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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含冤入狱
2024-10-24  作者:黄易  来源:黄易作品集  点击:

  在离开上官鹰等十多里的同一段官道上,一辆囚车在十多骑官差押送下,连夜赶路,他们都不明白为何这个犯人要实时被送往黄州府的大牢,但既是总捕头何旗扬的命令,谁又敢吭一声,何况何旗扬还亲自押送,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囚车给一匹驴子拉着,急步而跑。
  何旗扬一马当先,脸色阴沉,心事重重。
  蓦地前面人影一闪,一个高瘦之极,勾鼻深目的老者,在月色下竹篙般立在路旁。
  何旗扬警觉地把马拉定,喝道:“是何方朋友?”
  那人以沙哑高吭的难听声音怪笑道:“没有什么,看一看我便走了。”
  何旗扬见对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中警惕,平和地道:“本人何旗扬,乃洞庭七府总捕头,现在押送犯人,朋友若无特别目的,请让路吧。”
  那人倏地一动,鬼魅般飘至何旗扬马头前。
  “锵锵铿铿!”
  官差们刀斧剑戟,纷纷离背出鞘。
  何旗扬自恃身份,并不仓忙下马,一抽缰绳,马儿往后退去,直至囚车之旁。
  那人一对利目,缓缓在官差们的脸上扫过,怪笑道:“看来都是货真价实的官府爪牙。”
  这些官差平日只有他们欺侮别人,怎容人欺侮他们,纷纷喝骂,其中两人策马向前,分左右大刀猛劈。
  何旗扬出身少林,一看对方身法,知道官差讨好不了,何况一般江湖好手,都不愿招惹势力庞大的官府,敢招惹的,自然不是善男信女,忙大声喝道:“住手!”
  不过一切都太迟了。
  高瘦怪人不知使了下什么手法,两把刀转眼间当啷落地,两名官差凌空飞跌,蓬蓬两声,掉在地上,动也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何旗扬喝住要上前动手的官差,正要说话,那人冷冷道:“冲在你一句‘住手’份上,他们都死不了,不过躺上十天半月,却在所难免。”他说地轻描淡写,使人对他的冷血份外感到心寒。
  何旗扬深吸一口气,忍下心中怒火道:“阁下何人!”
  怪人长笑道:“想找回公道吗?好!有种,本人乃逍遥门‘鬼影子’孤竹,何捕头牢记了。”
  何旗扬倒抽一口凉气,忖道自己也算倒运,竟撞上这喜怒无常的大魔头,知机地道:“手下无知,冲撞了前辈。”转头向众公差喝道:“还不收起兵器。”
  孤竹不再理他,目光转到只露出一个头的犯人韩柏脸上,端详一会后,“咦!”一声叫了起来。
  何旗扬心想他定是奇怪押送这样一名小子,竟会动员如此阵容,却没有想到其它的可能。
  孤竹闪到囚车旁,以迅快至肉眼难察的速度,滴溜溜转了数个圈,最后竟伸手在韩柏头顶怜爱地抚摸着,双目奇光闪闪。
  韩柏瞪着他一对眼也打量着他,心想这怪人虽是凶残,却比这些公差对他好上一点。
  孤竹奇道:“你不怕我吗?”
  韩柏苦笑道:“我惨无可惨,还怕什么?”
  孤竹仰天一阵长笑,沉吟不语。
  何旗扬大感不妥,叫道:“前辈!”
  孤竹暴喝道:“闭嘴!我还要多想一会。”
  何旗扬一生八面威风,哪曾给人如此呼来喝去,但想起对方威名,又岂敢再出言惹祸,心中窝囊感却是休提。
  其它人唯他马首是瞻,又有前车之鉴,更是噤口无言。
  孤竹忽地仰天长啸,全身抖震。
  何旗扬等大惑不解,心想这老鬼难道忽然患上失心疯?
  孤竹啸声倏止,一掌重拍在囚车上。
  “砰膨!”
  以坚硬木板制成的囚车,寸寸破裂。
  韩柏浑身一松,往侧倒去。
  驴子惊得仰嘶前奔,拖着囚车的残骸向前冲刺,前面几匹马立时惊叫踢蹄,其中两名官差更给翻下马来,场面混乱之极。
  韩柏身子一轻,给孤竹劈手拦腰挟起。
  刀啸声破空而去。
  何旗扬跃离马背,凌空飞击而至。
  大刀取的是韩柏。
  孤竹像羽毛般随着刀风压至而飘开,一点没有因挟了一个人影响了速度。
  何旗扬狂喝一声,一点地便弹起跃追,可是孤竹去势极快,眼看追赶不上。
  何旗扬能擢升至今天位置,战斗经验何等丰富,一挥手,大刀脱刀掷去,转瞬飞至孤竹背后。
  孤竹背后像长了眼睛,后脚一挑,恰好挑中刀锋,长刀转了一圈,变成刀把向着孤竹,刀锋反对着追来的何旗扬。
  何旗扬提气赶去,意欲凌空接回兵刃。
  岂知孤竹远去的身子单脚一撑面前挡着的大树,竟倒飞而回,在大刀落下前一脚伸在刀把端上,大刀箭般往赶上来的何旗扬戳去。
  如此招式,确是出人意外。
  何旗扬猝不及防下硬运腰劲,他也是了得,凌空倒翻,大刀在离面门寸许处擦过,险过剃头。
  何旗扬哪敢妄进,乘势落在地上,额角惊出了汗珠。
  众公差一声发喊,往前冲去,希望以人多压人少。
  何旗扬暴喝道:“停下!”
  孤竹这时腾身立在树枒间,阴沉的脸露出前所未有的欢容,长笑道:“如此根骨,百年难遇,孤某终于后继有人。”
  何旗扬城府深沉,强压下心中怒火,拱手道:“何某乃少林门下,这犯人事关重大,望前辈给予薄面,归还于我。”这几句话可说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亦暗示自己有强大的后盾支持着,梁子一结势不罢休。
  孤竹冷笑道:“孤某一生岂会受人威吓,管你少林老林,你便当这犯人暴毙死了,这不是你们官府的惯技吗?”孤竹语气虽硬,仍指出了解决之法,显示他对少林并非全无顾忌,否则早拂袖走了。
  何旗扬道:“若换了别的犯人,何某当然会给前辈一个方便,但这人与长白不老神仙嫡传谢青联被杀的血案有重大关连,前辈将他带走,并无好处。”此番话可见何旗扬的老谋深算,因为若他直说韩柏杀了谢青联,孤竹不笑破肚皮才怪。
  孤竹微一错愕,道:“这话可真?”
  何旗扬道:“若有半字虚言,教我何旗扬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孤竹一阵沉吟。
  若他一意孤行,收了韩柏作徒弟,长白的人必不肯就此罢休,惹得不老神仙亲自出手,尽管以逍遥门的势力,也将大感头痛。
  何旗扬乘机道:“前辈能卖个人情给何某,何某没齿不忘。”
  孤竹仰首望天,终于下了决心,一声长啸,身形一动,跃往更远处一丛较高的树枝,怪叫道:“叫不老神仙来和我要人吧!”
  眼看远去。
  马峻声的声音在何旗扬身后响起道:“前辈留步。”他并没有策马,显然早有警觉,潜至近处,见何旗扬一切失败后,才被迫出手。
  孤竹长笑跃起,投往密林深处。
  马峻声大鸟般飞越众人,箭矢般向孤竹隐没处追去。
  何旗扬心下稍安,他一见马峻声身法,知道高出自己甚多,心想追上去也帮不了忙,唯有待在原地。
  远方密林处传来几下激烈的打斗声,又出人意外地沉寂下来。
  何旗扬心下大奇,难道其中一方如此不济,几个照面即败下阵来?
  一刻钟后,何旗扬按捺不住,吩咐手下稍待,往马峻声追去的方向掠去,刚穿过几棵树,一个黑影在月色下迎面走来,胁下还挟了个人。
  何旗扬大惊止步,提刀戒备。
  来人沉喝道:“是我!”
  原来是马峻声,脸色幽沉。
  何旗扬见他挟着的正是韩柏,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惊喜道:“师叔!”
  马峻声毫无战胜后的欢喜之情,漠然道:“将此子以快马押往黄州府,不要再出乱子了。”
  何旗扬道:“师叔──”
  马峻声打断他的话,道:“我有事要办,记着,孤竹一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明白吗?我曾答应你的好处,一定不会食言。”
  看着马峻声消失在暗影里,何旗扬心中掠过一阵不舒服的感觉。
  但一切已到了不能回头的阶段。
  一咬牙,挟着昏迷了的韩柏回头驰去。

×      ×      ×

  在数百对眼睛的热切期待下,一群人由巨舫步下,向着这边走过来。
  来人们高矮不一,但最惹人注目的是两女一男。
  其中一名女子脸垂黑纱,全身黑衣,苗条修长,丰姿绰约,步伐轻盈,极具出尘仙姿,但又带着三分鬼气,形成一种诡异的魅力。
  紧随着她是个粗壮的丑女,年纪在二十七、八间,腰肢像水桶般粗肥,双目瞪大时寒光闪闪,一看便知不好相与,更衬托出蒙面女子的美态。
  与蒙面女子并肩而行是个二十来岁的英俊男子,身形雄伟,双目神光灼灼,步履稳健,与蒙面女子非常相配。
  其它人便以这三人为首,紧随在后,自然而然地突出了他们的身份。
  众人均认得那男子是邪异门的第二号人物“千里不留痕”宗越,此人是邪异门后起的高手,以轻功和一手飞刀绝技脱颖而出,跻身至仅次于厉若海的地位,大不简单。这次宴会看来是由他主持,真想不到是什么人能使得动他。
  成丽向成抗轻喊道:“看!那定是双修公主。”
  成抗傻呼呼地点了点头。
  浪翻云心下莞尔,这对姊弟对江湖险恶一无所知,能万水千山来到这里,已是走大运,接下去的日子只不知还要闯出多少祸来。
  身后一桌有人低叫道:“双修府的人来了。”
  浪翻云心中一震,暗骂自己大意疏忽,竟想不起双修府来,这也难怪,双修府的人一向行踪诡秘,罕与其它门派交往,所以虽负盛名,却少有人提起他们。
  十五年前双修府曾经出过一位年轻高手,此人亦正亦邪,但武技高明之极,连胜当时十八位黑白两道名家,最后败于黑榜十大高手之一“毒手”乾罗手下,才退隐江湖,但双修府之名,已深深留在老一辈人心中。
  自此之后,再没有双修府的人在江湖走动,所以浪翻云才想不起这神秘的门派。
  这双修府的无名高手,自称“双修子”,虽然败北而回,却无损威名,一来因当时他只有二十来岁,二来以乾罗的盖世神功,仍只能仅胜半招,可说是虽败犹荣。
  思索间,这群人在主位的三席坐了下来。
  宗越伴着两女坐在中席。
  嗡嗡的嘈吵声沉寂下来。
  宗越站了起来,眼光徐徐扫视全场,虽只一瞥,但每一个人都觉得他看到了自己,当他目光掠过浪翻云时,微一错愕,闪过一丝惊异,但显然认不出浪翻云是何方神圣。
  浪翻云取出酒壶,咕嘟咕嘟喝了三大口,一点表情也没有。
  宗越脸容回复平静,抱拳朗声道:“今次各位应双修府招婿书之邀,不惜远道而来,本人邪异门宗越,仅代表双修府深致谢意。”
  众人纷纷起立,抱拳还礼。
  成抗给成丽在桌底踢了一脚后,也站了起来,学着众人还礼。
  只有浪翻云木然安坐,一切事都似与他毫不相干。
  宗越眼光落在他身上,厉芒一闪。
  吃了暗亏的商良来到他身边,一轮耳语,宗越望着浪翻云的眼神更凌厉了。
  宗越道:“各位嘉宾请坐下。”
  众人又坐了回去。
  宗越道:“本门门主与双修府主乃生死之交,故义不容辞,负起这招婿大会的一切安排,若有任何人不守规矩,便等于和本门作对,本门绝不容忍,希望各位明白。”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注定在浪翻云身上,显是含有威吓警告之意。
  那丑女开声道:“多谢宗副座,本府不胜感激。”人如其声,有若破锣般使人难以入耳。
  宗越一阵谦让,表现得很有风度,使人感到他年纪轻轻,能攀至与逍遥门并称“黑道双门”邪异门的第二把交椅,凭的不单只是武技,还有其它的因素。
  脸罩轻纱的女子优雅地坐着,意态悠闲,对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毫不在意。
  宗越目光转到她身上,介绍道:“这位是双修府的招婿专使,今次谁能入选,成为与双修公主合籍双修的东床快婿,由她决定。”
  众人一阵轻语,原来她并不是双修公主,而只是代双修公主来挑选丈夫。更有人骇然下揣测难道那丑女才是双修公主。
  浪翻云这才明白刻下发生何事,难怪眼前俊彦云集,原来都是希望能成为双修府的快婿,得传双修绝学。
  丑女破锣般的声音喝道:“不要看着我,我只是专使的随身女卫。”
  众人都舒了一口气。
  宗越禁不住微笑道:“各位不用瞎猜,我和双修公主有一面之缘,公主容貌,不才不敢批评,但可保证若能成为公主夫婿者,乃三生修来的福分。”
  这几句话不啻间接赞美了双修公主的容颜,众人禁不住大为兴奋,志趣昂扬。
  席间一人怪声怪气叫道:“宗副门主年轻有为,又未娶妻,不知是否加入竞逐,让人挑选?”
  众人眼光忙移往发言者身上。
  只见那出言的老头瘦得像头猴子,一对眼半睁半闭,斜着眼吊着宗越,一副倚老卖老的模样,他身边坐了一个二十岁许的年轻人,看来是他的孙子。
  宗越毫不动怒,笑道:“杨公快人快语,令人敬重,宗某因心中早有意想之人,故而不会参加竞逐。”
  那被称为杨公的老头喃喃道:“这好多了,否则我的孙子可能给你比下去了。”
  众人一阵哄笑,紧张的气氛注入了一点热闹喜庆。
  浪翻云见他说“早有意想之人时”,眼光望往那蒙面女子,心中一动,猜想到宗越对那神秘女子正展开攻势,可是后者一点反应也没有,似乎宗越说的人与她全无关连。
  这时成丽向成抗低喝道:“挺起胸膛,让人看清楚你一点。”
  成抗苦着脸挺直腰肢,果然增添少许威风。
  对席一位作书生打扮,颇有几分书卷气的年轻人朗声道:“不才乃应天府杨谅天第三子杨奉,有一事相询,万望专使不吝赐告。”
  众人目光转向神秘女子身上,都希望听到她的话声。
  丑女粗声粗气地道:“有话便说,我最不喜欢听人转弯抹角地说话。”
  杨奉一向少年得志,气傲心高,给她在数百人前如此顶撞,立时俊脸一红,要知他故意出言,就是希望在那蒙面女子心里留下良好印象,以增加入选机会,岂知适得其反,不由心中暗怒。
  宗越身为主持人,打圆场道:“宗某素闻令尊杨谅天‘枪王’之名,今见杨公子一表人才,必已尽得真传,有什么问题,直说无碍。”
  众人禁不住暗赞宗越说话得体,挽回僵硬对峙的气氛。
  杨奉脸容稍松,道:“由邪异门发往各家各派的招婿书里,写明不以武功容貌作挑选的标准,只要年在三十岁以下,就有入选的机会,在下敢问若是如此,专使又以什么方法挑选参加者?”
  这时连浪翻云也大感兴趣,想听一听由那神秘女子口中说出来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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