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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卷土之计
2020-12-09  作者:黄易  来源:黄易作品集  点击:

  三天后,龙鹰凭魔种奔赶抵楚州。
  一个时辰前,郑居中的船刚到楚州,说不到几句,龙鹰来了。
  联军散布在楚州一带的水域。虽说是联军,黄河帮参与的,只是七艘新落水的战船,仍未熟悉新船的性能,且须随航行不住改善,难发挥最强的战力。不过,操船的全为大江联水战的精锐,平均实力超越竹花帮的一般成员,其中更不乏高奇湛麾下的一等一好手。
  江龙号泊在楚州西南泗水的一个隐蔽支河里,暗哨处处,因着郑居中的回来,陶显扬、柳宛真、高奇湛、天庞被邀到江龙号商量大计。
  郑居中说完所知的事后,龙鹰自天而降,避过四周的暗哨。
  虽然于乔装李隆基时剃去胡须,可是在魔奔途上长出一脸“范轻舟”式的胡子,对他没有难度。
  龙鹰非常小心,先藏身江龙号附近林木内的一株老树之巅,取出小工具将胡子修剪妥当,以免被柳宛真看到他满脸乱胡,心生疑惑。
  公孙逸、胡安、度正寒、凌丹等一众向任天的手下,虽给龙鹰吓一大跳,仍立即辨认出是龙鹰,忙将他请上舱厅。
  不知如何,踏足江龙号,一颗心立即安定下来,不但因对江龙号的熟悉,更因不论船和人,均予他信心倍添的感受。
  桂有为、向任天、郑居中、高奇湛、天庞都着着实实给龙鹰的忽然驾临下了一跳,倒是陶显扬糊里糊涂的,没特别的反应。真不知柳宛真向他施了什么妖术。
  龙鹰坐入围坐的大圆桌,位于桂有为和向任天间,对面是高奇湛、柳宛真、陶显扬和天庞四人。郑居中居左侧。
  喝两口热茶后,龙鹰吁一口气道:“干得辛苦。”
  柳宛真用神打量龙鹰,不放过任何可提供线索的蛛丝马迹,不是她在怀疑什么,而是龙鹰来的太快了,令她不解。
  此女确天生尤物,不用搔首弄姿,正经八百的坐着,足使任何男人心痒。
  从柳宛真,龙鹰想到都谨,肯定级数相同,后者更比眼前此女年轻,对上了年纪的相王特别有吸引力。失去青春者,可从年轻女性身上寻回宝贵的青春。
  桂有为问龙鹰道你没有随楼船道洛阳去吗?
  龙鹰道:“因有新的发展。”
  不待各人针对此问题再发言,沉声道:“我们发现北帮的主力,密藏于汴州东南的多个隐秘码头。”
  高奇湛没发现龙鹰的破绽,同意道:“汴州乃洛阳东面水陆交汇处,四通八达,进可攻退可守,没有比汴州更理想的地方。”
  又道:“不过,汴州离楚州,只比洛阳近上一天水程,又使人感到意外。”
  龙鹰道:“若有洛阳水师与北帮并肩作战又如何?如此当然不该离洛阳太远。”
  除向任天容色不变外,人人脸现骇然之色。
  即使当年北帮扫荡黄河帮,洛阳帮和竹花帮的联军,洛阳水师是于暗里提供支援,在背后撑北帮的腰,从不直接参加战斗。
  龙鹰现在说的,代表官方对水道帮会的斗争、仇杀,改变一贯立场。
  陶显扬终开腔说话,道:“我们只攻打汴州以南、北帮在各大城镇的地盘又如何?”
  龙鹰、桂有为等听得心里暗叹,际此全面反攻的时候,陶显扬仍缺乏冒险犯难的斗志和勇气,教人嗟叹。
  龙鹰道:“帮主明鉴,眼前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错过了永不回头。”
  桂有为皱眉道:“范爷可作进一步的解释吗?”
  龙鹰说出西京现时的政治局面,特别指出安乐和武延秀的大婚,将为李显皇朝的第二次政变的时刻,当李显驾崩时,若洛阳至西京的水道仍牢牢控制在北帮手上。那西京所有反对韦宗集团的势力,将被宗楚客和田上渊连根拔起,变成韦宗集团独大之局。
  届时只要捧出李重福或李重茂做傀儡皇帝,韦宗集团挟天子以令诸侯,可为所欲为,走上女帝当年成功的夺位大道。
  龙鹰结论道:“时间并非在我们一方。”
  桂有为向陶显扬道:“敌人压根儿不介意我们在这个区域及邻近干什么,一天封锁大运河,我们能做的事,对他们是无关痛痒。若我们因急于求成,弄至兵力分散,他们随时可以雷霆万钧之势,顺水逐城逐镇的收复失地,又或凭水师和地方官府之力,将我们驱逐出境。在这样的情势下,我们没有还手之力。说到底,现时的帮会之争,变成了政权之争。”
  高奇湛沉吟道:“官府的一关有何应付之法?”
  龙鹰微笑道:“那就要倚仗你们了,看能否回复旧况。”
  柳宛真说话了,轻轻道:“敢问范当家,此话从何说起?”
  她发话,气氛顿然活跃起来,既因她有种软语相求的味儿,令人心融化,更因陶显扬立即抖擞精神,现出振奋的“有为”模样,效果神奇。
  龙鹰心忖媚术的影响无孔不入,以自己而言,多多少少感到不可辜负美人,怎都要有点表现才成。
  与斜对面的天庞交换个有会于心的眼神后,好整以暇的道:“所谓回复旧观分两方面来说。”
  到人人露出聆听之态,接下去道:“首先是桂帮主一方,只要竹花帮行走大运河的客船,货船畅行无阻,可直抵洛阳和关中,便是回复旧观,在这样的情况下,除非朝廷有令,否则洛阳水师无从干涉。而这样的一个命令,超出了宗楚客的权限,只有皇上可下令,那亦等若战争的命令,随时酿成官逼民反。且如何分辨哪条是竹花帮旗下的船?哪艘不是竹花帮的船?这要像北帮般控制以百计城镇的本地帮会,渗透每个码头方办得到。”
  桂有为第一个同意。
  当年竹花帮因徒众触怒女帝,被女帝向竹花帮下封杀令,他记忆尤深。
  郑居中道:“可是……可是我们的皇上……”
  龙鹰派他定心丸,道:“我可保证宗楚客提也不敢提此事,因皇上已对他生出怀疑,如无端端要洛阳水师封锁大运河,皇上不认为他想造反才怪。”
  天庞不解道:“为何宗晋卿又敢动用洛阳水师,与北帮携手对付我们?”
  龙鹰淡淡道:“‘两大老妖’。”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
  龙鹰扼要解释后,道:“宗楚客籍此可大动干戈,不论发生何事,亦可归之于对方渐离和康道升的追捕,皇上为自身的安全,又受蒙蔽,不会为此说话。”
  稍顿,续道:“从现在开始,到安乐和武延秀的大婚,关中、洛阳均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可籍追捕‘两大老妖’为名,调动各级军队,等若与北帮连成一气。”
  桂有为冷哼道:“说到真要控制关中,关外的军队,宗楚客时日尚浅,韦温的兵部尚书则欠缺军功声望,军内不服者大有人在。宗晋卿、周利用,比起宗楚客远有不如,且军方对北帮的横行霸道,非常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
  姜是老的辣,对此,与军方渊源深厚的桂有为,对军内情况知之甚详。
  大唐军队自成体系,任何军中的大调动,须的皇上首肯,非是韦温的兵部尚书说了算,否则郭元振早给撤职。
  桂有为又道:“宗晋卿任职洛阳总管,并没有兼任当地节度使的重职,纯为一时权宜的调度。如非朝廷有谕令发下来,宗晋卿压根儿无权调动洛阳水师。洛阳水师的统帅左清风,属丘神勣的系统,由圣神皇帝亲自任命。韦后和宗楚客想动他,不改朝换代,绝办不到。”
  龙鹰心忖原来是老朋友的手下。当年到荒谷小屋抓他的军兵,由丘神勣指挥,自此龙鹰和丘神勣关系良好。后来丘神勣晓得李显回朝,知自己满手唐室子弟的鲜血,让龙鹰向女帝说项,好告老归田,避过杀身大祸。
  对山头林立的军中状况,桂有为在这方面的认识,走过的桥比他走过的路还要多。高奇湛听得双目放光,道:“这么说,北帮与官府的联手作战,有极大的局限性。”
  桂有为道:“须看是哪个层面的调动,例如洛阳城内,又或涉及大运河,而不论哪个情况,洛阳水师不可能和北帮联手作战,连宗楚客亦不敢下这么的一道命令。”
  陶显扬忍不住道:“既然如此,我们何须将洛阳水师计算在内?”
  柳宛真或许也感到陶显扬太不成样子,凑近他婉转解释,道:“宗晋卿可籍搜捕两大老妖为名,着左清风封锁某一河段,搜遍河段上所有船只,逮捕疑人。这只是其中一例。”
  高奇湛道:“宗楚客更可以两大老妖与大江联勾结,密谋造反,将我们的船队指为大江联的船队,以讨反贼为名,调动洛阳水师,皇上在不明就里下,肯定中计。而对朝廷的真正情况,宗楚客如何一手遮天,我们是一无所知,必须作出最坏的打算。”
  龙鹰暗忖这就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他们现在说的,都是他没想过的事,言之成理,极可能接近现实。
  柳宛真向龙鹰道:“范当家的回复旧观,说了一方面,另一方面指的是什么?”
  龙鹰道:“就是贵帮从幽州南下,逐一收复以前失去或被北帮鹊巢鸠占的地盘和物业,由于名正言顺,官府没得干涉。”
  人人听得愕然以对。
  惟向任天唇角逸出笑意,显然掌握到龙鹰心内定计。
  龙鹰接下去道:“如何进行,由贵帮斟酌。愚意认为,可派出强大的先头部队,将北帮散布大运河河域的据点逐个挑掉,以振黄河帮的声威,又不用和敌人在水道上硬憾,每控制某一重要城镇,贵帮的船队才开进去,巩固战果。”
  柳宛真秀眉紧蹙,道:“在现时的情况下,我们和北帮实力悬殊,怎办得到?”
  龙鹰微笑道:“贵帮自北而来,桂帮主自南而上,目标是会师洛阳,此为卷土重来之计,怎办得到,只要我们能令北帮在汴州集结关外的战船,再次被一举击垮,本没可能的事,将变得有可能。”
  向任天叹道:“精彩!”
  龙鹰道:“那将是一场快如电闪的决战,在官府干涉前,尘埃落定,此战的方式,压根儿不是对方所想象般,而是以奇兵袭之,先干掉练元,再对北帮船队施以连环重击,最后由以江龙号为首,贵精不贵多的精锐船队,完成肃清河道的任务。问题在能否做到敌不知我,我却知敌,此为胜败关键。”
  高奇湛不解道:“北帮船坚人壮,实力强横,若在汴州南面的水道集结,必戒备森严,我们尽管倾全力与之对决,胜负仍难逆料。可是范当家却似有十足的信心,不用我们直接参战,可凭范当家一方击溃之,范当家有以教我?”
  龙鹰道:“我的班底,就是江舟隆的班底,主要为鹰爷远征塞外的劲旅,在鹰爷指示下,加入江舟隆,还有多个塞外来的一等一的高手,总人数不过二百,然战力之强,敢夸天下无双。如若战术运用得宜,骤然发动,北帮将吃不完兜着走。”
  向任天淡淡道:“擒贼先擒王,一旦练元伏诛,北帮等于魂魄被夺,就像上趟的大运河之战,纵然实力总和在江龙号百倍以上,没法用上半点力气,只余待宰的份儿。”
  桂有为道:“兵贵神速,现在贤侄立即率船从泗水出海,全速赶返幽州,然后依计分头行事,自北卷土南来,碾碎北帮任何反抗力量。龟缩在关中的田上渊察觉有异时,米已成炊,回天乏力。”
  又保证道:“我虽江龙号出征,突破封锁后,联络洛阳军方的一众将领,为贤侄的卷土重来铺路。”
  长长吁出一口压在心头浊气后,叹道:“终看到一线曙光。”
  只恨黄河帮的卷土重来,等若台勒虚云移植大江联到北方来之计,大功告成。然而这成为了眼前唯一的选择,不如此,没法制衡韦宗集团的强势,大幅压缩田上渊的北帮。
  “收复洛阳”后下一步是“收复关中”,政治斗争里,尚有江湖的争霸。于李重俊的兵变里,田上渊清楚证明,江湖力量能起左右大局的作用。
  时机稍纵即逝,一俟宗楚客完全控制关中的唐军,反对者势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趁的就是于韦宗集团阵脚未稳之时,凭“相王”李旦的号召力,予韦宗集团无情的反扑。在这样的情况下,须先击溃在关中一帮独大的田上渊。
  各人就细节商量妥当后,会议结束。
  在龙鹰示意下,向任天送他一程。

×      ×      ×

  泗水在脚下奔流。
  两人立在岸旁一块大石上。
  向任天仰首观天,道:“今年的中秋月,特别明亮。”
  龙鹰笑道:“向大哥的心情很好。”
  向任天欣然道:“全赖老弟。”
  又道:“依鹰爷的计划,我该没有手刃练元的机会。”
  龙鹰道:“我们的目标,是不惜一切取练元的老命,其他均为次要。”
  向任天道:“这个我明白。”
  龙鹰道:“我必须找机会和向大哥私下说话,是因有些事不宜被黄河帮一方听到。”
  向任天问道:“哪方面?”
  龙鹰道:“向大哥有没有把握可避过北帮耳目,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出现在汴州附近水域?远一点没关系,至重要是可投入汴州的战场。”
  向任天沉吟片刻点头道:“本没半点把握,因不知北帮战船分布的情况,现在即晓得北帮的主力集中在汴州南面一带,且因我帮的战船大举沿大运河北上,惹得北帮将远近船只集中到汴州去,我包保可办到。”
  又不解道:“鹰爷怎可能得到可决定胜败的关键情报?”
  龙鹰道:“情报来自宗晋卿,至于如何从他处挖出来,有机会再向大哥报上。”
  向任天道:“我将改走涣水,于抵汴州前,从一河湖相连的隐秘水道切入汴河去,可神鬼不觉。”
  两人商量会合的地点后,龙鹰扬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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