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谷的前院正厅上,这天夜晚满满的摆了十桌酒席,除了正中一桌外,余下的不分高低大小,全坐在一起,这种场面是墨云谷开谷以来所没有。
满坐在正中上席的水行云,酷似变个人似的不再像往日那种不苟言笑,冷面孤做,一副混世魔王作风。
当然,一个遭受过巨变之后清醒过来的人,必然会知昨非而今是,更何况一个垂垂老矣的病老人。
就在这酒席筵上,所有墨云谷弟子们,对水老谷主的重度生还,自是交杯互贸不已,更对水二的归来,轮流捧杯祝贺。
这时水行云又问金小山,道:“刚才你提到钱凤那个丫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金小山这才又缓缓道:“距此一百多里地方,那个山坳里正有一间十分精致的瓦屋,那天正下大雪,我原想到那儿躲阵雪的,可是我发现了钱凤被姓关的儿子同一个叫苗菁菁的女子,两个人把钱凤捆在一张椅子上,等我救下钱凤,她还没对我说出找我的原因,直到快到老金矿村,她才对我说,原来老矿村西北凹里姓关的,突然叫老金矿村的人,三个月内搬走,到时候姓关的要把老金矿村铲平呢!”
水行云一听,冷笑一声,道:“我还正要找上姓关的大门呢,他却先对老金矿村的人下其毒手来了,娘的,我饶不了你!”
金小山道:“干脆两档事情一次办,过几天我这点小伤养过劲,小子我再往老金矿村跑一趟,找那姓关的霉头去。”
轻摇着头,摇得金小山脸上一僵,早听得水行云道:“大叔在老金矿村住的那段日子,阿凤那个丫头对我还真孝敬,我打算过些时你去把她接到墨云谷来住,不过只怕她爹不会答应的。”
他一顿又道:“至于找上姓关的大门,那是以后的事,你不要忘了,他给洛阳司徒府送去的‘金菩萨’,那可是我墨云谷的宝物。”
这时林童也咬牙道:“姓关的迷惑二夫人,墨云谷的宝物又何止被盗走一座‘金菩萨’,我看还有其他的……”
水行云突然怒声道:“什么迷惑二夫人,她既非是夫人,也未被谁迷惑,他们是狼狈为奸的来谋夺我墨云谷,如今真相大白,我等双方要结算彼此间的恩怨了。”
林童忙施礼道:“属下失言,只为平日叫惯了,一时未能改得口,谷主千万见谅。”
水行云摆摆手,道:“算了,只等天一放晴,我们就决议如何找这两个罪魁祸首,了结这段公案吧。”
一边喝着酒,金小山道:“大叔可知五月花庄在什么地方,小子我准备去看看,也许姓关的又回转五月花庄也说不定。”
水行云道:“墨云谷有几件宝物已不在库中了,别的不说,其中有一件价值连城的玛瑙雕赤龙,这条赤龙长两尺,高半丈,五爪长髯,栩栩如生,但它的价值可绝非只是一块玛瑙所雕,或是手艺巧夺天工,而是在这赤龙腹内有着清水流动,捧在手上晃动,还会发出哗啦水声,据说这是出自东北的黑龙江上,叫做水胆玛瑙,相传数十万年前,玛瑙在成形结晶的时候,把一股流动的水给凝结在体内,后来人采下后,才雕刻成这条赤龙,当知得来不易了。”
这时水二早在水行云右边叫道:“小时候我还常看这条龙的,我知道爹也十分喜欢这条玛瑙赤龙的。”
金小山道:“听起来比那金菩萨还值银子嘛。”
水行云道:“银子有价,宝物难估,小山啊,想起大叔初遇你的时候,几乎痛饿死在那重阳小镇的小客栈里,比起大叔这墨云谷来,那家小客栈又算得了什么!”
金小山腼腆一笑,道:“小地方人小家气,也算小子好运气,正好叫我遇上大叔。”
水行云愉快的一笑,这才吩咐总管林童,道:“打从明日起始,派人去打听那五月花庄在什么地方,另外,你要着人去把墨云谷离职的八名武士给我重新找回来,不过这件事我提示你一下,要找离去的老人,先赶往黑水岭去找那郎老大,他一定知道另个几人去处的。”
林童当即应道:“属下明日一早,立刻去办。”
◎ ◎ ◎
就要过腊八了,墨云谷的大厅上,水行云拥着个小铜火炉子对金小山道:“你的伤已愈,这趟出谷你先办两件事情。”
金小山忙肃立一旁,道:“大叔,你老只管吩咐下来。”
水行云望望大厅外,天色有些灰暗,他先是一声叹,道:“早晚免不了一场搏杀,也不知派出去找郎老大他们的人,可曾找到人没有?”
金小山道:“大叔可是要我去黑水岭找人?”
摇摇头,水行云道:“你不认识人,去了不定会找到人,今天你收拾一下,明日一早赶往老金矿村去,能把那个阿凤接来墨云谷最好不过,如果钱掌柜不放心,何妨一齐把他父女二人接过来住。”
金小山忙点头,道:“小山明日一早上路,就不来向大叔辞行了。”
水行云道:“还有,也到过山岭村去,最好能把扁大夫请来。”
金小山一听,忙问:“那扁和似是世外高人呢,他会来我们墨云谷?”
水行云轻点着头,道:“他应该会来的。”
金小山不解的道:“大叔如何这般有把握?”
淡淡一笑,水行云道:“因为他早就知道我水行云,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呢,哈……”
金小山心中在想,他说大叔有季常之癖,而大叔又早认得此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突又听得水行云道:“顺便告诉扁大夫,我的季常之癖已无药而愈,谢谢他替我操心事,哈……”
看着大叔高兴,金小山也笑道:“小山一定把扁大夫请来墨云谷住几日。”
不料水行云道:“不,是把他搬请到墨云谷来住,明日去的时候,带银票一千两为聘礼,不要忘了。”
金小山点头道:“大叔尽管放心,这事小山一定会办得周全的。”
◎ ◎ ◎
黑水岭在蓝关以东的荒山里,从墨云谷要到黑水岭,单就翻山越岭,也得连走五天整。
郎老大当年能死心塌地的投入墨云谷以后,没多久,郎老大就自动辞去墨云谷武士,重又回到黑水岭过他的自在日子。
这日郎老大腰里插着两把板斧,又上山去狩猎了,冬天山中的野味最多,连花豹都常出没,不过当天郎老大运气平平,只猎得三只野兔。
山里的白雪已映现了他那高大的身影来,这时他已转过大山脚,自然是望向自已那间小瓦屋,不由得一怔,因为屋门前的石阶上,正站着一个人——
一个斗笠,上面覆着布巾,披的是一件天蓝大氅,大氅被这人裹的十分严密,身材粗壮,显然是在守候自己。
郎老大细想,这会是谁?
再细看四周,也只有这么一个人。
缓缓的拨出一支板斧,郎老大慢慢掩藏着自己,就在距离尚有五丈远处,他抖手打出手中板斧,但听得“叭”的一声,板斧正砍在那人站的附近树干上。
猛旋身,那人回头叫道:“郎老大!”
“是你,林总管。”
不错,林童是奉水行云之命来找郎老大的,午时他就到了,只是他一等再等,就是未破门而入,这时见郎老大回来,高兴的大叫着迎上去。
“好家伙,几年不见,见面一斧头,什么意思?”
哈哈一笑,郎老大道:“大山里有人找上门来,我不能不防。”
林童拖住郎老大一臂直端详的道:“你怎样,这些日子混的可好?”
郎老大一挺胸,道:“吃的全是上天所赐,不向人伸手,心安理得。”边举着手上提的野兔子又道:“进屋去,架起火叉烤兔肉,你我边喝酒,撕着兔肉吃。”
林童笑道:“惬意!惬意!”
二人就在郎老大那间小瓦屋里升起火来,这时林童才对郎老大道:“我这次来是搬请大驾回墨云谷的。”
郎老大道:“我不回墨云谷,他奶奶的,王八好当气难受,连谷主都被气的下落不明,我们还有什么好混的,倒不如一个人生活在这大山里,与世无争的自在呢!”
呵呵一笑,林童道:“郎老大,你还是一副火躁脾气,总得听我把话说完吧,你心里想的,我岂有不知的。”
郎老大道:“那婆娘跟你许下什么好处了,叫你老远儿来做说客?”
林童冷哼一声,道:“自从你们走后,我也被贬到凤尾桥去当守桥人了。”
郎老大一拍大腿,怒骂道:“他奶奶的,欺人太甚!”
林童又接道:“干脆我再告诉你吧,谷主失踪后,你们也走了,我们一些老人全被人在头上踩,夫人那个冒牌表兄也宣布当了墨云谷主,两个人干脆成了夫妻呢!”
郎老大怒道:“我操,谷主就因为她是自己师妹,又是师父临终交待,就对那女人忍让至此,我郎老大第一个就不眼气。”
他一顿又道:“我郎老大宁吃开眉粥,不吃皱眉肉,要我回去,尊口免开。”
林童笑了,道:“所以说,当初我被贬到凤尾桥,一时间气的只想一走了之,可是少各主还在,再说凤尾桥那面也轻松,早晚只要盼得谷主归来就好,所以我又想,不干墨云谷总管也好,有道是,宁给光棍打大伞,不给恶人当军师,老郎啊,这一点还真叫我林童等到呢?”
郎老大并未开颜大笑,只轻描淡写的道:“可是谷主又回来了,还不是照旧受制于那婆娘,武林枭雄,却也是个活三八。”
林童“呸”的一声,道:“郎老大,你别他娘的再这般胡说八道了。”
郎老大一怔,道:“你火个鸟,我说的不对?”
林童道:“大谬不然,要知当年谷主让那婆娘七分,一是师命难违,二是谷主又把她当小师妹宠,你想想,谷主比她大了快三十岁,他能不让她吗?只是那婆娘原来早就同姓关的有勾搭,若不是那晚谷主亲耳听到,谷主回来,顶多只收拾那个姓关的,如今也许是上天有眼,二人阴谋,正被谷主亲耳听到,一场搏杀,他二人俱已负伤逃走了呢!”
郎老大一听,突的站起身来,道:“你说什么?”
林童道:“我说郎老大,你当真是未听清楚?”
郎老大突然仰天哈哈大笑,道:“这么说来,墨云谷又将见昔日雄风了,哈哈……”
林童举起碗来,道:“来,为墨云谷干杯!”
郎老大立刻回身走到锅灶边,弯腰拖出个酒坛子,道:“来,今日你我一醉,明日我们回墨云谷。”
林童笑道:“今日一醉是应该的,但明日只我回墨云谷。”
郎老大一愣,道:“怎么啦,谷主不要我郎老大了?”
林童摇头道:“切莫会错意,明日我回墨云谷,你却要开始为墨云谷办事了。”
郎老大一捋满嘴红胡子,道:“大总管,你吩咐吧。”
林童这才对郎老大道:“墨云谷原本有十大武士,如今留在墨云谷中的,也只有宫太乙同张彪二人,谷主十分念旧,一定要我找你们八人回墨云谷去,我今找你,也就要你找另外石北斗他们七人一齐回墨云谷。”
郎老大一听,皱眉道:“石北斗他们七人住在伏牛山区,要找他们,只怕得走上个十天半月的,等我们赶回墨云谷就过年了。”
林童伸手入怀,取出一张银票,交在郎老大手中,道:“这里是五百两银票,谷主说了,要你们买匹马骑,你先把这银票在蓝关换兑银子,最好在蓝关能卖上八匹快马,你知道蓝关城外的罗家骡马栈房常有口外来的马,自己去选吧!”
郎老大也不客气,一把塞在怀里,伸手又撕了一条兔子腿,递在林童手上,道:“明日一早,你朝东走我往西,约摸着十来天功夫,我们就会回转墨云谷。”
林童笑道:“只等你们到齐,谷主可能会领着你们大杀一场呢!”
郎老大厉烈的道:“老子已迫不及待了。”
林童一声哈哈,又道:“有件事情倒是忘了告诉你郎老大了。”
郎老大圆眼一睁,目光炯然的道:“什么事?”
林童道:“谷主这次回来,人已病得成了皮包骨,一身的痨病,可着实的可怜。”
郎老大道:“怎么回事?”
林童道:“那晚谷主冒大雪出走,受了凤寒而一病有年,几乎死在外面,要不是他遇到个姓金的年轻人,怕已埋骨他乡了呢,唉!”
郎老大惊道:“这么说来,谷主的武功……”
林童道:“全都传授给那姓金的年轻人,如今真正替谷主冲锋陷阵的,正就是这姓金的。”
郎老大道:“他叫什么名?”
“金小山。”
郎老大一听,猛喝一口酒,道:“金—小—山,金子像小山一般,听起来一身铜臭味,怪俗气的名字。”
林童一笑,道:“别胡扯了,名字俗气,那是父母起的,只要人不俗气就好。”
于是,二人两碗相碰,又干了满满碗中酒——
◎ ◎ ◎
墨云谷的事可真多,比方打听那五月花庄在什么地方,就派出不只十人。
金小山也一早就出墨云谷了,他是奉大叔之命去老金矿村接钱凤的,当然他并不知大叔的真正用意是为了他,因为水行云也看得出来,钱凤那丫头是喜欢金小山的,而金小山又快二十八了,如果能使他成个家,永远住在墨云谷,那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
金小山在直觉上以为水大叔要钱凤来侍候他呢。
金小山可并未先赶到老金矿村,而是一马到了过山岭村,因为水大叔说过,扁大叔是江湖异人,墨云谷正需要他这种人呢。
这时候天寒地冻,金沙河上的淘金客全都回乡去了,淘金客们长年在金沙河崖辛苦淘金,唯独今年最太平,因为附近的土匪突然的绝迹了,能把自己辛苦得来的带回家,可真也不容易,这件事只有董五爷心中明白,这全是老金矿村的金记镖局所赐,否则,不但大伙得集体回乡,中途还免不了同土匪厮杀一场呢!
金小山到了过山岭村的时候,扁大夫正在村头上溜达,见金小山骑马而来,笑问道:“小伙子,可是为了你大叔那季常之癖来找我的吧?”
金小山忙下马施礼,道:“我大叔根本没有什么季常之癖,他是大人大量,如今已明事实真相,一反常态的表现出大男人气概了呢!”
呵呵一声笑,扁和道:“那么你赶来何事,可是离开你大叔了?”
金小山摇摇头,道:“我这辈子是不会离开我大叔的,来此,是为了搬请扁大叔到墨云谷去住。”
扁和并不感意外,深深的道:“这一定是水行云的意思了。”
金小山道:“也是小子的意思。”
边掏出银票一张递上。
扁和把金小山引入屋中,道:“我已在此住习惯了,只是为了你们的诚意,且到墨云谷小住一段时日再做决定,这银票我且厚颜收了。”
金小山大喜,道:“那就请扁老即刻起程如何?”
扁和道:“何用如此之急?”
金小山道:“墨云谷如今正值乌云罩头,雷声隆隆之际,一场大战不定会在哪一天爆发,小子就是人在外而心悬墨云谷,岂能在外多事担搁!”
扁和一笑,道:“我终于弄明白了,敢情墨云谷有个郎中缺,你大叔同你二人看上我老扁了。”
他边往屋中走,回头又道:“这么说来,墨云谷时值非常,干脆我只背上药箱跟你走就成了。”
金小山点点头笑道:“请扁老去,那是希望扁老长住墨云谷,我大叔也有个说话的人,可没指望要扁老给大伙儿治伤什么的,因为没人愿意受伤。”
他露齿一笑,狮目一眯,又道:“扁老呀,照你这么说,开棺材的老关就没有朋友了嘛!”
扁和一听,哈哈一阵大笑……
◎ ◎ ◎
一匹马,马上坐的是扁和,金小山牵着马缰前面走得快,直向老金矿村去,因为金小山还得把钱凤接回墨云谷呢,当然这是水行云的吩咐,可也是金小山心里直念叨的事,无他,只为“哪个儿郎不爱花”?
四十多里地,夕阳坐山头的时候就到了。
荒山中的大雪未化,而天上的云又在鼓劲了,西北风才吹了一阵,像沙子的雪粒已开始往地上落了。
金小山把马拴在钱家饭铺外,他同扁和二人是推开钱家那片店门的,这时侯屋子里坐满了人,把金小山还真吓一跳,光景是整个老金矿村的人全在,而钱掌柜父女正萎坐在柜台内,屋子里七嘴八舌,不知这些人正在聒噪些啥子古景。
不过大家见金小山同一个老者走进来,全都起身相迎,不少人高兴的道:“有救了,有救了!”
金小山一愣之间,钱凤早跑过来扯住金小山大氅,道:“你怎么来了?”
金小山又是一怔,回身拉住扁和,道:“光景是人家不欢迎我来,扁老,咱们走!”
钱凤双肩左右一晃,道:“谁说不欢迎你来了,当着全村的人在,你竟跩起来了,看我饶得了你!”暗中在金小山小臂上狠捏一把。
金小山一皱眉,差一点没叫出来。
这时钱掌柜笑着走来,道:
可是过山岭的扁大夫吗?快请坐。”
早有一张桌面的人全起来让坐。
钱掌柜更吩咐小五子,叫灶上备酒菜。
金小山坐下来望望一屋人,笑道:“不亏是农闲,大家聚在一起闲聊天吧!”
钱掌柜摇头一叹,道:“要有那份闲情逸致就好了,如今大家聚在一块儿,无他,只为北山凹姓关的又来通知,一开春就要我们搬村,大伙正为这事在发愁呢。”
金小山冷冷一笑,道:“老金矿村方圆十几里内,姓关的认定是他的,他有什么凭证?”
钱掌柜望望大伙,这才对金小山道:“二十年前这里发生一群淘金客失踪的事,官司直到洛阳巡抚衙门,可是姓关的有办法,他胜诉了,连带官府画押,这一段地完成了他姓关的了。”
金小山一声冷哼,道:“别听姓关的唬人了,如果他再来老金矿村罗嗦,就叫他取出凭据来,官府不是他家开的,当年的那位巡抚老爷还没有死,惹火了,这场官司再同他来个翻案重审。”
钱掌柜摇头道:“当年那些死难人的家属都不知到了哪里去了,再说我们这些全是老实人,谁敢同姓关的作对。”
金小山一听,又道:“各位只管安心住着,姓关的嚣张不了几天了,我大叔还在打听那个五月花庄呢,那地方是姓关兄弟住的,这几天不知找到没有,今日既然你们出了这种过年都过不安心的恼火事情,干脆,明日一早我再找上北山凹的关家,顺便替各位把事情理一理。”
老金矿村的人早对金小山信心十足,闻言无不奋跃,但一旁的钱凤早低声道:“你又要去关家冒险呀!”
金小山淡淡一笑,道:“我金小山不是什么侠客之流人物,但却是个路见不平强出头的人物,我也想通了,既学了这身本事,能替大伙做点事情,总是不会错的。”
扁和一捋灰胡,点头道:“好,真有你的,明日且看你的了。”
金小山道:“天不言自高,地不言自厚,他姓关的是什么三头六臂人物,现在我金小山清楚得很,他们那兄弟二人啃天吃地的竟也啃吃到我大叔头上了,我去也是先教训这关老大的,我要他等着去替他那兄弟收尸去。”
钱凤惊道:“别说的这般怕人嘛!”
金小山嘴角一撇,冷笑一声,道:“当真惹得我起火,不定一把火烧他个鸟蛋精光,我看他能把我这远从山西洪洞大槐树来的移民啃掉一口不成!”
钱家饭铺这晚可真够热闹的,连钱掌柜准备过年时候吃的酒也全搬出来,整个老金矿村的人就在店里吃喝到二更天才散去。
人走了,连扁大夫也去歇着了,钱掌柜与女儿钱凤,这才同金小山三人坐下来。
钱掌柜问道:“小兄弟呀,你这次再来,一定还有别的事吧?”
金小山望望钱凤,笑道:“是我大叔说的,要阿凤上墨云谷去住,所以派我来接阿凤的。”
钱掌柜先是一怔,旋即笑道:“是你大叔说的,那不是你的意思了?”
金小山腼腆的道:“其实,其实也是我的意思,就是怕你钱掌柜不答应,所以我大叔说了,如果你老也愿意,就一齐住到墨云谷去更好。”
钱掌柜一笑,抚髯道:“我再多问你一句,住到墨云谷以后呢?”
金小山愣愣的道:“住到墨云谷以后嘛……”
他望望一旁的钱凤,半晌未把话接下去。
钱凤忙笑道:“爹的意思是问你,我们这家饭铺子怎么办?”
金小山忙接道:“那就别开了,墨云谷不少二位吃住的。”
轻摇摇头,钱掌柜道:“我老夫可不是为了那日图三餐一宿的俗事,而是为我的凤丫头着想,你小子怎么说?”
金小山期期艾艾,半晌才道:“我……我想,水大叔一定会有好安排的,要不然也不会叫我来接阿凤了。”
含笑点着头,钱掌柜道:“这还差不多。”
边起身对钱凤道:“睡吧,明日他还有正事待办,早歇着吧!”
◎ ◎ ◎
像个英雄出征似的,金小山离开老金矿村的时候,老金矿村的人直把他送到村头上。
金小山不敢细看每一个人的眼神,因为每一个人的双目中,俱都流露出十分复杂的期盼眼神,那种把希望全托付在自己双肩上的眼神,怎能不说是一股巨大的压力。
如今他正一步步的走向北山凹,走向关金住的那片金碧辉煌巨宅。
就在他的人才消失在北山坡后不久,突然间,一阵马蹄声传来,不由得踮脚遥遥望去,早见一群骑马的正自左面山谷中冲出来,这些骑马的后面,又见两头黑净发亮巨大呼叱的猛犬紧紧跟着向这边跑来。
金小山双手插在两胁下,他满面含笑的站在山道当中,在前看,再有数十丈就是一条青石台阶直通山凹中的那座巨宅了。
来骑一共五人,当先一人还真巧,正是关金本人,紧跟在关金后面的,正是暴出一对虎牙的令狐甲,只见他的鼻梁上正有个白斑大疤,另一边正就是红面鱼目那个武士,众人见是金小山,无不咬牙切齿,连两只巨犬也在马旁“鸣鸣”想要扑咬。
呵呵一笑,金小山道:“各位别来无恙呀!”
关金大红面尽是寒意的道:“姓金的小子,你来做什么?”
金小山满面歉然的道:“邻居嘛,过来看看你老难道错了?”
关金冷喝一声,道:“谁同你是邻居,滚你娘的蛋。”
金小山不怒只笑的伸出指头点向关金,道:“关老爷子,你可是贵人多忘事呀,前不久我们‘金记镖局’还替你保了一趟镖的,难道你这么快的就忘得一干二净的了!”
冷冷一哼,关金长髯一拢又垂的道:“敢情好,你小子来的也正是时候,有件事情关太爷正要告诉你,你给站稳了仔细听。”
金小山道:“你看看,今天我金小山正好来拜望你关老爷子,否则你有事要对我说,还得派专人去找我,那多麻烦。”
关金咬牙道:“少罗嗦,听完了我的话,你马上离开,关家庄不欢迎你这号人物。”
金小山望望坐在关金马前的两头巨犬,自语的道:“人喜有钱见不得穷小子,如今你姓关的那张大脸拉得长,长得如同这两条畜牲样……”
一旁的令狐甲早破口骂道:“你奶奶的怎么说话的!”
金小山冷然一笑,道:“这里有你主子在,哪有你这奴才说话的地方,当真要我金小山说一句,你小子在姓关的眼中不定有没有这两只小黑狗的份量重。”
令狐甲大怒,拧身飞离马鞍,半空中一个跟斗,大砍刀已握在手中,口中厉烈的骂道:“老子宰了你!”
但令狐甲尚未落地,关金已喝叫道:“回来!”
令狐甲人一落地,猛回头,道:“庄主你叫属下宰了他……”
关金怒道:“回来!”
令狐甲怏怏的又走回马前,早听得金小山笑道:“嗯,算得是训练有素,同这两条小黑狗一般的听话!”
令狐甲直气的跺脚,另外三人也是一副忿怒的模样,跃跃欲扑上拚命。
关金马鞭一指,冷喝道:“关太爷这就告诉你,老金矿村那边的地可是我姓关的,如今我要在那儿重设个关家寨,土地我要收回,你们在那儿的‘金记镖局’也别再开了,上回那个‘坐山虎’一把火烧光你的房子,这回你们再来就别再搭盖了,另外找地方去吧。”
金小山淡然一笑,道:“你老提那个死了的‘坐山虎’张耀,他烧了我的‘金记镖局’,我照样要了他的命,也抄了他的贼窝,对我来说,算是只赚不赔——”
他此言一出,关金与他的四个护庄武师面色相当难看,金小山心中冷笑的又道:“如今你姓关的突然要我的镖局迁地他处,关老太爷呀,你凭的是什么?”
关金吼叫道:“凭那地方是我的地。”
金小山道:“你说是你的地就是你的了?”
关金怒道:“你要怎样?”
金小山手指关家那片房子,道:“如果我说那片大宅院是我金小山的呢?”
关金气的满嘴胡子抖动,道:“你凭什么说是你的?你也配?”
金小山毫不示弱的道:“你又凭什么说那老金矿村的地是你姓关的?”
关金吼叫连连道:“凭的是官府一句话,洛阳巡抚衙门有案可查! ”
金小山哈哈仰天大笑, 边指着关金道:“你可是说的那个司徒壮老儿吧!”
关金怒极,直在马上哆嗦,道:“好小子,老抚台大人也是你小子随便谩骂的。”
金小山“哦呸”一声,道:“司徒壮那个老贪官,他不定收了你多少好处,娘的老皮,惹得我火来了,看我怎么去收拾他!”
关金厉叫道:“难道你还敢到洛阳城造反呐!”
金小山道:“有什么不敢的,如果有必要的话!”
关金气的几乎落下马来,他鞭指金小山道:“别以为你有一支‘阎王梭’就横行霸道,年一过你们马上给我搬家滚蛋,否则一把火烧你个净光……”
金小山突然厉烈的戟指关金,道:“你姓关的先给我挖净耳朵听仔细,你要是敢动老金矿村一间屋子,我金小山就杀你个鸡犬不留,连带一把火烧光你的这座大宅子。”
关金怒道:“你敢!”
金小山淡然一笑,道:“有什么不敢的,江湖上有几个敢同墨云谷做对的?”
金小山说完这句话,特别注意关金的反应。
只见关金先是一怔,立刻急问道:“你说什么?墨云谷可是我兄弟在掌事的,你小子别拿墨云谷来唬大爷。”
又是一声长叹,金小山道:“不错,你兄弟叫关浩是吧,他同那武关枫叶岭下的姬玉人可骗得我大叔死去活来,当真是骗死人不偿命,不过还好,我大叔总算吉人天相的发觉他们这一对冒牌表兄妹,就由我操刀的把他二人连同他们的一帮手下全赶出了墨云谷,当初我还以为他必然会逃到这儿来个兄弟狼狈会呢,不料他竟还有个什么五月花庄的,这就难怪你老太爷不知道了!难怪!难怪!”
关金一听,面色立变的道:“你怎的知道还有个五月花庄?小子呀,你真该死一千回呢!”
金小山道:“本来我是不知道的,那天下大雪,大山里我冒打误撞的竟然碰上个烂眼黑三,那小于是个标准色狼,同他爹差不多,因为他爹不是叫‘人面狼’吗?”
关金道:“我那个侄子一向喜欢住在栖凤谷的。”
金小山点头道:“对,对,那地方的景致是不错,有那么一栋小瓦屋住着,可真够惬意的。”
关金急急又问道:“你到栖凤谷干什么?”
金小山道:“我说过是路过,不巧的是却撞破了烂眼黑三的好事,一场误会以后,我早把这事给忘了,哪想到等到回头走的第三天 他竟带了几个五月花庄的武士拦住我,我的关太爷呀,当时我是好说歹劝的总想来个息事宁人,化干戈为玉帛的皆大欢喜,可是你老的那个烂眼侄子就是死不点头,还狠狠的在我这肩头上片下一块肉来……”
边摸着左肩头,光景是要脱衣衫的样子——
关金一听,得意的一笑,道:“怎么没有杀掉你,可惜!可惜!”
无奈的一笑,金小山道:“是很可惜,他偷袭的那一刀,要不是求功心切,要不是他女人玩的过了火而丧失真元过份,难保不把我这一颗脑袋切下来。”
关金冷笑道:“切下你的首级,那是早晚的事,我侄儿他一定有办法取你性命的,你等着吧!”
金小山冷冷一笑,道:“呸!他永远也没有机会取我的人头了。”
关金一惊,道:“怎么说?”
金小山道:“人死了,还有什么能耐取人首级的?”
关金全身一震,破口骂道:“狗东西,你死吧!给我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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