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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败涂地
2024-10-24  作者:黄易  来源:黄易作品集  点击:

  韩柏藏在厚厚的被褥里,开始进入魔胎独有的“胎息”境界,口鼻虽停止了吸呼,却没有丝毫气闷的感觉,心灵快将晋至平静无波的寂境,体内真气亦在丹田逐渐凝聚起来。
  “窸窸窣窣!”
  外面帐里传来换衣的声音。
  韩柏的脑中自然地升起两个身材动人的女子宽衣解带的旖旎情景,小腹下一热,真气忽地若万马奔腾,经脉像要涨裂,大吃一惊之下,连忙收摄心神,险险避过走火入魔的厄运。
  被外一股柔腻得像蜜糖的女声响起,以近乎耳语的音量道:“碧梦姊,你说我们还有没有命待到天明?”
  躲在被褥内的韩柏吓了一跳,这华丽的帐幕虽是荒诞古怪,但却有种温暖绮丽的气氛,怎样也使人联想不到谋杀和死亡,岂知外面此女一开口便是担心能否活到明天。
  那叫碧梦的女子叹道:“柔柔,我们都是苦命的人,门主恩宠我们时,我们便享尽荣华富贵,一旦心情不好,便拿我们出气……”
  那柔柔声音提高了少许,激动地道:“出气!我们八姊妹已给他杀了六个,最惨是春花,给他活生生鞭死,我真希望春花那杯毒茶可以结果了他,最多我们陪他一齐死。”
  碧梦显然胆怯多了,颤声道:“不要再说了,给他听到可不得了,还是快点燃起香炉吧,否则又不知他会用什么残忍手段对付我们。”
  外面传来金属轻碰的声音,不一会香气弥漫,连被褥内的韩柏,也感觉到丝丝香气。
  她们又再次喁喁细语,韩柏心中虽同情这两个命运全被那什么门主控制在手上的女子,但自身难保,唯有先集中精神全力疗伤,待伤势好了,或者能帮助这两个女人也说不定。
  被褥外的声音逐渐消沉,这并不是外面两女停止了说话,而是韩柏的精神逐渐内收,进入胎息无念无想的奇异境界。
  这种境界乃练武人士和修仙道者所梦寐以求的,乃由后天踏入先天的必经法门,韩柏虽身具魔种,仍未臻先天的境界,想不到在疗伤的需求下,在温暖的被褥内,加上香气的熏陶,无意间竟进入了先天结气的境界。而其中最关键处实在于他的“无意”,若换了一般人,“有意”为之,早落了下乘。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声冷哼由被褥外传来,韩柏悠然醒转,只觉体内真气充盈,说不出的舒服,默察伤况,除了经脉仍有点不畅外,几乎就像从未受伤那样,心中大喜。
  微响传来,接着那碧梦道:“门主!饶了我们吧。”
  那门主默然不语。
  碧梦惊得沙哑了声音叫道:“柔柔!还不快向门主求恕。”
  那柔柔显是骨头硬得多,死不作声。
  那门主再冷哼一声。
  韩柏心中一惊,此人声音含蕴着强大的气劲,显是高手里的高手,自己全无受伤时,或者仍未是他的对手,何况自己的伤势仍差一点工夫才完全痊愈,此消彼长下,交起手来,实是有败无胜。
  外面是令人难堪的沉默,只有那碧梦偶尔牙关打战的声音不住响起。
  韩柏心中暗叹,假若那门主真要杀人,自己只好挺身而出,否则这一生也休想良心能安乐下来。
  岂知那门主一声长叹道:“我怎会怪你们,要怪便怪我自己,要恨便恨我自己,若是那晚我能全心全意和谈应手合击浪翻云,胜败仍是未知之数,至不济也不过是战死当场,哪会弄至今天英名尽丧,连孤竹也带着十二逍遥游士叛我而去,使我心情大坏,糊里糊涂下连你们八姊妹也给我杀掉了六人,怎还能怪你们。”
  碧梦想不到有如此转机,叫道:“门主!”
  韩柏此时已知外面那人乃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逍遥门主莫意闲,暗庆自己没有鲁莽出手,现在对方能良心发现,自是最好,又见对方自责如此之深,心中亦不禁对他有点同情。
  莫意闲再叹道:“你们不用说了,刚才我偷偷跟在你们身后,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我也听得很清楚。”
  碧梦颤声道:“门主!我们──”
  莫意闲阴声细气道:“不要担心,我早说过不会怪你们的,唉!逍遥八姬中以你两人姿色最佳,亦最得我宠爱,所以即管我饮醉之时恼恨填膺,也没有失手找你们来泄愤。”
  碧梦嗫嚅道:“门……主,如果……如果你像以前那样,我和柔柔定会和以前那样侍候你,也不会在背后说你长短,是吗?柔柔!”最后两句当然是和那柔柔说的。
  柔柔隔了好一会,才低声道:“是……是的!”
  莫意闲喜道:“真的吗?”接着又长长一叹道:“但我再也不忍心要你们将大好青春,浪费在我身上,何况我和浪翻云已结下不能冰释的深仇,所以我决定了让你们走。”
  躲在被褥下的韩柏听得暗暗点头,这实在是个最好的解决方法。
  碧梦喜出望外,跪下叫道:“多谢门主!”
  那柔柔却没有任何反应。
  杀气忽起。
  韩柏立时生出感应,但已来不及反应。
  “啪!”
  手掌拍在头上的声音响起,接着是头骨爆裂的声音,也不知是两女中那一个,连惨叫也来不及,便香消玉殒。
  韩柏怒火狂烧,作梦也想不到这莫意闲如此反复无常,正要不顾一切扑出,又突觉杀气已消,知道莫意闲暂不会杀人,连忙克制着鲁莽扑出的冲动,静待偷袭的好时机,若非知道外面的人是莫意闲,他早扑了出去。
  莫意闲冷笑道:“一试便试出你想离开我,哈哈哈!其实我是刚刚来到,哪知你们说过我的什么坏话。”接着语声转柔,道:“还是你最好。”
  柔柔狠声道:“你杀了我吧!”
  莫意闲一愕道:“你不怕死吗?”
  柔柔淡淡道:“与其日夜提心吊胆,不如早点一死了之。”
  莫意闲奇道:“但你不知我有很多令你生不如死的方法吗?”
  柔柔平静地道:“你动手吧!”
  这回连韩柏也大为奇怪,在柔柔这种处境里,痛快一死绝不可怕,但谁也可想到莫意闲有的是使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柔柔凭什么全无所惧。想到这里,心中一动,猜到柔柔必是有一种自杀的方法,保证能在莫意闲动手前身亡,那自然可不惧莫意闲的任何手段。而柔柔自杀之心亦非是那么坚决,否则应把握时机及早行动,不用像现在那样要等到最后关头了。
  想到这里,又大感头痛,自己若贸然扑出,必会引起莫意闲的反应,倘因此惹起柔柔的误会,立即自杀,岂非弄巧成拙。
  莫意闲的叹息响起,道:“我可以狠心杀她们,但又怎狠得起心杀你,你不是不知我一向最疼爱你。”
  韩柏大叫不妙,自己想到的,这老狐狸怎会想不到,目下自是筹谋妙法,阻止柔柔自杀。
  柔柔喝道:“不要过来!”
  莫意闲道:“好!好!我不过来,我不但不过来,还走远一点,你满意吗?”
  柔柔的呼吸忽地急速起来。
  韩柏心叫不好,知道这柔柔非常聪明,已看穿了莫意闲的诡计,所以决订立时自杀。
  当他正要不顾一切翻被而起,一股劲力突由莫意闲站处顺着地毡扩散,猝不及防下,背脊登时受了一记,半边身一麻。
  娇呼传来,柔柔软倒毡上的声音响起,比起韩柏,她当然更不济事。
  莫意闲快意大笑说:“小贱人竟想玩我,也不想想我莫意闲是何等样人,咦!原来是袖内暗藏毒针,哼!这针原本是想来行刺我的吧!是不是?”
  韩柏默运玄功,麻痹的身子立时回复了大半,没有先前的软痪无力,心中既暗惊莫意闲借物传力的奇功,又暗责自己疏忽大意,若莫意闲的对象是自己,今晚便要一败涂地了。
  下定决心,只要再回复先前状态,便立即出手。
  莫意闲怪声怪气道:“为什么不作声了,呵……定是全身麻痹了,让我给你揉揉吧。”手掌磨擦身体的声音响起。
  不一会,柔柔呻吟起来,哭叫道:“不要!不要碰我,杀了我吧!”
  莫意闲淫笑道:“任你三贞九烈,也受不住我逍遥手法的挑逗,何况你只是个骚货,你那处地方喜欢被男人摸弄,有谁比我更清楚。”
  柔柔令人心摇魄荡的呻吟声更大了,不住喘息着。
  韩柏勃然大怒,这莫意闲确是不堪之极,但同时心情也平定了点,想来莫意闲在大大羞辱柔柔一番前,是不会下毒手的,自己只要觑准一个机会,出手偷袭,便大有胜望。
  柳摇枝那一箫确是非同小可,直到这刻,半边身的经脉仍感不大畅顺。其实韩柏不知道的是:若柳摇枝得悉他这么快便复原了大半,一定更惊得目瞪口呆,要对他魔种的潜力重新评估呢。
  “啪勒!”
  衣衫碎裂的声音响起。
  娇呼传至。
  “砰!”
  柔软的女体跌在韩柏躲藏的被褥上。
  柔柔惊叫起来,显是感到被褥下有人。
  韩柏心中一动,伸掌轻推,柔柔又从被褥上滚下,落到地毡上,躺在他身侧。
  韩柏在被褥的黑暗里,当然看不到柔柔的裸体,但想想仍感到非常刺激。他自少至大,从未见过任何女人的身体,花解语已使他大开眼界,这时对只隔了一堆绣被的柔柔充满了遐想,实乃最自然的事。
  莫意闲狞笑道:“小骚货,让我先将你弄至半生不死,才想想如何折磨你,哈哈哈!”
  柔柔惊叫。
  风声响起。
  韩柏心中大喜,哪敢再迟疑,探手出外,贴上柔柔滑嫩坚实的裸背,收摄心神,低喝道:“出掌!”
  柔柔虽早知有人藏在被内,但忽然间背上给人按上,仍吓了一跳,接着内劲透体脉而入,直传上右手,又见莫意闲丑恶之极的肥躯一座山般向她压来,豁了出去,一掌击出,正中莫意闲胸口。
  “呀!”
  一声惨叫下,莫意闲像片树叶般往外抛飞,脸上的肥肉扭曲出难以相信的惊容。
  同一时间,原本折迭整齐的被褥一齐飞起,像朵厚云般往莫意闲罩去,当他刚背脊触地时,几张绣被刚好将他罩个正着。
  韩柏弹了起来,凌空飞起,柔柔清楚看到他正飞临隆起被内的莫意闲上,双掌全力下击,一时间劲风满帐,点着了的灯火一齐熄灭。
  “蓬!”韩柏击实被上,可惜却非莫意闲的肥体,而是他破被而出的肥掌。
  韩柏惨叫一声,反抛而起,受伤未愈的经脉立时剧痛麻痹,不过幸好他早有和范良极交手的经验,知道莫意闲这个级数的高手都有护体真气,更何况自己是借柔柔发掌,劲力大打折扣,又击不中对方穴位要害。但仍想不到莫意闲如此快能作出反击。
  黑暗中劲风呼呼,躺在帐边的柔柔也不知两人过了多少招。
  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
  “砰!”
  韩柏跌回柔柔的裸体旁,不住深吸长呼,显在积聚内力。
  那边厢的莫意闲却是无声无息,令人完全不知他下一步要作何行动。
  柔柔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这年轻男子生死血战间仍不忘滚回她身旁保护她,怎能不使她心生感激。
  劲风再起。
  柔柔只觉自己赤裸的身体,被那男子反身搂着,跟着在黑暗中往前飙窜,到了帐幕另一角里。
  其间掌击声爆竹般连串响起。
  血战忽又停下。
  黑暗里交战的两人都默不作声。
  柔柔自少便给莫意闲收作姬妾,从未接触过其它男人,这一刻给这体魄健硕充满男性气息的男子紧搂怀里,真是别有一番滋味,情不自禁下反手将对方搂着。
  反而韩柏全神贯注着莫意闲的动静,一点也感不到怀内女人的反应。这时他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半边身在与莫意闲的硬拼下,差点连感觉也失去了,兼之又要保护怀内之女,实在落处下风,喜的是莫意闲的内力始终不及范良极精纯,虽及时勉力反击,仍然伤上加伤,否则也无需每一轮攻击后,都要调息后再出手了。
  “嗦!”
  柔柔大吃一惊,凑在韩柏耳边叫道:“他的扇!”
  莫意闲怒哼道:“吃里扒外的贱人!”
  韩柏故作惊奇地道:“什么!他气得要用扇来煽掉怒火?”
  “咿呀!”
  帐内三人同时一震。
  帐外的仓门打了开来。
  究竟是谁在这等时刻,闯进仓来?

×      ×      ×

  洞庭湖熟悉的气味迎风拂来。
  浪翻云撑着小艇,不徐不疾地在湖面上滑行,神态从容自若,不知外情的人看到,定以为他是想深夜游湖。
  洞庭乃天下第一名湖,面积跨数省之地,南接湘、资、沅、澧四水,北向吐长江,水天相连、碧波浩淼,气象万千,但要在这样的大湖里找一条船,便若在沙漠里要找一个人。
  但浪翻云知道自己一定能找到对方。
  因为敌人是蓄意引他出来的。
  无论在时间上,安排上,敌人针对的目标都是他。
  这代表了对方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把握得非常之好,只有深悉怒蛟帮内部情形的人,才能如此。
  可是他们凭什么惹他浪翻云?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将自己放在敌人的立场,来思索自己的弱点。
  他并不担心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因为除非是庞斑亲自出手,上官鹰、翟雨时等在凌战天的支持下,是足可应付任何危险的。
  想到这一里,心中一震。
  他想到了自己的一个弱点。
  浪翻云眼中精芒一闪,望往星夜和洞庭湖交接的水天远处。
  一艘三桅大船正迅速逃走。
  浪翻云轻叹一口气,站了起来。
  他多么喜欢怒蛟岛上平静的日子,但他知道现实并不容许他再作恋想,这楞严是个绝不可轻视的人物,一上来便显出了惊人的手段。
  脚下用力。
  “辟勒!”
  小艇硬生生裂开。
  浪翻云脚下踏着小艇碎开后的一条长木,速度蓦地增加,水浪翻往两旁,箭般往敌船追去。

×      ×      ×

  秦梦瑶望向挑战庞斑的剑僧不舍大师时,淡淡道:“大师若要挑战魔师,先要过得梦瑶手中之剑。”
  白道众种子高手们一齐愕然。
  在他们心中,纵使秦梦瑶保持中立,已使他们大大不满;何况刻下竟要代庞斑应付不舍的挑战。
  只有三个人反应比较不同。
  第一个是书香世家的云裳,美目射出深思的表情,纤手按在丈夫向清秋的肩头,制止了自己的男人表示心中的不满。
  第二个是小半道人,他先是惊讶,接着眼中射出尊敬的神色,显是把握到秦梦瑶不顾自身清誉,誓要维护十八种子高手的心意。
  第三个是不舍大师。
  要知此次召来十八种子高手,以不舍主张最力,其中一个原因,是希望在外侮之前,激起同仇敌忾,以冲淡因韩府凶案引起的分裂危机,岂知一上来,十八种子高手便一败一死,使他们完全陷入被动的劣境里。
  所以他一现身即向庞斑单独挑战,固然是希望挽回如江河下泻的颓势,更重要的是希望以自己的一死,换回众人的安然离去,保全实力。
  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确是深不可测,已超脱了一般的武学常规和争战之道,若群战不免,激起庞斑的杀机,拼着内伤加深,也不会留下任何活口,若那情况发生,白道将沉沦不起,休想在数十年内回复元气。
  可惜直到他面对庞斑时,才体察到庞斑的真正实力;完全摸不到底的实力。
  庞斑已非昔日的庞斑,他已晋入另一层次,另一种境界,使他们针对他而定下的策略构想全派不上用场。
  在众人喝骂前,庞斑长笑而起,移到船头,傲然卓立,仰首望天道:“梦瑶你是静庵外唯一可使我感到束手缚脚的人,假若我还不卖你一个情面,静庵会笑我有欠风度,可是假若我大开杀戒,梦瑶会否对我以剑相向。”
  除了不舍等有限几人外,众人都大惑不解,因为梦瑶越俎代庖,接下了不舍的挑战,明明对庞斑有利无害,为何庞斑反隐有不满之意?又硬要迫秦梦瑶表态?
  这些种子高手,均是八派联盟千锤百炼下精挑出来的俊彦,在庞斑退隐这二十年来,得八派捐弃门户之见,史无前例的让他们在本门武功之外,得窥他派秘传心法,又得各派宗师亲自训练指点,名符其实地身兼各派之长,对于歼灭庞斑可谓信心十足,岂知真正碰上庞斑,才感受到上乘争战之术,竟是如此地使人有力难施,才使他们明白到庞斑的可怕处。难怪二十年前与庞斑的斗争里,白道虽人才辈出,仍然一直屈处下风。
  秦梦瑶轻叹道:“魔师不要迫梦瑶了!”
  庞斑伟岸的躯体微微一震,转身俯首,爱怜地细审秦梦瑶清丽的俏脸,愕然道:“天!我还以为是静庵在向我娇嗔!”微一顿足,道:“罢了!今夜我便冲着你梦瑶情面,放过他们。”
  语罢,衣衫霍霍,倏地升起。
  谢峰怒哼一声,他身旁男女立时亮出双斧和拂尘。
  庞斑哈哈一笑,也不见如何作势,已飞临他们头顶前的上空。
  这时连久未作声的冷铁心、云清和沙千里三人也禁不住要佩服庞斑的气势,因为若他避开表示有意拦截的谢峰等三名长白派高手,便难免予人有“逃走”的感觉。
  其实这包围网最弱的一环,亦是这三个人,这并非说他们的武技最低微,而是云清曾和韩柏交手师老无功,早挫了锐气;冷铁心则在范良极手下吃了暗亏,信心大幅削减;沙千里早先在小花溪受庞斑压力下黯然而退,斗志已失。所以假若庞斑拣他们这一方向离去,可说是轻而易举,他们亦是心知肚明,故此特别对庞斑的舍弱取强深有所感。
  反之首当其冲,骑虎难下的谢峰却微有悔意,他之所以表示拦截之意,纯是想趁机拣个便宜,因为不舍对庞斑的挑战和受到的推许,已使不舍隐然凌驾于其它种子高手之上,故此希望趁庞斑要走时,摆出拦截的姿态,争回些许面子地位,这全基于他以己心度庞斑之腹,想到对方既想走,自不应拣他这一方,岂知事实却大出他所料。
  庞斑已在他头顶前上空三丈许处。
  他也是第一流的好手,立时收摄心神,飞身而起,截击庞斑。
  两旁的同门“十字斧”鸿达才和“铁柔拂”郑卿娇亦同时腾身而起,位置却稍坠后方,作第二道的关防。
  在配合上,可说是无懈可击。
  庞斑一声长笑,迅速无比的身子去势,忽地放缓下来,似要定在半空。
  谢峰心头一寒。
  这应是绝无可能的事,完全违反物理上的常规,也使他失去原本精确无比的预算。
  变招已来不及了。
  谢峰狂喝一声,云行雨飘身法展至极限,硬往下急坠,希望能触地再起,迎击庞斑。
  他身后的鸿达才和郑卿娇便没有他的功夫,冲天而起,刹那间便到了三丈高处的顶点,开始回落。
  谢峰脚尖触地,正要弹高。
  庞斑哈哈一笑,慢下来的身形蓦地加速,掠过鸿达才和郑卿娇,同时左右脚尖分点在两人头上。
  两人暗叫吾命休矣,胸中一口气立时变浊,直跌下去。
  “飕”一声,庞斑雄伟如山的身影,消失在柳林上的黑暗里。
  “砰、砰!”
  鸿达才、郑卿娇两人滚跌地上,坐起来时脸无人色,想起刚才若庞斑脚尖稍用点力道,他们的头骨怕没有一块是完整的了。
  众种子高手除不舍外,均脸色一变,心中都泛起无力与抗的窝囊感觉,这次围攻庞斑,可说是一败涂地,丢脸之极,若非庞斑脚下留情,死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众人目光回到小艇上,秦梦瑶早不知所终。
  不舍平静地道:“梦瑶姑娘刚才趁各位注意力集中在魔师身上时走了。”
  谢峰呆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跺脚,转身便去,鸿达才和郑卿娇两人呆了一呆,亦弹起身追着去了。
  不舍缓缓来到少林俗家高手“穿云箭”程望旁边,弯身探手抱起尸身,神情落寞,无喜无悲。
  云裳伸手过去捉着夫君微颤的手,心中暗叹,知道惯对春风秋月、琴棋书昼与自己鱼水之乐的向清秋,正深为眼前冷酷的死亡而战栗,叹了一口气,向不舍道:“大师若无指示,愚夫妇便返回书香世家了。”
  不舍怎听不出她语气中有退出之意,这次应召而来的各派高手共十八人,一人已死,一人虽生犹死,若再少了书香世家这两名高手,便只剩下十四人,假若这些人中再因韩府凶案而分裂,便更七零八落了,还如何能和以庞斑为首的力量对抗?
  小半道人忽地哈哈一笑。
  众人眼光不由落在他的胖脸上。
  只见这看来一脸乐天的道人宽容道:“各位实在不用心灰意冷,否则便落在庞斑算计中,我们虽有战友不幸身死,但比起二十年前先辈的遭遇,可算是战绩辉煌,由此可见二十年后的今天,和庞斑的斗争,已大有转机。”
  众人心中一动,立时把握到这小半道人话中的玄机。
  要知二十年前,庞斑曾先后多次被白道高手连手围攻,除了少林的无想僧外,手下从没活口留下,这已成了庞斑的招牌手段,这次十八种子高手围攻庞斑,只死一人,这在以前是绝难想象的事。
  “我佛慈悲!”
  一声佛号下,隐在柳林内的筏可大师缓步走出,脸容宝相庄严,合什道:“小半道兄说得好,贫僧失去争雄之念后,心无罣碍,反而旁观者清,看出庞魔起始时杀气大盛,直至不舍大师现身时,才蓦地敛去杀机,可见不舍大师的成就,竟硬迫得庞魔也要改变了主意。”
  不舍微微一笑道:“不舍怎敢居功,我看庞斑真正忌惮的乃秦梦瑶,才如此破例离去。”
  冷铁心冷冷道:“大师不用谦虚,这次若无秦梦瑶从中作梗,非是没有留下庞魔的可能,哼!我古剑池要看看言静庵如何交代此事!”
  云清和沙千里齐齐点头,表示他们同意冷铁心对秦梦瑶的立场。
  云裳轻轻一叹,蹙起黛眉,柔声道:“冷兄对梦瑶小姐可能有点误会了。”
  沙千里也冷哼道:“怎会是误会,依我看是言静庵和庞斑间实有不可告人之关系,所以秦梦瑶才处处站在庞斑的一方。”
  云裳心中暗叹,这些一向自尊自大的高手,将失败归咎到秦梦瑶身上,实是一件补赎自己失落感的心态,有理也说不清,转向不舍道:“大师若再无他话,愚夫妇要告退了。”
  向清秋一向对自己这美慧过人的妻子言听计从,对不舍施礼道:“经此一役,大师已名震天下,若能再解开韩府凶案死结,八派振兴,非是无望,愚夫妇先返世家,只要大师号召,必附骥尾,请了!”缓缓后退。
  筏可一声佛号,亦趁机退走不见。
  不舍抱着程望的尸身,默然不语。
  云清缓缓来到他的身边,关切地道:“大师刚来此地,还未有机会往韩府去,不如趁现在到韩府落脚稍息吧。”
  不舍知道她想自己及早见到马峻声,好作出应付长白由谢峰所率领那问罪之师的对策,禁不住心中苦笑,目光扫过小半道人、冷铁心和沙千里,淡然道:“我们还要找一个人,向他讨回一份文件。”
  云清不知如何粉脸一红,咬牙道:“范良极这死鬼,什么东西不好偷,偏要偷这么重要的一份文件!”接着向不舍道:“这事交由我负责,我一定能把他掘出来。”说到最后,粉脸一红再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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