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牧逸生忽然间变了个人,起初大家都感到惊奇,后来便渐渐明白,这该归功于汤四姑.霓虹悄悄问过四姑,当着黄霞的面,四姑把大概情形说了.三女住一屋,晚间不顾疲劳,关起门说私房话。讲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津津有味.那日汤四姑把牧渔生带到了郊外,一直不停往前奔,生怕后有追兵.足足跑了一个时辰,她才到道旁林中歇下,解了牧逸生的睡穴。
牧逸生醒过来见漆黑一片,惊得赶忙坐起,忽听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马上省悟到,是四姑把他带出来了。
“唉!四姑,这又何苦呢?就让飞鸿庄的人把我带走吧。”
“咦,一你这个人怎么没良心,人家拼死拼活把你救出来,你不但不领情,反而要去飞鸿庄领死!你……”
“唉,四姑,在下……”
“我问你,你实话实说,萧家大小姐真是你杀的么?”
牧逸生一反刚才的萎顿,大叫起来:“胡说八道!萧小姐是我的命根子,知道么?她是我的红粉知己!这一生唯一的红粉知己!我怎么会害她?你说!我为什么要害她!你说!你说呀!你为什么不作声?你……”
汤四姑见他如此激动,简直象疯了一般,不禁害怕起来,再听他说,萧小姐是他一生唯一的红粉知己,心里的疼痛和失望就不用说了。
那牧逸生说着说着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竟让她痛得尖叫出声。
这一声“哎哟”象一盆水,浇灭了牧逸生心中燃起的。焰。
他赶紧一放手,清醒过来;忙不迭赔礼:“该死该死四站,对不住对不住,在下有些忘乎所以了,你……”
汤四姑抽泣起来,更把收逸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结结巴巴、手足无措:“四姑……咳,对不住……我该死……只因我心中积怨太长,一时……啊哟,别哭啦四姑,我让你打……”
哪知四姑果然捏起小粉拳“通通通”在他胸上擂起鼓来,他赶紧挺起胸膛,让她打得方便些,好出了心中一口恶气。
说到这里时,霓虹问道:“姐,你真的打,狠狠地打么?他也那么傻,挺直了胸……”
四姑道:“看你说的,我哪里舍得打他,不过是一时气急,轻轻捶他两下罢了。”
黄霞道:“要是我,哎哟,我可不敢。”
四姑道:“我是气他说此生只有一个红粉知己,这不是糊涂话么?所以又气又恨,打他几下又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们想,他把我放在何处呢?一个红粉知己死了,为什么不能再有一个红粉知己呢?”
黄霞霓虹齐道:“姐姐说的是。”
四姑道:“咳,没完呢,我见他挺起胸让我打,又觉得他怪可怜的,当时忍不住一下扑到了他怀里……”
黄霞、霓虹齐声叫起来:“啊呀,大姐,你好大胆!”
汤四姑道:“禁声,隔墙有耳!”
黄霞小声道:“啊哟,扑到男人怀里,他、他怎么办?”
霓虹道:“那不羞死了么?”
四姑道:“羞什么,等你扑到野哥儿……”
霓虹伸手到她胳肢窝掏了一把,四姑忍不住吃吃笑起来,道:“好,不说不说,我就讲我自己吧,行了么?谁叫你们问呢?”
她们三人挤在一张床上,又熄了灯火,这样说什么都不怕看到别人的眼神。
四姑续道:“我一头扎在他怀里,可把他吓了一跳,他慌忙往后缩,嘴里道:‘四姑、四姑,男女授受不亲,你……’两位妹妹想想,人家为了他什么也不顾,他倒说起这一套来了,你说姐姐我该怎么办?”
黄霞道:“赶紧退回来呀,要不,我们女儿家的脸不丢尽了么?”
霓虹道:“哎呀,想不到他会这么说,真气人!我们女子名节第一,难道不知自爱么?
捶他!为了他,姐姐才会……的,换个人,能这样么?”
四姑道:“妹妹,你们都错了。这样办,不是把他和你分开得更远了么?”
两位姑娘呆了,道:用怎么办?”
四姑道:“哼,说道理么?那就大家来说吧。我偏不放开他,依然赖在他怀里……”
两个姑娘吃惊了:“啊哟,姐姐,这……”
“别出声,听姐姐讲呀!姐姐靠在他胸上,止住了哭声,道:“好啊,男女授受不亲,那么我背着你逃命,黑更半夜孤男寡女坐在这黑幽幽的树林里,你说这又算哪档子事?我是一个未婚女子,你叫我以后怎生做人……”
霓虹道:“咦,姐姐,你倒打一耙?”
黄霞道:“说来也真是的,还是姐姐你受委屈呢,他一个大男人,什么干系也不担!”
“他一听,愣了,嘴里:‘这……这……这却如何是好?四姑,这……’我马上离开他,坐直了身子,道:‘你看着办吧,反正汤四姑背你,是大家都看见了的!’他这下子更慌了,连连唉声叹息,就是不说个子丑寅卯出来。姐姐我一下站了起来,道:‘好,你既然没法,我也不敢烦找你啦,就此别过,永不见面吧!’姐姐说完站起来就走……”
霓虹惊道:“啊哟,姐姐,你这一走,事情不就闹僵了么?走不得的。”
黄霞道:“哼,男人就是没心没肺的,人家四姑姐为了他,他却……”
“莫慌,听姐姐说。姐姐哪会当真走呀,这叫‘欲擒故纵’。果然,姐姐一走,慌得他一把拽住姐姐,道:‘四姑四姑,别走别走,有话慢慢商量,咳,在下一时择言不当,冒犯了四姑,大人不记小人过,四姑大人大量……’嘿,他倒出了一箩箩奉承话。我说:‘别说啦,干脆些,就说怎么办吧!’他迟迟疑疑一阵子,道:‘四姑,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四姑一片赤忱,在下并非木头,岂有不知之理?奈何在下心如止水,又背着说不清的人命债,朝不保夕,又何苦再牵累别人呢?请四姑……’我说:‘萧家大小姐是你的红粉知己,到底为什么你们没有结成良缘?这个,我且不问,我只说一句,你为何不能有第二个红粉知己?
你成天唉声叹气,就象做了亏心事。你若没有做下对不起人的事,又为何不理直气壮地活着?
人生苦短,你有一身绝技,难道就白白在颓丧中打发了十几年的光阴?这于己于人,又有何利?你即使当年做了对不起人的事,知过者改之,这又有什么不好?我瞧你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连我这个女子都不如!言尽于此,由君选择。要么随我一道,和大家共诛妖魔,为民除害,要么你就背着个不仁不义的臭名,去飞鸿庄做个冤死鬼,辱没了祖宗,辱没了师门,我就当不认识你这么个没有男人味儿的男人,各自东西、各奔前程也就是了!’我这么一口气冲出了一大堆话,心里提心吊胆地等着他回答,怕他生起气来当真弃我而去。哪知他像呆子一般半晌不出声,一出声就把人的肺气炸!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声两个姑娘大气也不敢出。
“他说:‘四姑,在下对不住你,只好依你所言,各自东西吧!’你听听,什么话?”
“啊哟,真是的!”两个姑娘惊叫起来。
“嘘,轻声!我当时气得哭出声来,拔起脚就往外奔,跑着跑着,心想他该追上来了吧,怎么还听不见脚步声呢?于是,我放慢脚步,等他来追,可他就是不追……”
“啊哟,他……”两个姑娘哪里忍得住,又叫了起来,“好没良心!”
“嘘!轻点儿呀!我跑着跑着,心里直骂这个杀千刀的,良心给狗吃掉了!可我也不能又转身找他去呀!我越想越气,不禁更为伤心,对他一片真情,他却付之东流。一咬牙,你既然无情,我就横下心永世不再见面了吧!于是,我再不犹豫,又跑起来 忽然,嘭!……”
“咦!撞到树上了?”
“没有,哪会呀!撞到鬼身上……”
“啊哟,是鬼?……”两个姑娘吓得一哆嗦。
“嘘!别嚷,是那个死鬼呀!”
“啊?咕咕咕咕……”二女恍然大悟,忍不住笑起来。
“他,这个死鬼,他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前面拦住人家,人家还以为他无动于衷,故意慢慢跑着等他来追呢!真冤枉!”
“格格格……”二女笑个不停。
“我见他堵住我,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便推开他,就是要走……”
“啊哟,姐,你当真要走?”霓虹问。
“谁说的,试试他!他拼命求我,我就是不依,他急了,说:‘好四姑,在下知错啦,你就饶了这一遭吧,要不,我给你跪下啦!’”
黄霞说:“话该,让他跪!”
“我一把拉住他,问他“你还要去飞鸿庄送死么?”他道:‘四姑,我没有谋害雨荷,为什么要送死?不过,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呀,去是要去的,把话说清楚,你说好么?’我说:‘哎呀,你说得清楚么?萧庄主手下那班人的霸霸的,万一……’他说:‘实话告诉你,那些人一个也伤不了我,这些年我并未把功夫撂下,就是萧庄主亲自动手,也未必能伤我,这一点你尽可以放心。’我听了大为高兴,就……”
“又扑到他怀中去?”黄霞紧张地问。
“不错………”
“咕咕咕……”两个姑娘又笑起来。
“笑什么?听我说呀!我说:‘只要你挺起腰做人,我一辈子跟你在一起!’他唉声叹气地说:‘唉,情孽呀、情孽,我又逃不过这一关,真是奈何呀!’我说:‘又来了……’他赶紧说:‘是是,四姑,我宛如新生,多亏了你呢!诗云:莫道桑榆晚,微霞尚满天!’他借前人诗句,意思是人虽到晚年,仍然大有作为。我见他心窍真的通了,才算放下心来。
后来,我问他伤势如何,他说:‘真奇怪,你拍开我的睡穴,我的伤已好了,而且内力比原先还有了增强,这定是有人以内力助我治伤,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么干我听了大惊,说:
‘没有人给你治伤呀!”他说:‘谁到过我房里?’我想了想,当我冲进房去抱他逃走时,只有野哥儿坐在床边,我还请他帮我,把牧先生背在背上,此外哪里还有别人?咦,莫非是野哥儿不成?”
霓虹道:“难说呢,这死鬼让人捉摸不定,他自己也糊里糊涂。”
黄霞道:“不会吧?哎,明夭问问他不就得啦?还是大姐讲吧。”
“讲完啦,小妮子,你们学会对付这些具男人了么?”
黄霞道:“等我哪天找牛三试试,让他也给我下跪……”说到这里,“噗嗤”一声笑起来。
霓虹道:“我也要好好治治野哥儿,让他象牧先生一样听话!”
三女忍不住又笑成一团。
二
牧逸生镇静坦然的神态。使萧强感到十分愤怒。但是,牧逸生此次救了他的命 他不能不作回报。因此,同意牧逸生在大兴寺事了之后来飞鸿在了结。
牧逸生为什么要救自己?
良心发现,还是故伎重演,又来一次伪装,好躲过飞鸿庄对他的惩罚?
可是,这一二十年踪迹全无,又为何突然想起要到飞鸿庄自首?
女儿雨荷不是他害死的么?
若不是他,又能是谁呢?
当年与此事有关的湛志杰、孙耘书,说法就绝然不同。
湛志杰不相信收逸生害了雨荷。
孙耘书则一口咬定就是牧逸生干的。
直到今天,他二人仍是这么说的。
萧强想起了昨夜前夜,分别与二人的谈话,仔细思索两人所说的道理。
他先和孙耘书谈。
萧强:“贤侄,牧逸生现在竟敢矢口否认他害死了雨荷,依贤侄看,果真不是他么?”
孙耘书:“庄主且莫听他狡辩,当年他畏罪潜逃,藏匿至今,以为世事沧桑,可以出来抵赖,为自己洗刷干净了,时光虽然流转,他的罪孽却休想洗得掉!”
萧强:“不过,贤侄,当年这证据议也有些不足。”
孙耘书:“庄主,雨荷妹妹突然出走,当天牧逸生也就逃之夭夭,雨荷妹妹遗言上所说‘受辱’一事,不是他还会有谁?只有他才干得出这种事来!”
萧强:“不错,牧逸生走后再未露面,他若非于了亏心事,又何必藏匿这么多年。”
孙耘书:“牧逸生表面文质彬彬,谦和有礼,实际禽兽不如。当年小侄、湛志杰和牧逸生一样,钟情于雨荷妹妹。但小侄和湛志杰对雨荷妹妹优礼有加,决不敢存轻薄之念,可牧逸生就不同了,他甜言蜜语、百般奉承,雨荷妹妹年幼无知,见他过于殷勤,也不好当面直说,只对小侄说,牧逸生不象读书人,粗鲁放肆、小侄当时不好多问,只闷在心里。庄主还记得么?当年我们三人。就牧逸生和小姐接近最多,他哪有不生邪念之理?终于色胆包天,干下了……也罢,往事不必重提,只等拿下这畜生,为雨荷妹妹复仇!”
和湛志杰的谈话,又是另一番情形。
萧强:“贤侄,你看牧逸生有胆量到飞鸿庄来了结当年的孽债么?”
湛志杰:“庄主,他既然当众人面说来,愚侄相信他会来的!”
萧强:“他良心发现了?”
湛志杰:“庄主,恕小侄直言,那日他理直气壮说他没有害小姐,小侄这些年来也一直不信他会干出这事。”
“为什么?”
“小侄对牧逸生看法未变。他是个诚实君子,怎会去干令小姐愤恨的事呢?当年我们三人都属意于雨荷妹妹,依小侄看,雨荷妹妹对牧逸生特别青睐;不瞒庄主,当时小侄看出了这一点,故尔退出逐鹿。至于小姐遗言上所说受辱一事,并未指明何人。既然当时我们三人都在,怎能就认定是牧迪生所为?唯一的根据是,牧逸生正好那日不告而别,就把害死雨荷妹妹的罪名套在他头上……
咱么,他为何不辞而别呢?”
“这个,小侄也一直纳闷。”
“对啊,他总该有个原因吧?若不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他怎会逃走?而且藏匿至今才敢露面?”
“庄主说的是,这些小侄也甚为不解。但小侄以为,牧逸生与雨荷妹妹是天生的一对,牧逸生与小侄、孙耘书兄相比,不认文才武功都高出我二人甚多,雨荷妹妹对他情有独钟,他入赘飞鸿庄,想来已成定局,又何必去干这种令人憎恨的事呢?对了,小侄还有一问,当年牧逸生向庄主提过亲么?”
“和你、孙贤侄一样,他也婉转表示过。由于你们三人都是当年江湖上新起的俊彦,又都是武林名门后代,你们三人对雨荷的心思,老朽也早已看出。大概就在前后几天,你们三人陆续向老朽提出亲事,这叫老朽不好当场答复。你三人品貌相当,武功也在伯仲之间,家世门第也相似,若老朽答应其中一人,则另外两人必定伤心。老朽想将事情拖一拖,待你们三人辞别飞鸿庄后,再单独许婚。此外,老朽也想在定亲之前,对你们三人再作考察。这意思,老朽也曾对南荷说过。”
“雨荷妹妹的想法呢?”
“她不好明说,只婉转地提到牧逸生,说他如何如何好。老朽当时也粗心了些,以为她同意再过一段时间议亲,遂将此事放下。”
“但我们三人谁也无意离开飞鸿庄,这一拖就拖了三四个月之久。当时,小侄虽觉婚事无望,但不知怎的,也不愿离开飞鸿庄。唉!也许这一拖,才拖出事来!”
萧强在赴五台山的旅途中,不断思索着此事,翻来覆去也没有个结果。
湛志杰、孙耘书的话,为何绝然不同?
湛志杰有句话对,当时他们三人都在,又怎能认定就是牧逸生呢?
三
陈野一行人到了台怀镇。
大家议定,等少林各派高手到达,再公开到大兴寺问罪。
对索文龙的天蚺吸盘功,众人又作了一番探讨。
正道武林各派中,哪一家的内功,能对抗这怪异的天蚺吸盘功?
陈野没有说金刚护身功或可对抗,因为他自己也无把握。
议论一阵,毫无结果,遂各自安歇。
牧逸生面带愁容,来找汤四站。
“怎么啦?你脸上又是大雾腾腾!”汤四姑一见他就埋怨。
“我担心天蚺吸盘功。”
“咳,我说什么事呢,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们一方人那么多,还怕斗不过他?”
“话不是那么说,要伤很多高手呢!”
“那有什么法?”
“来吧,我有话对你说。”
汤四姑瞅了一眼在房中的霓虹、黄霞,意思是说,怎么样,把他降服了吧,有事就来找我了呢。****潇湘书院bigcat扫校,转载请说明****
霓虹黄霞会意,抿嘴笑了。
扬四姑和牧逸生走出旅店,问:“到何处去说呀,天晚了呢。”
“走,镇外僻静处。”
汤四始一愣,但马上跟他走了。
到镇外,找个地方坐下,四周寂寂,正是说知心话的好地方。
牧逸生道:“我想把当年在飞鸿庄的事全都告诉你!你愿听么?”
汤四姑芳心窃喜,他把心腹话都掏出来给她,说明他对她也有了情分。
她温柔地说:“说吧,我早就想听了呢!”
“二十多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三个少年英雄,他们都出身于武林名门,各自又都练有一身绝技,行道江湖两三年,都闯下了不小的名头。这三人是山东的金笛书生牧逸生,陕西的五龙刀孙耘书、河南的乾坤剑湛志杰。他们三人,虽不相识,但行走江湖时,彼此相互闻名。
说也凑巧,这一年,我在济南大明湖游历,在小岛的历下亭小坐时,只见一只小舟,缓缓而来,一名年约五旬的老者和一位千娇百媚的佳人正仁立船头,指点着大明湖遥映的山色,浩渺的湖光,正谈笑生风,让人不禁看得呆了。这位小姐虽然娇美,但眉目间却含有一股英气,令人一见,过目难忘……”
汤四姑忍不住一丝妒意:“真的那么美?”
“不错,在牧某眼中,她是世间第一美人,见了她,此生再不作第二人想。”
“你们男人就是没出息,见了美娇娘眼都直了,马上就想入非非,没一个是好东西!”
“什么?你……”
汤四姑发觉炉火烧昏了头,怎能如此说他,他要是不再往下说可怎么好?万一对她有了恶感,那更是大大的糟糕,连忙道:“人家和你说着玩的,你接着往下讲吧。”
“不多时,小舟已在眼前,父女二人上了小岛,我不敢再朝小姐痴看,有心想离开历下亭,却又有难舍。若是老坐在此处,也未免有些尴尬。正踌躇间,父女二人进亭来了,牧渔生只好起身避让。没想到老者却道:‘此亭有人,等会再来吧!’我忙道:‘老丈请进,在下这就走了。’老者向我一打量,道:‘如此,得罪了。’小姐这时一双妙目,也朝我看了看,我哪敢逗留,急忙出亭走了。没想到,第二天又见到了这父女两位,这许是上天的有意撮合吧。那是在的突泉旁,我正倚栏注视着那三股有如三堆白雪的地下涌泉,脑中还闪现着昨日与那位佳人的邂逅,可惜互不知名姓。只怕永远也见不着了呢!正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正感叹间,忽闻莺声燕语:‘爹爹,你看这三股水泉,不就像……’我猛地回过头去,一正好和小姐四目相对,小姐大概也颇为意外,连话都没有说下去。那位老爷子也转头一看,瞧见了我,也颇为惊奇,向我点了点头,我赶紧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老者道:‘幸会幸会,又与阁下见面了。’我道:‘在下又打扰了二位雅兴,得罪得罪,这就告辞。’说完赶紧走开。没走几步,老者又说话了:‘阁下,的突泉本就供人游玩,况此地也不仅你我,游人如织,怎谈得上打扰二字?不妨留步,一同观赏如何?’我受宠若惊,连忙称谢。于是和父女二人在四处走走。初时我十分拘谨,不敢多说,有问才答.后来见老者和小姐十分爽直,不拘小礼,才渐渐胆大起来。不久,也就相熟了。老者了我的姓名、籍贯,却并不将自己的姓氏告诉我,我也不敢动问。在趵突泉游玩归来,老者邀请我同往酒楼小酌,我欣然从命。酒楼上,我和老者谈得颇为投机。哪知却出了点事。小姐生得太美,这酒楼上鱼龙浑杂,免不了有些轻薄子弟,对小姐指手划脚,评头论足。我虽然听不下去,但见父女二人不闻不问,也就不好多说。想是此种情形经历太多,也就不与之计较。我心想,只要不上桌来侵扰,也就罢休。谁知这酒楼上有两名恶少正在宴客,酒已喝多,胆子愈发增大,两人在宾客的怂恿下,来到桌前。一人道:‘三位请了,大爷乃济南知府的少爷张同光,这位是济南首富王员外的大公子王德高。今日爷们在此宴客,请的都是济南城的有名武师和龙头大爷,不想在此见了这位小姐,几疑是仙女下凡,特请小姐赏脸,到席上与诸位大爷一见,不知小姐……’我正要发作,老者却道:‘多谢公子,请自便吧,小女从不与人同席。’小姐道:“你枉自长了双眼睛,却是有眼无珠,快滚你的吧!’张同光一听,那还了得,立即发作起来:“什么?你敢对本公子如此说话?你……’这一吼,全楼的人都朝我们桌上看,这时,有个带刀年青人走了过来:‘你依仗着官府里有个做官的老子,就以为可以任意横行了么了张公子一看,居然有人架梁,上前就是一巴掌,被年青人挥手一挡,就把张同光震得差点跌倒。这一下,张同光、王德高的狐群狗党大哗,立即上来捉拿此人,此人竟不畏惧,正要动手,又过来一个带剑年青人,道:‘仁兄,小弟与你联手,和这些恶人一斗!’逸生本也要站起来的,这时赶紧道:‘二位,在下也算一角。’王德高此时喝问我三人姓名。带刀的青年答道:‘听好了,大爷孙耘书!’张王同伙中的一个龙头大爷问:‘你就是人称五龙刀的孙耘书!’孙耘书答道:‘不错。’带剑年青人道:‘在下湛志杰。’龙头大爷更惊:
‘咦,你是乾坤剑?’‘不错。’逸生也通了名,龙头大爷惊呼起来:‘金笛书生?啊哟,今日竟这般巧,遇到了三位.唉,误会误会,些须小事何必破脸,大家这就算了吧!’他忙把张王二人和同伙拉回去了。这样,我们大家就相识了,彼此十分投缘,老者邀我们一道同游,并请我们到他河北家中做客,只有到了这时,我们才知他老人家竟是名震江湖的宗师飞鸿掌萧强。小姐是他独生女儿萧雨荷。我三人不禁大大狼狈,萧老爷子父女,在这世上难道还怕人欲?我三人自告奋勇打抱不平,纯属多此一举。”
牧逸生回忆起往事,不胜感慨。
汤四姑伸了一只手过去,紧紧握住他的胳膊,道:“讲下去,后来怎样了呢?”
“后来,我三人在飞鸿庄流连忘返,都被雨荷的风姿才华迷住,都想成为飞鸿庄的人门女婿。我三人彼此知道各人心意,但都不当面点破。三人都想趁另外两人离去时,向萧庄主提出求亲。由于三人都怀有这样的心思,所以一人也未走掉。终于,三人都忍不住,陆续向庄主表达了愿做庄主乘龙快好的心愿。庄主回答,为时还早,暂不议论婚嫁,但是,逸生心中有底,也并不着急.在长达近半年的相处中,而荷对逸生最好。有一天,雨荷抽人空子叫逸生二更后在闺房见面,有要事相商。逸生当晚如约来到。雨荷告诉逸生,孙、湛二人已向庄主提亲,逸生为何不提,莫非……逸生赶紧声明,此生非雨荷不要,雨荷也毅然告诉逸生,非逸生不嫁,当即决定第二日向庄主求亲。第二日,逸生果然向庄主提出,但庄主说暂不议婚嫁。是夜,逸生又到闺房中见雨荷,对庄主此言,颇费猜疑。那夜,二人情感冲动,逸生便未离开闺房,直到次日破晓,才匆匆离去。之后,我二人颇为后悔,约定不再如此亲昵,等婚事一定,即日完婚。哪知两个月后,有一天雨荷称病,不下楼吃饭,也不下来见客。逸生担心雨荷玉体,是夜便偷偷去探望。雨荷一见逸生,便道:‘我知道你会来,正等着你!’逸生见她满脸憔淬,竟似病了许久的模样,大惊之下连忙询问,哪知雨荷不答,只板着面孔道,她再三斟酌后,觉得与逸生不能成为夫妻,她自觉对湛志杰更为钟情,所以决定嫁给湛志杰,叫逸生不要再作幻想。天哪,我被惊得目瞪口呆,不知雨荷为何突然变了心?几经哀求,雨荷指责逸生那夜不该趁她情感冲动之机,乘隙而人,这足以证明逸生德性不良,又说她一时糊涂,以为自己钟情于逸生,谁料事后冷静下来,她才明白,湛志杰才是她的心中楷模。还说她从此不愿再见到迪生,否则,她就要将那夜的事告知爹爹,说逸生存心不良。逸生伤心已极,当时万念俱灰,不等天明,便离开了飞鸿庄……”
说到这里,牧逸生又长长叹了口气。
汤四姑道:“咦,这萧小姐怎么会突然变了呢?她用情如此不专,怎么你还一直念念不忘,这倒叫我不明白了。”
牧逸生道:“雨荷在我心中,至死不忘!”
“那么,以后呢?小姐怎么又死了?”
“逸生走后,没有回山东老家,也不知自己该到何处,又以何处为家?后来决心到边远处出家为僧,走不了几天,江湖上传言,说我害死萧家小姐,畏罪潜逃。逸生大惊之下,又想转回飞鸿庄去问个明白,未到飞鸿庄,便听说飞鸿庄已派人四下捉拿逸生,这样去飞鸿庄百口莫辩,加之小姐已死,逸生还有什么可说的?于是便到了安徽黄山,择一僻静处孤独度日,不与人交往。直到去年,正值庄主七十寿辰,便动了去飞鸿庄探问当年事情真相的念头……”
汤四姑听完,也不禁落泪:“好个痴情的人呀,你……”
牧逸生又遭:“四姑,今日对你述说心中隐痛,是想求你一件事。”
“啊,说吧,我尽力而为。”
“此次斗魔,我若有不测,请你将实情告知萧庄主,代我赴约……”
“你说些什么呀?怎会有什么不测?”
“四姑,天蚺吸盘功乃一种极厉害的邪功,与之对阵,难保……”
“又不光你一人,何必……”
“听我说,不能让武林同道遭屠戮,我的内功属纯阳内功,与敌……”
“别说啦,我明白了……”
汤四站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原来,牧逸生将当年的事告诉她,就为的是去和索文龙老魔拼命,以免同行诸人受到伤害。
汤四姑边哭边道:“你……一点不把我放在……心上,你、你、你……”
她伤心得说不下去了.
牧逸生急得摇晃她的双肩说:“四姑,别哭别哭,我哪里未将你放在心上了?你难道不明白,你是我生平的第二个红粉知己么?否则我怎会把心中的一切都告诉你?四姑……”
“真……的……吗?”
“我对天盟誓!”
汤四姑倒在他怀里哭着道:“我……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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