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兵溃　力竭　大势去也

2023-01-30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点击：

　　那个生有颗大蒜鼻子的中年大汉，在司马长雄的凌厉攻击下，已有些难以招架，再加上四周浩穆壮士的围袭，更令他捉襟见肘，形象狼狈，那进屋之人的一句话，正好将他此时的危难解除，司马长雄双腕一翻，猝然带身向后，口中同时低叱：“鼎主令谕，通通停手！”
　　十名浩穆勇士不待第二句，纷纷收势住手，往后跃退，嗯，这进到屋中之人，果然正是寒山重。
　　他如一尊黑色的魔像般挺立室中，双目冷得似冰一样注视着那个中年大汉，火把的光辉红中带青，越发映得他的脸孔阴沉冷酷，朦胧得宛如地狱里的阎罗。
　　“寒山重……”那中年大汉嘴里呢喃着，畏缩地退后了一点，手上的缅刀无力地垂下，蒜头鼻子汗珠隐隐。
　　寒山重没有表情地看着他，平静地道：“郝三爷，你果然忠心耿耿，但是，为了白龙门，不值得。”
　　中年大汉痉挛了一下，低弱地道：“寒山重，我们是各为其主。”
　　寒山重冷冷一笑：“三爷，兵临城下，只怕你也为不得主了。”
　　说到这里，寒山重的目光朝锦帘里一扫，淡漠地道：“秦鼎在里面？”
　　中年大汉艰涩地吞下一口唾沫，点点头：“大哥……他病了，病得极重……”
　　寒山重狂笑一声，暴烈地道：“好，老天有眼，叫秦鼎留着他的性命等我，等我寒山重亲自回来溅血报仇！”
　　中年大汉激灵灵地一颤，沉重地道：“寒山重，能饶人处，便饶人吧……”
　　寒山重面色一冷，肃杀地道：“郝三爷，你们白龙门诱我寒山重来此，先则以剧毒置酒内，继以聚高手而围杀，我寒山重身负内外创伤，几死还生，而你们仍不罢手，再以索彪为首，率人于蟠龙山下又将我重伤之后杀得奄奄一息，三爷，请问阁下一句，你们做到了能饶人处便饶人这句话了么？”
　　那中年大汉满脸通红，汗落如雨，他讷讷地答不上话来，寒山重哼了一声又道：“郝三爷，寒山重记得你当时的仁心慈肠，当寒山重举起那杯毒酒待饮之际，你忧戚的凝望在下，虽然你并未明言，但是，这已足够证明你本人是不想陷害寒某人的，怪只怪寒山重那时未曾仔细回味，以至险些命丧黄泉，三爷，姓寒的恩怨分明，现在，阁下即请离开此地，寒山重与你的瓜葛一笔勾销！”
　　这中年大汉，乃是白龙门十大高手中坐第三把交椅的人物：“卷刀客”郝子须，此人秉性忠厚，性情耿直，年纪还不满五旬，可是在白龙门中地位却是极高，对整个的白龙门来说，寒山重也只有对他比较宽恕一些。
　　听了寒山重的话，郝子须感伤地摇摇头，低沉地道：“寒山重，凡是人，没有不爱惜生命的，谁也不愿意死，但是，寒山重，这也要有一个道理，假如舍去这个道理而去贪生苟活，那么，就生也不如死了……”
　　寒山重冷森地一笑，道：“你这个道理，三爷，就是不能舍主独生了？而不论你那个掌门人是否是死有余辜？”
　　郝子须神色中透出无比的苦涩，道：“寒山重，你要口中积德……”
　　司马长雄在旁边哼了一声，冷沉地道：“姓郝的，你竟还有胆子训斥我们院主？”
　　寒山重冷冷地问道：“三爷，这么说，你是不走了？”
　　郝子须吸了口气，沉重得像脑袋有千万斤一样点了点头。
　　寒山重奇异地笑了起来，他道：“郝三爷，你是白龙门中第三把交椅的人物，是么？”
　　郝子须面孔中带青，他忍着羞辱，再度点头。
　　寒山重退了一步，声音冷得可以凝冻人们的血：“三爷，寒山重只要一下，只要一下就可以令你躺下，你信么？”
　　郝子须握紧了手中的缅刀，嘶哑着声音道：“寒山重……你不要太蔑视郝某人，你不要太狂，姓郝的便是今夜命丧于此，也不会向你屈服！”
　　寒山重哧哧笑了起来，他将黑色的头巾指向后面，轻轻地道：“好，三爷，你注意了……”
　　郝子须双目凝注，手中缅刀半举，全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当寒山重嘴里那个“了”字才出口，一点银亮得刺目的物体已暴闪而到，郝子须的视线甫始发觉，甚至连如何躲让的意念尚未及兴起，他感到肩胛处有一阵彻骨的剧痛传来，似被一个隐于空气中的大力士猛力捣了一拳，随着这阵痛苦，他已被撞得连连转了三个转子，一屁股跌倒地下，而这时，那点银亮的物体带起的尖锐厉啸才传入耳中！
　　郝子须刚刚坐到地下，本能地想跃起，一片风声掠过，他握在手中的刀已吃人硬生生的夺去，同时又一掌将他按跌地下！
　　缓缓的，寒山重朝他踱了过来，淡淡地丢下一句话：“三爷，永远不要忘记闪星魂铃！”
　　郝子须感到一股无法容忍的悲愤与羞耻涌上心头，他带着哭音地大吼一声，猛力跃起扑向寒山重，但是，斜刺里劈来的一刀背将他结结实实地砸倒于地，八条粗壮的手臂迅速将他按住，连拖带拉地扯了出去。
　　寒山重头也不回地进入内室，而内室中，司马长雄与四名浩穆壮士早已分开侍立，司马长雄手里拿着方才自郝子须那里夺下的缅刀，目光冷漠地瞧着榻上那个老人，以及老人身旁一个生着一双大眼睛、浓眉毛的少女。
　　榻上的老人，头发银白如雪，连胡须都是白的，面孔上的皱纹深刻，纵横交布，眉毛浓密，却也有些花白了，他的脸形方正有威，在平素，一定也是雍容慑人的，但是，此刻却显得如此衰老与孱弱，倾力支撑着身躯的右手，更是其瘦如柴，在不住地抖索。
　　寒山重怨毒地盯着老人，四只眼睛，彼此毫不稍瞬地凝瞪着，半晌，寒山重沉静的带血地说道：“秦鼎，寒山重曾经在突围时告诉过你，寒山重要回来的，现在，寒山重已经回来了。”
　　这躺在榻上，瘦骨嶙峋的老人，不错，他正是当初毒害寒山重的主角，也是白龙门的第一人：白龙王秦鼎！
　　秦鼎忽然嘶哑地笑了，他那笑声，干涩得刺耳，像在呻吟，像在号哭，他伸出他那皮包骨头的左手，颤巍巍地指着寒山重：“好……寒山重……你果然够狠，够毒，也够卑鄙，寒山重，你想要老夫对你跪地求饶么？你想老夫求命哭泣么？呵呵……你错了，寒山重，老夫不会如此，老夫永远不会向你屈服，寒山重，你能宰杀老夫的躯体，却不能宰杀老夫誓死不屈的灵魂，呵呵……”
　　寒山重抿着嘴唇，待老人笑得喘息了，他才冷煞地道：“秦鼎，你的心胸并不似你的言谈那样磊落豪迈，你的为人也并不似像你方才所说的那么不弯不屈，假如你是，你不会以下三流的手法暗置剧毒于酒中陷害于我，更不会三番五次地围杀于我，秦鼎，寒山重不能算清高，但是，比起你来，却比你好得太多了。”
　　秦鼎面孔扭曲了一下，剧烈地呛咳起来，他身旁的少女慌忙为他捶背抚胸，又回过头来，怨恨至极地盯视着寒山重：“你……你好狠！”
　　寒山重根本正眼也不向这少女瞧一下，他淡淡地道：“比起姑娘来，实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少女蓦地站了起来，仰着头走到寒山重身前，怨毒地道：“寒山重，你若要报仇，你可以冲着我来，如此劳师动众，也不怕辱没了你闪星魂铃的人格？”
　　寒山重冷笑一声，道：“对付白龙门，用不着讲究江湖道义，因为，白龙门本身就是一个丝毫不顾江湖道义的乌合之众，而你，姑娘，你令我寒山重感到羞辱了。”
　　“羞辱？”那浓眉大眼的姑娘尖声怒叫了起来。
　　寒山重厉叱一声，愤怒地道：“秦洁，你难道要寒山重将你的所作所为完全抖搂出来么？你以为寒山重不晓得这些事情都是你在暗里拨弄的么？今夜，秦洁，你可以好好地留恋一下，以后的日子，将永远不会有自由跟随着你了！”
　　这浓眉大眼，配着一副挺直的鼻子，小巧的柔唇，身段婀娜的少女，正是白龙门掌门人秦鼎的独生爱女，行事大胆泼毒的龙女秦洁！
　　她恐怖地退后了一步，生硬地问寒山重：“你……你想将我如何？寒山重……你……”
　　寒山重平静地道：“秦洁，寒山重没有你那么狠毒，寒山重只想用你对付寒山重的手段的一半的程度来报还给你，秦洁，浩穆院困龙洞的水牢你大约听过，你将有二十年的时光消磨在那里面了。”
　　秦洁恐惧得尖叫了一声，那张有着倔强线条的美丽面孔痉挛了起来，她颤抖地注视着寒山重，蓦地，疯狂了一样朝寒山重扑了过来！
　　一条黑影自斜刺里猛然闪进，擦掠之下，秦洁已呻吟一声踉跄着摔到地下，床上老人嘶哑地大叫着，连翻带滚地扑倒床下，口中悲切地喊着：“你们还算人？还算是人么？欺侮一个女孩子……你们是英雄啊……是好汉啊……这就是浩穆院成名扬威的本色啊……”
　　老人爬到秦洁身旁，泪水纵横的将她抱着，颤着嗓子号啕：“洁儿……洁儿……你怎么了？这些豺狼虎豹伤着你了？洁儿，洁儿啊，恨只恨爹病魔缠身，无法为你出这口气啊……”
　　寒山重冷眼相望，默默无语，司马长雄凑了上来，低声道：“院主，长雄方才只在她肩膀击了一掌，并没有用上多少力气……”
　　寒山重缓缓颔首，叹了口气：“长雄，秦鼎是老了，一个帮派中的首领到了这种地步，已经证明这个帮派的没落，不会有多少时间了……”
　　司马长雄颇有同感地点点头，低低地道：“院主，将他们斩了吧？”
　　寒山重摇摇头，沉重地道：“不，带回浩穆院去。”
　　“为什么？”司马长雄诧异地问。
　　寒山重笑了笑，道：“不为什么，长雄，寒山重有时，也颇讲人道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