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父子的债

　　诸葛一飞终于出现了。
　　诸葛大叔盯着这个已离开自己十八年的儿子，心中不知是悲，是喜，是酸还是苦。
　　这本该是诸葛大叔最兴奋，最喜悦的时刻。
　　但诸葛大叔没有瞎，他已看出这个儿子，已中了某种奇门慑魂术之类的恶毒。
　　诸葛一飞在呻吟。
　　呻吟中，他的声音又有点像梦呓，声音低沉得可怕。
　　但更可怕的，还是他所说的语句：“你祖父捏死了你的娘亲，他杀了她……”
　　“……你祖父捏死了你的娘亲，他杀了她……”
　　“你祖父……”
　　诸葛一飞翻来覆去，却只是在重复着这十四个字。-这十四个字不断的重复。
　　这十四个宇不断的剌在诸葛大叔的心房上。
　　这是多么残酷的语句，多么残酷的字眼。
　　诸葛小蚁咬着唇。
　　他的泪己和着血，吞进了肚子里。
　　龙城璧了解他的心情，也知道他犯了一个几乎无可补救的大错。
　　虽然诸葛一飞“亲口证实”杀害他妻子的人，就是他的父亲诸葛大叔，但却反而因此证实，杀害他妻子的人，绝不会是诸葛大叔。
　　原因很简单，诸葛一飞的神智根本就不清醒。
　　他说出这十四个字，完全是受人所控制，受人所摆布。
　　主谋者的用心，相当卑鄙。
　　他想借诸葛小蚁的手，来谋杀诸葛大叔。
　　主谋者是谁，大家现在都已心中有数了。
　　诸葛小蚁江湖经验不足，他上当了。
　　他没有亲眼看见凶手，只知道父亲不停地在重复着这十四个字。
　　他尊敬父亲。
　　也相信父亲。
　　所以，一个悲剧中的悲剧，也由此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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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台大师柔和的目光，忽然变得锋利如刀。
　　他冷冷的盯着天魔之魔，道：“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天魔之魔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已不必否认。
　　也不容他否认。
　　他现在唯一必须要做的事，就是首先要解除苦台大师对自己的威胁。
　　解除这种威胁只有一个办法。
　　把苦台大师杀掉！
　　决战前夕的气氛，往往比决战进行的时候更紧张。
　　现在，每个人的手心，都捏着一把冷汗。
　　苦台大师与天魔之魔这一战绝对无法避免，而这一战关系之重大，却令人想都不敢去想。
　　天魔之魔忽然叹了口气，对苦台大师道：“这里并不是决战的好地方。”
　　苦台大师道：“你喜欢在什么地方，老衲都可以接受。”
　　天魔之鹰立刻道：“言出无悔？”
　　苦台大师道：“老衲毕竟还是你的师叔辈，岂会言而无信？”
　　天魔之魔道：“那很好，既然如此，咱们就在酒窖下一决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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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家之下有酒窖，这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酒窖内黑暗无光，也绝不是一件奇事，只要所有的灯没有燃点着，这里就变成一片漆黑的世界。
　　天魔之魔是个瞎子，他本来就已活在一片漆黑的世界中。
　　在黑暗中交手，对他来说，当然是极其有利的。
　　但苦台大师的诺言已出口，他已不能反悔。
　　所以，他们就在这一座黑暗无比，伸手不见五指的酒窖内决战。
　　酒窖外有大门。
　　当他们两人走进去之后，大门就锁上了。
　　如此扣人心弦的一战，竟然无人能够目睹。
　　就连决战者的双方都看不见这一战，又何况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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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静多时的杭州，现在忽然就被天魔府的人弄得天翻地覆。
　　最不高兴的人，当然就是被人誉为杭州老祖宗的唐老人。
　　杭州是他的家乡。
　　他被人誉为杭州老祖宗，就是因为他为这个地方流过不少血汗，赶走了不少强盗恶霸。
　　现在杭州居然成为天魔府群邪横行无忌之地，又怎教唐老人不为之气结？
　　但他的枪法的确不好惹，就和他的脾气一样。
　　他现在已成为群雄之首，挥军直杀进黄金地道之内。
　　黄金地道不只有一条，而共有三条。
　　唐老人现在冲进去的黄金地道入口，并不是厨心的炉灶，而是酒家后的一口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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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神秘的黄金大厅内，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已开始发挥最凌厉的招数。
　　他面对着的，是十个年轻、死缠烂拼的剑手。
　　他们的剑法也许不太高明，但那股勇往直前的蛮劲却是极其惊人的。
　　幸好卫空空也不怕这种剑法。
　　想死缠烂拼吓倒偷脑袋大侠，那还不太容易。
　　刷！刷！刷！
　　卫空空一招三变，每一变居然就有一颗脑袋滚落在地上。
　　血飞激，三蓬血雨分别如泉般喷出。
　　连卫空空都觉得这三剑未免太狠了一些。
　　但他已别无选择的余地，因为这三颗脑袋若不被砍了下来，卫空空自己的脑袋就很难再保得住。
　　唐竹权虽然下半边身子不能动弹，但上半截身子却振臂狂挥，大声道：“酒囊剑法对十大饭袋，他奶奶的精采极了！”
　　他的腿若能动，情况一定更灿烂，更热闹。
　　卫空空好像也发觉唐竹权正闷得发慌，他突然把剑翻飞，把其中一个剑手一逼就逼退三丈。
　　这个剑手一退之下，不偏不倚，恰恰退到唐竹权身边还不足两尺。
　　唐竹权大笑。
　　“来得好！煮熟的鸭子飞过来啦！”
　　那剑手虽然气势汹涌，但给卫空空一轮快剑急逼之下，已自乱了手脚，再给唐竹权在背后狂叫一番，登时脸色大变。
　　他的反应也不慢。
　　他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剑。
　　剑气萧萧，触肤生寒。
　　但他这一剑什么也没有砍到，反觉腰间陡地一麻。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蓦然惊觉，唐竹权的指法，最少比他想像中还快十倍！
　　唐竹权咧嘴一笑。
　　“倒下去！”
　　他这三个字还未说完，这个倒霉的剑手就已真的乖乖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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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空空与唐竹权固然杀得性起，至于杀手之王，他也并不空闲。
　　他面对着的对手是早智大师、周万杀和巢二。
　　这三个人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幸好司马血是惯于对付不容易对付的人。
　　越不容易对付的人，司马血反而越有兴趣，就等如喜欢吃辣椒的人，当然是越辣越妙。
　　周万杀与早智大师的武功路数截然不同。
　　早智大师内力沉雄，不论拳、掌、爪、指的造诣都非同凡响。
　　他的一双手已足可抵御任何兵器，也足以毁灭任何对手。
　　就算是横练铁布衫、金钟罩的外家高手，也无法抵御早智大师雷霆万钧般的重击。
　　而周万杀胜在身形矫活，而且混身上下，却是足以置人于死地的歹毒暗器，他整个人简直就是一个毒刺猬。
　　司马血心念电转。
　　他已决定先把周万杀杀掉，免除后顾之忧。
　　但还有巢二呢？
　　巢二的点金夺命棍，从外表上看来平淡无奇，但其间所蕴藏着的凶狠杀机，又岂是局外人所能想像？
　　司马血陷于三大高手围攻的局面下，形势着实未许乐观。
　　卫空空当然也已看出了这一点。
　　所以，他尽量痛施杀手，就是希望早一点把这几个不要命的剑手解决掉，然后助司马血一臂之力。
　　但余下来的几个白衣剑手，他们的武功较高，而且也乖巧得很，卫空空数番出击，竟然俱是无功而退。
　　而司马血的战况，却已越来越是凶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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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地道内，唐老人“过关斩将”。
　　地道内既有机关，亦有埋伏。
　　但唐老人对于这些机关和埋伏，全都没有看在眼内。
　　天魔之魔虽然聪明绝顶，但毕竟已是个瞎子。
　　对于布置机关与埋布伏兵的本领，唐老人是认为不敢恭维。
　　也许天魔之魔没有想到，攻进黄金大厅的，竟然会是杭州老祖宗，还有雪刀浪子龙城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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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龙城璧每次碰见唐老人都难免头皮发炸，浑身都不自在，但这一次他们却居然联手大破黄金地道。
　　直等到他们攻进黄金大厅的时候，卫空空的形势又忽觉不妙。
　　原来巢二并未向司马血下手，却反而对付卫空空。
　　卫空空的剑法虽然厉害，但他却还要兼顾唐竹权。
　　在此长彼消的情形下，卫空空顿觉难于应付。
　　只听得唐竹权大叫道：“你不必理会老子，老子的腿虽然动不得，但……”
　　但他说到这里，一双腿居然就已能活动自如。
　　唐竹权一怔。
　　原来替他解开穴道的人，就是他的父亲唐老人。
　　唐老人看见儿子被人点住穴道，心中有气，不由分说，红缨枪瞬息刺毙两人.
　　他的枪法威力惊人，那些白衣剑手简直连枪的形状还没有看清楚，就已在枪尖之下一命呜呼。
　　巢二的脸色剧变。
　　他想不到唐老人竟然来得这么快。
　　而且除了唐老人之外，他更发现另一把足以令他心寒的宝刀——风雪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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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城璧与唐老人闯进黄金大厅后，形势顿然改观。
　　巢二眼见不对劲，夺门欲逃。
　　他“夺”的是“暗门”。
　　可是这一次司马血没有放过他。
　　他的身子还在门外，碧血剑忽然就如天上惊鸿，跌进了他的眼睛里。
　　巢二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小可。
　　他没有想到司马血的剑竟然这样快。
　　事实上，若司马血的剑不快，他又焉能成为名震南北的杀手之王？
　　巢二的反应也极为敏锐，身子一动，已闪开来剑。
　　但司马血又再乘势挺剑再刺。
　　一刺不中，再刺。
　　再刺仍然差了少许。
　　但第三刺却突然变得精采绝伦，竟然从右下角反手斜斜向上刺出。
　　卟！
　　这一剑攻的正是巢二全身上下唯一的破绽，不偏不倚，碧血剑淡红的剑锋，已如利箭般钉进巢二的心房上。
　　巢二浑身真气顿然松散。他的眼球差点从眶内完全突 出，他还想反击，但司马血的剑已回鞘，他的人也已当场气绝。
　　蓦地只听得唐竹权的大笑声：“这一剑刺得精采，该赏酒三杯！”
　　唐老人的脸顿然沉下。
　　他冷冷的对儿子道：“三杯不济事，何不赏酒三坛，甚至赏酒三缸。”
　　唐竹权舌头一伸。
　　“我可不想把他活活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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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魔府在杭州树立势力的美梦，终于碎裂。
　　天魔之魔是个不世枭雄，可惜他毕竟是个瞎子。
　　他有一个儿子，那是任公子。
　　任公子的武功，不及其父一半，但气焰却比他的老子还高十倍。
　　像他这种公子哥儿，当然很难成得了什么气候。
　　天魔府败亡之后，任公子就再也没有在江湖上露过脸。
　　在杭州地下黄金大厅的大混战，巢二死在碧血剑下，而早智大师与周万杀亦难以保有性命。
　　唐老人在百招之内，杀周万杀。
　　而早智大师，却给卫空空与唐竹权联手合击，终于由卫空空把他的脑袋砍了下来。
　　还有黑暗酒窖的一战呢？
　　天魔之魔决战苦台大师，前者占尽地利，他是否可以一举击败唯一的劲敌？
　　黑暗酒窖的一战，有人说不公平，但也有人说公平已极。
　　但无论是公平也好，不公平也好，这一战终于已成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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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窖的大门久久没有打开。
　　直到第二天黎明，才由唐老人下令，把这道沉重的木门撞破。
　　每一个人都想看看究竟。 
　　他们心中都有一种想法。
　　苦台大师与天魔之魔已然同归于尽。
　　他们的想法是否错误呢？
　　不。
　　他们绝对没有猜错。
　　这一战无论公平与否，他们都已从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去到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是否也会有不公平的事？
　　没有人知道。
　　知道的人现在都已被埋在黄土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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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已完结。
　　但很多事情还没有完。
　　最值得庆幸的，就是诸葛大叔的性命也没有完。
　　诸葛小蚁误中的奸人毒计，险些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祖父。
　　诸葛大叔当然不会怪责小蚁。
　　小蚁已成为他的命根子。
　　至于诸葛一飞，他中毒颇深，必须一段时间治疗才能恢复原态，他现在神智一直迷迷糊糊，终日翻来覆去，都是说着那十四个混帐之极的话。
　　唐竹权听得火了。
　　他忍不住一个耳光就向诸葛一飞的脸上掴去。
　　每个人都看得一呆。
　　他是没有权力这样做的。
　　但唐竹权并非混蛋，他没有真的一记耳光掴过去。
　　他的手势忽然一变。
　　这一变，变得很有趣，原来他化掌为指，在众目睽睽之下，点了诸葛一飞的哑穴。
　　“哈！这倒他妈的耳根清静多了。”
　　话犹未了，唐竹权的脸色突变。
　　他转过身子，想动手揍人。
　　但他没有揍人。
　　为什么他不揍？
　　因为他不敢。
　　他为什么不敢揍？
　　原来他也给人点了哑穴，但把他哑穴点住的人，却是他的父亲唐老人。
　　唐竹权讪讪一笑。
　　有笑无声。
　　他的手急急缩回，却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点住自己的哑穴。
　　唐老人冷冷一笑。
　　他冷冷的“哈哈”一声，然后又冷冷道：“现在才真他妈的耳根清静多了。”

　　（全书完，黄鹰武侠Q群7649715，凌妙颜OCR、→孙悟空←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