死留皮，与其从贼偷生遗臭江湖，何如咱们众志成城，合力轰轰烈烈一拼，死也留芳千古呢？”
　　他倒是人如其名，豪气万千。
　　群雄闻言，也大半胸膛一挺，十分动容。
　　不过矮纯阳，竟淡淡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明知是以卵敌石，不投顺只有死路。为什么不暂时虚与委蛇以保存实力，将来待机再说？”
　　这种话，亦似乎有理，颇为动听。
　　他更看了陶氏兄弟一眼又道：“别说黑森林高手如云，个个都是满身绝学，有神鬼莫测之能，难与抗衡。即使是今日夜半之约，他们东路分坛这位铁背苍龙，在座的谁是敌手啊？”
　　大约也确是如此，所以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默然无语。
　　半晌，云中鹤林青，才微叹道：“卖身投靠，任人宰割，本门绝不赞成？”
　　随又侧面目视金陵三杰之中的老三，苦笑道：“老弟素有小诸葛之名，难道吾辈除了降战以外，便没有第三条路了么？”
　　原来自从岳玠与屠龙丹凤二人，扫荡了长江一带黑森林党羽之后，森罗令主便大为震惊！
　　并一怒而传檄江南，限令各派首脑，一律于本日午夜，齐集此间葛岭，投降归顺，否则杀无赦，不论长幼，一个不留。
　　因此这班人，便来此集议，准备采取同一行动。
　　但无如大家意见不一，有的主战，有的主降，自晨至午，仍无良策。
　　始则他们都是年高德望的发言，金陵三杰老二老三，全无置喙余地。
　　这时小诸葛陶毅，闻言微微一笑道：“第三条路不是没有，只是事实上恐怕难以办到？”
　　此言一出。
　　大家都下由自主的精神一振，好像有了一线生机。
　　尤其云中鹤林青，立忙接口急问道：“什么办法，老弟何妨说出听听？”
　　小诸葛陶毅，点点头答道：“能把银河剑客请来，咱们就不妨事了？”
　　这确是一个好主意！
　　只是矮纯阳吕太真，却马上口角微哂道：“这还不等于白说？”
　　且斜睨小诸葛陶毅问道：“陶老弟，你知道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人，现在何处呢？”
　　小诸葛陶毅，也淡淡反唇相讥道：“在下只说有这么一条路，也申明在先，恐怕难以办到，大掌门，你没听到么？”随又昂然续道：“不过无论如何，愚兄弟头可断，决不降贼？”
　　更一转背，凝视湖心，高吟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声调十分悲壮，动人心弦。
　　足见陶氏兄弟，悉是血性男儿，不愧“金陵三杰”之名。
　　也经此一来，大家分歧的意见，愈形明朗化。
　　请看矮纯阳，马上一声冷笑道：“贫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匹夫之勇，智者不取？”
　　换句话说，他是降定了。亦无异是直斥“金陵三杰”，不明利害。
　　于是小诸葛陶毅，不禁心头冒火，怒气勃发。
　　不料正当他，意欲转身叱责之际。
　　忽然眼前白光微闪，顺手一捞，掌中接到一物。
　　但觑乃是一个颇有份量的长形绢包，上书：“今晚午夜开拆，可保无事”，十个大字。
　　看情形，彷佛是什么高人经此，有意相助。
　　只是经众人张目四顾，附近又别无游艇，好像根本就是从天而降。
　　这真是一件怪事！
　　最是这班老少，悉为江南高手，个个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辈。如今竟全无所觉，查不出半点迹象，这一份难堪呀，实在太大了。
　　惟其如此，所以大家一时惊疑不定。
　　矮纯阳吕太真，并主张立刻拆开绢包，一看究竟。
　　只有小诸葛陶毅，面现喜容，朗声一笑道：“不才确信这位高人乃是善意，包内之物必能解纷。设或不然，也宁愿一战以死，誓不降贼，哪位附议的，咱们就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否则愚兄弟便自行其是了？”
　　又向矮纯阳摇摇头正色道：“请恕难从尊命，绢包现时不能开拆，信不信在你？”
　　其实吕太真，也并非邪恶之流，甘心下人。之所以主降最力，不过为了惜命，操持不坚而已。
　　尤其他这种人，十九都是老江湖，颇工心计，极易见风使舵。
　　这时眼觑如此蹊跷，亦渐渐有几分相信。
　　于是立忙尴尬的答道：“既然事有转机，贫道岂能自堕本门声誉？”
　　至此，上座的了了禅师，才寿眉一扬，肯定的开口道：“阿弥陀佛！陶施主之言极是，老衲深表赞同？”
　　其余之人，也以他马首是瞻，立刻随声附和。
　　大家顿时尽化愁颜而为一片慷慨激昂，敌忾同仇的气氛。
　　自然个个都对这绢包内神秘之物，寄与无穷希望。
　　时光一幌业已入夜。
　　月明星稀，清风徐来，越显得这座西湖格外娴静妩媚。
　　群雄也无心观赏，马上各自拾掇，整备好兵刃暗器，雄赳赳渡过“孤山”，取道“西冷”，经“凤林寺”直登“葛岭”。
　　此刻只不过二更，距约期尚早，大家不由自主的各自远眺。
　　东望“杭州城”万家灯火，“之江”大海隐隐天际。
　　西见诸山蜿蜒，峰峦起伏，“玉泉”“灵隐”如在眼前。
　　北则平畴万顷，沃野无边。
　　最是回顾岭下，全湖波光粼粼，与星月争辉，有说不出的旖旎。
　　饶是他们全为武林豪客，也不禁被这怡情悦性的西湖夜景所陶醉，静静的留连，俗虑齐消。
　　良久，还是了了禅师，忽然耳听南屏晚钟，口宣一声“阿弥陀佛”，打破沉寂。
　　只见他，抬头看看星斗，然后向小诸葛陶毅合掌道：“敌人将到，时机已届，施主请打开那位高人的绢包如何？”
　　陶毅也立忙珍重的从怀中取出，仔细解除上系捆缚。
　　众人悉皆屏息凝眸而视，胸中七上八下，等待这个谜底揭露。
　　刹时白绢一开，呈现在大家眼前的，赫然竟是一只乌金色精巧令牌。上有朱红篆书“森罗令”三字。
　　尤其是矮纯阳吕太真一入目，登时惊得面如土色！脱口便惊呼道：“这岂不是黑森林主之物么？”
　　并颓然不住的摇头道：“咱们上当了！竟把‘追魂令’当‘保命牌’，现在如何是好哩？”
　　金陵三杰和了了禅师，始则也是诧愕的一呆，满面疑云。
　　即至耳听矮纯阳，无异中吐山“保命牌”三字，又不禁猛触灵机，满腔兴奋。
　　首先小诸葛陶毅，赶忙恭呈了了禅师道：“大师德高望重，请稍时代表打话？”
　　随即满面春风，向众人急道：“这是黑森林主自己对内号令的信符，咱们能有此物，彼辈爪牙，决不敢侵犯。暂时定能渡过难关了？”
　　了了禅师，慌不迭接在手中，连称：“陶施主说的不错！陶施主说的不错！这是菩萨保佑？”
　　矮纯阳也倏地忆起，不久曾听江湖上传说什么：“若要保得命，惟有森罗令？”
　　立刻又欢然道：“是是是！这是好宝贝？”
　　更摇摇头苦思自语道：“难道这位高人便是黑森林主么？”
　　一旁水上飘齐鲁，马上接口笑道：“大法师，别做梦啦！黑森林主会是这样好人。要不她又何至于准备血洗咱们江南半壁武林呢？”
　　只是吕太真，却不服的强辩道：“不是黑森林主，谁又有这大神通，取来此宝呀？”
　　小诸葛陶毅，微微一笑道：“你难道不记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两句古话么？”
　　并又点点头道：“这位高人，确是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别人对黑森林闻名丧胆，他竟连人家这种重器都能取得，此乃何等的本事啊？”
　　这一来，群雄个个心定，笑逐颜开。
　　大家全在搜索枯肠，猜测这位高人是谁？
　　倏地九华云中鹤林青，双眉一扬道：“咱们江南各门派今日全到，仅缺黄山，八成这位高人，必是矮叟老前辈无疑？”
　　他这种推想，果是颇有见地。
　　不过专唱反腔的矮纯阳吕太真，却头摇得像波浪鼓道：“不见得，这位黄山奇人，不久还中了黑森林高手一剑，他哪有这份能力啊！”
　　这也是事实，不无道理。
　　良久大家还是猜不出是谁？争论不已。
　　这时他们全聚在葛岭最高之处“初阳台”，严阵待敌。
　　偶然一抬眼，忽见玉泉山方向，在月光下，有七八条身影，宛如流星赶月，快不可言的，风驰而来。
　　一眨眼就到岭下。
　　清楚的看出，为首的乃是一位青袍驼背长髯老汉。后面却是劲装骠悍的黑衣人。
　　不消说，分明必是黑森林党羽了。
　　因此群雄顿感一阵紧张，凝神以待。
　　哪知对方正越过“栖霞洞”，距岭上不远。
　　蓦地斜里却纵出一位三十上下，武生装束，虎头燕岭的黑汉，拦住去路。
　　此君竟胆大包天，还大刺刺的一指来人喝道：“尔等是黑森林狗腿子么？快报出名来，看看可值得大爷动手？”
　　这种口气，简直大得骇人！
　　尤其来人，正是森罗令主麾下，东路分坛主“铁背苍龙董无霸”，见状立时怒不可遏，厉声喝问道：“小辈是江南哪一门派？”
　　黑汉傲然一声冷笑道：“哼！你这龟儿子，难道走江湖，连格老子口音都分不出，什么江南门派不门派？”
　　请想他等态度，黑森林来人，哪能听的入耳。
　　顿时语音未落，便有一个黑衣人，一声暴喝，如同疾电，欺身直扑。
　　最是这恶徒，手上全戴有黑森林特有的，淬毒黄铜指套，猝出亚赛十把钢钩，划空摧起一股腥风，当胸抓到，好不凌厉！
　　一时看得岭上群雄，个个惊心动魄！替黑汉担忧。
　　但不想黑汉自己，却昂然不惧，连闪都不闪，仅一面口中断喝：“凭你这狗腿子也配？”
　　一面横掌向外微扬，便把黑衣人震得身形倒退。
　　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也立使观战的群雄，恍疑就是暗赠“森罗令”之人。
　　自然贼首铁背苍龙更是识货，马上止住手下，目射寒光喝问道：“既然你这小辈不是江南武林党羽，在此则甚？”
　　黑汉冷冷一笑，反问道：“龟儿子！你难道没听说过，青城有论剑之事么？”
　　铁背苍龙怪眼一翻道：“这与今日之事何干？”
　　黑汉口角微哂道：“当然有关？”
　　并环眼一睁，朗声大笑道：“咱们先要借尔等一件信物，才有资格参加呢？”
　　更逼视续道：“格老子此番空跑一趟大洪山，连尔等鬼影儿都没有寻到，所以闻风来此，你知道不知道？”
　　他说话之间，还带有十分失望之色。
　　铁背苍龙，又沉声问道：“你要借什么信物？”
　　黑汉淡淡的答道：“你且先说个身份格老子听听？”
　　铁背苍龙顿时昂然道：“老夫董无霸，人称铁背苍龙，乃森罗令主麾下，东方分坛主是也？”
　　只是黑汉却闻言微微摇头，自言自语道：“虽然不虚此行，在份量上还是不如那姓岳的？”
　　铁背苍龙又厉色喝道：“小辈端的借什么，快说？”
　　但觑黑汉，倏地一抬脸，冲着董无霸淡淡的，一字一句答道：“借的就是你这老儿项上人头？”
　　此言一出。马上许多黑衣人又纷纷暴喝，各掣兵刃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