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2024-07-17  作者:郎红浣  来源:郎红浣作品集  点击:

  傍晚时光离开铁狮子胡同,依然总镖头本色款款出城,凡事就绪只等玉簪儿前来晤面了。
  等到三更天消息杏然,纪翠一阵阵心惊肉跳,莺也不免有点紧张。
  四更鼓望眼欲穿,纪翠按捺不住便要潜入高升栈暗采,莺恐有诈力戒沉着。
  天快亮了,她亲往侦查,查遍高升栈和大通局每一个地方,每一处角落,乃至红娘子卧榻之前。
  红娘子仍住帐房后面小楼上,高卧罗帏好梦方酣。
  她的两个大丫头怡红娱红开地铺也都睡在屋里。
  栈里没有一个客人,夥计连打杂的全看下到。
  玉簪儿卧室里还是那末整洁,小丫头快绿和两个妈妈安宁地留恋睡乡,四围出奇的静寂,查不出半星儿闹事痕迹。
  大通局那边同一情形,有的镖头们已经起来练武,莺只好退回。
  满腹疑团,百思莫解。
  纪翠急得要死,到底还是无可奈何。
  一会儿后耳听得高升栈大门口一片喧哗,映绿挨了红娘子两耳光,流着满口血跑到街上哭。
  回栈的夥计们围集旷场中议论纷纷,大通局镖头闻讯大乱。
  红娘子居心够毒,乘机谎说柳纪翠拐走了玉簪儿。
  玉簪儿人缘好,她是大通局高升栈公众宝贝,大家一听就都光了火。
  红娘子一不作二不休,干脆激励他们亮家伙搜查大明局。
  还算大家都知道出林莺英勇难犯,因此踌躇未敢鲁莽,然而有的已破口叫骂,有的聚议着如何进攻,事态分明严重。
  眼见变生顷刻,这当儿出林莺一再严厉禁止柳镖头轻毕妄动。
  怎料纪翠瞧着外面吵吵嚷嚷情景反而放心,认为心上人如果被他们所害,他们决不能扮演得这么认真。他央求出林莺允许他挺身出去答话。
  出林莺仔细想,让他见人家解释一下也好,她陪他走出了大门,大通局镖头们顿时怔住了。
  红娘子不晓得什么时候被搀上高升栈了望台观战,望见纪翠出来,尖声儿叫:“逮住小柳儿……”
  她的话等于大元帅下令进攻,大通局一群武朋友立刻蜂踊合围。
  呼啸四起,刀枪映日,眼见不可理喻,纪翠、出林莺火速分开,把住大门口相对屹立,他们手中虽然都没有兵器,但还是从容得似两尊石像。
  敌人越来越近,大火拚只在呼吸之间,忽然街尽端尘头起处,鸾铃声急如峡水下滩,四匹牲口驮四男女,快弩离弦分闯旷场,赶散了四方八面密集的打手,猛可里暴雷般一声断喝:“大通局镖头们退下!”
  马背上跳下来赤彪南拜,那边是黑虎索诺、白象罗莎,落后一骑玉花骢,高坐着一位美人儿,据鞍顾盼,仪态万千!
  池恰是潼关奏凯,哈密送客言旋的李小莲姑娘。
  南拜、索诺、罗莎争向纪翠道惊问讯。
  纪翠微微冷笑,轻轻道:“红娘子使的好手腕,你们回来了好极,大明局不是柳纪翠一个人的,围门挑战辱及同人,你们要主持公道。”
  南拜抱拳道:“兄弟,什么话好说,小兄先向你请罪。”
  他作了一个长揖。
  索诺、罗莎跟着陪笑哈腰。
  出林莺一旁拱手道:“不敢当,三位镖头,请里面坐奉茶。”
  南拜含笑还礼道:“总镖头请便,咱们再来打扰。”
  小萱姑娘采首门外叫:“不,各位务必留驾,贵局走失了华绮黛,强说我们柳镖头拐藏了她,要搜查未免欺负人,三位不妨请进看看。”
  南拜大笑道:“真是岂有此理……”
  黑虎索诺原是个老粗,霍地扭翻身大叫:“别丢脸啦,南镖头在太原府做过媒呢!人家还不一定能要哩,拐,你们简直……”
  他火杂杂先往高升栈那边跑,南拜罗莎也就跟着走。
  小莲姑娘她还爬在玉花骢鞍桥上,懒洋洋道:“南总镖头,你们的水秋痕先生呢?他打头站,怎么还没有到家呀?”
  让她这一说,南拜怔了怔,像是有所觉晤。
  出林莺和纪翠却也不禁暗自点头。
  章小玲蓦然出现对面巷口,牵着马笑嘻嘻叫:“好险哪!我差一点赶上挨揍。”
  出林莺点手儿唤:“章镖头,不相干的事别管,你有差事。”
  她飞快的走上台墙,小玲拴上马赶紧追地背后进去,纪翠也就退了回来。
  大明局另有九位聘用的镖头,他们全是糊涂蛋,以备战的姿势集合在大厅屋上愤愤不平,叹怪出林莺和纪翠太过畏事,说大通局凭什么打上门逞凶?他们情愿流血,非要纪翠领众扫荡高升栈誓不干休。
  正在闹得不可交开,小滑头由后面走出,做眉使眼的道:“各位,别吵,总镖头有话,说明天大通局一定会来陪礼请客,要是不来,任由各位怎样主意,她决不出头阻挡。这不好了么?”
  两句话镇住了大家。
  他摇摇头又道:“只有我章小玲命苦,陪礼请客多好玩,偏偏要派我出差。听镖头的师兄巴拉哈送眷出京,点到我跟随保驾,马上动身,刻不容缓,这可不是冤!”
  说着,他屋里去打叠行装。
  因为玉簪儿突然出岔,出林莺必须另行派人保送和敏主婢西行,经过一再考虑,认为纪翠此时走不得,走必招惹大通局镖头们极大猜疑,小莲刚回家不能不让她稍作休息,小萱孩子气不足独当一面,算来只有小滑头可以配合巴拉哈,所以只好又派了他。
  一会儿后小玲装做个很不高兴样子,捎个被卷儿认镫上马走了。
  莺故意请九位镖头到她后面小楼看茶,一来藉此缓和他们愤激情绪,二来要他们知道她并没有藏匿玉簪儿。
  总镖头住处向来视为禁地,今天不妨随便参观,然后殷勤肃客就坐畅谈,谈的自是无非刚才几乎不免流血的一回事。
  赤彪南拜、黑虎索诺、白象罗莎慌不迭赶回高升栈会晤红娘子,细察玉簪儿走失的详细情形。
  红娘子受过水秋痕先生一番嘱咐,她的一张口那能有半句实话?
  讨厌右腿显有毛病,这引起了三猛兽深刻盘诘,被迫无奈她只好自承爱上柳纪翠,却怪纪翠醉心玉簪儿。
  三猛兽听着大笑绝倒。
  于是她再说前天晚上款宴纪翠,玉簪儿吃醋不来参加,纪翠因此郁郁无欢,夜深喝醉翻脸打架,纪翠挨了她一顿狠教训,她右膝盖却是碰上硬木头凳子受伤,纪翠跳窗溜走,她跟玉簪儿吵嘴一场。
  昨天玉簪儿装病睡倒,她索性关上店门,今天一早玉簪儿形影不见,结论说靠得住柳纪翠串通拐逃。
  她讲完鬼话一篇,三猛兽反而稍化了心头疙瘩,断定玉簪儿大不了负气出走,外面逛两天就自归来。
  他们解释说纪翠品德极好,而且明晓得他们愿意作媒,又何必露这拐逃一手?
  最后他们埋怨说,侮辱了纪翠等于自己塌台,纪翠要是因此推翻了就聘大通原议,岂不是斩断了一条好臂膊。
  黑虎索诺说得光了火,干脆耻笑她红娘子癞蛤蟆妄想天鹅肉。
  红娘子恨得牙痒痒即待发作,南拜急忙转圜,说他们前往大明局登门请罪,好歹要设法说服纪翠投降。
  他拉走了罗莎、索诺二人。
  红娘子暗自咒骂:“难怪妈妈爹不信任你们,说你们一勇之夫不堪承教,宁可让你们睡在鼓里免得放火燎原。
  你们根本不是出林莺、柳纪翠敌手,告诉你们玉簪儿汉奸秘密,你们这一班冒失鬼还能不去找柳纪翠拚命?你们固然无足轻重,没得毁了妈妈爹反清复明大计。”
  她咒骂着自去睡觉。
  三猛兽派人买了一条羊,挑了一担酒径到大明局门房上报名,请见出林莺总镖头道歉求和。
  出林莺率众恭迎,彼此各讲了几句场面上客气话,底下再乱一阵鸣鞭燃蜡陪礼仪式,这出戏就算唱完了。
  九位糊涂蛋镖头心满意足皆大欢喜,为着顾全面子,出林莺下令大张筵席赢会佳宾,一顿酒喝起来可知不能寂寞。
  南拜乘醉为媒,力说数日内负责寻回玉簪儿,当场征求纪翠是否肯受点委屈入赘高升栈?
  纪翠卖个乖,慨然答应。
  三猛兽乐得鼓掌欢呼!
  一顿和事酒,三猛兽扶醉而归。大明局的几位镖头也都躺倒了。
  出林莺后面小楼又有一场小聚会,在座的是李小莲张小萱两位姑娘和柳纪翠。
  小莲报告护送德麟到哈密,马松把他安倾回城铁铺子管帐,他自己改名马德,决心练武。无意功名,暗示假使和敏不能前往团聚,他就要入山拜求千手准提老菩萨剃度出家。
  莺听着点点头。
  小莲笑笑又道:“近来西行路上很平静,和敏主婢有玲哥哥保镖当可无虞,他和德麟两口子的事,我们要算办得很成功,翠哥哥怎么又牵上玉簪儿?这岂不是自找麻烦?”
  她睇着满脸愁云密布的纪翠。
  小萱道:“我不是什么话都告诉你了嘛!翠哥哥自作多情,难怪玉簪儿死缠夹。她的身世也实在可怜,翠哥哥既然答应要地,好歹都得想办法。”
  她也睨着翠哥哥送笑!
  翠哥哥弄得十分尴尬,他垂下脖子。
  莺手按着面前茶碗,慢慢道:“你们听我讲,我爱惜玉簪儿,是我要作成她,变生意外,人定胜天,只要她还在人世,我决不袖手旁观……”
  纪翠忽然抬起头,轻轻叫一声:“来婶子……”
  眼泪夺眶而出。
  莺心里一阵难过,打开碗盖呷口茶,叹口气道:“哥儿,不会的……她的失踪除了她妈妈爹凑巧赶回来作祟,我怎么想再也想不出其它玄妙。
  昨天晚上她离开我这儿时已经是四更天,带着满怀兴奋回去绝不能立刻睡觉,红娘子要暗算她没有可能。
  明争么?玉簪儿身手大佳,何况红娘子伤足未愈,这就可以断定乃姐不是主谋正凶。猛兽们不在家,高升栈根本只剩一些妈妈丫头们,谁还能加害于地呢?再说,杀人那能不留痕迹?
  我搜遍了高升栈大通局每一个地方,就没发现半点破绽,这又该怎么讲呢?所以我可疑水秋痕。
  水秋痕相貌还不太凶恶,玉簪儿却又是他的徒儿,遽下毒手置之死地我认为不至,合理的看法,也许是玉簪儿走出我们大明局,恰好水秋痕回来碰到,那还有什么好分辩的?玉簪儿说不得只好听他调度,他说服了她把地带走。”
  讲完话又是一声长叹!
  纪翠方寸里可是活动了很多。
  小莲笑道:“婶子所见不差,水秋痕为人极有心计,一路上我们差不多走在一块儿,他对我非常注意,我当然对他也要加倍地小心。
  他的态度总是顶安详。做起事有板有眼,他跟猛兽们并不协调,肚子里打算盘脸上不苟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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