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城西门口,黄昏。
君惟明与金薇仍是昨天夜间的那身打扮,现在,他们正坐在西门外驿道边的一座茶棚里,两个人面对面的低饮着粗瓷杯里的茶水。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两人的坐骑已由茶棚主人牵到后面去栓着了,这家简陋的路边茶棚,看上去仍然显得平淡而陈旧,找不出一点点什么扎眼或是味道不对的地方来……
如今,夕阳西斜,红霞满天,景色凄迷绚丽,好美。远远的驿道上,忽然有一阵急剧的马蹄声传来,尘头高扬,浩浩荡荡,那是一列马队,片刻,这列马队已狂风似的卷到了近前!
一群铁骑为数约在三十之谱,马上骑土一律穿着纯白闪亮的织锦白袍,同色头巾,白色黑底薄靴,而且,每人背后,亦都斜斜背着一柄黑皮宽鞘的朴刀,个个神情精捍,气度骠猛,一看印知全是江湖豪士,草莽英雄!
那两个为首者,哈,一个竟是削瘦冷峻的“血肠煞”罗昆,另一个,身材奇伟魁梧,虎背熊腰,一张大黑脸上生满了络腮胡子,两边衣袖高挽,在那一双毛茸茸的粗壮手臂上,分别套戴着五只黄澄澄的手镯,这两条手臂上的黄镯,自手腕直连到肘节,只只都打磨得锋利无比宛如刃口,映着夕阳红霞,随着马匹的转动,老远便闪泛出波波寒光!
这黑脸大汉,不是别个,正是君惟明手下“九煞”之一的“血镯煞”洪大贤!
草棚之内除了君惟明与金薇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客人,嘈杂而急剧的马蹄声一传来,二人即已警觉,金薇侧首向窗口望去,美丽的面宠在西方晚霞的映照下,全然浴入一片光彩里,看起来,她竟是如此抚媚而娇丽了。安坐不动,君惟明举起茶杯来啜了口茶,淡淡的道:“可是他们来了?”金薇笑着的点着头,道:“是他们,领头的有一个便是罗昆壮士,另一个我不认识,他好一张张飞似的大黑脸,骚胡子……啊,老天,两条手臂上还戴着些手镯子,那些手镯子边沿又好锋利……”
君惟明吃吃一笑,道:“那是洪大贤,号称‘血镯煞’。”金薇干脆伸出头去,道:“他们来近了,可要我出去招呼?”君惟明点点头,道:“你去吧。”
于是,金薇立即起身跃出茶棚,她站在路边连连挥手,俏美的面宠展现出花一样的美颜来。马上,“血镯煞”洪大贤眼尖,即时发觉了金薇的动作,他一怔之下荷荷大笑道:“罗昆,你看看,路边一个俏娘们在朝着我们抛他舅子的媚眼呢……”罗昆一眼望去,不由低叱道:“少扯蛋,她就是‘红蝎’金薇,伴随公子一道出来的,她既然现身招呼,公子一定也在附近了!”
洪大贤闻言之下赶忙将一付吃豆腐的嘻皮笑脸收起,换上了他原来冷板板凶巴巴的熊样子,而这时,他们已来到了金薇跟前寻丈之处。罗昆高举左臂,口中尖呼:“嗨——嘿!”骑队纷纷紧辔停步,罗昆翻身下马,洪大贤也立时跟下,一抱拳,罗昆踏上两步:“金姑娘请了,公子可在?”金薇盈盈还礼,道:“罗公子就在茶棚里面。”罗昆与洪大贤方待入内,君惟明已笑吟吟的当门出现,洪大贤大叫一声,抢上前去便拜行大礼,却被君惟明一把扶住:“大贤,此地何地,此时何时?兔了。”洪大贤虎目含泪,激动得连嗓音也发了抖:“公子……公子……我们盼你老盼得好苦啊……我们还以为这一辈子再见不着你老啦……”君惟明含笑重重拍了拍这位大汉的肩膀,道:“不要难过,大贤,这不是又见面了么?”说到这里,君惟明目光自洪大贤肩头上望去,他忽然急道:“罗昆,快把弟兄们带到后面歇着,不准他们行大礼……”
原来,那些方才下马的“铁卫府”好汉们,这时也看见了他们的魁首,这批历尽风霜、饱尝忧患的坚强汉子们立时朝着君惟明跪下,他们没有喧叫,没有欢呼,仅只虔诚的庆幸,感思的对着他们的首领跪倒,用这个动作,来表示出他们内心的振奋,由衷的喜悦,以及无比的至诚与尊敬!
罗昆马上转奔回来,低促的传达了君惟明的口谕,于是,那些豪土们便在他的带领下,肃静而快捷的各自牵引着马匹跟随罗昆绕到茶栅后面去!
茶棚后面,乃是一片稀疏的树木,地方极宽极阔,足可容下数百人马而不拥挤,再加上四边有林木掩遮,更是一个暂时歇息的理想地方,君惟明与金薇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已赶达此地,他们所以选择了茶棚之内等候诸人到来,主要的,也全在于看中了茶棚后面这片可以掩隐人马的梳林子。
此刻——
君惟明、金薇、洪大贤三人已坐在桌前,面露迷惘与畏缩之色的店主人为洪大贤斟满了茶水之后,又悄悄退到那边去了。君惟明低沉的,道:“大贤,你曾受了伤?”洪大贤一听提起这个,便不由得愤怒填胸,他咬牙切齿道:“全是那些狗操的野种干下的好事!公子,我那晚上和我的弟兄们力挤三倍于我方的强敌,光是围攻我一个人的便有七八个,他们全是一身黑衣,头上蒙着面罩,前胸还绣着一条白龙,他舅子的,一个比一个不要脸,七令人攻我一个,未了,我活宰了他们一双半,自己大大个小也负伤十三处,我一看情形不对,便只好带着一批近身手下冲出重围,那一战,我手下两百多人除了死伤伤被俘的,就只有五十来名弟兄跟着我逃出,连我的副手‘回手筋’也丢了命,惨……”君惟明平静的道:“那些人,全是黔边‘独龙教’的角色!”洪大贤忙道:“青谷老哥已告诉了我……”君惟明道:“童刚之事,方青谷也全向你说明了吧?”洪大贤双目似欲喷火,恨声道:“全说了,公子,我们老早便已觉得他不大对头……”君惟明深沉的一笑,道:“其他的人呢?”洪大贤压着嗓门道:“谭子多已经早来了,他带着十九名弟兄先行潜入城里插哨安线,预作布置,另外,青谷老哥与岳大头、焦白眼随后就来,我们是分批走的,怕人多惹眼,引起那些狗头注意……”君惟明双眉微皱,道,
“你们是何时赶到‘乾溪铺’的?”洪大贤低声道:“我是昨天早晨,焦白眼和岳大头是前天晚上,我带着四十名弟鬼,他们两个带着近三百名……”君惟明缓缓的道:“夏一朗与舒云没有消息么?”洪大贤怔了怔,沉重的道:“没有,派去寻找他们两个的弟兄也未见回来……”静默了片刻,君惟明再问,“那么,我的坐骑也没有消息了?”搓着手,洪大贤道:“没有……”旁边,金薇也有些焦灼的问:“洪壮士,请问,我家可曾派了人来?”洪大贤有些迷惘的看着金薇,道,“你是说‘大宁河’金府上?没有看见有人前来……”金薇又急道:“派去送信的人回来了吗?”洪大贤尚来及回答,门外,罗昆恰好进入,他抢前两步,接口道:“也没有回来,金姑娘,你不用急,我想一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住他们了。”金薇气恨恨的,觉得面上十分无光的道:“哼,假如我爹不照我信上要求他的那样派人赶来,我就永远不转回‘大宁河’金家!”君惟明吃吃一笑,道:“别生气,金薇,可能真有什么意外牵羁住了他们。再说,我们也并不一定需要令尊的人手前来帮助呀……”一咬唇,金薇十分不高兴的道:“我不管公子你需不需要我金家的人手帮忙,但这至少也表示了我一点点心意,如果我爹连我这个笑小的要求也给我打折扣,我就不回去,看他怎么办?”君惟明哈哈一笑,道:“又何苦呢?金薇,其实有你一个人在此已是足够,胜似你金家百十条大汉了!”
余怒未息,金薇仍气咻咻的道:“可是我爹若不派人,我的脸面又往那里去摆?”淡然一笑,君惟明岔开了话题:“罗昆,派去召劝穆厚的人可有回音?”罗昆连忙躬身到:“回禀公子,尚未回来。”君惟明冷冷的道:“希望穆厚不要一错再错,自走绝路!”罗昆心头跳着,陪笑道:“穆厚是聪明人,公子,我想他一定不会那样糊涂的……”君惟明仰起头来,道:“我也和你的想法相同,他是不应该那样糊涂。”一边,洪大贤怒骂道:“穆厚这浑小子,若是他这次能跑回来,我照样要好好教训他一顿,要他知道下次做事须要小心!”君惟明淡淡道:“要彻底认识一个人,了解一个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难怪古人有道:相识满天卞,知心有几人了。”洪大贤干笑道:“公子,我们可都算是你老的知心吧?”君惟明徐徐笑了,道:“多日不见,大贤,你皮厚依旧!”金薇端起茶杯来吸了口茶,又开口道:“君公子,你认为我们这边的人马陆续往‘长安’移动,对方广布的侦骑眼线会不会发觉?”君惟明沉吟了一会,道:“这个很难判断,他们的侦骑虽众,但却势难兼顾广阔地面上的每一点线,说不定我们运气好,没有被对方发觉,可是,也不一定早被他们注意到传报上去了……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妨碍,我们的行动即将明朗化,而且,目前即便他们看出我方的意图,如今欲加以援手,却也来不及了,我们如箭在弦,即将射出!”罗昆轻声道:“一路行来,公子,我们俱皆十分警惕留心,行进亦异常谨慎,似乎不会昭揭于敌眼……”君惟明深沉的道:“算盘不要打得太如意,还是多加考虑一点的好,童刚及‘大飞帮’那一批人也不会全是吃饭的!”洪大贤接上来道,
“就算他们看出我们的行踪来吧,又有什么舅子关系?我们马上就要杀将进去了,对方还来得及啃鸟?”
这位“血镯煞”言谈之中,荤素齐上,一点也不讲究,其实,金薇久处江湖,什么三教九流的角色也看惯了,什么粗俗黑语也听过,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堪入耳的害臊感觉,但君惟明却感到有些不妥,他看了洪大贤一眼,低低的道:“大贤,你那张尊口。”一楞之下,洪大贤不好意思的道:“啊,呃,是……是……公子,我这张嘴,就他妈的不大修饰,老是冒出些粗话来——”金薇不由笑了个掩口葫芦,她强忍住笑道:“没有关系,君公子,这样更能显示洪壮土的直爽豪迈来,唯有这种口无遮拦,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物,才是真正的忠烈之辈!”洪大贤嘻开大嘴,得意又荣幸的哈哈一笑,双手抱拳:“过奖了,金姑娘,真叫过奖了……”君惟明好气的摇摇头,他又问罗昆:“如若沿途有什么异动,谭子多会来得及通报么?”罗昆点点头,道:“来得及的,他是采取接力连串的方法,把我们的暗桩一个个的安插下去,到时候我们只要看见一个柱着竹杖的人物出来,那即是谭子多派来传递消息的人了。”君惟明一笑道:“谭子多真是有点干才的。”罗昆趁机道:“大乱平定,公子还府之后,尚请对谭子多提携一二!”君惟明微微一笑。道:“好小子,你一天到晚,都是为人做起说客来了,嗯?”脸孔一热,罗昆忙道:“不敢。”
正在这时,外面的驿道上,又有一阵马蹄声隐隐传来,蹄声密集而迅速,有如成串的闷雷连响,极快的接近到这边。洪大贤笑道:“公子,我们的大队来了。”君惟明沉声道,“人数不少……”洪大贤一龇那满口黑牙,道:“两百多人呢,公子,我去迎他们好么?”君惟明点点头,道;“记住,除了老兄弟进来之外,其他人马仍然转到后面的疏林之内休息!”洪大贤答应一声,匆匆奔了出去,目注他牯牛般壮健的背影,君惟明无可奈何的笑道:“洪大贤这种急毛窜火的脾气,也不知那一时才能改变得了,你看他那粗手粗脚,莽莽撞按的样子……”罗昆亦笑道:“近两年来还好得多了,在以前,没有一个时候他的下人不挨过他揍的,他只要一发怒,连房子都会拆了……”君惟明喟了一声,道:“但是,大贤却是个至情至命的好人……”罗昆点点头道:“更是个可以托心托命的好兄弟。”
他们说着话,茶棚之外,已经传来一阵阵人声马嘶,偶尔还响起两声清亮雄劲的叱喝,于是,片刻之后,在“血镯煞”洪大贤的引导下,一行四个人已快步向茶棚走来。
除了洪大贤之外,三人中有一个是“焰龙”方青谷,另外两位,一个矮胖如缸,秃顶麻面,脑袋显得特别的大,他走起路来一摇三摆,有如填鸭踱步。他还在唇上蓄着一撮小胡子,看上去有些可笑,一身白袍紧紧裹在他矮胖的身上。就宛如裹粽子一样臃肿,他背后没有背挂兵器,手上提着一个长方形的油布包,那油布包似是十分沉重,拿在这位仁兄手里,油布包的体积就显得越发大了……
这矮胖人物的旁边,走着另一个也叫人看上一眼便终身难忘的怪异角色,他的身材与矮胖汉子恰巧相反,生得是又又长,宛如麻杆,一张马脸是白里泛青冷板板的毫无表情,两只眼睛偏偏又白多黑少,一眨动起来,净朝人翻着白限。而最令人扎眼的,是他脖子上悬挂的一串骷髅链子,这串骷髅项链,是由十二枚银白闪亮的拳大骷髅缀成,每一枚骷髅头都是精功雕镂,掀齿洞眼,狰狞无比,这些骇人的玩意挂在他脖子上,每一走动,便在他胸前轻轻捂幌,活象一串真的人脑袋一般!
这两个形态狞猛怪异的人物,那矮胖的一位,正乃“铁卫府”九煞中的大阿哥“八手煞”岳宏远,那瘦长白眼的一个,却是“九煞”里功夫最为泼辣狠毒的“骷髅煞”焦二贵了!四个人进入茶棚之内,君惟明已起身相迎,“八手煞”岳宏远与“骷髅煞”焦二贵刚见君惟明,已忍不住鼻酸目红,他们同时涌上,四膝沾地,齐齐抖着嗓子叫:“公子……”君惟明一手一个将他们强行扶起,苦涩的笑道:“‘九煞’‘三豹’‘一郎’之中,唯有你二人马齿最尊,定力至高,怎的如今也效起妇人之态来?”抽了抽鼻子,岳宏远竭力平静下自己的激动心绪,他的声音却仍然有些呛哑的道:“公子,分别了不到五十天,今见公子,却恍如隔世了……”焦二贵也语声发沙的道:“我们叫那些乌龟孙整得惨啊……”君惟明先招呼他们落了坐,始道:“宏远、二贵,你们的赤胆忠肝,一片挚诚,青谷已详告我,大家老兄老弟,我也不说那些虚话,你们二位及在坐的每一个弟兄,我全感激你们对我的忠诚与支持,我全永远记得!”“八煞手”岳宏远忙道,
“公子,你老何须挂齿?这全是我们份内之事,若连这一点为人的最低德操也没有,我们还能算是人么?”焦二贵也急道:“我们赌了毒咒,宣了血誓效忠公子,就是挫骨扬灰,凌迟碎剐,也休想摇动我们的意志。公子,我们除了你老,还能再去侍候谁呢?”君惟明感动的,瘠哑道:“多谢你们,你们到死都会是我的手足弟兄……”桌沿四周,每个人神色肃穆,形态恭谨,这些出生入死的好汉们,齐齐以一种震撼人心的低沉音调宣颂:“朝日东升;万象惟明!”君惟明重重抱拳,容光湛然,面色凝沉的道:“各位落坐。”于是,岳宏远、焦二贵、洪大贤、罗昆、方青谷等人纷纷坐下了,君惟明又简单的把金薇为焦、岳两人介绍相识,他立于桌前,朗声道:“我想,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各种变化意外,其中内幕,方青谷亦已详细告诉做们两位了吧?”岳宏远与焦二贵连忙点头道:“说过。”君惟明平静的道:“那么童刚的阴毒诡谋与残暴手段,你们一定也早就看得透澈清楚了?”桌子四周的五位豪土立即回应,君惟明深沉的又道:“对于雷照、潘春,以及穆厚的叛逆行为,你们有什么意见?尤其是岳宏远与焦二贵!”
岳宏远是“九煞”中的大阿哥,焦二贵是仅次于岳宏远的老二,他们两人在“九煞”
里的影响力及左右,是相当巨大的,以前,在君惟明未曾收服“九煞”之时,他们哥儿九个便全由岳宏远发号施令,焦二贵运筹帷幄,如今他们虽然已听命于君惟明,但是,岳宏远与焦二贵两人,在他们这帮子兄弟中,依旧有其代表性,他们对“九煞”的主张及行动,仍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力量!岳宏远面色沉重,隐现阴霾,其他四人也满怀怆然,目光黯淡,但是,岳宏远真没有迟疑,他徐缓而清晰的道:“公子,完全依照公子谕示处置便了……”君惟明木然道:“我的意思,是要按照“铁卫府”处置叛逆的规定惩治!”
他们全知道“铁卫府”对付叛逆的惩治是代表一种什么样的含意,那没有别的,只是死亡,一种残酷的,痛苦的死亡!岳宏远叹息一声,低叹的道:“公子,我们没有异议,除了遵从公子裁决,我们事实上也别无选择……”焦二贵抽了抽鼻子,道:“所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我们自家哥们做出这等滔天罪行,又怎能偏袒?如若我们存有私心阁顾府规,一意姑息自己弟兄,那将来又如何再去管束别人,又如何让过去犯同过者以服口服!”岳宏远点点头,低沉的道:“雷照和潘春、穆厚几个人,他们既能背叛公子,毁弃名节,更挟其诡毒技谋陷害同府手足,杀戮香前兄弟,这已证明他们根本已不顾金兰道义,根本已不念骨肉旧情了,他们已离弃了我们,我们又何必珍惜?公子,请无庸挂杯‘九煞’结义之好,放开手做了!”焦二贵双目暴睁,有力的道:“我们永远全追随公子左右!”岳宏远冷凛的又道:“从现在开始,我们正式宣告除去潘春,雷照二人于‘九煞’结义之名,拔掉他们的香头!”顿了顿,他又道,
“穆厚若是在闻得公子召谕之时能以幡然悔悟,即时来归,我以‘九煞’大哥身份恕他此过,要是不然,他的下场与潘春、雷照二人相同!”焦二贵却气咻咻的造:“死醉可兔,活罪难逃,穆厚便是悔悟归来,我也要请准公子,先教训他一顿!”
君惟明淡谈一笑,安详的道:“假设穆厚能自行回来,痛悟前非,我想,告诫他一番也就是了,到底,他年龄还小。”说到这里,他目光闪闪的环视了各人一眼,续道:“现在,我们开始商讨行动细节,关于此次行动,我早有腹案,提出来与大家磋研之后,若是有人认为尚有斟酌的地方,可以直接说明!”
其实,君惟明掌握“铁卫府”十余年以来,他所有的计划和主意已等于是铁案一般,少有斟酌余地。他历来的主意俱皆精密周详,少有破绽,所以,此时大家全都听着,谁也没有存着“商讨”的意思,要说其他主张,那就更甭提了………君惟明冷静而简洁的道:“‘铜城’之内,我们的买卖共有九处,最大的只有两个地方,一是潘春本人所住的‘留春园’,另一处是福字大街的‘铁记皮货行’,今晚,我们主要的攻击目标便是这两处,我、洪大贤,与金薇率领五十名弟兄进击‘留春园’’岳宏远、罗昆,你二人率百名弟兄扑打‘铁记皮货行’,以外,焦二贵与方青谷各带三十名手下挨着另外那七家生意冲入砍杀,由谭子多领着其余的弟兄分别隐伏暗处,抽冷子截斩对方奔逃之人!”
他看了岳宏远一眼,道:“远宏,你与二贵带了两百多人来?”岳宏远沉声道:“有两百二十名弟兄。”洪大贤也忙道:“我的人也有四十个,这里留下三十,还有十名派给谭子多了。”咳了一声,方青谷亦道:“公子,我那边,只能抽调出五个人来,如今亦全跟在谭子多身边。”君惟明点点头道:“那么,人数的分配是足够了,罗昆,你现在马上给我到后面去把每一批人手分派停当!”“鱼肠煞”罗昆急忙答应,匆匆离坐而去,这时,岳宏远却似有些忧虑,他轻声道:“公子,‘铜城’,九家生意里,还有不少故旧伙友执事,他们并不知道此中真情,有很多人还一直以为公子是真遭了难,童刚是的确临危承命,出来替公子你维护大局的,这些不明内情的老弟兄,是不是,呢,可以放他们一马?”焦二贵也忙道:“这种情形非止‘铜城’一地才有,其他地方,包括‘铁卫府’中,仍有一大批旧日属下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不知。内情,他们一直都相信童刚的谎言,全以为姓童的是个大好。人,他之所以出头接掌‘铁卫府’,完全是站在与公子交情深厚的立场上,奋勇出来收拾这个大破摊子,都以为他是个讲义气的英雄,不苟且的豪杰……这种情势,必须要待公子正式出头向童刚兴起问罪之师,正式露面昭示天下,揭发童刚阴谋以后才能改变过来,方能使他们恍然大悟!”岳宏远又道:“所谓不知者不罪,这一干小弟兄们并不晓得童刚阴谋,只是被他的巧妙谎言所眩惑蒙蔽,如若不问皂白俱当敌人宰杀,实也太过冤枉,我想,只要他们一旦洞悉了内中实情,必将立时唾弃童刚,大批投奔公子身边!”君惟明沉吟了一会,道:“也罢,今夜之战,你们可以事先向那些遭受欺蒙的旧属昭示立场,简述因果,要他们马上弃暗投明,依从过来,但是,其中若有犹豫不决或顽强抵挡者,不管他是什么人,一律给我杀掉。”顿了顿,他又断然道:“午夜之后,我不再隐讳形迹,将以正式名份露面。声讨童刚,昭示天下,索还这笔血债!”岳宏远呵呵一笑,道:“对,如此一来,必可收事半功倍之效,童刚定然手忙脚乱,寝食难安了!”焦二贵接口道:“公子一出头,一干老弟兄不用说自会纷纷投奔。大批人自童刚掌握之下逃亡,童刚自己心慌意乱不说,他更得一边防范公子报仇,另一面,还得费尽心机设法控制府里及各地的逃奔者,这样一来,嘿嘿,可就有得他好受的了……”君惟明深沉的一笑,道:“童刚此人,非但狼心狗肺,笑里藏刀,为人更是城府极深,诡计多端,我们切莫小觑了他。他能在丝毫不动声色之下,暗暗调集了‘大飞帮’及‘独龙教’两拨人马前来助拳,这岂是常人所能办到?而且,他早有预谋,将‘铁卫府’及其他各地,以备你们稍有抗背之意便下手歼袭,此等双管齐下,一劳永逸的心理,又是多么厉害歹毒?更不论他的虚伪欺蒙,做作装扮之术,再到什么火候了……”咆哮一声,洪大贤破口骂道:“他还有更厉害的一招是我们所望尘莫及的,这一招就,是无心无肝,丧尽天良,把道义当鸟毛,将卑鄙当饭吃!”焦二贵亦鄙夷的道:“无耻的东西!”君惟明眉梢子一扬,道:“我实在奇怪,我怎会和他交了这么多年的朋友?还交得如此情感深笃?唉,渐愧!”
岳宏远安慰的道:“公子,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有道是活到老,学到老。而且,这种当,换了谁只怕也免不了要上的……不光公子未曾看出此人的卑鄙面目,我们还不是一样没有察觉么?”
沉默了好久的方青谷,开腔道:“这种事,将永远也不可能发生第二次了……”君惟明吃吃一笑,道:“就这一次,我已险些脱层皮啦,那还能再有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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