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竹权虽然还能喝酒,还能行动自如,但现在他的武功已失。
这是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连雪刀浪子龙城璧也绝不知道。
唐竹权没有说出来。
无敌门主曾用流星散功大法,把唐竹权身上的功力全部散去。
唐竹权并不在乎。
他知道这种流星散功大法并不能算很厉害,因为只要过了十天,被散去武功的人就会渐渐复原过来。
但问题是:无敌门主是否会让他活到十天以上呢?
唐竹权没有把握。
但他一直都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龙城璧。
他不希望龙城璧烦心。
他知道龙城璧的烦脑已够多,他不想一个已经心烦意私心的人,为了自己而烦上加烦。
如果唐竹权的武功还在,无敌门主也未必会让他和龙城璧在一起。
一个龙城璧已是个危险的对手。
再加上唐竹权,危险性就更大。
但无敌门主现在已没有这种顾虑,因为在十天之内,唐竹权是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人而已。
这里的酒,仿佛喝一辈子也很难把它喝得完。
无敌门主的招待实在不错,他似乎很了解唐竹权和龙城璧。
尤其是唐竹权,只要有酒喝,就算你把他关在这里十年八载,他也未必舍得离去。
唐竹权的确“无所谓”。
最少,在外表看来的确如此。
他现在又再拍开另一坛酒的泥封。
“他奶奶的,好酒!”
他又在喝。
他也是个不怕死的人。
既不怕死,更不怕醉。
就在他连喝三口,喝个不亦乐乎的时候,彭五绝又来了。
彭五绝不能算是一个太难看的人。
但他的长相也绝不怎样好看。
唐竹权宁愿看见一条丑恶的野狗,也不愿意看见这个人。
尤其是在喝酒的时候,他更不愿看见这个人的嘴脸。
世界上有一种人,的确“虽无过犯,面目可憎”。
彭五绝就是这种人。
倘若唐竹权的武功还在,说不定此刻已用五绝指法来教训教训这个彭五绝。
但他现在除了喝酒的本领还未消失之外,他好像已经成了一个完全没有用的人了。
幸好他还有一个脑袋。
他的脑袋很清醒。
最少,比他脸上的表情清醒得多。
彭五绝一走进来,他几乎立刻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彭五绝并不是一个人走进来的。
在他的身后,还有六个黑衣武士。
这六个黑衣武士虽然身材矮小,但腰间的剑并不是用来吓唬别人的。
他们都是千中选一的剑术高手,其中两人以前还是武当派的俗家弟子。
唐竹权的眼力和记忆力很好,他以前会见过这两人,而且更和他们的师父喝过酒。
那时候他又喝得昏昏沌沌,好像连自己姓甚么都不记得起,但他还是一眼就看见这两个年青人,而且一直到现在远没有忘记。
想不到,时移势易,这两个武当派的俗家弟子,现在竟然已成为了无敌门的剑士。
虽说“人各有志”,但唐竹权却知道他们为甚么要投奔无敌门下。
因为他们偷去了师父的一本剑谱,而且临走前还把师母强奸。
他们还算是人吗?
这两个的确不能算是人。
他们是畜牲,是禽兽。
唐竹权连眼角都不瞧彭五绝一眼,却对那两个黑衣剑士冷冷的道:“雷连雨、楚坤湘,你们还认得老子吗?”
两个黑衣剑土的脸色同时变了变。
他们的确就是雷连雨,楚坤湘。
龙城璧眼角的肌肉忽然跳了跳。
他们的师父,龙城璧也认识。
现在,他们的师父已死了。他可算是给这两个不肖徒儿活活气死的。
彭五绝却冷冷的对雷连雨和楚坤湘道:“你们不必理会他,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废人。”
唐竹权哈哈一笑。
他的笑声仍然和平时般爽朗豪迈,但双目却射出二股比刀锋还森冷的光芒,直盯着雷连雨和楚坤湘的脸。
龙城璧忽然握着他的手。
“唐兄,你的武功虽已暂时丧失,但你应该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变成人质的。”
唐竹权脸上微微动容:“你早已知道老子的武功……”
龙城璧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从那天晚上第一眼看见你之后,我便已知道,你不说,是怕会令我心中烦闷。”
唐竹权却摇摇头。
“老子说出来并不是怕你烦闷,而是说出来之后老子会更烦闷而已。”
唐竹权淡淡一笑,道:“但你现在还是那般洒脱,一点也没有愁眉苦脸的样子呀。”
唐竹权冷冷一笑,道:“老子洒脱,哈哈,这倒新鲜,有趣,有趣……”
彭五绝忽然冷冷叱道:“把姓唐的拿下。”
彭五绝虽然并不是无敌门主,但他的命令也绝对有效。
他这六个字刚出口,他身后的三个黑衣剑士就大步上前。
他们要拿下唐竹权。
本来现在要抓唐竹权,是一件轻而易学的事。
但他们也绝对没有忘记,在唐竹权的身边,还有雪刀浪子龙城璧。
所以,他们每一个人的手,都已按在剑柄之上,只要龙城璧有甚么异动,他们的剑就会拔出。
他们都听过,不少有关雪刀浪子的故事。
但他们却偏偏又是非常骄傲的人。
他们居然认为龙城璧的刀再快,也未必能把他们六个人同时击退。
只要他的刀法稍有些微错误,他们六个人之中,最少有三个人可以一剑就把龙城璧的咽喉刺穿一个血洞。
但龙城璧没有动。
彭五绝忽然又冷冷一笑,对龙城璧道:“你别以为自己快要成亲,就可以得到优待,只要你稍加反抗,你也同样要死。”
龙城璧又冷笑。
彭五绝接道:“飞鸵族的勇士,绝不只有你一个,杀了你,我们还可以去找别人补替。”
唐竹权哈哈大笑:“看来鲍天冰那条母狗嫁谁都不成问题,只可惜老子不是甚么勇士,否则”
彭五绝陡地厉声喝道:“住口,把他拿下!”
“住口”这两个字是对唐竹权说的。
“把他拿下”这四个字却是他对黑衣剑土所下的命令。
但唐竹权没有住口。
那六个黑衣剑士也没有把他拿下。
因为风雪之刀已在这个时候,“铿”声出鞘。
上天下地,独一无二的风雪之刀已出鞘。
刀在龙城璧的手中。
龙城璧的人仿佛也已和这把刀浑成一体。
六个黑衣剑士同时惊呼。他们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如此惊慌失措的时候。
他们原本以为以六敌一,就算不能说“稳操胜算”,最少也该占有一定的上风。可是,他们都错了。
等到他们蓦然惊觉的时候,一切都已太迟了。
龙城璧拔刀出招,回刀入鞘。其间的过程,简直就和霎眼同样快。龙城璧只发出一刀,但一刀竟要了六个人的性命。
这一次,彭五绝的脸色没有变。
在他的眼中看来,竟似意料中的事。可是,他怎样回去向无敌门主交差呢?
彭五绝的腰间也有刀。
那是一柄只有一尺长的刀。
他突然缓缓的把这柄刀拿出来。
刀出鞘,鹿皮刀鞘丢在地上。
唐竹权的目中忽然露出一阵奇怪的色彩,他发现彭五绝这个人已没有了杀气。彭五绝无杀气,这柄短刀更无杀气。
他忽然露出了一个涩苦的笑容,一双眼睛直盯着龙城璧。
他突然跪在地上,说出了一句连唐竹权都太感意外的说话:“彭某投降!”
投降,就是认输。
他还没有和龙城璧交手,就已认输。
龙城璧没有移动身子,任由彭五绝跪在自己不足两丈的距离下。
彭五绝沉声叹了口气,缓缓道:“彭某知道龙大侠一定相信我认输是出自诚意,因为我已见过你的刀法,而且不只一次。”他又用沉重的声音接着说下去:“彭某本是个很平凡的人,但却蒙门主垂爱,成为无敌门的副门主……”
龙城璧动容道:“你在无敌门的真正身份竟是副门主?”
彭五绝叹了口气,道:“彭某的名堂虽大,但论到实权,还远不如鲍天冰。”
龙城璧也相信这句话不假。
彭五绝又道:“彭某十天前曾在梦中,看见无敌门败亡……”
“你相信梦境会成为事实?”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彭某相信无敌门被毁灭之期,已不在远。无敌门被毁灭瓦解的日子也许就在今天。”
龙城璧道:“谷外好像发生变故?”
彭五绝道:“卫空空、司马血、拜雄和唐老人已杀到本谷,门主的意思,是要彭某把唐大少爷押到谷外金枪阵中,迫使唐老人陷这个枪阵。”
唐竹权立刻咆哮道:“他祖宗十八代,代代都是乌龟王八,卑鄙无耻下流混蛋混账混他妈个鸟……呸……”
他越骂越起劲。
但他骂到这里,忽然听见一阵怪响,然后又看见了一蓬鲜红刺目的血光。
彭五绝竟然反手一刀,深深插在自己的心脏之上。他目中并无痛苦之色,反而嘴角冒出了一丝淡淡的、安详的笑容。
“我认输投降绝非虚诈。”
说完这几个字之后,他的人已仆下。
龙城璧长长的叹了口气,忽然把彭五绝的尸体拖起。
唐竹权不再骂人了。他只是喃喃的道:“既已投降认输,又何必自裁?”
龙城璧吸了口气,道:“他已失败了,像他这种人,是经不起这种失败的。”
谷中的枪阵已摆出。
这是金枪阵走肉行尸金枪阵。
十九具走肉行尸。
十九杆光亮如黄金的抢。
唐老人看见这一个枪阵之后,他那冰冷的脸居然绽出一丝笑容。
司马血的脸色更冷。
唐老人忽然问司马血:“你看这个阵法怎样?”
司马血道:“很好。”
唐老人道:“怎样好法?”
“能杀人的阵法就是很好的阵法。”
“这样阵法能杀甚么人?”
司马血忽然闭上了口,一双森冷的目光却注视着他。
唐老人叹了口气,纵身下马。
他的手中当然也有枪。虽然这不是金枪,却是比任何一杆金枪都更有名气,也更有杀气的松木红缨枪。
司马血仍然闭口不语。
唐老人吸了口气,再问司马血:“你凭那一点认为这十九个人的枪阵能杀得了老夫?”
司马血默然半晌,终于道:“只凭一点小小的推测。”
唐老人目中精芒闪动道:“你说。”
司马血手执缰绳,道:“倘若无敌门主把唐竹权放在阵中,你就必败。”
唐老人道:“你认为小胖子的武功已失。甚至可能已不能动弹?”
司马血淡淡的道:“可能性极大,但却并非绝对肯定会如此。”
唐老人闭上眼睛,彷佛轻轻的松了口气。
走肉行尸金枪阵已如箭在弦,随时一触即发。
唐老人忽然倒提松木红缨枪,昂然阔步的走进枪阵中。
但他并不是一个人走进阵内的。他每走一步,司马血也跟着他走一步。
他们两人都在枪阵之内。
无敌门主就站在那间红屋的屋檐上。
他没有蒙脸,眼睛眯成一线,双手背负着。
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
他这个人就像是个谜。
背负着的一双手,有四种灿烂不同的颜色。这四种颜色虽然鲜艳,但却也给予别人一种妖异的感觉。那是苦练五绝追魂杀上四种武功所造成的后果。
如果无敌门主得到第五卷秘笈的时候,他双手的颜色是否会由四种变为五种?
不!绝对不是那么一回事。
假如他再练成第五卷秘笈上的武功,他的手就只会有一种颜色。
那是和常人一般无异的颜色。
但那时候他的武功,却最少会比现在更高两倍,甚至五倍以上。
无敌门主下令彭五绝带领三十个剑手把唐竹权押到金枪阵里。
但他现在却看不见唐竹权的影子。
决战已迫近眉睫,他不能再为这件事而分心。
然而,就算他再聪明百倍,也绝对想不到彭五绝并没有带三十个黑衣剑手去抓捕唐竹权。
他只带了六个。而且这六个黑衣剑手还是武功最弱的六个。
他更想不到的更是彭五绝现在已和那六个剑手,一齐变成了死人。
这里是枪林由十九个绝不怕死的年青人所组成的枪林。
唐老人就在枪林中。
司马血虽然也在枪林内,但他们忽然发觉到,这个枪阵已无声无息的开始移动,而且还把两人分隔开起来。
这果然是一个“好阵”。
但这十九杆枪能把唐老人和司马血吞掉吗?
一直都抱着极大胜算把握的无敌门主,忽然对这件事开始疑虑。
他的疑虑并不是多余的。
因为他一直期待出现的人质,到现在还是没有被押出来。没有人质,唐老人的心情就不会被扰乱。
他的心情不乱,枪法当然也不会乱。
无敌门主忽然发觉,自己这套“浑水摸鱼”的计划已遭遇到挫折。
但他仍然对这十九个死士抱有信心。
因为他们绝不怕死,就算一枪换一枪,他们也绝不会怕。
唐老人的眼睛,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的双肩却是一耸。肩耸动,松木红缨枪却如毒蛇般向前刺出。
站在他最近的一个枪手,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完全瘫痪。
唐老人一击得手,其他十八杆金枪也已开始发动了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但唐老人的双腿就像是永远不倒的砥柱,根本连动都不动一下。他没有轻盈的步法,但身体闪动得比猫儿还更快。
笃!笃!笃!笃!笃!
他连发五枪,居然就把五个不怕死的枪手,变成了死枪手。
站在红屋上的无敌门主,他的眼色已变了。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快、这样狠、这样准的枪。
就在这个时候,卫空空和拜雄已来到了那红屋的屋檐下。
“朋友,你站得那么高,冷不冷?”
这是卫空空的说话。
接着拜雄的弯刀已拔出,冷冷道:“你既然不滚下来,看来只好让我上去把你剁开十八大块。”
他正待跃到檐上,卫空空却伸手把他拦住。
“你的毒伤还未完全痊愈,还是由在下领教领教他的武功。”
他突然一跃而起。他的身子送在半空中,掌中已握者一把长剑!
这把剑是平凡的。
但卫空空的剑法却非凡。
非同凡响的人。
非同凡响的剑法。
这些年以来,北湖中人听见砍脑袋剑法能不变色者,堪称绝少。
卫空空的剑一出手,无敌门主也不敢托大了。
虽然他还是有点看不起卫空空,但卫空空的剑法却令他不能不刮目相看。
剑锋闪耀着刺目的光芒。
虽然这不是一把宝剑,但毕竟是剑。
就算是主妇切菜用的菜刀,也有它的光芒存在,又何况是剑?
就算这把剑原本黯然无光,但它已砍下过无数江湖败类的脑袋,它的杀气又岂会连无敌门主这种人也感觉不到?
无敌门主一声叱喝,左掌已出击。
他的手掌幻出四重色彩,美丽得令人目眩。
掌影挥出,卫空空的剑忽然就好像遇见了一张网。
剑虽狠辣,但这张网却更狠、更辣。
它仿佛已缠住了卫空空的咽喉,而且还随时都可以把他活活捏死。
卫空空自出道以来,何止身经百战,但却也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的手掌,能发挥出如此骸人听闻的威力。
无敌门主的脸上,陡地浮现出一阵阴鸷的笑容。
他的笑容彷佛在告诉卫空空:“你死定了。”
卫空空不想死。
他也没有死。
就在他觉得自己已和死亡的距离只有咫尺之际,这张紧缠着他的网突然收缩。
卫空空松一口气。
他并不是个太好胜的人,他知道自己虽然还末曾败落,但却非无敌门主的敌手。
像无敌门主这种高手,卫空空好像还未见过。
无敌门主为甚么把攻势收遏下来呢?
答案只有一个:他忽然被一把刀扰敌了视线。
能够扰乱无敌门主的刀,世间上也许只有一把。
这就是风雪老祖赐给龙城璧的风雪之刀。
古铜色的刀柄。
雪亮如银的刀锋。
无敌门主觉得自己的情绪有点动荡。
他后悔没有在有利的时候,杀了龙城璧!
无敌门主忽然觉得有点冷。
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后悔的时候。
他以前常对自己的属下说:“本座做事,绝不后悔。”
他的说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满意。
他觉得自己是个很有气概的男人。
但奇怪,他今天忽然会觉得后悔了。
他尽力想杷这种后悔的思想甩掉。
但他越想甩掉,越甩不掉。
龙城璧不知甚么时候已站在红屋上。
他手中的刀,闪烁着足以照耀千古的光芒。
但他的眼睛里射出来的光芒,却竟比刀光还更辉煌、更夺目。
无敌门主的目中带着怒火,居然忍不住道:“我只后梅没有杀了你!”
龙城璧讥诮道:“你不杀我,并非不忍,而是有一种特殊的目的。”
无敌门主道:“你都已知道了?”
龙城璧道:“就算在下知道的不算太多,但也绝不算太少。”
无敌门主长长的叹了口气:“飞驼族的勇士绝不只有你一个。”
龙城璧目光闪动,道:“你也许是选错了对象,也许是运气差了一点。”
无敌门主道:“你虽然很聪明,但你现在还没有完全胜利。”
龙城璧悠悠一笑:“胜负本来也多少要靠运气,当然,真实的本领才是决定生死的最大关键。”
无敌门主又叹息一声。
“本座现在甚么都不想,只想死在你的刀下。”
龙城璧神色木然。
无敌门主又接道:“我若不死在你的刀下,你就得死。”
卫空空听得眉头为之一皱。
他觉得无敌门主的说话很多余。
是不是每个人临死的时候,他的说话都会令人有点多余之感?
无敌门主仍然赤手空拳。
他唯一的武器,似乎就只有一双手。
他的手也和风雪之刀一样,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
无敌门主对于自己武功的信心,一向都很大。
但今天呢?
今天又会怎样?
他只觉得风雪之刀给予自己的压力,是以前从未遭遇过的。
他喜欢杀人,但并不是任何人都值得他出手。
很多他认为该杀,他认为非杀不可的人,都已经死了。
但只有极少部份的敌人,是他自己亲自出手去解决的。
普通的人,他根本朝不屑出手。
现在,他已遇到了值得自己出手的人了。
卫空空是第一个。
龙城璧是第二个。
还有第三个会是谁?
无敌门主没有想。
他现在唯一想着的,就是怎样把这个年青的刀客击败。
龙城璧仍然神思安详地站在红屋的屋檐上,他的刀也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人没有变。
刀也没有变。
“不动就是动”,这种道理无敌门主很明白。
无论是谁能够在无敌门主面前保持着这份镇静,都绝不容易。
无敌门主的脸沉了下去。
他的心恍惚也沉了下去。
他突然一声大喝,道:“本座今天正好见识一下山东济南府龙氏世家八条龙刀法的厉害!”
他一口气连续不断地说出了二十七个字,就在这二十七个字说出的同时他左右双掌交替翻飞出击,竟也已劈出了二十七掌。
他每一掌劈出的部位,都是龙城璧必救之处。
连卫空空这等高手看在跟内,也有眼花缭乱之感。
这倒也奇怪,无敌门主双掌的颜色,就算是在不动的时候,也已够令人瞧个眼花的了。
何况他这时发动攻击,双掌出击的速度又是快如雷电?
龙城璧淡淡一笑。
“好掌法。”
他仍然是那般镇静,好像完全不把对方的攻击放在眼内。
但龙城璧真的如此托大吗?
不!
如果他是个如此骄狂的人,他早已死了八十次。
他嘴里说得轻松,但手中风雪之刀变化之急速,也绝不在无敌门主双掌之下。
无敌门主二十七击未奏肤功,目光更是阴沉。
他突然左手一翻,掌中居然也亮出了一把刀。
那是一尺三寸五分的紫玉刀!
世人了解无敌门主的武功太少了。
没有人见过他用武器。
就连彭五绝都没有见过无敌门主使用过任何武器。
他一辈子都不会见得到。
他在龙城璧的面前自尽,而龙城璧也把他的尸体抱到一个别人不容易见到的地方摆放着。
他对彭五绝说:“只要在下不死,决战之后,一定回来把你好好安葬。”
彭五绝听不见。
死人永远听不见活人的任何说话。
但唐竹权却是听见的。
他相信龙城璧的说话绝对真确。
他也相信龙城璧一定可以活着回来安葬彭五绝。
现在,唐竹权也在这间红屋之下。
在他身旁的,是卫空空和拜雄。
三个人六双眼睛,都注视在屋檐上,却没有看见屋子的另一角,正有一双美丽,但却冰冷无情的眼睛,也在注视着战局的发展。
两把冷酷无情的刀没有相交,没有灿烂的星火溅出。
这一战竟似变得很不平淡。
但每一个观战的人,他们的呼吸都已摒息。
倏地,刀光乱闪。
察!
无敌门主的刀已狠狠刺在龙城璧的心脏上。
这一刀肯定已命中。
但龙城璧却在最后一刹那间,身子向下沉了五寸。
这五寸,已足以确定龙城璧的生死存亡。
紫玉刀虽然已刺中龙城璧,但刺中的地方绝不是心脏,而是左肩。
血飞溅。
但另一股血柱同时射出。
那是无敌门主的血。
血是从他的后脑射出的。
龙城璧分明还在他的面前,但风雪之刀竟然忽然间就到了他的背后。无敌门主愣住了。
就算他的脑袋没有被砍碎,他也想不出龙城璧是怎能砍出这一刀的。
他不必想。
人既将死,又何必再想?
“噗通!”
无敌门主的尸身从屋檐上仆下,硬挺挺的躺在屋门之前。
龙城璧虽胜,但却已浑身是血,也浑身是汗。
他也彷佛摇摇欲坠。
但他的身子还没有跌下去,另一把刀光已飞起。
一把金光灿烂夺目的短刀,直刺龙城璧的背心。
这一着好阴险。
能刺出如此阴险一刀的人,当然就是鲍天冰!
鲍天冰的刀很快。
比任何人想像中还更快。
但她怎样也想不到,她的身子刚飞起,她的刀刚出手,小腹突然就觉得一阵冰冷。小腹冰冷,她的心更冰冷。
她在这个时候,才蓦然惊觉一把短小的剑已插在自已的小腹上。
她的全身真气立刻崩溃,她的刀也呛郎跌落。
她勉强支持,站在红屋的屋顶上。
她忽然又看见了一个脸孔已成熟,但四肢完全没有正常发育的人,正冷冷的看着她。
“你……你是谁?”
“阿畸!”
“阿畸?你是谁?……”
她始终不知道阿畸是谁。
她只知挡自己是死在一个畸型人手上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世间上从此又添一个……
龙城璧成亲的消息,已开始在武林中沸腾地传闻。
但忽然又传来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龙城璧这一件亲事,已被杭州老祖宗唐老人捣垮了。
据说,唐老人为了这件事大发雷霆,因为他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深深爱着龙城璧的。
于是,唐老人率师进攻无敌门,还把一个甚么“走肉行尸阵”杀得片甲不留。
总而言之,龙城璧这一件亲事是被捣垮了。
但却没有人说这件亲事,龙城璧本来就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没有人说。
就算有人说,也没有人相信,因为鲍天冰实在太美丽,一个年青的浪子又怎会不为之心动?
武林中以讹传讹的传说,本来就比夏夜的星星还多。
幸好还是有人了解龙城璧的。
龙城璧没有和鲍天冰成亲,是理所当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