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
这个朝阳初升的清晨,晴朗的空中,万里无云,想必今天定会有一轮热情的太阳。
这样的清晨,四周围尤其安静,除了偶而传来的虫鸣鸟叫外,静得叫人不敢出声,一片沉寂笼罩着。
韦英风等四人,独各自在休息,享受这些天来难得的安详,心潮起伏不定的沈海珊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李虎一觉到天亮,跟本没醒来过。
苏艾青因回到韦英风的身边,对沈海珊的成见也消除了,所以这一觉睡得非常舒适甜蜜。
韦英风连日的征战,场场硬战,却都未能好好好调息,加上迷乱的外务,使他身心俱乏,经过这一夜的好睡,无疑给他一剂特效药,暂时解除了身体上的疲惫,能再有精神,体力去面对将来的一切事务。
他双目一开,感觉非常的舒畅,眼前呈现的群山,峻陡拔耸,群峰重叠,谷深涧幽,林茂幽幽,真是一片好景致。
“‘断魂谷’,‘断魂谷’,‘断魂谷’,这其中……,好好的人,好好的地方,为什么要取这恐怖的名字……”
韦英风有些好笑的笑笑,立起身,任意走走,活动筋骨,觉得各方面都很舒服,旧伤也完全痊愈了。
“那位大娘的药,真是妙药,可惜……”
想着,想着,不禁有些感伤起来。
仰望高山,雄伟壮丽,有如一个擎天巨人,顶九峰而立大地,别有一股浩然之气,充塞其间。
韦英风咬着嘴唇向四周看了看,昨天上来之路,隐遮于一片树林中,看得不甚清晰,另有几条樵径小路,却不知能住何处。
远处有一座突挺的高峰,隐约可见一间房屋,韦英风双眼凝注,低喃道:“不知何方高人,独居山中,倒也清幽怡人,等一切恩恩怨怨解决后,或许……”
甫出江湖,即有退隐之念,连韦英风自己想来,心中都有份苦涩的味道,他不禁苦笑着。
他又想到,将来退隐山林时,是独自一人?还是另有红颜相伴,忍不住他回首看看热睡的苏艾青及沈海珊……
同样是世上难得的美人,位善良真挚,一位美丽大方,得蒙两位佳人青睐,本该是人间享不尽的艳福,可是……
他不知这种情形演变下去,将成什么局面?以后如何处理?伤害其中一个,似乎已是不可避免的了。
他不否认,他对苏艾青的感情持久,也较深,她尤其脆弱,承受不起任何伤害,可是将来的事,谁又敢肯定呢?
韦英风微微一笑,自言道:“我是怎么搞的,正经事不办,尽想这些……”
正说着,苏艾青已经醒了,像朵清晨绽开的春花,明亮极了,满脸愉悦的道:“英风,你起的真早,现在觉得怎样了?精神好多了吧!”
韦英风尔雅的道:“在这么幽雅的环境,有天然屏障,大地为床,怎么会睡不好?精神百倍!”
苏艾青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嗯!山上真好,没有纷争,没有吵闹,更没有打杀……”
她一眼看见空阔的四周,叫道:“嗳呀!英风,昨晚躺在地上的那四个人怎么不见了?是不是有人救走他们……”
韦英风微微一笑,淡淡道:“他们自己走的,走了大半个夜了,逃生是人的本能,不管在多么恶劣的环境下,只要有一点希望,一点生机,人就会把握、争取的。”
苏艾青觉得韦英风的语声有些古怪,她迷惑的看了他一眼,道:“走了也好,躺在那里,半死不活的,看了怪呕恶心的,我实在讨厌见到这些打杀。”
韦英风沉默了片刻,有些伤感的道:“老实说,对于江湖上的风险、恩怨,我也腻了,有一天,我会退出江湖,不问世事……”△△
苏艾青得意忘形的拍手叫好,道:“那好,我也不太喜欢,我们……”
她说到这里,已经发觉不对了,满面飞红,羞煞了,边娇细的道:“我……我的意思……”
韦英风静静的凝视苏艾青,心里有股很特殊的甜蜜感觉,这永恒而真挚的感情,已够叫他一生受用了。
但是,此时此刻,实不宜多谈,尤其沈海珊就近在眼前,怕给她的刺激太大,他笑道:“不要再多说,免得破坏了这么美好的气氛……”
沈海珊睁开眼睛,整了整衣衫,望望韦英风两人,道:“你们真早,我倒睡晚了……”
苏艾青耽心刚才的话被沈海珊听到,双颊飞红的低“咽”了一声,有些窘迫的站着,边睁大眼睛,带着微喜的神色望向沈海珊,道:“沈姑娘,是不是我们讲话吵了你,原先让你多睡会儿……”
韦英风当然知道苏艾青话中之意,她想探知沈海珊是否听到她的话了,他不言而笑。
沈海珊温柔的道:“天都已经大亮了,我也该起来了,这一觉睡得还真舒服。李虎竟然还在睡,看我不过去叫他……”
韦英风阻止她道:“让他睡,他身上有伤,我们也好讲话。”
沈海珊若有所悟,面孔上也蒙着一层阴霾,她咬着下唇儿,深深陷入一个苦闷的境界中。
过了一会,她幽幽的道:“我什么都豁出去了,我会把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你,昨晚我说到哪儿了……”
韦英风舐舐嘴唇,道:“江湖上对‘千臂神尼’的风评不错,她这种形象如何维持呢?为什么没有人知道她是‘独尊门’的门主呢?或者是……”
沈海珊仰起脸儿,她习惯的理理鬓角的青纱,柔声道:“我说过,加入‘独尊门’的人都会立下重誓,不能多说,再者,义母每回以掌门人出现时,她都是带着面罩,真正知道她身份的,就只有我跟‘巧手胜天’乔志中了。”
苏艾青凤目圆睁,失声叫道:“你说我师兄……”
沈海珊仿佛在想一件事,用力摇头道:“乔志中是你师兄?苏姑娘这话从何说起?他的师父就是”千臂神尼“,我义母啊,他应该是我师兄才对,怎么是你师兄?”
韦英风感到有些寒意从心底升起,是的,这两个人的心机太狠毒了,他们布了这么多疑阵,实非一般人设想得到,他们的确高人一等,用心之良苦,叫人不得不另眼相看。
勉强定下神来,沉思了片刻,轻轻的道:“沈姑娘,你把事情说得清楚些,或许我们能从其中找出一条脉理,继而找到答案。”
沈海珊一双柳眉蹙了起来,眨眼道:“乔志中平时并不在门中,但是有事的话他一定来,他是义母的心腹,义母很信任,可能要陪养他继任门主一职,这伙人非常阴险狡诈,心狠手辣。”
韦英风尽量掩饰他心中的激奋,想了想,道:“桃花郎呢?他在‘独尊门’又居什么地位呢?”
沈海珊缓缓的道:“据我所知,没有什么叫桃花郎的人,这个名字我是在那天义母跟你谈话时听到的,或许他真如义母说的已经死了……”
苏艾青顿时柳眉倒竖,怒道:“你胡说,我师父活得好好的,怎会死了?我就是师父的义子啊!”
韦英风不由感到有些迷惑了,他定了定神,幽冷的道:“这其中的道理,简直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底怎么回事?”
沈海珊粉面一寒,又平静的道:“长久跟着义母,我早就学会了不要多问,所以我一点也想不明白……”
韦英风有些发怔,双目凝注远方,低沉的道:“这问题,我们一定会找到答案的,沈姑娘,你能不能带我去‘独尊门’总坛?是不是在明月宫?”
沈海珊仿佛在决定件事情,半晌,她目光如水的直视韦英风,凄然的道:“好,我带你去,但是总坛不在‘明月宫’,是一个小秘洞,平时不会有人发现,如非有人带路,否则根本找不到……”
忽然一韦英风神色一变,没有说话,仰首望着晴朗的天空,他双手微微轻握,仿佛在思忖什么。
沈海珊亦有所感,忙停住了下面未完的话。
静寂在四周播散,只有叽叽的虫声,风吹草动,气氛十分单调。
韦英风侧首倾听,面色逐渐转寒,他严肃的道:“半里之外,可能有三匹马急奔而来,此时此地,小心点的好,沈姑娘麻烦你把李虎唤醒。”
他语音甫住,沈海珊忙跑过去,摇动李虎,李虎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口里嘀咕着:“什么鸟事,睡得正舒服……”
韦英风一笑道:“够了,连我们那份你都一起睡了,还有什么好叫的。”
李虎口中“呼噜”一声,正待再开口……
一片疾如密雷般的声音已遥遥传来,李虎心头一跳,左右张望,哪有半点人影,他疑惑的道:“莫非老子还在做梦不成?他妈的……”
蹄声更近,果然出现了三匹俊马,捷如飘风般狂奔而到。
韦英风一双澄澈的眼睛内射出两道精芒,如鹫鹰似的凝注来骑。
片刻间,三匹骑马已掠至他们眼前不及七丈之处,彼此都发现了对方。
忽地一韦英风抿唇,豪迈的一笑,原来……
马上的这三人,赫然是柳亦枫、沈大川,还有“盖世神偷”司徒忌,使他欣喜逾恒。
韦英风惊喜的一笑道:“舅舅,沈兄,前辈你们……你们怎么……怎么一起来了。”
他讶异的是柳亦枫竟跟“盖世神偷”同路而来,以前两人不是不碰面的吗?
三人纷纷翻身下马,韦英风赶上两步,急忙恭身道:“舅舅,你们……”
柳亦枫拍拍他的肩头,淡淡一晒道:“我们出来寻你,在山下的小酒铺,看到你遗落的镖书,怕你有失,立即快马加鞭赶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对方哪一来路?”
韦英风就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们三人,然后为他们彼此一一引见,互相认识,苏艾青跟柳亦枫原先就相识,柳亦枫对她甚为关怀。
他也把沈海珊真实身份说出来,然后将她知道的事,再转知给柳亦枫等人知道,当他谈到桃花郎可能已死时……
司徒忌咧嘴笑道:“这就对了,我老觉得现在这个桃花郎跟二十年前不大一样,原来这人真是假冒的。”
韦英风走上两步,恭谨的道:“前辈,此话怎讲?你们查出了什么事?”
柳亦枫语声铿锵的道:“风儿,二十年前的血案,或许很快的就可真相大白了,除非还有些小细节有待查明外,大多的事,我与司徒兄皆已查明。”
韦英风抬起头来,沉静的道:“舅舅,请你赶紧把话说明,风儿……”
柳亦枫淡淡一笑,沉吟了片刻,有点怔忡,缓慢的道:“我一直不让你知道,我悄悄的在寻找你母亲的下落……”
于是,柳亦枫详细的说明,因为他的母亲柳亦兰了解真相,所以他一直在寻她,问说当初的经过,她亦表示,二十年来未曾再见过桃花郎,而在最近几年,有一回,她无意间碰到桃花郎,当然桃花郎显然不认识她,所以才觉得此事有点奇怪。
而后,见到“盖世神偷”司徒忌,两人误会化解后,司徒忌亦表示他曾找过桃花郎,桃花郎亦不认识他,所以肯定事有蹊跷。
司徒忌夜访“明月宫”多次,平时并无人居住,但偶而或有人影闪动,证实“明月宫”内定有其它秘密通道,柳亦枫三人费了不少精神,三人轮流日夜守住,终于发现“明月宫”内有地道。
为了谨慎起见,三人不敢贸然闯入,希望找到韦英风,大家合力,或许能一举剿破匪巢……
终于一切在刹那间归向寂静,语声仿佛在冥冥中铮然隐隐,接着,是众人的沉默。
韦英风微闭双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的心神平静下来,他知道,他的任何反应,都会直接影响到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但是,在挑起这段惨痛回忆 的开端后,若想一时之间将其忘怀,那是一件十分不易的事,人的思想,往往是无法受理智控制的。
这些事,除了韦英风外,就只跟柳亦枫有些关连,但是,其他人都跟两人有真挚的感情,所以亦能引起共鸣,而有深刻的感受。
沈海珊内心有着异常的歉疚与不安,她怯生生的道:“我不知道……义母他们……他们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
韦英风如梦方觉,努力展开一丝笑意,但是,这微笑却苦得发涩,凄然的道:“我实在不懂,为了剑谱、秘籍这些无关痛痒的东西,竟然发起这场腥风血雨,大动干戈,视人命如草芥,这是什么样的心情!”
苏艾青动动嘴唇,道:“可是我师父明明叫桃花郎,我小时候就跟着他一起的,不过师兄是后来他才带回来的。”
司徒忌双眼一转,道:“或许这又是障眼法,有人假冒桃花郎,但他极少露面,收养个女儿,比较具有说服力,只有一点我想不透,桃花郎怎么死的?为什么死?”
韦英风神色一沉,肃然的颔首不语。
柳亦枫接口道:“莫非他有了悔意,因此自行了结?”
除了见面时,与韦英风寒喧几句外,一直没有开口的沈大川,此时说道:“说不定桃花郎并没有死,只是躲起来而已。”
司徒忌沉静的道:“不可能,以他个性,断然不能不出来江湖上走道,除非身有不便,不过,我想死了的可能性高些。”
柳亦枫异常的低沉的道:“如果我们所查的完全属实,‘千臂神尼’南宫萍果真是幕后元凶,依我猜测,她的目的可能不单纯,不似我们当初所想的那样。”
柳亦枫以前的看法,是认为桃花郎为得秘籍,也为了再夺回柳亦兰才会下毒手的。
各人互想注视了一眼,没有人再说话,全都静默下来,李虎激动的道:“在这里想这么多干什么?到那个什么鬼‘明月宫’把老尼姑抓起,脖子一扭,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在这里谈个三天三夜,什么屁事也办不成。”
韦英风全身势血沸腾,诚挚的道:“该是我们到‘明月宫’的时候,我要洗雪这仇恨,唯有亲临贼巢了。”
苏艾青轻轻皱皱鼻子,道:“我在明月宫长大,我从来不知道有什么秘道,什么内室啊?”
韦英风微耸肩头,苦笑一下,道:“他们有意瞒你,你当然不知道,还好他们没有害你的意思,否则……”
苏艾青那双水汪汪的丹风眼,溜了一转,仍是不解,悄然道:“怎么会这样?师父对我不错,师兄人也很好,怎么会这样……”
沈海珊仰起脸,有些伤感的道:“我不知道什么‘明月宫’,但我知道怎么进入‘独尊门’,我可以带你们去,虽然我不愿看见义母与你们干戈相见,但……”
“盖世神偷”司徒忌沉默了片刻,低沉的道:“你公然背叛‘独尊门’,如今他们恐怕已有戒备,我们如此一去,只怕……”
沈海珊闭着眼,缓缓地,溢出了两粒晶莹的泪珠,轻轻顺腮流泛下来,幽幽的道:“不会的,义母她认为她了解我,她做梦也想不到我会带你们去,因为我已经立了个重誓永远不会背叛‘独尊门’……”
众人俱是一惊,全把目光集中在沈海珊身上,只见她泪水汩汩涌出,仍旧闭着眼,整齐雪白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
苏艾青一见人哭,鼻头一酸,两滴眼泪,轻轻沾在那绒密的睫毛上,轻轻的抽噎,低低的道:“沈姑娘,你不要哭嘛……”
韦英风怔了一下咽了口唾沫,随即温和的走到沈海珊身旁,轻轻的道:“沈姑娘你……你立的什么重誓?”
这句话就是大家心里想问的,却一时之间,不便开口,由韦英风来提,应该是最恰当的。
沈海珊摔摔头,哽咽的道:“此事,目前我还不想说,我们还是即刻赶路,或许今夜可以赶到。”
大家对于沈海珊的作为,都感到十分的敬佩,亦为她一位孤女子有此勇气胆气,而肃然起敬。
柳亦枫有些怔神,忖道:“风儿这小子,只怕是在走桃花运,不知是祸是福,两位如此善良的姑娘,一定叫他十分为难,唉!二十年了,风儿真的长大成人了……”
沈大川自从认识韦英风等人以来,心里颇有自卑感,所以总不大开口,现在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迟疑的道:“我们只有三匹马,七个人如何……”
韦英风轻轻一笑,道:“沈兄,我们此行,可说非常危险,敌暗我明,我们又将以少对多,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如果骑马,目标太大,只怕不宜。”
沈大川有些尴尬,面孔顿时涨起一片紫红,他自卑自己总是无远大的眼光。
柳亦枫朗朗一笑,对着韦英风颔首示意,韦英风先是一怔,随即沉声道:“这件事,本来是在下的私务,个人的家仇,却连累各人为我奔波涉险,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各位厚恩,韦英风肝脑涂地……”
韦英风目光环视各人,各人亦以关怀的眼神向他瞧来,大家都愿意与他同生共死。
“盖世神偷”司徒忌语声带着些激动的道:“韦公子,你千万不要如此生疏,不管是跟令尊韦大侠,到韦公子你,都是我们众人所崇仰的,忍了二十年,现在总该吐了口气了,你大德大量,不怪老夫当年一念之差,将……”
韦英风举起手臂,阻止了司徒忌下面的话,异常沉静的道:“前辈,往者已矣,纸是包不住火的,家父早晚会知道,倒是我们误会你了。”
每人的面孔都透露着真挚而又一望即明的激动神色,在韦英风身旁的沈海珊,白嫩的双颊,有着一股暗绿,一双眼睛懒散的低垂着,仿佛在些疲累。@@
李虎已经很不耐烦的道:“好了没?咱们可以上路了吧!一个早上婆婆妈妈的,烦死了。”
韦英风心中尚有一个极企盼要知道的答案,那就是……他的母亲现在哪里。
虽然,他的母亲有对不起韦家,对不起他父亲的地方,但是母子总是母子,那是任何东西,任何理由都没有办法改变的。
可是,他没有问,他知道目前情况不宜提起母亲,免得引起柳亦枫不快,而且,柳亦枫现在也决不会告诉他,所以他忍住不问。
此时,各人稍微准备一下,立即要离开,其实说准备,指的不过是个人的心理,因为他们即将面对一场恐怖、剧烈的战斗。
日正当中。
七人的轻功皆算不弱,所以他们走得很快,此时阳光散发着强烈的热力,晒得大家头昏眼花,前面有一片树林,他们就略作休息。
李虎把事前准备好的干粮饮水,分给大家,自己就忙着坐下来拭汗,闷着头吃喝起来。
沈海珊只喝了口水,干粮一口也不吃,半晌,她将目光瞥向韦英风,轻轻的道:“‘独尊门’就在离此大约五十里的地方了。”
她说出这句话时,显然尽量使情绪平稳,但是,韦英风可以深切的觉出他双目中的悲哀与沉痛。
韦英风的心情跟她一样的复杂,所不同的是他充满着仇恨与痛苦,自己这段悲惨的身世遭遇,使他无时无刻心中燃起猛烈的怒火。
他长长的吁了口气,低缓的道:“沈姑娘,这次多亏你,为了在下的血海深仇,拖累你背师……”
沈海珊并未出声,但她脸上流露出坚定的与诚挚的神色,自然让韦英风停止,认为再说下去,未免显得太落俗套了。
李虎吃饱喝足了,魁梧的身躯稍微活动了一下,精神抖擞的来到韦英风身边,大声道:“主人,快到了,老子已经手痒得很,不狠狠摔他几个稀烂,心里不爽。”
韦英风喝了两口水,抹去唇角的水渍,微微思索了一会,缓缓的道:“照目前情形来看,我们天黑之前可以赶到,为免惹人耳目,打草惊蛇,我们在此多歇歇,不要太早到达目的地。”
沈大川低头想了一会,微怒道:“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害老……害我误入歧途,非宰他们个痛快,不能消我心头之恨。”
李虎那张破锣似的嗓子顺着接道:“对,打得他们跪地求饶,他妈的,他们是什么东西!”
柳亦枫煞厉的沉哼一声,道:“其他的人,我们不必太放在眼里无防,这个‘千臂神尼’南宫萍声威远播,在江湖上的地位颇高,她的武功深不可测,只怕有点辣手。”
沈海珊双眸幻闪着隐约的光影,面孔又不自禁的微微痉挛起来,苦笑道,“其实我义母并不是真正的出家人,那只是她制造的假相罢了,她平时并不吃斋念佛……”
这时,“盖世神偷”司徒忌蓦然站起,尖厉的道:“真卑鄙,她这种手法,不是有辱佛门清誉吗?太过份了。”
韦英风长长的吸入一口气,有些麻木的一笑道:“她不是真的出家人倒好,如果真的是尼姑,那才真的有辱佛门呢!”
苏艾青那双丹凤眼笑笑,顺手折了一段树枝,轻轻的道:“怎么连尼姑都有假?真可笑!”
空气寂静了一会,柳亦枫又低沉的道:“实在不可思议,她在江湖上成名甚久,竟没有人揭穿她的真正身份,太可怕了。”
沈海珊坐了下来,口中平静的道:“义母平时深入简出,以门主出现时又罩着面具,加上她在江湖上的声誉,所以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她的身份!”
沈大川激昂的骂道:“假冒伪善!”
众人愤怒已极,气氛也在刹那间动荡起来,韦英风深深沉思了会,迟缓的道:“‘独尊门’虽非当初我们所想那么人多势大,但是成名易,自有其固本之道,说不定埋伏重重,陷阱处处,高手如云,‘千臂神尼’南宫萍更是武功浩博,盛名赫赫,我们以远兵攻坚,尚待多加小心才是。”
“盖世神偷”司徒忌看了沈海珊一眼,道:“沈姑娘对于‘独尊门’里面是否熟悉?有否地道机关设备?”
沈海珊一双柳眉儿微皱,低声道:“大致上没什么机关,只是外人看起来,里面相当繁复,不容易找到通路,便是,有些地方我也被禁止不准进去,我们只好到了再说了。”
苏艾青想到她跟韦英风第二次的相遇,脸蛋儿嫣红,道:“我们‘明月宫’也是这样,我觉得很好走,上回英风就迷路走不出来呢!”
韦英风要不是心事重重,此刻,他真想豁然大笑,但他只是微微一笑。
他们又细细的商量进入目的地后,彼此的行动该如何配合,以免中了奸计,首尾不能兼顾。
韦英风这时以炯然的目光瞥视众人,冷沉的道:“我们要杀他个措手不及,否则情况就很难掌握了。”
每个人都深沉的思忖了一阵,然后,由各人的目光中,韦英风知道没有问题了。
一切都在阳光下显得很宁静空寂,路上见不着其他的人,空气中刹那时充满了一片紧凝周遭的景色,在众人的飞奔下,快速的向后退去,韦英风忖道:“想不到小青及沈姑娘的轻功都如此要得,倒是李虎一定累坏了。”
他看了看拼命追赶的李虎,微微一笑,心中略有不忍,故意放慢了脚步,众人的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李虎抹了抹额际的汗水总算松了口气。
阳光跟着脚步向西偏落,而各人的目的地也逐渐接近,自然,随着目标的接近,每个人的惊觉也缓缓的提高。
各人皆是有血有泪,至情至性的,他们都可以深切的明了韦英风心中的痛楚,而这不是用任何方法可以慰藉的。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痛宰敌人,或许可以减轻他心灵上的烙痕。
顿饭时光,他们已来到了一片浓浓山影前,山壁峭陡峻削,如刀斩斧劈,在这险峻的山壁下,依着坡度起伏,有着一片黑压压的岩石。
“盖世神偷”司徒忌双目炯然,四处观看,突然,面色一肃,沉声道:“如果我的方向猜测没有错的话,‘明月宫’就在这座山的另头,沈姑娘……”
沈海珊望望前方,道:“我被制止翻越这山到另一头去,‘独尊门’有很多规定,很多地方致莫名其妙的限制,而且不准问明其中原委,所以我不知。”
沈大川向沈海珊,低声道:“难道这附近没有负责巡视吗?万一敌人来了,如何应敌。”
沈海珊淡淡的道:“这个地方如此隐密,不可能有人来,至少从来没有,要是有人巡视,不是马上被发现吗?”
韦英风看了看天色,沉声道:“该是时候了,既然他们认为不会有敌人来,那是给我们最大的机会。”
李虎东张西望后,急惶的道:“这个鬼地方,连座房子也没有,哪有什么‘独尊门’呢,莫非都死光了?”
沈海珊不出声,悄悄走到一个特别大而黝黑的岩石前,手指在他后面一拉……
突然奇迹出现了,这么大的一个岩石恐怕有十个人才能移动的,突然缓缓的移开了,露出一个深黑的洞口。
众人悚然一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疑心较重的柳亦枫,不禁有些迟疑的望着沈海珊,他怕有诈,如果贸然进去,后退被截断,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沈海珊也感受到柳亦枫目光中的不信任,她昂首道:“放心,这洞进去尚有半里之长才到总坛,那儿决不会如此阴暗,我生死都跟你们一起,绝对不会中途变卦!”
她话说得慷慨激 昂,想不到这女孩外柔内刚,不亚须眉,柳亦枫不禁有些腼腆!
沈海珊走在前面,众人跟在其后,小心谨慎的走向洞口,向内望去,黝黑难辨,令人惴惴难安!
他们弯腰进入深沉的洞口,原来下面尚有石阶,缓缓前行,石坡行尽,又有一条甬道,十分黝黑,空荡荡地没有任何东西。
突然,眼前一亮在甬道的尽头,另有一片天地,原来,那岩石的后面,即有一个缺口,四面山壁环绕,自成一个世界,根本不可能被发现,别说有人爬不上四面高耸的山壁顶端,即使能也看不见下面的玄机。
众人要赞叹此乃鬼斧神工,智慧高人一等,亦可见出其用心之良苦。
沈海珊微一犹豫,低声道:“从这间石室过去就是总舵,连我义母在内,大约有一二十人,不过都是顶尖高手,泛泛之辈根本没资格进来。”
柳亦枫沉着的哼一声,道:“大家各自小心。”
他们步步为营,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全都提高警觉,不敢大意。
当他们朝着石室的左边行去时,沈海珊又低细的道:“大家一个跟一个,跟我的脚步,有的地上设有暗铃,只要脚一触,立即铃声大响,他们就会知道有人闯入。”
这地方虽然这么隐密,但是,他们仍然不敢大意,设有重重机关,这比用人巡视,效果要好的太多了。
这时面可谓百折曲回,广大幽深,这里虽然不像地道那么黝暗,但因此时已近黄昏,仅靠数支灯火,所以显然阴气森然。
胆子较小的苏艾青,一直被韦英风牵着,如此她觉得勇气十足,亦不怕黑了。
沈海珊指着前面的一个石门,道:“大家要有心里准备,这门一开,今天的打杀就此开始了。”
大家都不敢出声,安静而紧张的等待着正面冲突的开始。
韦英风双目尖利的向四周搜索了一遍,确定没有其它的危机之后,向前虎视眈眈的盯视着。
沈海珊踏前一步,打了一个手式,其他六人飞身跃到石门口,各人手持的兵刃,尚散发着隐隐寒光!
柳亦枫向韦英风点头示意,韦英风猝然掠出,双手十指按在石门上,向外用力一拉,一声轻响,石室已被打开。
目光所及,各人皆有些张口结舌,原来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间布置的富丽堂皇的豪华石室,地上铺着厚厚软软的地毯,里面桌椅全是上好大理石做成,一方小巧精致的短几上,摆着一组嵌有红蓝宝石的银杯、玉壶,映入眼帘,尽是金光闪烁的宝石、美玉之类,还有……
真是目不暇接,看来极其悦目,形成了人世间甚难一见的奇异景观。
司徒忌闯荡江湖多年,做的又是三只手买卖,宛如琼楼玉宇般的场所,他也见过不少,但是,像眼前这般不把宝石当宝石的,还是头一遭。
像他尤是如此了,其余的人更遑论,苏艾青的双眸有些花乱迷蒙,心脏几欲脱腔而出,全身忍不住的颤抖着,太奇妙了。
韦英风赞叹不已的吁了一口气,想道:“如此神秘华丽的地方,呆会儿怕要就成屠宰场了,可惜啊……”
沈大川沉声道:“沈姑娘,我们已经侵入中心点了,为什么没有遭到什么困难呢?”
韦英风也觉得有些怪异,向四周打量了一阵,想了想一个冷森的口音,已如寒冰似的响了起来:“入侵者,唯有死!”
众人神色微变,有两名一身黑衣的大汉,已赫然站立在不远处。
这两名黑衣大汉,以如此冷峻的姿态出现,令人有一种寒瑟的感觉。
韦英风正待启口说话一名大汉冷酷的面上也泛起一丝令人寒懔的怒意,他凶厉的瞪视着沈海珊,一字一顿的道:“你难道忘了自己立下的重誓吗?竟敢私自带人闯入本门?”
沈海珊神色倏变,竟然不管眼前的处境,激动的大哭起来,哭声,断人肝肠。
众人蓦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