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灵境锁烟鬟 绝世仙娃参佛女 厉声腾魅影 穷凶鬼祖遇神鸠
2022-10-15  作者:还珠楼主  来源:还珠楼主作品集  点击:

  二女原曾听谢山说过轩辕师徒们的厉害和所炼邪法异宝的名头功用。闻言定睛一看,果与所闻金乌神障相似,不由大惊。知道这是最狠毒的邪法,虽有辟魔神光罩护身,久了也是凶多吉少。更恐被困在此,将开府盛会错过,心中发急。看出妖人志在生擒,各打一个暗号,假意被陆续追出迎敌两妖徒的绿气绊住,由它牵扯,缓缓往宫前飞去。暗中运用玄功,取出法宝,准备临走时再给妖人一下重的,以防追赶。眼看临近,倏地施展全力,将剑气倏地暴涨。尚恐力量不足,一个对付为首妖人,一个对付那两条绿气,各将手中备就的法宝发将出去。妖人骤不及防,一面又要顾周、李、易三个突然出现的强敌,分了好些精神,两妖徒固是受了重创,毒手摩什也中了一下重的,慢得一慢。二女见那么厉害的法宝打在妖人身上,竟未觉出怎样,情知不妙,赶紧回身催动遁光,急如飞星往前逃走。

  妖人自是咬牙切齿忿恨,略为闪避,连伤势都不顾,径舍周、李、易三人,随后追去。二女百忙中回顾,身后金乌光云狂潮暴发一般,漫天盖地追来,竟比自己遁光要快得多。心中惊惧,忙把避魔神光罩取出,以备万一。猛听耳旁有人说道:“道友只管加速遁走,贫僧代你们抵挡一阵便了。”二女听出是先前说话那人。再回头一看,一片千百丈长的光霞忽然从空下降,光墙也似横亘天半。后面妖云也已飞到。就在两下里似接触未接触、目光一瞥之际,妖云便电一般急,卷退回去。二女亡命飞驰,虽然回顾,并未停留,也遁出了好几十里。知这两番相助的必是一位前辈神僧,好生感佩。还有适才和为首妖人对敌三少女,也极可感,剑光更是神奇。意欲寻着这四人致谢,询问来历。刚把遁光微停,便听耳边接着说道:“峨眉开府在即,此非相见之地,须防妖人去而复来,贫僧也无奈他何。事正紧急,前途尚有人相待。请到峨眉再见吧。”

  二女一听,这人竟是峨眉一派,一面未见,竟识得自己来历;神色不动,便将那么厉害的妖人逐走。不由对于峨眉更生景仰。既然在峨眉可见,何必忙这一时?便催动遁光,往前赶去。因为逃时匆忙,将方向走偏了些,中途又值阴天,没有看出方向,以为途向未走错,否则适才那人定要提起。一味加急前飞,不觉竟由峨眉侧面越过,到了川藏边界的大雪山界内。有了上次经历,沿途所经高山甚多,内中虽曾见到好些藏在深山中的庙宇和修道人所居的洞穴,惟恐又生枝节。偶然隐形飞落,见与想象中的峨眉不似,便即飞去,并未朝人问讯,以致越飞越远。嗣见前面雪山矗立,高出云表,绵亘不绝。二女虽未到过峨眉,大雪山景致却听说过,渐渐起了疑心。谢琳道:“听说峨眉灵山胜域,每年朝山的人甚多,极具林泉之胜。尤其后山仙府一带,素无人迹,风景应该格外灵秀雄奇才对。我们飞行了这些时,按说早该飞到,为何所过之地全与爹爹平日所说不似?这时竟然飞到这满布冰雪的乱山中来了。我看此山少说方圆也有两三千里。峨眉在四川省内,书上载着天府之国,人民富庶,决不会当中夹着这么大一片冰山雪海。莫非我们把路走错,走到西藏大雪山来了么?”谢璎答道:“你说得对。我也正在疑心,沿途所经均不像是峨眉,按路程却该早到,此山俱是万年不化的冰雪,怎的会是峨眉?十九把路走错。只为适才助我姊妹脱险那人曾说前途有人相待,并没说我们把路走错,内中必有深意。又见迎面这山高出群山之上,凭我们的目力,竟会望不见山顶,从出世以来还是头次见到。这还不说,最奇怪的是我到了这里,心中老动,仿佛往日叶姑带我们去见爹爹,因三年才去一次,由上路便盼起,越快到,心越急的情景一样。所以老想和你说往回飞,另寻峨眉下落,却又总是想到那山顶上去,不曾出口,你说怪不怪?”谢琳道:“谁说不是,我也是从初见这雪山起便心动,活似有个极爱我们的人在那里等我们一样,照着我的灵机,兆头还是很好。不然,我已料定是大雪山,不等到此,早喊姊姊回头了。”说时,二女遁光已经停住。谢璎道:“这事真奇,停下来,我心更动得厉害,直恨不能当时飞将过去。我想神僧既说前途有人相待,必非恶人。此山又如此之高,相隔只百多里,也不争这一点时候。反正走错,难得到此,何妨上去一次,不管有无人相待,好歹也开一回眼界。”

  话未说完,忽听遥空一声清磬,竟似由对面高出云天的雪山之上传来。二人闻声,不由心旌摇摇。一面又觉身后有什么警兆侵来,只有前行安乐之状。双双连“走”字都未说,不约而同朝前飞去。越往前,冰雪之势越发雄奇。因山太高,须迎着罡风向前斜飞。沿途俯视,只见到处冰崖千仞,万峰杂沓,茫茫一白。天色老是那么阴沉沉的,日月无光,青苍若失,一望数千里俱是愁云漠漠,惨雾冥冥。尽管四外雪光强烈,炫人双目,并不觉出一点光明景象,加上悲风怒号,雪阵排空,汇成一片荒寒。休说人兽之迹,连雀鸟都没见有一只飞过。忽然一阵狂风吹过,好些千百丈高的冰崖雪壁忽然崩塌,当时冰花高涌,云雾腾空,轰隆轰隆之声,响彻天际。跟着数千里内的雪山受了震动波及,纷纷响应,相继崩塌,声巨而沉,恍似全山都在摇撼,端的光景凄厉,声势惊人。二女暗忖:“这等穷阴险恶之区,除了冰雪,什么景致都没有。尤其山岭之上,罡风凛冽,景更荒寒,任是铁建的庙宇也为吹化,怎会有人在此居住?但那一声清磬,又分明是山顶上发出来的,真个奇事。”一路寻思,越飞越高,不觉飞到顶一看,那山竟比下面所见还要高出两倍,满山俱是万年前的玄冰。因受罡风亘古侵蚀,到处冰锋错列如林,人不能立足。通体满是蜂窝一般的大小洞穴,其坚如钢。乍摸上去,并不甚冷;等手缩回,只觉寒气侵肌,其冷非常。

  二女巡行了一遍,除却黑铁一般的冰峰冰柱,毫无所遇。罡风寒气酷虐异常,虽然修道多年,时候久了也觉难耐。失望之余,还没商量飞回,谢琳道:“我怎么只一想退回去,心便吃惊?一想前行,便自宁帖?这样绝顶,本来不会有人。山那边又被半山云雾遮住,何不下去看看?那边背风向阳,天气好些,也许云雾之下有人居住。如找不到,索性绕山而回,免得迎风上下费力。”谢璎点了点头,又同往山后降落。刚把上层云雾穿过,便觉出下面冰雪渐稀,山势倾斜得多。俯视居然见到土地和一些耐寒的矮树短草,料有希望,好生高兴。本定照直飞下,不知怎的,到了山头,无故偏向东南方角上飞去。前半仍有冰雪,山势也极险峻,百里以外方见林木。二女一口气飞出三百里,又有一山前横。谢璎方道:“我们人没遇见一个,就这样乱飞一气,有什么意思?”谢琳忽然惊喜道:“姊姊你闻见香么?”说时,谢璎也闻到一股旃檀香味。姊妹二人一样心急,不顾再说,抢着往前飞。

  前面这山本已林木森秀,及至飞越过去,忽然眼前一亮,大出意外。原来山的对面还有一座较小的山峦,四外高山环绕如城,此山独居其中,宛如宗主。那景物的灵奇清秀,直是从来未见。主山四外,平原如绣,芳草连绵,处处疏林。不是绿阴如幄,便是繁花满树,嫣红万紫,俪白妃黄,多不知名。天气更是清淑温和,宛如仙都暮春光景。并有云峰撑空,平地突起,石笋丛生,苔痕浓淡,苍润欲流。再往前去,便是一片水塘,碧水溶溶,清可见底。塘侧多是千百年以上的松杉古木,下面绿草成茵,景绝清旷。还有一桩奇事:举凡虎、豹、熊、罴、羊、鹿、猴、狼、兔以及各种禽鸟虫蛇之类,随处都是,游行往来,见人不惊,也不互相侵害。照例平时形如世仇,见必恶斗,或是弱肉强食,见必吞噬的,到此都化去了恶性,只有亲昵,全无机心,各适其适,意态悠然。林枝树杪,只见佛禽浴日,灵蛇吐焰,翠鸟娇鸣,如啭笙簧。见了人来,有那大一点的怪鸟,以及雕、鹤、孔雀之类,偶还偏着个头,傲然看上一眼,多半直如未见。二女觉着这里景物自然美妙,已是难得,似这样羊虎狼鹿、蛇鸟鹰燕等本性相克的生物,竟会栖息一地,互可狎习,各不相惊,更是极其稀罕。明明群动之境,耳目所及,偏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静中之趣。自然心移神化,相对无言,把平日好寻生物戏弄的童心全收拾起。遂将遁光停落,一路观赏美景。由水塘侧绕过,见生物鸟兽更多,到处琪花瑶草,嘉木繁阴,泉石之胜,更是目不暇接。却没见到一个人影。行约五里,方到对山脚下。

  初降落时,因见对面山上白云如带,雾绕烟笼,只顾观看那些珍禽奇兽,不曾留意。这时走到山脚,才看出山势险峻,四外都是树色山光,花香鸟语,山却宛如天柱矗立。尽管玲珑剔透,通体空灵,石色苍古,有似翠玉,却不见一草一木。全山仅下半近中腰有一块突出的平石,此外都是嵯峨峭立,无可着足。那平石广仅亩许。由下望上,只听泉瀑之声,洋洋盈耳,宛如鸣玉。方欲飞身上去观看,猛瞥见一片祥云由顶上飞起,直朝来路高山之上飞去,其疾如电,晃眼无踪。料知有异,忙飞到石上一看,紧靠崖壁,还搭有一座极宽敞的茅棚。左右一边一道飞瀑,如白龙夭矫,贴壁斜飞,到了平石附近,顺着山势,绕山而流,径往后山转去。适见白云横亘,便是此处,所以不曾看出。如此灵境,断定棚内必有高僧驻锡,不顾再看景物,忙往棚中走进。还未进门,便看出棚内空空,只当中蒲团上端坐着一个未落发的妙年女尼。身侧地上插着一根树丫杈,上悬一磬。面前有一小木桩,放着一个木鱼、一个香炉和几本经卷。此外更无长物。除几根木架外,无甚遮拦。当中正门却横着一根木头,离地约有三尺。说是门限,又觉太高,防人进去,上下又是空的。不知要它何用。

  二女自上来后,心更跳得厉害。再定睛一看,见那女尼生相竟和自己相似,正在闭目入定,神仪内莹,宝相外宣。气象体态虽然庄严已极,那美如天人的面上,却流露出无限慈爱的容光,由不得又敬又爱。始而为她威仪容止所慑,肃然起敬。后来越看越像素识,直似本来极熟的亲人多年未见,猛地重逢。无形之中真情流露,自然感动,难于遏制,直恨不能当时扑向怀抱中去,才对心思。心虽如此,毕竟前因渺茫,事由初会,又见对方入定,未便惊扰。先在横木之外立望了一会儿,由敬生爱,由爱加敬。暗忖:“适遇神僧,既示仙机,此山景物如此灵异,心情又如此感动,必非常人。义父又常说,近年将有遇合,成就远大,不是玄门中人。再者自己素来眼高心大,看人不上,怎见了此尼,又没见她有甚道法,会如此使人敬爱尊仰?好生不解。莫不便应在这位神尼身上?”想到这里,不约而同,双双跪倒在门外,口称:“弟子等巧涉灵山,许是注定福缘,望乞大师指点迷途,加以造就。”

  话还未毕,忽见女尼头上现出一圈佛光,一闪即稳。随即睁开一双神光莹莹的妙目,向二女微笑道:“你姊妹来此,原非偶然。不过此时还是槛内人,难进我的槛外来。不必多礼,我也无多话说,可各起立,听我先说一个大概。”二女听女尼口音,好似以前听过,十分耳熟,心中早已敬服到了极处。闻命拜了几拜,忙即起身,立侍于外恭听。

  女尼道:“我在此闭关已三百年,如论修行岁月,尚不止此。因我在佛座前发下宏愿,誓参上乘功果,立无边善功,而不杀一生物。即遇极恶穷凶,也以慈悲智慧、坚忍恒毅之力度化。虽具降龙伏虎无上法力,只用以为救世之用,从未以之伤害一命。苦行多年,忽然大彻大悟。本早功行圆满,只为当初佛前发愿之时,偶然动一尘念。我佛法不打诳语,有因有果,念即是因。有此一因,必须实践,始得解脱。为了此一段世缘,虽迟我百余年功果,但我佛法度人功德,胜于度世。说解脱,便解脱,何论迟早?这些话也不必多说。休看你姊妹学道多年,生具灵根慧质,但不到那自在境地时候,任多饶舌,也是不得明白。我为你姊妹已可算是破戒,这个报应由我自去身受。其实我仍是我,受不受没甚相干。至于我的来历,你们回去对你义父说,小寒山有一女尼,他未必能够得知。如说他的青梅旧友,就知道了。你们那叶姑却是我俗家第一良友。后因彼此出家,道路不同,她又远居海外,自闻我当年噩耗,屡经苦心寻访无着,以为历劫多生,难于寻觅。峨眉会后,可邀同来此一晤。你姊妹闻峨眉诸道友道法高深,不能无动于衷,此行意欲归附。玄门正宗本来不恶,无如你姊妹均是佛门弟子,此去只可观法,无缘遇合。还有你姊妹在大咎山与轩辕门下第四弟子毒手摩什结了深仇,此人魔光邪法均极厉害,非你姊妹所能抵御。并且你们来时,他正在崆峒绝顶其师魔宫以内,算出救你们的人不是白眉禅师本人,乃他弟子李宁,越加悔恨。盗用邪法异宝,千里传真,环中缩影,搜寻你姊妹踪迹。他御魔光飞行捷逾雷电,片刻千里,迅速异常,只要被看出所在,晃眼追上。你们来时,再晚到一会儿,立被发觉。我用佛法感召引来此地,才免于难。又用佛法将本山真形隐去一半,未被看出,否则他必追来此地。我虽不怕,但我不开杀戒。他又牢记杀徒之恨,难免纠缠不清。我正闭关,无缘度化。而这里一切众生,均经我佛力化去恶根,在此栖息,日常听经,静候孽限一满,转轮投生,难免惊扰。只有使你们在此较为隐秘,此也是你姊妹命中一难。全免自是不能,且等明日,妖人久寻你们不着,又有他事离开之时,你们乘隙遁往峨眉,那里自然有人接应。中途妖人难免追踪,我再赐你姊妹灵符神香,如用得当,足可从容赶到,决无疏虞了。”

  二女一听,神尼佛法如此高深,忽然福至心灵,重又跪倒,拜请收录,并示法号。女尼笑道:“我俗家姓孙,自从出世以来,便是独身修道。禅功佛法均由静中参悟,佛即我师,并非寻常师徒授受。例有赐名,哪有名号?你姊妹本我门中人,又有好深因缘,拜我为师,与拜佛一般,原无不可,只是正式收徒,尚还不是时候。这个时候,说早就早,说晚就晚,全在于你姊妹。且等峨眉归来再说吧。”二女见这神尼笑语温温,由不得有一种依恋之思,虽只片时之聚,竟觉似慈母当前,亲爱已极。无奈中间隔着一根横木,不能进去,始因初见,敬畏心盛,不敢违逆,勉强侍立在外,心中老嫌不能亲近。谈得时候一久,觉着神尼双目莹莹,不时看定自己两姊妹,好似含蓄着无限的慈爱,越发感动。不禁把平日缠磨谢山的孺慕稚气使将出来,双双手扶横木,跪地哀恳道:“好师父,弟子等不知怎的,敬爱师父,老想到棚里去挨着师父,侍立一会儿。好在师父又没入定,不怕弟子惊扰,请开恩允许弟子进内吧。”

  神尼见二女情切依恋之状,似颇感动,微笑道:“痴儿,痴儿!这条门槛古往今来拦住了多少英贤豪杰,你们不到时候,跳得出么?”二女情急入内,也没细辨神尼为何把跳进说成跳出,便道:“这只是一根横木,只要师父不见怪,弟子不论上跳下穿,或是将它取下,都能过去。”神尼笑道:“休看这门里一根横木,过去却难呢。不信,你们就试试。”二女闻言,心想:“师父忒小看人。也许有什么禁法,怎看不出来?且不管它,当着师父不好跳进,且钻过去。”随同把头一低,意欲钻过,暗中又偷觑神尼双手和口角神情,看在暗中阻止没有。哪知神尼神色自如,手和口全未动,而姊妹俩身子明明钻在空处,却似有万千斤的阻力挡住,休想得进。自觉不好意思,不由犯了好胜童心,又想:“这样好好过去,大概不行。反正师父答应的,不如冷不防给它来一个硬冲。”想到这里,随驾剑气飞起,意欲由横木上飞过去。不料来软的还好,不过被潜力阻住,这一硬冲,竟被那潜力震弹出老远,因骤出不意,头都几被震晕,才知不是小可。当时又惊又愧,跑至棚前,手扶横木,望着神尼,眼泪汪汪,撒起娇来,埋怨师父不念弟子真诚,有心见拒,却不明说,只在暗中使法。

  神尼微笑道:“这本是三教中最难过的一关,自我设此木起,便没动过它。我又何尝不愿你姊妹过来?”说时,二女泪珠点点,全都滴在横木之上,还待求说,神尼面上忽似一惊,微叹道:“我本意只完前因,不再入世,只在门槛外看定你们,时至再行接引。不料世缘一起,便有许多牵累,仍是避免不得,至少又须多迟我一甲子功果。门横巨木,仍为至性至情所动,可知圣贤仙佛、英雄豪杰,都不免为这情字所累,情之所至,防备无用。如今门木已解,只是虚搁在两旁框子上,你二人进来吧。”

  二女未见神尼有甚动作,还不甚信,只轻轻一抬,竟是随手而下。心中高兴,立即破涕为笑,抢着扑近身去,双双倒在怀里。猛想起自己并非真个年幼,这是初见面的师父,不应如此冒昧,惟恐忤犯。神尼已一手一个抱紧,一边为二女拭着眼泪,叹道:“乖儿,你们已历三生,怎还有如此厚的天性?致我所设大关,均为所破。我本打算见面谈上几句,传了你们退敌之法,仍即入定。既已迟劫数十年功果,索性同你们聚到明日再分手吧。”二女见师父不但没见怪,反倒搂紧抚慰,心中正在舒服,闻言忽然省悟道:“弟子等初见恩师,便似见了极亲爱的尊长一样,由不得又敬又爱,一切声音笑貌,均似极亲极熟的人,只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恩师成道已数百年,弟子姊妹出生才只百年,听恩师这等说法,莫非弟子姊妹前三生是恩师心爱的儿女么?”

  神尼微把面色一沉道:“今生便是今生,前生的事说它则甚?你两个也修道多年,以后还要在我门中,哪有这许多的世情烦恼?”二女见神尼总是面带微笑,忽见有了不快之容,同时在口气里已明白了大半,不禁悲喜交集。因恐神尼真个不快,仍使故伎,倒在怀里,仰面向天,且把一双秀目虚合,试探着娇声说道:“恩师不要见怪,弟子怕看恩师生气的脸,还是带笑的脸好。女儿再也不敢乱说了。”一边说,却在暗中偷觑神色。神尼忍不住微笑道:“痴儿,隔了三生,还是这等顽皮。今日初见尚可,峨眉归来,正经拜师之后,须以苦行修持,却不可如此呢。那等称呼,尤其不可。”二女道:“弟子也是孺慕太深,不知如何是好。到了修行之时,自然是要规行矩步。还有弟子实不舍离开恩师,既非玄门中人,峨眉不去也罢。”神尼道:“这又不对了。难道你义父教养之恩与叶姑照拂关切之厚,以后别远会稀,都不禀告一声?”二女连忙认错不迭。

  由此师徒三人越谈越亲切,一直相聚到次日。神尼算准时辰将至,才由香炉内取出两把香灰,拿在手里一搓,立变成一捧赤豆大小的舍利子,金光闪闪,耀眼生缬。便分给二女,传了用法,又在二女双手各画灵符一道。吩咐:“妖人追近时,由一人将手一扬,同时另一手发出舍利子,便可将他惊退老远,并还小受创伤。我知你二人难免虚惊,如真运用合宜,有这四次阻挡,足可从容赶到。此宝一发,即与魔光并尽。固然发出越多,敌人受伤越重,但须防后难为继。如多与你们,白白糟掉。此行小心为妙。”

  二女平日心高胆大,独对神尼比谢山还要信服,领命拜辞,一路上便有了戒心。因前行的路正与妖人来路斜对,成三尖角的方向,此去峨眉,无异与妖人对面相迎。全仗来路所经高出天半的大雪山主峰掩蔽,必须以进为退,抢先赶到。妖人如果追来,然后绕山而驰,变作照直而行,才不至于迎头撞上。未动身前,先运用玄功,增加剑遁威力,蓄势引满待发。飞出小寒山禁地之外,便以全力加急飞行,两道红光并在一起,如流星般抢往大雪山驶去。时刻本经神尼算准,毒手摩什因自昨日起,盗用其师法宝,接连查看了一昼夜,几乎遍览寰区,均不见二女影子。正在又惊又恨,轩辕法王忽命侍童传唤。只得把上有昨日二女所杀妖徒心血,用为查看时法物的一面三角晶镜,交给看守法坛的师弟万灵童子茅壮,匆匆告以二女衣着相貌,自往前殿去讫。

  他这里刚一离开,茅壮便自法台宝镜中发现二女由小寒山突然出现,朝大雪山主峰急飞。因妖人曾说,二女若往峨眉,照理原该早到。但这一次行法,与二女仇深恨重,立誓杀她,特意刺了三个爱徒的心血来行法,与往昔不同。只要仇人所到之处,任隔千百丈厚的山壁,也看得出形影。峨眉目前不少能手聚集,二女与他们似无甚关系。他们不袒护便罢,如若袒护,便是公然出面作梗,决不再作掩藏示怯之举。本来就因二女资质太好,恐到峨眉为人看中,收归门下,出头护庇,仇不易报。急于在她俩未入峨眉以前下手,连夜行法,查看峨眉方面并无朕兆。此法不是所寻的人,镜中不现形迹,定还未至。偏会查看不出,真乃自有此宝以来,未见之奇。心料二女峨眉之行终须前去,所以宝镜碧影始终照在峨眉那一方面。偶然查到别处,也是瞬息之间。茅壮心有成见,一经接手,便照向原处。知二女是双生姊妹,一身仙骨,美丽灵秀,无与伦比。一见现形,忙把宝镜转动,施展邪法,将人形放大。定睛一看,不由动了爱怜之心。暗忖:“师兄忒也胡闹,这么好根骨的少女,福缘必定深厚,怎会夭折,葬送在你手里,受那终古炼魂之惨?岂非逆天行事,自找烦恼?便师父那么高深的法力,为异教中第一人物,凡百无畏,任性而行,生平所摄生魂,除却本是凶魂厉魄,或是旁门中遭劫人物外,也没见有一个真正有根器的童男女在内,何况是你,再者,你是盗用师父法宝,因你得宠,知道了,也不致如何重责。我奉命看守,终是私相授受,责有攸归。有此推托,乐得不去前殿通知,暗助二女一臂之力,使他们逃往峨眉,免被师兄追去吃他的苦。保全两个可爱的人,还为本门少生些事故。”心念一转,只管注视镜中二女形影,不去前殿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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