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得失叙往
2019-08-19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点击:
君惟明断然地道:“当然!”
迟疑了一下,唐康道:“其实,姓童的何必弄得他要死不活的?干脆一下子将他毒死了不更来得爽快利落么?”
君惟明静静地道:“这道理很简单,如果一下子弄死了雷照,万一走漏了消息,童刚又如何向人圆说?他留着雷照,也不过等于留着一具行尸走肉而已,于他既无损伤,更有借口说词,当然便留着他了——或者,他说不定对雷照也多少有点怜悯之心,再怎么说,雷照终算他那阴谋行动中的功臣之一!”
唐康摇摇头道:“我不信姓童的尚会有一丁点人心!公子,还是你前面说的那个道理比较可能些,老实讲,一个不念旧主、见异思迁的叛徒,他的新主子又如何会信得过他?”
轻喟一声,君惟明道:“雷照可以说咎由自取,罪无可恕,‘天作孽,犹可为,人作孽,不可活’,他说的正是如此了!”
唐康也感叹地道:“所以说,‘一失足成千古恨’,这句话可是一点也错不了的,有些事情,失误了尚可补救改正,有些事情,却只能有错一次的机会,只要弄砸弄岔了,这一辈子就永别想站起来啦……”
忽然,曹敦力的面色有些苍白,他喃喃地道:“公子……呢,我可不算叛逆吧?”
君惟明凝注着他,低沉地道:“你当然不算,曹敦力,你与那雷照不同,他是背主弃义,甘沦苦海,自附于恶魔掌爪之下,而你却正好与他相反,你乃抛舍邪异黑暗,投向光明,做一个不趋炎、不畏势、维公理、维纲常的正直之人,你们二人相较之下,几有天渊之别,又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唐康也立即接口道:“是呀,你们两个,一位是由善变恶,自甘沦落,一位是由恶向善,洗心革面,可谓全然迥异,其意义亦自就大不相同了……”
他顿了顿接道:“曹兄,看一件事不能只观表面,尚得深究它中间的内涵才是!”
君惟明伸手拍拍曹敦力的肩膀,挚诚地道:“你放心吧,曹敦力,我不会亏待你的,雷照与你的遭遇将是两个鲜明对比,奸佞小人的手段永远与堂堂丈夫的行为是相反的,童刚残害他的走狗爪牙,乃是因为童刚身便所为不正,曲理丧德,他的举止自也是卑鄙及阴毒的,又怎能与我相提并论?曹敦力,你记着,回头向善的人与甘坠罪恶的人,其后果是必定两样的,否则,这世上岂不就也太混朦不明了?”
宽怀又感激地展开了笑颜,曹敦力忙道:“公子与唐兄说得是,我……呢,我方才是一下听到那‘叛逆’两个字,心里不知怎的有些发了寒……”
君惟明笑道:“如今,你大可不必发寒了……”
这时,唐康又吩咐手下弟兄取出干粮来,将就着与君惟明等人分食了,并另派专人侍候着罗昆,一边吃着,他边歉然道:“奔驰在外,加上地处荒僻,公子,这些粗食太也委屈公子了……”
淡淡一笑,君惟明道:“不用客气,这样已经很好;江湖中人,理该能以吃苦耐劳才是,你大约不知道我遭受的折磨,比起你们来还多得多呢。”
他咬下一小块烙饼,在口中咀嚼着,又道:“就以这次我中计遭难为例吧。”
简单而明确的,君惟明把他如何受到童刚唆使马白水与金薇等人陷害他的经过,与他事后脱险的始末讲了一遍,说的人语声平静而悠远,听的人却全惊疑不定,乍忧乍喜,一直等君惟明说完了,大伙才暗暗松了口气!
唐康不由以手抚胸,宽慰地道:“公子这次得以出险,真是皇天保佑啊!”
君惟明笑道:“当然,其中也确实靠了一些机运及侥幸……”
突然,唐康记起了什么似的看着君惟明,他惊疑不定地道:“是了,公子,我记起了一件事——就在公子出事的当晚第二天,我们一共十四个人便奉了当家的火气谕令进到‘南松’城的‘悦丰钱庄’谒请公子,但却没有见到公子踪迹,钱庄里的一位弟兄说不知道公子到哪里去了,我们焦急之下,便在暗一商量后开始分路寻找公子行踪——”
君惟明吃吃笑了,道:“后来,你们‘搏龙六绝’哥儿们便一直顺着城北打道往前赶,就在超出四五十里地的当儿,即在一片路旁的疏林边发觉了一拨江湖朋友,他们中间,另还有一辆双辔马篷车……”
大大地一震,唐康急切地问:“正是,公子却真的知道得如此清楚?”
君惟明大笑道:“我还知道你们停下马来攀询,更知道和那个答话的标致妞儿开过几次玩笑,吃了吃人家的豆腐呢……”
越发惊疑迷惑得无以复加了,唐康焦灼又满头雾水地道:“但,公子,这些事你老为何会知道?莫非你老也正在附近么?”
君惟明眯眯眼道:“我就在那辆马篷车里。”
唐康怪叫一声,整个人全跳了起来,他大瞪着一双牛眼,好半晌才又是悔恨又是自怨的猛力跺脚,一边用手敲着自己额头,边懊悔地道:“该死该死,公子,我们真是该死,完全是一群饭桶!一群白痴!老天,公子近在咫尺,竟就那么糊里糊涂地错过去了,一着失误,却坏了多大的事?更为公子增加了多大的苦难?公子,我们……简直混账无能到了家……”
此刻,唐康身后一个手下忍不住脱口道:“可是!公子老人家为什么在马篷车里不呼叫呢?”
望着那张粗犷却迷惑的面孔一笑,君惟明和气地道:“当时身染剧毒,浑身虚软,加上重缚相加,口中塞满破布,兄弟,你叫我怎么个呼叫法?”
如此一说,那名发问的“大飞堂”汉子不由脸孔一红,讪讪无语,唐康回过头去狠狠盯了他一眼,惊道:“真他妈是个猪头三!就凭你想到的事情,公子还想不到么?这还用问上一问?”
君惟明一笑道:“不要骂。”
唐康沮丧地摇摇头道:“可悔死我了,公子,如果那一天能够发觉公子,这以后的许多麻烦不就都省掉了?”
君惟明淡淡地道:“怪不得你们,大约,我命中该遭此一劫吧!”
带着一抹自嘲的笑意,他又道:“或者马白水他们那批人也该命中注定难逃此劫呢……”
唐康讷讷地道:“总也是我们太过粗心大意,没有想到这些人骨子里有鬼……主要的,我们根本便没朝公子会遭到暗算的这一层去想……在我们以为,谁还能谋害得了公子呢?假如那时有人这么告诉我,我准以为他是发了疯,迷了心啦……”
君惟明微笑道:“你们把我捧得太高了,唐康,须记住天下永远没有屹立不倒、无往不利的英才,他会有许多敌人——无论是自然的抑是人为的,他将不能称维道霸主终恒,因为,英才也好,俊彦也好,却也是肉体人身啊!”
轻轻点了点头,唐康道:“虽是公子如此说,但这件事若叫我们当家的知道了,公子,只怕我们就要吃不完,兜着走啦……”
豁然大笑,君惟明道:“放心,我不会说的。”
双手抱拳,唐康有些腼腆地笑道:“如此就多谢公子了……”
顿了顿,他又悄声道:“公子,那个出头和我们答腔的女子,可就是‘红蝎’金薇?”
君惟明笑道:“不错,怎么样?生得还蛮标致吧?”
长满了络腮胡子的脸孔不觉一热,唐康尴尬地道:“很美……出落得一朵花似的……不过,就是厉害了点……”
吃吃笑了,君惟明道:“这才够味道呀。”
唐康赔着一笑,道:“如今她已站在公子这边了?”
君惟明道:“是的,而且还把她金家的力量搬了出来帮助我……老实说,这女孩子不错,敢作敢为,不扭捏,不矫情,还相当重道义!”
看着君惟明,唐康笑得有些古怪地道:“公子对她印象很好?”
君惟明直爽而坦白地道:“当然。”
他盯了唐康一眼,眉梢子扬了扬,又道:“唐康,你们当家的新夫人我尚未拜见过,她是个什么样子?你给我说说看?”
唐康舐舐唇,道:“夫人大约三十刚出头吧,十分秀丽端淑,娘家是‘顺子集’的富户,如今只剩下一位老母两个幼弟了,夫人的父亲业已仙去,她禀性纯孝,一直侍奉高堂,照拂幼弟,是而也耽搁了自己的佳期,到了花信之年才嫁与我们当家,为了沟她,当家的还着实费了不少心血,上次,我们赶到‘南松’城,就是专程奉令去敦请公子前来为当家福证的……”
笑着点头,君惟明道:“这样说来,你们当家的这老风流竟还娶了一位黄花的大闺女呢,真是艳福不浅了!”
唐康亦笑道:“所以当家的自从成亲之后,一干侍妾全然遣散,也再不到花街柳巷去风流了,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陪伴夫人……”
君惟明感慨地道:“关老九也应该如此了,大半辈子的生活亦够惊险劳累的,他须要有个正式的家,温娇的妻子,在精神上也好有个寄托,尤其是我这新嫂子,她能以一个富家千金的身份下嫁给老九这种草莽人物,年岁更还差上一大把,可以说相当不容易啦!唐康,你一定知道,江湖上的环境和一般百姓们的生活习惯是颇不斟合的,而新嫂子不顾这些毅然许身,这胆识与情义也就够令人钦佩的了!”
低沉的,他又道:“我颇遗憾没有参加老九的佳礼,也只好补礼道贺了……我想老九伉俪一定不会见怪吧?”
唐康忙道:“这是自然,公子,为了你老的意外,我们当家的内疚来不及,又怎会见怪呢?公子,你老倒是什么时候去总堂里与我们当家的把晤?当家的连头发都快要白了!”
沉着,君惟明道:“你们总堂,隔着这里并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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