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虽败　犹刚　豪士肝胆

2023-01-31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大罗大师与六位五台高僧沉稳地行到寒山重身前站住，以大罗大师为首，向寒山重合十示谢，大罗大师一面深沉地道：“寒施主，施主辛苦了。”
　　寒山重含蓄地一笑，躬身还礼：“不敢，在下只是略效绵力而已，倒是累及各位大师牵肠挂肚。”
　　大罗大师叹了一声，道：“出家之人，须无牵无挂，无欲无念，视万物为空幻，这才算是上乘修为，老衲等如今仍然做它不到，看来尚需更加磨炼才是，不过，如此也好，这不也表示‘善’在人心，不容抹煞么？”
　　寒山重重疲累地点点头，道：“大师说得对，长对大师，在下恐怕早就能悟道明心了。”
　　龙僧归梦大师呵呵一笑，道：“寒施主苦战之后，正应多做休息，师兄怎的与寒施主谈起佛理佛经来了？还有那位房大施主未曾发落哩。”
　　寒山重抿抿嘴唇，回首望向房尔极，此刻，房尔极已能勉强站起，他那柄金光灿然，上面雕镂着一双奇异怪鸟的薄刃长剑，已微微抬举，剑尖上，赫然穿串着五枚银色的铃铛儿，其余的四枚，却已分别嵌在他的肩头、大腿、及肋下，血迹隐隐，透过皮衣沁出！
　　寒山重皱皱眉，目光左右一瞥，悄然道：“长雄，可有人看出来？”
　　司马长雄想了一想，道：“大罗大师及归梦大师可能已经察觉，别人都不知道。”
　　哧哧一笑，寒山重道：“还有房尔极也心里有数。”
　　司马长雄又压低了嗓门道：“可能行动？院主。”
　　寒山重点点头，一笑道：“当然，便是不行，也要硬充下去呀，不过，房大庄主只怕不容易再活泼了。”
　　那边，大罗大师正在与房尔极谈话，语声十分平和：“冤家宜解不宜结，房施主，今日之事，老衲保证不向外传扬，更不会对施主有所留难，只要施主日后不再前来寻衅，老衲定将一笔带过……”
　　房尔极冷冷一笑，紧跟着又是几声呛咳，他沙哑着声音，勉强提起中气道：“大和尚，这些话你收回去，本庄主既然单人匹马至此，便不会将这条命看得如此珍贵，在武林中混生活，生死原不足论，胜败更属常事，如本庄主不能生还，自有睢睢庄的后继之人来此为本庄主讨债，如若能以生还，本庄主一旦痊愈，亦定当至宝山再会慈颜！”
　　龙僧归梦大师面色一寒，厉声道：“房尔极，你便以为我佛不能超度于你么？”
　　房尔极朝归梦大师暴吼一声，怪叫道：“如蒙超生，感怀不尽！”
　　虎僧归尘大师暴吼一声，怪叫道：“好利口！”
　　白猿归明大师念了一声佛，笑嘻嘻地道：“房施主，阁下好胆量，真个是笼中困虎，余威犹在，了不起，了不起。”
　　大罗大师微微摆手，道：“房施主，但请三思。”
　　房尔极又吸了口气，缓缓地道：“不用考虑，本庄主之意已如方才所言。”
　　虎僧归尘大师踏上一步，向大罗大师合十道：“掌门师兄，归尘请命超度眼前孽障。”
　　大罗大师银髯拂动，垂眉无语，显然，他是在深深考虑此事了，这件事的处置十分简易，但又异常艰困，原因很简单，此刻若杀房尔极，未免多少有失武林道义，但若恕他而去，则又后患无穷，想绝后患，还要顾到武林道义，则恐怕难有两全之策……
　　正在大罗大师默默沉思之际，寒山重已大步行了过来，他先朝房尔极优雅地一笑，再转向大罗大师：“大师，请恕寒山重打搅一句。”
　　大罗大师慈和地笑笑，道：“请说。”
　　寒山重回头看了房尔极一眼，道：“寒山重斗胆请求大师收手留命，放房大庄主下山。”
　　微微一怔，大罗大师随即笑道：“当然，寒施主既有此意，老衲岂能不从？”
　　寒山重古怪地一笑，转身朝房尔极道：“房大庄主，今日之战，尊驾确实身手不凡，难以为敌，承蒙大庄主手下留情，使寒山重保得几分颜面，姓寒的感激不尽，俗语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今天全是姓寒的与阁下周旋，不论你我双方孰胜孰负，架梁结怨，阁下似乎也应该冲着姓寒的来，房大庄主，阁下以为然否？”
　　房尔极蓦地仰天大笑，笑得他全身抽搐，剧烈地咳呛，半晌，他暴烈地道：“寒山重，不要忘记，本庄主是栽在五台山！”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当然，阁下更不可忘记，寒山重是代表五台派出战！”
　　房尔极愣了一愣，狠毒地道：“这么说，寒山重，你是一手包揽了？”
　　寒山重撇撇嘴唇，平静地道：“正是如此，若阁下能将寒山重扳倒，即是等于也将五台派扳倒！”
　　说到这里，寒山重回身向大罗大师道：“大师，尚请为在下证实此言。”
　　大罗大师赞许地颔首，有力地道：“不错，若房施主不肯化干戈为玉帛，定要洒血以见，那么，寒施主便全权代表我五台一派，若寒施主落败，我五台必不多言，双手奉上心佛寺门帘之上金风铃！”
　　寒山重又冷冷地一笑，道：“浩穆院也自此不在江湖上称雄传万！”
　　房尔极神色惨白地哼了一哼，道：“寒山重，你等着！”
　　寒山重眉梢子一挑，道：“自然！”
　　房尔极一抖金剑，吊在剑尖上的五枚银铃儿当啷啷地飞起，寒山重微微一笑，左手皮盾一招，那五枚亮闪闪的银铃已仿佛有灵性一样猝然成为一条直线，那么整齐有致地落到皮盾之上。
　　寒山重望着房尔极，深沉地道：“大庄主，可否请你赐回体内的那四枚小小玩意？”
　　房尔极恨透了地盯着寒山重，蓦地吸气开声，四枚嵌在他身上的银铃儿在一片叮铃声响中同时飞出，寒山重仍是老法子，用皮盾再一招，那四枚殷然血迹的银铃亦回到了他的手上。
　　房尔极在震出那体内的四枚银铃时，痛得他几乎站不住，但是，他终于还是忍住了，嘴巴却扁瘪得整个陷了进去。
　　寒山重微微躬身，道：“多谢厚赐。”
　　房尔极喘息了一阵，冷冷地道：“不用，你知道你原可以硬拿回去。”
　　寒山重道：“房大庄主客套了，武林仁义，在下岂可罔视不顾？”
　　房尔极猛然一震金剑，剑身上雕镂着的那一对怪鸟似乎像要脱颖飞出，一阵龙吟之声随着清越地响起，他那匹一直站在远处的良驹已迅速地奔了过来，轻轻挨到了他的身边。
　　寒山重看着那匹马，不禁笑了一声：“好马，敢问何名？”
　　房尔极哼了哼，道：“阿莫。”
　　“阿莫？”寒山重在嘴里重复了一遍。
　　房尔极淡漠地一笑，道：“这是蒙古‘齐噶儿’族的马神之名！”
　　说完，他手中的金剑往地下一抖一弹，就是这一点轻微微的反震之力，已将他的身躯平稳地送上马鞍，在他弹起的一刹那间，寒山重与五台派各位高僧可以清楚地看见这位剑术高手的背上还有其他五六处纵横交布的可怕伤口！
　　忽然——
　　寒山重又问了一句：“房大庄主，再敢问阁下手中剑何名！”
　　房尔极怪异地看着寒山重，半晌，低沉地道：“金龙。”
　　寒山重点点头，房尔极努力挺直腰身，反问寒山重：“方才，姓寒的，你用的手法可是‘罡星九煞’？”
　　寒山重微微一笑，道：“正是。”
　　房尔极神色之间有些晦涩，他低沉地道：“久闻闪星魂铃之名，便应早知闪星魂铃之妙，栽得好！”
　　寒山重沉思片刻，忽道：“房大庄主，寒山重告诉你，十年以来，阁下是寒某所遇到的第一个强劲对手！”
　　房尔极面孔上的肌肉又抽搐了一下，喃喃地道：“是么？”
　　寒山重用力颔首：“一点不假。”
　　房尔极凄然一笑，道：“或曰强，但仍然败了……”
　　说着，他圈马掉首，疾奔而去，寒山重再次躬身，大声道：“后会有期，房大庄主，珍重……”
　　蹄音远了，骑影消逝，像来时那么突兀，匆匆而去，但是，他来时一片雄心壮志，去时，却带走了满腹辛酸。
　　望着去路，良久——
　　大罗大师缓和地道：“寒施主，这房尔极功力卓绝，今日若非施主在此，只怕老衲不是此人对手。”
　　寒山重摇摇头，道：“大师功力深沉，想亦不会失手，只是，要费些心神罢了。”
　　大罗大师深刻地一笑，移近一步，低声道：“寒施主，伤得可重？”
　　寒山重撇撇嘴唇，轻声道：“无妨，挨了两剑。”
　　大罗大师念了一声佛，真挚地道：“罪过罪过，这都是敝派上下累及施主了……”
　　寒山重忙道：“大师言重了，在下承受贵派如此器重，正乃在下荣幸，何况……”
　　他目光一瞥，恰好迎着了那一对泪痕未干、如梦如醉的迷蒙眸子，他深深地对这双眸子凝视，嘴里接了下去：“何况，还有梦姑娘与在下的深厚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