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冤家狭路逢　见面不相识

2024-08-06  作者：马云  来源：马云作品集  点击：

　　黄昏时份。
　　小镇上很静，即使这小客栈也很静。
　　食堂之上就只有三张枱坐了人客，其中一张坐着鲁雨和那个“青衣客”。
　　“青衣客”也只是暂时的代名词而已，事实上这时候他已经不再穿上青色的衣服。
　　鲁雨一边喝酒，一边搭讪着问：“朋友，我该怎样称呼你？”
　　“你喜欢怎样称呼我都可以。我是江湖上的流浪汉，所以人家喜欢叫我刘郎。”那人呷了一口酒，又夹了一块肉。“总之，我做事必须有代价——合理的代价。假如不是这样，我根本就提不起兴趣！”
　　“可能是我看差了眼，看老兄绝非那一类斤斤计较的人。”
　　“人不可以貌相，没有代价的事，难道你又肯去做么？”
　　“嗯——”鲁雨似乎听出弦外之音！
　　只有鲁雨自己心里才明白，他杀人也纯粹是为了钱。
　　一笔还未收的钱，数目十分可观，即使事前收到的一笔定金，为数亦不少。
　　那个自称刘郎的人又说：“我再次提醒你，没有钱，我只有将你送往官府或者金家堡。两者之间，你有权选择其一。”
　　鲁雨苦笑一下，深深地呷了一大口酒：“你这个人的确够老实，而且够现实，难道人们都斤斤计较，非财不行。”
　　刘郎只笑了笑。
　　不久，有两个人由外面入来。
　　刘郎认得这两个人，他们是客栈的人客，不久之前才离去。现在又折返，显然是未想离开这个市镇。
　　刘郎很注意这两个人，但对方瞧也没有瞧他们一眼。
　　刘郎等他们回到后面房间去之后，就对鲁雨低声说道：“你真的坚持要一人住一间房？”
　　“是的。”鲁雨道，“我不习惯与别人同睡一间房。”
　　“那么，我提醒你，今晚可能有事。”刘郎煞有介事地说。
　　“有事？”鲁雨半信半疑地笑道：“你想与我同住一间房，大概想监视我，怕我逃走，是不？”
　　“不！你逃不了的！”刘郎说：“如果我是你，我才不会悄悄的逃走，那是最愚蠢，而且也是非常危险的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似乎忘记了，外面正有许多人要找你。”
　　“放心好了，我不会走的，你不要再找借口来吓我了。”
　　“我并非吓你，你自己有头脑，不妨仔细地想想清楚。”刘郎又说：“万一真的有事发生，别忘记叫醒我。”
　　二人吃饱喝醉，分别返回自己的房间去休息。


　　刘郎的确有些醉意。
　　他不是个贪睡的人，但他担心一旦真的糊里糊涂的熟睡不醒，那时怎办？
　　因此，他趁住未唾之前，悄悄在隔邻和对面房的房门口，做了一些手脚。
　　那两个被认为可疑的人，就住在对面的那间房，隔着天井，与刘郎的房间遥遥相对，而鲁雨则住在隔邻。
　　时已入黑，客栈里的人已纷纷睡了过去，大部份房间的灯光早已熄灭。
　　刘郎也倒头大睡。
　　他是个老江湖。虽然人未老，但经验却十分的老到。他知道这么早——即使时已入黑，但实则为时尚早。假如有事发生，大概也不会这么早。所以他放心先睡一觉。
　　岂料他睡了不久之后，就给一阵铃声吵醒了。
　　铃声对他是一种警觉。
　　那小小的铜铃是他从客栈的后门门上摘下来的。
　　然后，他将其中一个用绳子串好，缚在那二名可疑人物的门前，如此一来，即使有人一出一入，也会触及铜铃。
　　另一个则缚在邻房——鲁雨的房门之上。
　　刚才那阵铜铃声似乎来自对面那间房门之前，所以刘郎立即启门冲出去。
　　房门刚开启，刘郎已见到一条人影跃登屋顶之上。
　　那间房分明住了两个人，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出来，大概刘郎未开门冲出之前，另一个已首先由天井跃登了瓦面之上。
　　刘郎没有立即追踪他们，却先奔至邻房之门。
　　用手推门，门仍紧闭。
　　但刘郎仍然放心不下，转到了宪口那边，窗门却半掩。
　　刘郎探首邻房窗门，里面一片黑暗。
　　他连叫几声，全无反应，随即越窗而入，发觉床上空无一人。
　　鲁雨这家伙好狡猾，大概首先由窗门爬了出来，被对户那间房的人见到，所以展开追踪。
　　刘郎不敢怠慢，越窗出了天井，跃登了屋顶之上。
　　但是瓦面上已经没有人影，相信他们早已离开那里。
　　刘郎立即登上最高处放眼四望，只见十数丈外有人影一闪。
　　那是另“间屋的屋顶之上。
　　那人影也仅仅是轻轻一闪而已，刘郎想再看清楚一些也不可能。
　　不过这对刘郎来说并不重要，而且已经非常之足够了。
　　最少，他已肯定逃走的方向，于是刘郎立即向那边赶过去。
　　即使这是黑夜中，即使这是高低不平的瓦面，但刘郎仍然步履如飞，转眼之间，他已去到刚才黑影出现的地方。
　　那是一处屋顶。
　　屋顶下面已是郊区地方，刘郎居高临下，可以见到一些树木。
　　天上只有淡淡的星光，树影之下见不到任何物体。但刘郎仍然纵身跃下，窜向那条林荫小径。
　　就在这刹那间，刘郎听到一些树叶抖动声。
　　刘郎立即戒备。
　　那边有人吆喝一声，随即响起一阵刀剑交加之声，显然有人发生打斗。
　　刘郎循声找了过去，见到三个人影，打作一团。
　　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人，被二名大汉包围住，刀来剑往。
　　刘郎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较早时的猜测并没有错。
　　这二名神秘人物果然是跟踪鲁雨的，分明负有特殊任务。
　　刘郎躲身矮丛后面，倾耳细声，二名大汉并不打话。
　　鲁雨武功相当，但对方二人亦非弱者。看来必然是苦缠不休。
　　刘郎凭着暗淡星光，隐约可以见到人影移动，黄色的衣服自然的份外夺目。
　　那穿上黄色衣服的人就是鲁雨。
　　鲁雨单刀却敌，颇感吃力，因为对方并非泛泛之辈。
　　突然之间，鲁雨可以感觉得到，黑暗之中有些物件飞掷而来。
　　二名大汉之中，有一个顿失重心，身子歪了一歪！鲁雨见机不可失，顺势一刀，黑暗中，有人惨叫一声，一条人影倒了下去。
　　另一名大汉发觉同伴倒下，趁势想走，给鲁雨冲前一刀，瞬即死去。
　　鲁雨眼看逃不成了，想不到刹那之间，形势改观。
　　他没有匆匆逃去，反而留下去。
　　他朝黑暗中呼叫道：“助我者可是刘郎？”
　　一处矮丛后面有人闪出：“你这傻瓜，为什么还不走？”
　　鲁雨认得那果然是刘郎的声音。
　　刘郎由那边走过来：“你不是想避开我么？为什么还不走？”
　　鲁雨抱歉地说：“对不起，刘郎，是我自己不好，今夜如果没有你，我又有麻烦了。”
　　“假如你不走，麻烦更大。”刘郎说着又催促鲁雨：“走吧，这两个人可能还有同党。”
　　鲁雨只好沿住小径，返回市镇的客栈去，取回他们的马匹。


　　他们漏夜赶路，不敢再留在那间客栈里。
　　这一次是由鲁雨带路。
　　鲁雨要去找一个人，他对刘郎说，那人可以给他一笔钱，有了钱之后，鲁雨就可以让刘郎得到他“应得的报酬”。
　　他看不出刘郎竟然会是个如此“斤斤计较”的人，但刘郎既然坚持着，他也没有办法。
　　事实上刘郎不但三番四次救了他，还表现出武功十分高强，鲁雨暗念自己绝非刘郎的对手，所以惟有顺从他。
　　他们在黑暗中。四周一片沉寂，似乎很平静，也仿佛隐藏着无数杀机。
　　刘郎开始有些不耐烦，他问鲁雨：“你那个到底是什么朋友？”
　　鲁雨道：“他很有钱，但我不知道他是谁。”
　　“这岂不是有黠滑稽么？”刘郎道：“连他的姓名你也不知道，怎么可以要求人家帮你？”
　　鲁雨道：“他……”
　　刘郎看他欲言又止，说道：“他只是你一面之缘的朋友，是不？”
　　“不！”鲁雨嗫嚅着说：“我实在有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刘郎怔了一怔：“我不明白你究竟有什么心事，但我可以清楚告诉你，自从发生了刺杀巡按大人那件事之后，你在江湖上已无立足之地。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可以帮你。”
　　“说了这么多话，你不过想钱而已！”鲁雨也开始觉得，刘郎的武功虽然高强，但欠缺江湖人物应有的道义。
　　刘郎道：“是的，我早已说得清楚，我是为钱而来。”
　　“放心吧，我不会欠你的。”
　　“我还要提醒你一件事，数目不能少过一百两黄金。”
　　“我明白了，你是要我给你多过金家堡那份赏格。”
　　“不错。”刘郎道，“假如少过一百两黄金，我倒不如将你交给金毛虎。”
　　“金毛虎是谁？”鲁雨问。
　　“金家堡之主。”刘郎反问道：“你不认识这个人？”
　　鲁雨摇摇头：“从未听过这名字。”
　　刘郎道：“那就奇怪了！你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杀你？”
　　“我也不知道。”鲁雨忖测着说，“他可能是另一个人的化名。”
　　刘郎提醒他：“在你认识的人之中，有谁是金头发的？”
　　“嗯——”鲁雨很认真地想了想：“没有！真的没有。”
　　“那么，最少你也该听过金家堡这地方。”
　　“老实告诉你，我是由外地来的，对于这儿的环境，并不熟悉。”
　　“然则谁主使你去杀死巡按大人？”
　　“除非你不想得到那笔钱，否则请容许我保留这点秘密。”
　　“事到如今，你还有秘密？”刘郎又问：“你没有供出幕后主使者是谁么？”
　　“没有。”鲁雨道：“最少在官府里就没有。”
　　“为什么不照实作供。”
　　“那是道义上的事，像你这种人，相信很难令你明白什么是江湖道义。”
　　刘郎轻轻一笑：“就像你入狱之后，人家不敢出面，这大概就是道义。”
　　“一切早经说好了，谁叫我失手？这是与人无尤的事。”
　　“看情形，有些事情你可能还未知道呢。”刘郎说。
　　鲁雨一边策马前行，一边问道：“是什么事？”
　　“对你被救出狱之后，感到不满的人。他显然不想你再落到官方之手，所以才颁下了追杀令，务求将你杀死为止。”
　　“嗯！然则，谁对我如此仇视？”
　　“除了你自己之外，相信没有谁再比你清楚了。”刘郎又说，“所以我叫你想想，江湖上还有一些什么仇家。”
　　“没有。”
　　“既然没有仇家，那么，一定是主使你的人派出杀手来杀你灭口。”
　　“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刘郎道：“就只怕等到你相信的时候，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